父顯甫,安州刺史。元忠少厲志操,居喪以孝聞。襲爵平棘子。魏清河王懌爲司空,闢爲士曹參軍。遷太尉,復啓爲長流參軍。懌後爲太傅,尋被詔爲營構明堂大都督,又引爲主簿。元忠粗覽史書及陰陽數術,解鼓箏,兼好射彈,有巧思。
初,元忠以母老多患,乃專心醫藥,研習積年,遂善於方技。性仁恕,見有疾者,不問貴賤,皆爲救療。家素富實,其家人在鄉,多有舉貸求利,元忠每焚契免責。鄉人甚敬重之。魏孝明時,盜賊蜂起,清河有五百人西戍,還經南趙郡,以路梗共投元忠。奉絹千匹,元忠唯受一匹,殺五羊以食之,遣奴爲導,曰:“若逢賊,但道李元忠遣送。”奴如其言,賊皆舍避。
永安初,就拜南趙郡太守,以好酒,無政績。值洛陽傾覆,莊帝幽崩,元忠棄官還家,潛圖義舉。會高祖率衆東出,便自往奉迎。乘露車,載素箏濁酒以見高祖,因進從橫之策,備陳誠款,深見嘉納。時刺史爾朱羽生阻兵據州,元忠先聚衆於西山,仍與大軍相合,擒斬羽生。即令行殷州事。中興初,除中軍將軍、衛尉卿。二年,轉太常卿、殷州大中正。後以從兄瑾年長,以中正讓之。尋加徵南將軍。武帝將納後,即高祖之長女也,詔元忠與尚書令元羅致娉於晉陽。高祖每於宴席論敘舊事,因撫掌欣笑雲:“此人逼我起兵。”賜白馬一匹。元忠戲謂高祖曰:“若不與侍中,當更覓建義處。”高祖答曰:“建義處不慮無,止畏如此老翁不可遇耳。”元忠曰:“止爲此翁難遇,所以不去。”因捋高祖須而大笑。
高祖亦悉其雅意,深相嘉重。後高祖奉送皇后,仍田於晉澤,元忠馬倒被傷,當時殞絕,久而方蘇。高祖親自撫視。其年,封晉陽縣伯,邑五百戶。後以微譴失官。時朝廷離貳,義旗多見猜阻。斛斯椿等以元忠淡於榮利,又不以世事經懷,故不在嫌嫉之地。尋兼中書令。
天平初,復爲太常。後加驃騎將軍。四年,除使持節、光州刺史。時州境災儉,人皆菜色,元忠表求賑貸,俟秋征收。被報,聽用萬石。元忠以爲萬石給人,計一家不過升斗而已,徒有虛名,不救其弊,遂出十五萬石以賑之。事訖表陳,朝廷嘉而不責。興和末,拜侍中。
元忠雖居要任,初不以物務幹懷,唯以聲酒自娛,大率常醉,家事大小,了不關心。園庭之內,羅種果藥,親朋尋詣,必留連宴賞。每挾彈攜壺,敖遊里閈,遇會飲酌,蕭然自得。常布言於執事雲:“年漸遲暮,志力已衰,久忝名官,以妨賢路。若朝廷厚恩,未便放棄者,乞在閒冗,以養餘年。”武定元年,除東徐州刺史,固辭不拜。乃除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曾貢世宗蒲桃一盤。世宗報以百練縑,遺其書曰:“儀同位亞臺鉉,識懷貞素,出藩入侍,備經要重。而猶家無擔石,室若懸磬,豈輕財重義,奉時愛己故也。久相嘉尚,嗟詠無極,恆思標賞,有意無由。忽辱蒲桃,良深佩帶。聊用絹百匹,以酬清德也。”其見重如此。
孫騰、司馬子如嘗共詣元忠,見其坐樹下,擁被對壺,庭室蕪曠。謂二公曰:“不意今日披藜藿也。”因呼妻出,衣不曳地。二公相顧嘆息而去,大餉米絹衣服,元忠受而散之。三年,復以本官領衛尉卿。其年卒於位,年六十。詔贈縑布五百匹,使持節、督定冀殷幽四州諸軍事、大將軍、司徒、定州刺史,諡曰敬惠。
元忠族弟密,字希邕,平棘人也。祖伯膺,魏東郡太守,贈幽州刺史。父煥,治書侍御史、河內太守,贈青州刺史。密少有節操,屬爾朱兆殺逆,乃陰結豪右,與渤海高昂爲報復之計。屬高祖出山東,密以兵從舉義,遙授幷州刺史,封容城縣侯,邑四百戶。爾朱兆至廣阿,高祖令密募殷、定二州兵五千人鎮黃沙、井陘二道。及兆韓陵敗還晉陽,隨軍平兆。高祖乃以薛循義行幷州事,授密建州刺史。
又除襄州刺史。在州十餘年,甚得安邊之術,威信聞於外境。高祖頻降手書勞問,並賜口馬。侯景外叛,誘密執之,授以官爵。景敗歸朝,朝廷以密從景非元心,不之罪也。天保初,以舊功授散騎常侍,複本爵縣侯,卒。贈殿中尚書、濟州刺史。密性方直,有行檢。因母患積年,得名醫治療,不愈,乃精習經方,洞曉針藥,母疾得除。當世皆服其明解,由是亦以醫術知名。魏末行護軍司馬、武邑太守。天保初,司空長史。大寧、武平中,清河、廣平二郡守,銀青光祿大夫。齊亡後卒。子道謙,武平中,侍御史。道謙弟道貞,南青州司馬,爲逆賊邢杲所殺。
賊帥鮮于修禮、毛普賢作亂,詔遣大都督長孫稚討之。稚素聞愍名,召兼帳內統軍。軍達呼沱,賊來逆戰,稚軍爲賊所敗,愍遂歸家。安樂王元鑑爲北道大行臺,至鄴,以賊衆盛強,未得前。遣使徵愍,表授武騎常侍、假節、別將,鎮鄴城東郭。葛榮之圍信都,餘黨南抄,陽平以北,皆爲賊有。鑑命愍爲前驅,別討之,頗有斬獲。及鑑謀逆,愍乃詐患暴風,鑑信之,因此得免。未幾,大都督源子邕屯安陽,大都裴衍屯鄴城,西討鑑。愍棄家口奔子邕,仍被徵赴洛,除奉車都尉,持節鎮汁河。汁河在鄴之西北,重山之中,並、相二州交境。以葛榮南逼,故用愍鎮之。榮遣其叔樂陵王葛萇率精騎一萬擊愍,愍據險拒戰,萇不得前。爾朱榮至東關,愍乃見榮。榮欲分賊勢,遣愍別道向襄國,襲賊署廣州刺史田怙軍。愍未至襄國,已擒葛榮。即表授愍建忠將軍。分廣平易陽、襄國,南趙郡之中丘三縣爲易陽郡,以愍爲太守。賜爵襄國侯。
永安末,假平北將軍、持節、當郡大都督,遷樂平太守。未之郡,洛京傾覆,愍率所部西保石門山。潛與幽州刺史劉靈助及高昂兄弟、安州刺史盧曹等同契義舉。助敗,愍遂入石門。高祖建義,以書招愍,愍奉書,擁衆數千人以赴高祖,高祖親迎之。除使持節、徵南將軍、都督相州諸軍事、相州刺史,兼尚書西南道行臺、當州都督。令愍率本衆西還舊鎮,高祖親送之。愍至鄉,據馬鞍山,依險爲壘,徵糧集兵,以爲聲勢。爾朱兆出井陘,高祖破兆於廣阿。愍統其本衆,屯故城以備爾朱兆。相州既平,命愍還鄴,除西南道行臺都官尚書,復屯故城。爾朱兆等將至,高祖徵愍參守鄴城。
太昌初,除太府卿。後出爲南荊州刺史、當州大都督。此州自孝昌以來,舊路斷絕,前後刺史皆從間道始得達州。愍勒部曲數千人,徑向懸瓠,從北陽復舊道,且戰且前三百餘里,所經之處,即立郵亭,蠻左大服。梁遣其南司州刺史任思祖、隨郡太守桓和等率馬步三萬,兼發邊蠻,圍逼下溠戍。愍躬自討擊,破之。詔加車騎將軍。愍於州內開立陂梁,溉稻千餘頃,公私賴之。轉行東荊州,仍除驃騎將軍、東荊州刺史、當州大都督,加散騎常侍。天平二年卒。贈使持節、定殷二州軍事、儀同、定州刺史。
元忠族叔景遺,少雄武有膽力,好結聚亡命,共爲劫盜,鄉里每患之。永安末,其兄南鉅鹿太守無爲以贓罪爲御史糾劾,禁於州獄。景遺率左右十餘騎,詐稱臺使,徑入州城,劫無爲而出之。州軍追討,竟不能制。由是以俠聞。及高祖舉義於信都,景遺赴於軍門。高祖素聞其名,接之甚厚。命與元忠舉兵於西山,仍與大軍俱會,擒刺史爾朱羽生。以功除龍驤將軍,昌平縣公,邑八百戶。爾朱兆來伐,又力戰有功,除使持節、大都督、左將軍。太昌初,進爵昌平郡公,增邑三百戶,加車騎將軍。天平初,出爲潁州刺史。未幾,爲前潁川太守元洪威所襲殺。贈侍中、殷滄二州軍事、大將軍、開府、殷州刺史。子伽林襲。
除本州平北府長流參軍,說刺史裴俊按舊跡修督亢陂,溉田萬餘頃,民賴其利,修立之功,多以委文偉。文偉既善於營理,兼展私力,家素貧儉,因此致富。孝昌中,詔兼尚書郎中,時行臺常景啓留爲行臺郎中。及北方將亂,文偉積稻穀於范陽城,時經荒儉,多所賑贍,彌爲鄉里所歸。尋爲杜洛周所虜。洛周敗,復入葛榮,榮敗,歸家。時韓樓據薊城,文偉率鄉閭屯守范陽,與樓相抗。乃以文偉行范陽郡事。防守二年,與士卒同勞苦,分散家財,拯救貧乏,莫不人人感說。
莊帝崩,文偉與幽州刺史劉靈助同謀起義。靈助克瀛州,留文偉行事,自率兵赴定州,爲爾朱榮將侯深所敗,文偉棄州,走還本郡,仍與高乾邕兄弟共相影響。屬高祖至信都,文偉遣子懷道奉啓陳誠,高祖嘉納之。中興初,除安東將軍、安州刺史。時安州未賓,仍居帥任,行幽州事,加鎮軍、正刺史。時安州剌史盧曹亦從靈助舉兵,助敗,因據幽州降爾朱兆,兆仍以爲刺史,據城不下。文偉不得入州,即於郡所爲州治。太昌初,遷安州刺史,累加散騎常侍。天平末,高祖以文偉行東雍州事,轉行青州事。
文偉性輕財,愛賓客,善於撫接,好行小惠,是以所在頗得人情,雖有受納,吏民不甚苦之。經紀生資,常若不足,致財積聚,承候寵要,餉遺不絕。興和三年卒於州,年六十。贈使持節、侍中、都督定瀛殷三州軍事、司徒、尚書左僕射、定州刺史,諡曰孝威。
子恭道,性溫良,頗有文學。州闢主簿。李崇北征,以爲開府墨曹參軍。自文偉據范陽,屢經寇難,恭道常助父防守。七兵尚書郭秀素與恭道交款,及任事,每稱薦之,高祖亦聞其名。天平初,特除龍驤將軍、范陽太守。在郡有德惠。先文偉卒。贈使持節、都督幽平二州軍事、幽州刺史、度支尚書,諡曰定。
子詢祖,襲祖爵大夏男。有術學,文章華靡,爲後生之俊。舉秀才入京。李祖勳嘗宴文士,顯祖使小黃門敕祖勳曰:“茹茹既破,何故無賀表?”使者佇立待之。諸賓皆爲表,詢祖俄頃便成。後朝廷大遷除,同日催拜。詢祖立於東止車門外,爲二十餘人作表,文不加點,辭理可觀。
詢祖初襲爵封大夏男,有宿德朝士謂之曰:“大夏初成。”應聲答曰:“且得燕雀相賀。”天保末,以職出爲築長城子使。自負其才,內懷鬱怏,遂毀容服如賤役者,以見楊愔。愔曰:“故舊皆有所縻,唯大夏未加處分。”詢祖厲聲曰:“是誰之咎!”既至役所,作《築長城賦》,其略曰:“板則紫柏,杵則木瓜,何斯材而斯用也?草則離離靡靡,緣崗而殖,但使十步而有一芳,餘亦何辭間於荊棘。”邢邵曾戲曰:“卿少年才學富盛,戴角者無上齒,恐卿不壽。”對曰:“詢祖初聞此言,實懷恐懼,見丈人蒼蒼在鬢,差以自安。”邵甚重其敏贍。既有口辯,好臧否人物,嘗語人曰:“我昨東方未明,過和氏門外,已見二陸兩源,森然與槐柳齊列。”蓋謂彥師、仁惠與文宗、那延也,邢邵盛譽盧思道,以詢祖爲不及。詢祖曰:“見未能高飛者借其羽毛,知逸勢沖天者剪其翅翮。”謗毀日至,素論皆薄其爲人。長廣太守邢子廣目二盧雲:“詢祖有規檢禰衡,思道無冰棱文舉。”後頗折節。歷太子舍人、司徒記室,卒官。有文集十卷,皆致遺逸。
恭道弟懷道,性輕率好酒,頗有慕尚,以守范陽勳,出身員外散騎侍郎。文偉遣奉啓詣高祖。中興初,加平西將軍、光祿大夫。元象初,行臺薛琡錶行平州事,徵赴霸府。興和中,行汾州事。懷道家預義舉,高祖親待之,出爲烏蘇鎮城都督,卒官。
屬山西霜儉,運山東鄉租輸,皆令載實,違者治罪,令勇典其事。琅邪公主虛僦千餘車,勇繩劾之。公主訴於高祖,而勇守法不屈。高祖謂郭秀曰:“盧勇懍懍有不可犯之色,真公直人也,方當委之大事,豈直納租而已。”遷汝北太守,行陝州事,轉行洛州事。
李義深,趙郡高邑人也。祖真,魏中書侍郎。父紹宗,殷州別駕。義深學涉經史,有當世才用。解褐濟州徵東府功曹參軍,累加龍驤將軍。義旗初,歸高祖於信都,以爲大行臺郎中。中興初,除平南將軍、鴻臚少卿。義深見爾朱兆兵盛,遂叛高祖奔之。兆平,高祖恕其罪,以爲大丞相府記室參軍。累遷左光祿大夫、相府司馬,所經稱職。轉並州長史。時刺史可朱渾道元不親細務,民事多委義深,甚濟機速。復爲大丞相司馬。武定中,除齊州剌史,好財利,多所受納。天保初,行鄭州事,轉行梁州事,尋除散騎常侍,爲陽夏太守。段業告其在州聚斂,被禁止,送梁州窮治,未竟。三年,遇疾,卒于禁所,年五十七。
史臣曰:元忠本自素流,有聞教義,人倫之譽,未以縱橫許之。屬莊帝幽崩,羣胡矯擅,士之有志力者皆望勤王之師。及高祖東轅,事與心會,一遇雄姿,遂瀝肝膽,以石投水,豈徒然哉?既享功名,終知止足,進退之道,有可觀焉。文偉望重地華,早有志尚,間關夷險之際,終遇英雄之主,雖禮秩未弘,亦爲佐命之一。詢祖詞情豔發,早著聲名,負其才地,肆情矜矯,京華人士,莫不畏其舌端。任遇未聞,弱年夭逝,若得終介眉壽,通塞未可量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