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豹者,故魏諸公子也。其兄魏咎,故魏時封爲寧陵君。秦滅魏,遷咎爲家人。陳勝之起王也,咎往從之。陳王使魏人周市徇魏地,魏地已下,欲相與立周市爲魏王。周市曰:“天下昬亂,忠臣乃見。今天下共畔秦,其義必立魏王後乃可。”齊、趙使車各五十乘,立周市爲魏王。市辭不受,迎魏咎於陳。五反,陳王乃遣立咎爲魏王。
漢王還定三秦,渡臨晉,魏王豹以國屬焉,遂從擊楚於彭城。漢敗,還至滎陽,豹請歸視親病,至國,即絕河津畔漢。漢王聞魏豹反,方東憂楚,未及擊,謂酈生曰:“緩頰往說魏豹,能下之,吾以萬戶封若。”酈生說豹。豹謝曰:“人生一世間,如白駒過隙耳。今漢王慢而侮人,罵詈諸侯羣臣如罵奴耳,非有上下禮節也,吾不忍復見也。”於是漢王遣韓信擊虜豹於河東,傳詣滎陽,以豹國爲郡。漢王令豹守滎陽。楚圍之急,周苛遂殺魏豹。
居歲餘,澤間少年相聚百餘人,往從彭越,曰:“請仲爲長。”越謝曰:“臣不原與諸君。”少年彊請,乃許。與期旦日日出會,後期者斬。旦日日出,十餘人後,後者至日中。於是越謝曰:“臣老,諸君彊以爲長。今期而多後,不可盡誅,誅最後者一人。”令校長斬之。皆笑曰:“何至是?請後不敢。”於是越乃引一人斬之,設壇祭,乃令徒屬。徒屬皆大驚,畏越,莫敢仰視。乃行略地,收諸侯散卒,得千餘人。
沛公之從碭北擊昌邑,彭越助之。昌邑未下,沛公引兵西。彭越亦將其衆居鉅野中,收魏散卒。項籍入關,王諸侯,還歸,彭越衆萬餘人毋所屬。漢元年秋,齊王田榮畔項王,乃使人賜彭越將軍印,使下濟陰以擊楚。楚命蕭公角將兵擊越,越大破楚軍。漢王二年春,與魏王豹及諸侯東擊楚,彭越將其兵三萬餘人歸漢於外黃。漢王曰:“彭將軍收魏地得十餘城,欲急立魏後。今西魏王豹亦魏王咎從弟也,真魏後。”乃拜彭越爲魏相國,擅將其兵,略定梁地。
漢王之敗彭城解而西也,彭越皆復亡其所下城,獨將其兵北居河上。漢王三年,彭越常往來爲漢遊兵,擊楚,絕其後糧於梁地。漢四年冬,項王與漢王相距滎陽,彭越攻下睢陽、外黃十七城。項王聞之,乃使曹咎守成皋,自東收彭越所下城邑,皆復爲楚。越將其兵北走穀城。漢五年秋,項王之南走陽夏,彭越復下昌邑旁二十餘城,得穀十餘萬斛,以給漢王食。
漢王敗,使使召彭越併力擊楚。越曰:“魏地初定,尚畏楚,未可去。”漢王追楚,爲項籍所敗固陵。乃謂留侯曰:“諸侯兵不從,爲之柰何?”留侯曰:“齊王信之立,非君王之意,信亦不自堅。彭越本定梁地,功多,始君王以魏豹故,拜彭越爲魏相國。今豹死毋後,且越亦欲王,而君王不蚤定。與此兩國約:即勝楚,睢陽以北至穀城,皆以王彭相國;從陳以東傅海,與齊王信。齊王信家在楚,此其意欲復得故邑。君王能出捐此地許二人,二人今可致;即不能,事未可知也。”於是漢王乃發使使彭越,如留侯策。使者至,彭越乃悉引兵會垓下,遂破楚。項籍已死。春,立彭越爲梁王,都定陶。
十年秋,陳豨反代地,高帝自往擊,至邯鄲,徵兵梁王。梁王稱病,使將將兵詣邯鄲。高帝怒,使人讓梁王。梁王恐,欲自往謝。其將扈輒曰:“王始不往,見讓而往,往則爲禽矣。不如遂發兵反。”梁王不聽,稱病。梁王怒其太僕,欲斬之。太僕亡走漢,告梁王與扈輒謀反。於是上使使掩梁王,梁王不覺,捕梁王,囚之雒陽。有司治反形己具,請論如法。上赦以爲庶人,傳處蜀青衣。西至鄭,逢呂后從長安來,欲之雒陽,道見彭王。彭王爲呂后泣涕,自言無罪,原處故昌邑。呂后許諾,與俱東至雒陽。呂后白上曰:“彭王壯士,今徙之蜀,此自遺患,不如遂誅之。妾謹與俱來。”於是呂后乃令其舍人彭越復謀反。廷尉王恬開奏請族之。上乃可,遂夷越宗族,國除。
太史公曰:魏豹、彭越雖故賤,然已席捲千里,南面稱孤,喋血乘勝日有聞矣。懷畔逆之意,及敗,不死而虜囚,身被刑戮,何哉?中材已上且羞其行,況王者乎!彼無異故,智略絕人,獨患無身耳。得攝尺寸之柄,其雲蒸龍變,欲有所會其度,以故幽囚而不辭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