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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十八 晉書二十四 列傳第十三

安重榮朔州人。祖從義,利州刺史。父全,勝州刺史、振武蕃漢馬步軍都指揮使重榮有膂力,善騎射。唐長興中,為振武道巡邊指揮使,犯罪下獄。時高行周為帥,欲殺之,其母赴闕申告,樞密使安重誨陰護之,奏于明宗,有詔釋焉。

張敬達之圍晉陽也,高祖重榮在代北,使人誘之,重榮乃召邊士,得千騎赴焉。高祖大喜,誓以土地。及即位,授成德軍節度使,累加至使相。自梁、唐以來,藩侯郡牧,多以勳授,不明治道,例為左右羣小惑亂,賣官鬻獄,割剝蒸民,率有貪猥之名,其實賄賂半歸于下。惟重榮自能鈎距,凡有爭訟,多廷辯之,至于倉庫耗利,百姓科徭,悉入于己,諸司不敢窺覬。嘗有夫婦共訟其子不孝者,重榮面加詰責,抽劍令自殺之,其父泣曰:「不忍也。」其母詬詈,仗劍逐之。重榮疑而問之,乃其繼母也,因叱出,自後射之,一箭而斃,聞者莫不快意。由此境內以為強明,大得民情。

重榮起于軍伍,暴獲富貴,復覩累朝自節鎮遽升大位,每謂人曰:「天子,兵強馬壯者當為之,寕有種耶!」又以奏請過當,為權臣所否,心常憤憤,遂畜聚亡命,收巿戰馬,有飛揚跋扈之志。嘗因暴怒殺部校賈章,以謀叛聞。章有女一人,時欲捨之,女曰「我家三十口,繼經兵亂,死者二十八口,今父就刑,存此身何為?」再三請死,亦殺之。鎮人由是惡重榮之酷,而嘉賈女之烈焉。

天福中,朝廷姑息契丹,務安邊塞,重榮每見蕃使,必以箕踞慢罵。會有美稜數十騎由其境內,交言不遜,因盡殺之,契丹主大怒,責讓朝廷。朝廷隱忍,未即加罪,重榮乃密搆吐渾等諸族,以為援助,上表論之。其畧曰:

臣昨據熟吐渾節度使承福、赫連公德等,各領本部三萬餘帳,自應州地界奔歸王化。續準生吐渾并渾契苾西突厥三部落,南北將沙陀安慶九府等,各領部族老小,并牛羊、車帳、甲馬,七八路慕化歸奔,俱至五臺及當府地界已來安泊。累據告勞,具說被契丹殘害,平取生口,率畧羊馬,凌害至甚。又自今年二月後來,須令點檢強壯,置辦人馬衣甲,告報上秋向南行營,諸蕃部等實恐上天不祐,殺敗後隨例不存家族,所以預先歸順,兼隨府族,各量點檢強壯人馬約十萬眾。又準沿河黨項及山前、山後、逸利、越利諸族部落等首領,并差人各將契丹所授官告、職牒、旗號來送納,例皆號泣告勞,稱被契丹凌虐,憤惋不已,情願點集甲馬,會合殺戮。續又朔州節度副使趙崇與本城將校殺偽節度使劉山,尋已安撫軍城,乞歸朝廷。臣相次具奏聞。昨奉宣頭及累傳聖旨,令臣凡有往復契丹,更須承奉,當候彼生頭角,不欲自起釁端,貴守初終,不愆信誓。仰認睿旨,深惟匿瑕,其如天道人心,至務勝殘去虐,須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竊以諸蕃不招呼而自至,朔郡不攻伐以自歸,蓋係人情,盡由天意。更念諸陷蕃節度使等,本自勳勞,早居富貴,沒身邊塞,遭酷虐以異常,企足朝廷,冀傾輸而不已,如聞傳檄,盡願倒戈。如臣者雖是愚蒙,粗知可否,不思忌諱,罄寫丹衷,細具敷陳,冀申萬一。

其表數千言,大抵指斥高祖稱臣奉表,罄中國珍異,貢獻契丹,凌虐漢人,竟無厭足。又以此意為書,遺諸朝貴及藩鎮諸侯。

高祖憂其變也,遂幸鄴都以詔諭之,凡有十焉。其畧曰:「爾身為大臣,家有老母,忿不思難,棄君與親。吾因契丹興基業,爾因吾而致富貴,吾不敢忘,爾可忘耶!且前代和親,只為安邊,今吾以天下臣之,爾欲以一鎮抗之,大小不等,無自辱焉。」重榮愈恣縱不悛,雖有此奏,亦密令人與契丹幽州劉晞結託。蓋重榮有內顧之心,契丹幸我多事,復欲侵吞中國,契丹之怒重榮,亦非本志也。時重榮嘗與北來蕃使並轡而行,指飛鳥射之,應弦而落,觀者萬眾,無不快抃,蕃使因輟所乘馬以慶之,由是名振北方,自謂天下可以一箭而定也。又重榮素與襄州安從進連結,及聞從進將議起兵,其奸謀乃決。

天福六年冬,大集境內饑民,眾至數萬,揚旌向闕,聲言入覲。朝廷遣杜重威帥師禦之,遇于宗城。軍纔成列,有賊將趙彥之臨陣捲旗來奔,重榮方戰,聞彥之背己,大恐,退於輜重中,王師因而擊之,一鼓而潰。重榮與十餘騎北走,其下部眾,屬嚴冬寒冽,殺戮及凍死者二萬餘人。重榮至鎮,取牛馬革旋為甲,使郡人分守夾城以待王師。杜重威至,有部將自西郭水門引官軍入焉,殺守陴百姓萬餘人,重威尋害導者,自收其功。重榮吐渾數百,匿於牙城,重威使人襲而得之,斬首以進。高祖御樓閱其俘馘,宣露布訖,遣漆其頭顱,函送契丹

安從進天福六年高祖幸鄴,討安重榮少帝鄭王留守京師,時和凝請于高祖曰:「陛下北征,臣料安從進必反,何以制之?」高祖曰:「卿意將奈何?」凝曰:「臣聞之兵法,先人者奪人,願陛下為空名宣敕十通授鄭王,有急則命將往。」從進高祖往北,遂反,少帝以空名授李建崇郭金海討之。從進引兵攻鄧州,不克,進至湖陽,遇建崇等,大駭,以為神速,復為野火所燒,遂大敗,從進自焚。

張彥澤,其先出於突厥,後為太原人也。祖、父世為陰山府裨將彥澤少有勇力,目睛黃而夜有光色,顧視若鷙獸焉。以騎射事後唐莊宗明宗,以從戰有功,繼領郡守高祖即位,擢為曹州刺史。從楊光遠范延光于鄴,以功授華州節度使,尋移鎮涇州,累官至檢校太保

從事張式者,以宗人之分,受其知遇。時彥澤有子為內職,素不叶父意,數行笞撻,懼其楚毒,逃竄外地,齊州捕送到闕,敕旨釋罪,放歸父所。彥澤上章,請行朝典,式以有傷名教,屢諫止之。彥澤怒,引弓欲射之,式僅而獲免。尋令人逐式出衙。式自為賔從,彥澤委以庶務,左右羣小惡之久矣,因此讒搆,互來迫脅,云:「書記若不便出,斷定必遭屠害。」式乃告病尋醫,攜其妻子將奔衍州彥澤指揮使李興領二十騎追之,戒曰:「張式如不從命,即斬取頭來。」式懇告刺史,遂差人援送到汾州節度使李周驛騎以聞,朝廷以姑息彥澤之故,有敕流式於商州彥澤行軍司馬鄭元昭詣闕論請,面奏云:「彥澤若不得張式,恐致不測。」高祖不得已而從之。既至,決口割心,斷手足而死之。式父鐸詣闕訴寃,朝廷命王周代之。周至任,奏彥澤在郡惡跡二十六條,逃散五千餘戶。彥澤既赴闕,刑法官李濤上章請理其罪,高祖下制,止令削奪一階一爵而已,時以為失刑。

少帝即位,桑維翰復舉之,尋出鎮安陽。既至,折節于士大夫,境內稱理,旋命領軍北屯恆、定。時易州地孤,漕運不繼,制令邢、魏、相、衛飛輓以輸之,百姓荷擔纍纍於路,彥澤每援之以行,見羸困者,使其部眾代而助之。洎至北邊,不令百姓深入,即遣騎士以馬負糧而去,往來既速,且無邀奪之患,聞者嘉之。陽城之戰,彥澤之功出於諸將之右,其後與敵接戰,頻獻捷於闕下,咸謂其感高祖不殺之恩,補昔年之過也。

開運三年冬,契丹既南牧,杜重威兵次瀛州彥澤契丹所啖,密已變矣,乃通款于戎王,請為前導,因促騎說重威,引軍沿滹沱西援常山,既而與重威通謀。及王師降於中渡契丹主彥澤統二千騎趨京師,以制少帝,且示公卿兆民以存撫之意。彥澤以是歲十二月十六日夜,自封丘門斬關而入,以兵圜宮城。翌日,遷帝於開封府舍,凡內帑奇貨,悉輦歸私邸,仍縱軍大掠,兩日方止。時桑維翰開封尹彥澤召至麾下,待之不以禮。維翰責曰:「去年拔公于罪人之中,復領大鎮,授以兵權,何負恩一至此耶?」彥澤無以對。是夜殺維翰,盡取其家財。

彥澤自謂有功于契丹,晝夜以酒樂自娛。當在京巡檢之時,出入騎從常數百人,旗幟之上題曰「赤心為主」,觀者無不竊笑。又所居第,財貨山積。楚國夫人丁氏,即少帝曹州節度使延煦之母也,有容色,彥澤使人取之,太后遲迴未與,彥澤立遣人載之而去,其負國欺君也如是。數日之內,恣行殺害,或軍士擒獲罪人至前,彥澤不問所犯,但瞋目出一手豎三指而已,軍士承其意,即出外斷其要領焉。

彥澤與偽閤門使高勳不恊,因乘醉至其門,害其仲父、季弟,暴屍于門外。及契丹帳泊於北郊,勳訴寃于戎王,時戎王已怒彥澤剽掠京城,遂令鎖之。仍以彥澤罪惡宣示百官及京城士庶,且云:「彥澤之罪,合誅與否?」百官連狀具言罪在不赦,巿肆百姓亦爭投狀,疏彥澤之罪,戎王知其眾怒,遂令棄巿,仍令高勳監決,斷腕出鎖,然後刑之。勳使人剖其心以祭死者,巿人爭其肉而食之。

趙德鈞,本名行實,幽州人也。少以騎射事滄州連帥劉守文,守文為弟守光所害,遂事守光,署為幽州軍校。及唐莊宗幽州德鈞知其必敗,乃遁歸莊宗莊宗善待之,賜姓,名曰紹斌,累歷郡守,從平梁,遷滄州節度使同光三年,移鎮幽州明宗即位,遂歸本姓,始改名德鈞。其子延壽明宗女興平公主,故德鈞尤承倚重。

天成中,定州王都反,契丹特哩衮領精騎五千來援都,至唐河,為招討使王晏球所敗。會霖雨相繼,所在泥淖,敗兵北走,人馬饑疲,德鈞於要路邀之,盡獲餘眾,擒特哩衮已下首領數十人,獻於京師。明年王都平,加兼侍中,頃之,加東北面招討使

德鈞奏發河北數鎮丁夫,開王馬口至游口,以通水運,凡二百里。又於閻溝築壘,以戍兵守之,因名良鄉縣,以備鈔寇。又於幽州東築三河城,北接薊州,頗為形勝之要,部民由是稍得樵牧。德鈞幽州凡十餘年,甚有善政,累官至檢校太師、兼中書令,封北平王清泰三年夏,晉高祖起義于晉陽九月契丹張敬達之軍於太原城下,唐末帝德鈞以本軍由飛狐路出賊後邀之。時德鈞延壽樞密使唐末帝命帥軍屯上黨德鈞乃以所部銀鞍契丹直三千騎至鎮州,率節度使華溫琪同赴征行,自吳兒峪路趨昭義,與延壽會于西唐店十一月,以德鈞諸道行營都統,以延壽太原南面招討使,遣端明殿學士呂琦齎賜官告,兼令犒軍。琦從容言天子委任之意,德鈞曰:「既以兵相委,焉敢惜死。」時范延光領兵二萬軍於遼州德鈞欲併其軍,奏請與延光會合。唐末帝延光,疑其姦謀,不從。德鈞延壽潞州引軍至團栢谷,德鈞累奏乞授延壽鎮州節度末帝不悅,謂左右曰:「趙德鈞父子堅要鎮州,苟能逐退蕃戎,要代予位,亦所甘心;若翫寇要君,但恐犬兔俱斃。」朝廷繼馳書詔,促令進軍,德鈞持疑不果,乃遣使於契丹,厚齎金幣,求立以為帝,仍許晉祖長鎮太原契丹主不之許。

楊光遠晉安寨降於契丹德鈞父子自團栢谷南走潞州,一行兵士,投戈棄甲,自相騰踐,死者萬計。時德鈞有愛將時賽,率輕騎東還漁陽,其部曲尚千餘人,與散亡之卒俱集於潞州。是日,潞州節度使高行周亦自北還,及至府門,見德鈞父子在城闉上,行周謂曰:「某與大王鄉人,宜以忠言相告,城中無斗粟可食,請大王速迎車駕,自圖安計,無取後悔焉。」德鈞遂與延壽出降契丹高祖至,德鈞父子迎謁于馬前,高祖不禮之。時契丹主德鈞曰:「汝在幽州日,所置銀鞍契丹直何在?」德鈞指示之,契丹盡殺于潞之西郊,遂鏁德鈞父子入蕃,及見國母舒嚕氏,盡以一行財寶及幽州田宅籍而獻之,國母謂之曰:「汝父子自覔天子何耶?」德鈞俛首不能對。又問:「田宅何在?」曰:「俱在幽州。」國母曰:「屬我矣,又何獻也?」至天福二年夏,德鈞卒於契丹

延壽,本姓劉氏。父曰邧,常山人也,常任蓨令。梁開平初,滄州節度使劉守文陷其邑,時德鈞偏將,獲延壽并其母种氏,遂養之為子。延壽姿貌妍柔,稍涉書史,尤好賔客,亦能詩。及長,尚明宗女興平公主,初為汴州司馬明宗即位,授汝州刺史,歷河陽宋州節度使,入為上將軍,充宣徽使,遷樞密使,兼鎮徐州。及高祖起義於晉陽唐末帝懷州,委延壽北伐。後高祖潞州延壽與父德鈞俱陷北庭。未幾,契丹主延壽幽州節度使,封燕王,尋為樞密使政事令

天福末,契丹既與少帝絕好,契丹主延壽以圖南之事,許以中原帝之。延壽乃導誘蕃戎,蠶食河朔。晉軍既降於中渡,戎王命延壽就寨安撫諸軍,仍賜龍鳳赭袍,使衣之而往。謂之曰:「漢兒兵士,皆爾有之,爾宜親自慰撫。」延壽至營,杜重威李守貞已下皆迎謁於馬前。

及戎王入汴,時南北降軍數萬,皆野次於陳橋,戎王慮其有變,欲盡殺之。延壽聞之,遽請見於戎王,曰:「臣伏見今日已前,皇帝百戰千征,始收得晉國,不知皇帝自要治之乎?為他人取之乎?」戎王變色曰:「爾何言之過也,朕以晉人負義,舉國南征,五年相殺,方得中原,豈不自要為主,而為他人耶?卿有何說,速奏朕來!」延壽曰:「皇帝嘗知吳、蜀與晉朝相殺否?」曰:「知。」延壽曰:「今中原南自安、申,西及秦、鳳,沿邊數千里,並是兩界守戍之所。將來皇帝歸國時,又漸及炎蒸,若吳、蜀二寇交侵中國,未知如許大世界,教甚兵馬禦捍?苟失隄防,豈非為他人取也。」戎王曰:「我弗知也,為之奈何?」延壽曰:「臣知上國之兵,當炎暑之時,沿吳、蜀之境,難為用也。未若以陳橋所聚降軍團併,別作軍額,以備邊防。」戎王曰:「我念在壺關失斷陽城時,亦曾言議,未獲區分,致五年相殺,此時入手,如何更不剪除?」延壽曰:「晉軍見在之數,如今還似從前盡在河南,誠為不可,臣請遷其軍,并其家口於鎮、定、雲、朔間以處之,每歲差伊分番,於河外沿邊防戍,斯上策也。」戎王忻然曰:「一取大王商量。」由是陳橋之眾獲免長平之禍焉。

延壽在汴久之,知戎王無踐言之意,乃遣李崧達語於戎王,求立以為太子,崧不得已而言之。戎王曰:「我於燕王,無所愛惜,但我皮肉堪與燕王使用,亦可割也,何况他事!我聞皇太子,天子之子合作,燕王豈得為之也!」因命與燕王加恩。時北來翰林學士承旨張礪,擬延壽中京留守大丞相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樞密使燕王如故。戎王覽擬狀,索筆塗却「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之字,乃付翰林院草制焉。又以其子匡贊河中節度使

延壽汴州,復娶明宗小女為繼室。先是,延州節度使周密為其子廣娶焉,已納財畢,親迎有日矣,至是延壽奪取之。契丹主自汴迴至邢州,命升延壽坐在契丹左右相之上。契丹主死,延壽下教於諸道,稱權知南朝軍國事。是歲六月一日,為永康王鄂約所鎖,籍其家財,分給諸部,尋以延壽入國,竟卒於契丹

匡贊歷漢、周兩朝,累授節鎮統軍使,仕皇朝,歷廬、延、邠、鄜等四鎮焉。

張礪,字夢臣。幼嗜學,有文藻,唐同光初擢進士第,尋拜左拾遺直史館。會郭崇韜伐蜀,奏請礪掌軍書。蜀平,崇韜魏王繼岌所誅,時崇韜左右親信皆懼禍奔逃,惟礪詣魏王府第,慟哭久之,時人服其高義。天成初,明宗知其名,授翰林學士,再丁父母憂,服闋,皆復入為學士,歷禮部兵部員外郎知制誥充職。未幾,父之妾卒。初,妾在世,礪以久侍先人,頗亦敬奉,諸幼子亦以祖母呼之。及卒,礪疑其事,詢於同僚,未有以對,礪即托故歸於滏陽,閑居三年,不行其服,論情制宜,識者韙之。礪為戎王翰林學士開運末,與契丹居南松之內,軒轡交織,多繼燭接洽,無厭倦色。因密言曰:「此人用法如此,豈能久處京師。」及北去,道路有觴酒豆肉,必遺故客。屬纊之日,囊裝惟酒食器皿而已,識者無不高之。

張礪,字夢臣磁州滏陽人也。祖慶,父寶,世為農。礪幼嗜學,有文藻,在布衣時,或覩民間爭競,必為親詣公府,辨其曲直,其負氣也如此。唐同光初,擢進士第,尋拜左拾遺直史館。會郭崇韜伐蜀,奏請礪掌軍書。蜀平,崇韜魏王繼岌所誅,時崇韜左右親信皆懼禍奔逃,惟礪詣魏王府第,慟哭久之,時人皆服其高義。

魏王班師,礪從副招討使任圜東歸。至利州,會康延孝叛,迴據漢州,圜奉魏王命,迴軍西討延孝。時礪獻謀于圜,請伏精兵于後,先以羸師誘之,圜深以為然。延孝本驍將也,任圜乃儒生也,延孝聞圜至,又覩其羸師,殊不介意,及戰酣,圜發精兵以擊之,延孝果敗,遂擒之以歸。是歲四月五日鳳翔,內官向延嗣奉莊宗命,令誅延孝監軍李延襲已聞洛中有變,故留延孝,且害任圜之功故也。圜未決,礪謂圜曰:「此賊構亂,遂致凱旋差晚,且明公血戰擒賊,安得違詔養禍,是破檻放虎,自貽其咎也。公若不決,余自殺此賊。」任圜不得已,遂誅延孝

天成初,明宗知其名,召為翰林學士,再丁父母憂,服闋,皆復入為學士,歷禮部兵部員外郎知制誥充職。未幾,父之妾卒。初,妾在世,礪以久侍先人,頗亦敬奉,諸幼子亦以祖母呼之。及卒,礪疑其事,詢于同寮,未有以對,礪即託故歸于滏陽,閒居三年,不行其服,論情制宜,識者韙之。清泰中,復授尚書比部郎中知制誥,依前充學士

高祖晉陽唐末帝趙延壽進討,又命翰林學士和凝延壽偕行。礪素輕凝,慮不能集事,因自請行,唐末帝慰而許之。及唐軍敗于團柏谷,與延壽俱陷于契丹契丹以舊職縻之,累官至吏部尚書契丹入汴,授右僕射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隨至鎮州

契丹主卒,永康王北去,蕭翰自東京過常山,乃引鐵騎圍其第。時礪有疾,方伏枕,翰見礪責之曰:「爾言于先帝,云不得任蕃人作節度使,如此則社稷不永矣;又先帝來時,令我于汴州大內安下,爾言不可;又我為汴州節度使,爾在中書,何故行帖與我?」礪抗聲而對,辭氣不屈,翰遂鎖礪而去。鎮州節度使滿達勒尋解其鎖,是夜以疾卒,家人燼其骨,歸葬于滏陽

礪素耿直,嗜酒無檢。始陷契丹時,曾背契丹南歸,為追騎所獲,契丹主怒曰:「爾何捨我而去?」礪曰:「礪,漢人也,衣服飲食與此不同,生不如死,請速就刃。」契丹主通事高唐英曰:「我常戒爾輩善待此人,致其逃去,過在爾輩。」因笞唐英一百,其為契丹主善待也如此。礪平生抱義憐才,急于獎拔,聞人之善,必攘袂以稱之,見人之貧,亦倒篋以濟之,故死之之日,中朝士大夫亦皆嘆惜焉。

蕭翰者,契丹諸部之酋長也。父曰阿巴劉仁恭幽州阿巴曾引眾寇平州仁恭遣驍將劉鴈郎與其子守光率五百騎先守其州,阿巴不知,為郡人所紿,因赴牛酒之會,為守光所擒。契丹請贖之,仁恭許其請,尋歸。其妹為案巴堅妻,則德光之母也。翰有妹,亦嫁於德光,故國人謂翰為國舅。契丹入東京,以翰為宣武軍節度使。契丹比無姓氏,翰將有節度之命,乃以蕭為姓,翰為名,自是翰之一族皆稱姓蕭。契丹主北去,留翰以鎮河南。時漢高祖已建號於太原,翰懼,將北歸,慮京師無主,則眾皆為亂,乃遣蕃騎至洛京迎唐明宗幼子許王從益知南朝軍國事從益至,翰率蕃將拜於殿上。翌日,翰乃輦其寶貨鞍轡而北。漢人以許王既立,不復為亂,果中其狡計。翰行至鎮州,遇張礪,翰以舊事致忿,就第數其失而鎖之。翰歸本國,為永康王鄂約所鎖,尋卒於本土。

劉晞者,涿州人也。父濟雍,累為本郡諸邑令長。晞少以儒學稱於鄉里,嘗為唐將周德威從事,後陷於契丹契丹以漢職縻之。天福中,契丹命晞為燕京留守,嘗於契丹知貢舉,歷官至同平章事、兼侍中。隨契丹入汴,授洛京留守。會河陽軍亂,晞走許州,又奔東京,蕭翰遣兵送晞至洛下。契丹主死,晞自洛復至東京,隨蕭翰北歸,遂留鎮州。漢初,與滿達勒同奔定州,後卒於北蕃。

崔廷勳,不知何許人也。形貌魁偉,美鬚髯。幼陷契丹,歷偽命雲州節度使,官至侍中契丹入汴,遷少帝封禪寺,遣廷勳以兵防守,尋授河陽節度使,甚得民情。契丹北行,武行德率軍趨河陽廷勳為行德所逐,乃與奚王伊喇懷州,尋以兵反攻行德,行德出戰,為廷勳所敗。及契丹主死,遂歸鎮州。漢初,與滿達勒同奔定州,後沒於北蕃。

史臣曰:帝王之尊,必由天命,雖韓信、彭越之勇,吳濞、淮南之勢,猶不可以妄冀,而況二安之庸昧,相輔為亂,固宜其自取滅亡也。後之擁強兵莅重鎮者,得不以為鑒乎!彥澤狼子野心,盈貫而死,晚矣!德鈞諸人,與晉事相終始,故附見于茲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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