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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七

南嶽下十一世石霜禪師法嗣黃龍慧南禪師隆興府黃龍慧南禪師信州章氏子。依泐潭澄禪師,分座接物,名振諸方。偶同雲峯禪師西山,夜話雲門法道。峯曰:“澄公雖是雲門之後,法道異矣。”師詰其所以異,峯曰:“雲門如九轉丹砂點鐵成金。澄公藥汞銀徒可玩,入鍛則流去。”師怒,以枕投之。明日,峯謝過。又曰:“雲門氣宇如王,甘死語下乎?澄公有法授人,死語也。死語,其能活人乎?”即背去。師挽之曰:“若如是,則誰可汝意?”峯曰:“石霜圓手段出諸方,子宜見之,不可後也。”師默計之曰:“悅師翠巖,使我見石霜,於悅何有哉!”即造石霜。中途聞慈明不事事,忽叢林。遂登衡嶽,乃謁福嚴賢,賢命掌書記。俄賢卒,郡守慈明補之。既至,目其貶剝諸方;件件數爲邪解,師爲之氣索,遂造其室。明曰:“書記領徒遊方,借使有疑,可坐而商略。”師哀懇愈切。明曰:“公學雲門禪,必善其旨。如雲洞山三頓棒,是有喫棒分、無喫棒分?”師曰:“有喫棒分。”明色莊曰:“從朝至暮,鵲噪鴉鳴,皆應喫棒。”明即端坐,受師炷香作禮。明覆問:“趙州道:台山婆子,我爲汝勘破了也。且那裏是他勘破婆子處?”師汗下不能加答。次日又詣,明詬罵不已。師曰:“罵豈慈悲法施邪?”明曰:“你作罵會那!”師於言下大悟。作頌曰:“傑出叢林趙州,老婆勘破有來由。而今四海清如鏡,行人莫與路爲仇。”呈慈明,明頷之。後開法同安。初受請日,泐潭遣僧來審,師提唱之語,有曰:“智海無性,因覺妄而成凡。覺妄元虛,即凡心而見佛。便爾休去,將謂同安無摺合,隨汝顛倒所欲?南斗七,北鬥八。”僧歸,舉似澄,澄不懌。自是泐潭舊好絕矣。問:“儂家自有同風事,如何是同風事?”師良久,僧曰:“恁麼則起動和尚去也。”師曰:“靈利人難得!”僧禮拜。示衆曰:“江南之地,春寒秋熱。近日已來,滴水滴凍。”僧問:“滴水滴凍時如何?”師曰:“未是衲僧分上事。”曰:“如何是衲僧分上事?”師曰:“滴水滴凍。”問:“牛頭未見四祖時,爲甚麼百鳥銜花獻?”師曰:“釘根桑樹,闊角水牛。”曰:“見後爲甚麼不銜花?”師曰:“褌無襠,褲無口。”問:“無爲無事人,猶是金鎖難。未審過在甚麼處?”師曰:“一字入公門,九牛曳不出。”曰:“學人未曉,乞師方便。”師曰:“大庾嶺頭,笑卻成哭。”問:“一不去,二不住。請師道。”師曰:“高祖殿前樊噲怒。”曰:“恁麼則今日得遇和尚也。”師曰:“仰面看天不見天。”問:“德山棒,臨濟喝,直至如今,少人拈掇。請師拈掇。”師曰:“千鈞之弩,不爲鼷鼠而發機。”曰:“作家宗師,今朝有在。”師便喝,僧禮拜。師曰:“五湖衲子,一錫禪人,未到同安,不妨疑著。”上堂:“橫吞巨海,倒卓須彌。衲僧面前,也是尋常茶飯。行腳人須是荊棘林內,坐大道場。向和泥合水處,認取本來面目。且作麼生見得?”遂拈拄杖曰:“直饒見得,未免山僧拄杖。”上堂:“聖凡情盡,體露真常。”拈起拂子,曰:“拂子跳上三十三天,扭脫帝釋鼻孔。驢脣先生拊掌大笑道,盡十方世界覓個識好惡底人,萬中無一。”擊禪牀,下座。上堂:“說妙談玄,乃太平之奸賊。行棒行喝,爲亂世之英雄。英雄奸賊,棒喝玄妙,皆爲長物。黃檗門下總用不著。且道黃門下尋常用個甚麼?”喝一喝。上堂:“撞鐘鐘鳴,擊鼓鼓響。大衆殷勤問訊,同安端然合掌。這個是世法,那個是佛法?咄!”上堂:“有一人朝看華嚴,暮觀般若,晝夜精勤,無有暫暇。有一人不參禪,不論義,把個破席日裏睡。於是二人同到黃龍,一人有爲,一人無爲。安下那一個即是?”良久曰:“功德天,黑暗女,有智主人,二俱不受。”上堂:“心王不妄動,六國時通。罷拈三尺劍,休弄一張弓。”擊禪牀,下座。上堂:“道遠乎哉?觸事而真。聖遠乎哉?體之即神。”乃拈拄杖曰:“道之與聖,總在歸宗拄杖頭上。汝等諸人,何不識取?若也識得,十方剎上,不行而至。百千三昧,無作而成。若也未識,有寒暑兮促君壽,有鬼神兮牀君福。”上堂:“半夜捉烏雞,驚起梵王睡。毗嵐風忽起,吹倒須彌山。官路無人行,私酒多人喫。當此之時,臨濟德山開得口,張得眼,有棒有喝用不得。汝等諸人各自尋取祖業契書,莫認驢鞍橋作阿爺下頷。”上堂,舉大珠和尚道:“身口意清淨,是名佛出世;身口意不淨,是名佛滅度,也好個消息。古人一期方便,與你諸人討個入路,既得個入路,又須得個出路。登山須到頂,入海須到底。登山不到頂,不知宇宙之寬廣;入海不到底,不知滄溟之淺深。既知寬廣,又知淺深。一踏踏翻四大海,一摑摑倒須彌山。撒手到家人不識,鵲噪鴉鳴柏樹間。”上堂:“千般說,萬般喻,祇要教君早回去。去何處?”良久曰:“夜來風起滿庭香,吹落桃花三五樹。”因化主歸,上堂:“世間有五種不易:一化者不易,二施者不易,三變生爲熟者不易,四端坐喫者不易,更有一種不易是甚麼人?”良久雲:“!”便下座。﹝時翠巖真爲首座,藏主問雲:“適來和尚道,第五種不易,是甚麼人?”真曰:“腦後見腮,莫與往來。”﹞上堂,拈拄杖曰:“橫拈倒用,撥開彌勒眼睛;明去暗來,敲落祖師鼻孔。當是時也,目連鶖子飲氣吞聲,臨濟德山呵呵大笑。且道笑個甚麼?咄!”師室中常問僧曰:“人人盡有生緣,上座生緣在何處?”正當問答交鋒,卻復伸手曰:“我手何似佛手?”又問:“諸方參請,宗師所得?”卻復垂腳曰:“我腳何似驢腳?”三十餘年,示此三問,學者莫有契其旨。脫有酬者,師未嘗可否。叢林目之爲黃龍三關。師自頌曰:“生緣有語人皆識,水母何曾離得蝦?但見日頭東畔上,誰能更喫趙州茶。我手佛手兼舉,禪人直下薦取。不動干戈道出,當處超佛越祖。我腳驢腳並行,步步踏著無生。會得雲收日卷,方知此道縱橫。”總頌曰:“生緣斷處伸驢腳,驢腳伸時佛手開。爲報五湖參學者,三關一一透將來。”熙寧己酉三月十六日,四祖演長老通嗣法書。上堂:“山僧才輕德薄,豈堪人師。蓋不昧本心,不欺諸聖,未免生死,今免生死。未出輪迴,今出輪迴。未得解脫,今得解脫。未得自在,今得自在。所以大覺世尊於然燈佛所無一法可得。六祖夜半於黃梅又傳個甚麼?”乃說偈曰:“得不得,傳不傳,歸根得旨復何言?憶得首山曾漏泄,新婦騎驢阿家牽。”翌日午時,端坐示寂。闍維得五色舍利,塔於前山,諡普覺禪師

南嶽下十二世黃龍禪師法嗣黃龍祖心禪師隆興府黃龍祖心寶覺禪師南雄鄔氏子。參雪峯禪師三年無所得,辭去。悅曰:“必往依黃檗南禪師。”師至黃檗,四年不大發明。又辭,再上雲峯。會悅謝世,就止石霜。因閱傳燈,至“僧問多福:“如何是多福一叢竹?”福曰:“一莖兩莖斜。”曰:“不會。”福曰:“三莖四莖曲。””師於此開悟,徹見二師用處,徑回黃檗。方展坐具,檗曰:“子已入吾室矣。”師踊躍曰:“大事本來如是和尚何得教人看話,百計搜尋?”檗曰:“若不教你如此究尋,到無心處自見自肯,即吾埋沒汝也。”住後,僧問:“達磨九年面壁,意旨如何?”師曰:“身貧無被蓋。”曰:“莫孤負他先聖也無?”師曰:“闍黎見處又作麼生?”僧畫一圓相,師曰:“燕雀不離窠。”僧禮拜。師曰:“更深猶自可,午後始愁人。”問:“未登此座時如何?”師曰:“一事全無。”曰:“登後如何?”師曰:“仰面觀天不見天。”上堂:“愚人除境不忘心,智者忘心不除境。不知心境本如如,觸目遇緣無障礙。”遂舉拂子曰:“看!拂子走過西天,卻來新羅國裏。知我者謂我拖泥帶水,不知我者贏得一場怪誕。”上堂:“大凡窮生死根源,直須明取自家一片田地。教伊去處分明,然後臨機應用,不失其宜。祇如鋒鋩未兆已前,都無是個非個。瞥爾爆動,便有五行金土相生相剋,胡來漢現,四姓雜居。各任方隅,是非鋒起。致使玄黃不辨,水乳不分,疾在膏肓,難爲救療。若不當陽曉示,窮子無以知歸。欲得大用現前,便可頓忘諸見。諸見既盡,昏霧不生。大智洞然,更非他物。珍重!”上堂,擊禪牀曰:“一塵才舉,大地全收。諸人耳在一聲中,一聲遍在諸人耳。若是摩霄俊鶻,便合乘時;止濼困魚,徒勞激浪。”上堂:“不與萬法爲侶,即是無諍三昧,便恁麼去,爭柰弦急則聲促。若能向紫羅帳裏撒真珠,未必善因而招惡果。”上堂:“有句無句,如藤倚樹。且任諸人點頭,及乎樹倒藤枯,上無沖天之計,下無入地之謀。靈利漢這裏著得一隻眼,便見七縱八橫。”舉拂子曰:“看太陽溢目,萬里不掛片雲。若是覆盆之下,又爭怪得老僧。”上堂:“若也單明自己,不悟目前,此人有眼無足。若悟目前,不明自己,此人有足無眼。據此二人,十二時中常有一物,蘊在胸中。物既在胸,不安之相,常在目前。既在目前,觸途成滯。作麼生得平穩去?祖不言乎:執之失度,必入邪路。放之自然,體無去住。”上堂:“良工未出,玉石不分。巧冶無人,金沙混雜。還有無師自悟底麼?出來辨別看。”乃舉拂子曰:“且道是金是沙?”良久曰:“見之不取,思之千里。”上堂:“有時開門待知識,知識不來過。有時把手上高山高山人不顧。或作敗軍之將,向闍黎手裏拱手歸降。或爲忿怒那吒,敲骨打髓。正當恁麼時,還有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底麼?有則向百尺竿頭,進取一步。如無,少室峯前,一場笑具。”上堂:“心同虛空界,示等虛空法。證得虛空時,無是無非法。便恁麼休去,停橈把纜,且向灣裏泊船。若據衲僧門下,天地懸隔。且道衲僧門下,有甚長處?楖慄橫擔不顧人,直入千峯萬峯去。”上堂:“一不向,二不開。翻思南嶽與天台。堪笑白雲無定止,被風吹去又吹來。”上堂:“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明眼漢謾他一點也不得。仁者心動且緩緩,你向甚處見祖師?”乃擲下拂子,曰:“看!”上堂:“過去諸佛已滅,未來諸佛未生。正當現在,佛法委付黃龍。放行則恍恍惚惚,其中有物。把住則杳杳冥冥,其中有精。且道放行即是,把住即是?竿頭絲線從君弄,不犯清波意自殊。”上堂:“虎頭角人難措,石火電光須密佈。假饒烈士也應難,懵底那能善回互。手擎日月,揹負須彌,擲向他方,其中衆生不覺不知。其中衆生騎驢入諸人眼裏,諸人亦不覺不知。會麼?將此深心奉塵剎,是則名爲報佛恩。”上堂:“一漚未發,古帆未徵。風信不來,無人舉棹。正當恁麼時,水脈如何辨的?君不見雲門老,垂手處,落落清波無透路。又不見華亭叟,泄天機,夜深空載月明歸。莫怪相逢不相識,從教萬古漫漫黑。”上堂:“馬祖升堂,百丈卷席。後人不善來風,盡道不留眹跡。殊不知桃花里正好張帆,七里灘頭更堪垂釣。如今必有辨浮沉、識深淺底漢,試出來定當水脈看。如無,且將漁父笛,閒向海邊吹。”上堂:“風蕭蕭兮木葉飛,鴻雁不來音信稀。還鄉一曲無人吹,令餘拍手空遲疑。”上堂:“鏡像或謂有,攬之不盈手。鏡像或謂無,分明如儼圖。所以取不得,捨不得,不可得中祇麼得。還會麼?不作維摩詰,又似傅大士。”上堂:“夫玄道者,不可以設功得。聖智者,不可以有心知。真諦者,不可以存我會。至功者,不可以營事爲。古人一期應病與藥則不可。若是丈夫漢,出則經濟天下,不出則卷而懷之。爾若一向聲和響順,我則排斥諸方。爾若示現酒肆淫坊,我則孤峯獨宿。且道甚處是黃龍爲人眼?”師室中常舉拳,問僧曰:“喚作拳頭則觸,不喚作拳頭則背。喚作甚麼?”將入滅,命門人黃大史庭堅後事。茶毗日,鄰峯爲秉炬,火不續,黃顧師之得法上首死心新禪師曰:“此老師有待於吾兄也。”新以喪拒,黃強之。新執炬召衆曰:“不是餘殃累及我,彌天罪過不容誅。而今兩腳捎空去,不作牛兮定作驢。”以火炬打一圓相曰:“祇向這裏雪屈。”擲炬,應手而爇。靈骨窆於普覺塔之東,諡寶禪師

東林常總禪師江州東林興龍寺常總照覺禪師延平施氏子。久依黃龍,密授大法決旨,出住泐潭,次遷東林,皆符讖記。僧問:“乾坤之內,宇宙之間,中有一寶,祕在形山。如何是寶?”師曰:“白月現,黑月隱。”曰:“非但聞名,今日親見。”師曰:“且道寶在甚麼處?”曰:“古殿戶開光燦爛,白蓮池畔社中人。”師曰:“別寶還他碧眼胡。”又僧出衆,提起坐具曰:“請師答話。”師曰:“放下著。”僧又作展勢。師曰:“收。”曰:“昔年尋劍客,今朝遇作家。”師曰:“這裏是甚麼所在?”僧便喝。師曰:“喝老僧那!”僧又喝。師曰:“放過又爭得。”便打。上堂:“乾坤大地,常演圓音。日月星辰,每談實相。翻憶先黃龍道,秋雨淋漓,連宵徹曙,點點無私,不落別處。”復雲:“滴穿汝眼睛,浸瀾汝鼻孔。東林則不然,終歸大海作波濤。”擊禪牀,下座。上堂:“老盧不識字,頓明佛意,佛意離文墨故。白兆不識書,圓悟宗乘,宗乘非言詮故。如此老婆心,分明入泥水。今時人猶尚抱橋柱澡洗,把纜放船。”良久曰:﹝久,原作“夕”,據清藏本、續藏本改。﹞“爭怪得老僧!”

寶峯克文禪師隆興府寶峯克文雲庵真淨禪師陝府鄭氏子,坐夏大潙。聞僧舉,僧問雲門:“佛法如水中月,是否?”門曰:“清波無透路。”師乃領解。往見黃龍不契,卻曰:“我有好處,這老漢不識我。”遂往香城見順和尚。順問:“甚處來?”師曰:“黃龍來。”曰:“黃龍近日有何言句?”師曰:“黃龍近日,州府委請黃檗長老。龍垂語云:“鐘樓上念贊,牀腳下種菜。有人下得語契,便往住持。”勝上座雲:“猛虎當路坐。”龍遂令去住黃檗。”順不覺雲:“勝首座祇下得一轉語,便得黃檗住,佛法未夢見在。”師於言下大悟。方知黃龍用處,遂回見黃龍。龍問:“甚處來?”師曰:“特來禮拜和尚。”龍曰:“恰值老僧不在。”師曰:“向甚麼處去?”龍曰:“天台普請,南嶽遊山。”師曰:“恁麼則學人得自在去也。”龍曰:“腳下鞋甚處得來?”師曰:“廬山七百五十文唱來。”龍曰:“何曾得自在?”師指鞋曰:“何嘗不自在?”龍駭之。開堂日,拈香祝聖,問答罷,乃曰:“問話且止,祇知問佛問法,殊不知佛法來處。且道從甚麼處來?”垂一足曰:“昔日黃龍親行此令,十方諸佛,無敢違者,諸代祖師,一切聖賢,無敢越者。無量法門,一切妙義天下和尚舌頭始終一印,無敢異者。無異則且置,印在甚麼處?還見麼?若見,非僧非俗,無偏無黨,一一分付。若不見,而我自收。”遂收足喝一喝曰:“兵隨印轉,將逐符行。佛手驢腳生緣老,好痛與三十棒,而今會中莫有不甘者麼?若有,不妨奇特。若無,新長老謾你諸人去也。故我大覺世尊,昔於摩竭陀國,十二月八日明星現時,豁然悟道,大地有情,一時成佛。今有釋子沙門某於東震旦國,大宋筠陽城中,六月十三日,赫日現時,又悟個甚麼?”以拂子畫曰:“我不敢輕於汝等,汝等皆當作佛。”僧問:“如何是佛?”師呵呵大笑。僧曰:“何哂之有?”師曰:“笑你隨語生解。”曰:“偶然失利。”師喝曰:“不得禮拜。”僧便歸衆。師復笑曰:“隨語生解。”問:“江西佛手驢腳接人,和尚如何接人?”師曰:“鰋魚上竹竿。”曰:“全因今日。”師曰:“烏龜入水。”問:“新豐雲門曲,舉世知音能和續。大衆臨筵,願清耳目。”師以右手拍禪牀,僧曰:“木人拊掌,石女揚眉。”師以左手拍禪牀,僧曰:“猶是學人疑處。”師曰:“何不腳跟下薦取。”僧以坐具一拂,師曰:“爭柰腳跟下何!”問:“遠遠馳符命禪師應機祖令當行也,方便指羣迷。”師曰:“深。”曰:“深意如何?”師曰:“淺。”曰:“教學人如何領會?”師曰:“點。”問:“馬祖下尊宿,一個個阿漉漉地,﹝阿,清藏本作“屙”。﹞唯有歸宗老較些子。黃龍下兒孫,一個個硬剝剝地,祇有真淨老師較些子。學人恁麼還扶得也無?”師曰:“打疊面前搕。”卻曰:“若不同牀睡,焉知被底穿?”師不答。僧曰:“這個爲上上根人,忽遇中下之流,如何指接?”師亦不答。僧曰:“非但和尚,學人亦乃一場敗缺。”師曰:“三十年後悟去在。”問:“承古有言,衆生日用而不知。未審不知個甚麼?”師曰:“道。”曰:“忽然知後如何?”師曰:“十萬八千。”僧提起坐具,曰:“爭柰這個何!”師便喝。上堂:“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腳頭腳尾,橫三豎四。北俱盧洲火發,燒著帝釋眉毛,東海龍王忍痛不禁,轟一個霹靂,直得傾湫倒嶽,雲黯長空。十字街頭廖鬍子,醉中驚覺起來,拊掌呵呵大笑曰:“筠陽城中,近來少賊。””乃拈拄杖曰:“賊!賊!”上堂:“道泰不傳天子令行人盡唱太平歌。五九四十五,莫有人從懷州來麼?若有,不得忘卻臨江軍豆豉。”上堂:“世尊拈花,迦葉微笑。”拈拄杖曰:“洞山拈起拄杖子,你諸人合作麼生?”擊香卓,下座。上堂:“褌無襠,褲無口。頭上青灰三五斗。趙州老漢少賣弄,然則國清子貴,家富小兒驕。其柰禾黍不陽豔,競栽桃李春,翻令力耕者,半作賣花人。”上堂:“佛法兩字,直是難得。人有底不信自己佛事,唯憑少許古人影響,相似般若所知境界,定相法門,動即背覺合塵,黏將去,脫不得。或學者來,如印印泥,遞相印授。不唯自誤,亦乃誤他。洞山門下,無佛法與人,祇有一口劍。凡是來者,一一斬斷,使伊性命不存,見聞俱泯。卻向父母未生前與伊相見,見伊才向前便爲斬斷。然則剛刀雖利,不斬無罪之人。莫有無罪底麼?也好與三十拄杖。”上堂:“洞山門下,要行便行,要坐便坐。鉢盂裏屙屎,淨瓶裏吐唾。執法修行,如牛拽磨。”上堂:“洞山門下,有時和泥合水,有時壁立千仞。你諸方擬向和泥合水處見洞山洞山且不在和泥合水處。擬向壁立千仞處見洞山洞山且不在壁立千仞處。擬向一切處見洞山洞山且不在一切處。你擬不要見洞山,鼻索又在洞山手裏。擬瞌睡也把鼻索一掣,祇見眼孔定動,又不相識也。不要你識洞山,但識得自己也得。”上堂:“汾陽莫妄想,俱胝豎指頭。古今佛法事,到此一時休。休休,卻憶趙州勘婆子,不風流處也風流。”拈拄杖曰:“爲衆竭力。”上堂:“頭陀石被莓苔裏,擲筆峯薜荔纏。羅漢院裏,一年度三個行者,歸宗寺裏參退喫茶。”上堂:“師子不食雕殘,快鷹不打死兔。放出臨濟大龍,抽卻雲門一顧。”拈起拄杖曰:“雲行雨施,三草二木。”師崇寧改元,十月旦示疾,望乃愈,出道具散諸徒。翌日中夜,沐浴更衣趺坐。衆請說法,示偈及遺誡宗門大略,言卒而逝。火葬,焰成五色,白光上騰。煙所至處,皆設利。分骨塔於泐潭、新豐

雲居元佑禪師南康軍居真如院元佑禪師信州王氏子。僧問:“如何道林的旨?”師曰:“劄。”曰:“隨流認得性,無喜亦無憂。”師曰:“汝皮袋重多少?”曰:“高著眼看。”師曰:“自領出去。”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胡天雪壓玉麒麟。”問:“如龜藏六時如何?”師曰:“文彩已彰。”曰:“爭柰處處無蹤跡。”師曰:“一任拖泥帶水。”曰:“便與麼去時如何?”師曰:“果然。”上堂:“過去諸如來,更不再勘。現在諸菩薩,放過即不可。去來修學人,謾他一點不得。所以教中道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惟心造。雖然如是雲居門下,正是金屑落眼。”上堂:“凡見聖見,春雲掣電。真說妄說,空花水月。翻憶長髭見石頭,解道紅爐一點雪。”擊禪牀,下座。上堂:“龜毛爲箭,兔角爲弓。那吒忿怒,射破虛空。虛空撲落,傾湫倒嶽。牆壁瓦礫放光明,歸依如來大圓覺。”擊禪牀,下座。上堂:“月色和雪白,松聲帶露寒。好個真消息,憑君子細看。黃龍師和身放倒,還有人扶得起麼?祖禰不了,殃及兒孫。”擊禪牀,下座。上堂:“一切聲是佛聲。”以拂子擊禪牀曰:“梵音深遠,令人樂聞。”又曰:“一切色是佛色,”乃拈起拂子曰:“今佛放光明,助發實相義。已到之者,頂戴奉行。未到之者,應如是知,應如是信。”擊禪牀下座。今諸方三塔,師始創也。

大潙懷秀禪師潭州大潙懷秀禪師信州應氏子。僧問:“昔日潙山水牯牛,自從放去絕蹤由。今朝幸遇師登座,未審時人何處求?”師曰:“不得犯人苗稼。”曰:“恁麼則頭角已分明。”師曰:“空把山童鐵鞭。”

黃檗惟勝禪師瑞州黃檗惟勝真覺禪師潼川羅氏子。居講聚時,偶以扇勒窗欞有聲,忽憶教中道:“十方俱擊鼓,十處一時聞。”因大悟,白本講。講令參問,師徑往黃龍。後因瑞州太守委龍遴選黃檗主人,龍集衆垂語曰:“鐘樓上念贊,牀腳下種菜。若人道得,乃往住持。”師出答曰:“猛虎當路坐。”龍大悅,遂令師往。由是諸方宗仰之。上堂:“臨濟喝,德山棒,留與禪人作模範。歸宗磨,雪峯毬,此個門庭接上流。若是黃檗即不然,也無喝,也無棒,亦不推磨,亦不輥毬。前面是案山,背後是主山,寒卻你眼睛,拶破你面門。於此見得,得不退轉地。盡未來際,不向他求。若見不得,醍醐上味,翻成毒藥。”上堂:“寂兮寥兮,蟾蜍皎皎下空谷。寬兮廓兮,曦光赫赫流四海。曹溪路上,剿絕人行。多子塔前,駢闐如市。直饒這裏薦得倜儻,分明未是衲僧活計。大丈夫漢,須是向黑暗獄中敲枷打鎖,餓鬼隊裏放火奪漿。推倒慈氏樓,拆卻空王殿。靈苗瑞草和根拔,滿地從教荊棘生。”

佑聖法禪師隆興府佑聖法禪師潮陽鄭氏子。晚見黃龍,深蒙印可。上堂:“此事如醫家驗病方,且雜毒滿腹,未易攻治,必瞑眩之藥,而後可瘳。就令徇意投之,適足狂惑,增其沈痼。求其已病,不亦左乎?法堂前草深,於心無愧。”

元子禪師蘄州元子禪師泉州許氏子。依開元智訥,試經得度。精楞嚴、圓覺、棄謁翠巖禪師,問佛法大意。真唾地曰:“這一滴落在甚麼處?”師捫膺曰:“學人今日脾疼。”真解顏。辭參積翠,歲餘盡得其道。乘間侍翠,商榷古今。﹝榷,原作“確”,據清藏本、續藏本改。﹞適大雪,翠指曰:“斯可以一致苕帚否?”師曰:“不能。然則天霽日出,雲物解駁,豈復有哉?知有底人,於一切言句如破竹,雖百節當迎刃而解,詎容聲擬議乎?”一日,翠遣僧逆問:“老和尚三關如何?”師厲聲曰:“你理會久遠時事作麼?”翠聞益奇之,於是名著叢席。翠歿,四祖演禪師命分座,室中垂語曰:“一人有口,道不得姓字爲誰?”後傳至東林,總禪師嘆曰:“琦首座鐵山萬仞,卒難逗他語脈。”未幾以開元爲禪林,請師爲第一世。上堂:“虛空無內外,事理有短長。順則成菩提,逆則成煩惱。燈籠常瞌睡,露柱亦懊惱。大道在目前,更於何處討?”以拂子擊禪牀。上堂:“四面亦無門,十方無壁落。頭髼鬆,耳卓朔,個個男兒大丈夫,何得無繩而自縛?且道透脫一句作麼生道?”良久曰:“踏破草鞋赤腳走。”僧問:“須彌納芥子即不問,微塵裏轉大法輪如何?”師曰:“一步進一步。”曰:“恁麼則朝到西天,暮歸唐土。”﹝土,原作“上”,據清藏本、續藏本改。﹞師曰:“作客不如歸家。”曰:“久向道風,請師相見。”師曰:“雲月是同,溪山各異。”

仰山行偉禪師袁州仰山行偉禪師河朔人也。東京大佛寺受具,聽習圓覺,微有所疑。挈囊遊方,專扣祖意。至南禪師法席,六遷星序。一日扣請,尋被喝出。足擬跨門,頓省玄旨。出世仰山,道風大著。上堂:“大衆會麼?古今事掩不得,日用事藏不得,既藏掩不得,則日用現前。且問諸人,現前事作麼生?參。”上堂:“大衆見麼?開眼則普觀十方,閤眼則包含萬有。不開不合,是何模樣?還見模樣麼?久參高德,舉處便曉。後進初機,識取模樣。莫祇管貪睡,睡時眼見個甚麼?若道不見,與死人何別?直饒丹青處士,筆頭上畫出青山綠水、夾竹桃花,祇是相似模樣。設使石匠錐頭,鑽出羣羊走獸,也祇是相似模樣。若是真模樣,任是處士石匠,無你下手處。諸人要見,須是著眼始得。”﹝眼,原作“服”,據清藏本、續藏本改。﹞良久曰:“廣則一線道,狹則一寸半。”以拂子擊禪牀。上堂:“鼓聲才動,大衆雲臻。諸人上觀山僧下覷。上觀觀個甚麼?下覷覷個甚麼?”良久曰:“對面不相識。”上堂:“道不在聲色而不離聲色。凡一語一默,一動一靜,隱顯縱橫,無非佛事。日用現前,古今凝然,理何差互?”師自題其像曰:“吾真難邈,斑斑駁駁。擬欲安排,下筆便錯。”示寂,闍維獲五色舍利骨石,栓索勾連。塔於寺之東。

福嚴慈感禪師南嶽福嚴慈感禪師潼川杜氏子。上堂:“古佛心,祇如今。若不會,苦沈吟。秋雨微微,秋風颯颯,乍此乍彼,若爲酬答。沙岸蘆花,青黃交雜。禪者何依?”良久曰:“劄。”

雲蓋守智禪師潭州雲蓋守智禪師劍州陳氏子。遊方豫章大寧,時法昌禪師韜藏西山,師聞其飽參,即之昌。問曰:“汝何所來?”師曰:“大寧。”又問:“三門夜來倒,汝知麼?”師愕然,曰:“不知。”昌曰:“吳中石佛,大有人不曾得見。”師惘然,即展拜。昌使謁翠巖禪師。雖久之無省,且不捨寸陰。及謁黃龍積翠,始盡所疑。後首衆石霜,遂開法道吾,徒雲蓋。僧問:“有一無絃琴,不是世間木。今朝負上來,請師彈一曲。”師拊膝一下,僧曰:“金風颯颯和清韻,請師方便再垂音。”師曰:“陝府鐵牛。”上堂:“緊峭離水靴,踏破湖湘月。手把鐵蒺蔾,打啐龍虎穴,翻身倒上樹,始見無生滅。卻笑老瞿曇,彈指超彌勒。”上堂:“昨日高山看釣魚,步行騎馬失卻驢。有人拾得駱駝去,重賞千金一也無。若向這裏薦得,不著還草鞋錢。”上堂,舉趙州問:“僧向甚麼處去?”曰:“摘茶去。”州曰:“閒。”師曰:“道著不著,何處摸索。背後龍鱗,面前驢腳。翻身筋斗,孤雲野鶴。阿呵呵。”示衆:“不離當處常湛然,覓即知君不可見。雖然先聖恁麼道,且作個模子搭卻。若也出不得,祇抱得古人底。若也出得,方有少分相應。雲蓋則不然,騎駿馬,繞須彌,過山尋蟻跡,能有幾人知?”師居院之東堂政和辛卯,死心謝事黃龍,由湖南入山奉覲,日已夕矣,侍僧通謁,師曳履,且行且語曰:“將燭來,看其面目何似生?而致名喧宇宙。”死心亦絕叫:“把近前來,我要照是真師叔,是假師叔?”師即當胸敺一拳,死心曰:“卻是真個。”遂作禮,賓主相得歡甚。及死心復領黃龍,至政和甲午示寂時,師住開福得訃,上堂:“法門不幸法幢摧,五蘊山中化作灰。昨夜泥牛通一線,黃龍從此入輪迴。”

玄沙合文禪師福州玄沙合文明禪師,僧問:“如何是道?”師曰:“私通車馬。”僧進一步,師曰:“官不容針。”

建隆昭慶禪師楊州建隆昭慶禪師,上堂:“始見新歲倏忽,早是二月初一。天氣和融,擬舉個時節因緣與諸人商量,卻被帝釋梵王在門外柳眼中努出頭來,先說偈言:褭褭揚輕絮,且逐風來去,相次走綿毬,休言道我絮。當時撞著阿修羅,把住雲,任你絮,忽逢西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一句作麼生道?於是帝釋縮頭入柳眼中。”良久曰:“參。”

本慧禪師安吉州本慧禪師潮州倪氏子。十九爲大僧,遍歷叢席。於黃龍三關語下悟入。住後,僧問:“諸佛不出世,達磨不西來,正當恁麼時,未審來不來?”師曰:“撞著你鼻孔。”上堂:“白雲消散,紅日東升,仰面看天,低頭覷地。東西南北,一任觀光。達磨眼睛,斗量不盡。演若何曾認影,善財不往南方。衲僧鼻孔遼天,到此一時穿卻。”僧出禮拜,曰:“學人有一問,和尚還答否。”師曰:“昨日答汝了也。”曰:“今日作麼生?”師曰:“明日來。”上堂,僧問:“諸佛所說法,種種皆方便,是否?”師曰:“是。”曰:“爲甚麼諸法寂滅相,不可以言宣?”師曰:“且莫錯會。”僧以坐具一畫,師喝曰:“諸法寂滅相,不可以言宣。今之學者,方見道不可以言宣,便擬絕慮忘緣,杜塞視聽。如斯見解,未有自在分。諸人要會寂滅相麼?出門不見一纖毫,滿目白雲與青嶂。”師坐而不臥,餘三十年。示寂,塔全身於峴山

隆慶慶閒禪師吉州仁山隆慶慶閒禪師福州卓氏子。母夢胡僧授以明珠,吞之而娠。及生,白光照室。幼不近酒胾。年十一棄俗,十七得度,二十遍參。後謁黃龍於黃檗。龍問:“甚處來?”師曰:“百丈。”曰:“幾時離彼?”師曰:“正月十三。”龍曰:“腳跟好痛與三十棒。”師曰:“非但三十棒。”龍喝曰:“許多時行腳,無點氣息。”師曰:“百千諸佛,亦乃如是。”曰:“汝與麼來,何曾有纖毫到諸佛境界?”師曰:“諸佛未必到慶閒境界。”龍問:“如何汝生緣處?”師曰:“早晨喫白粥,如今又覺飢。”問:“我手何似佛手?”師曰:“月下弄琵琶。”問:“我腳何似驢腳?”師曰:“鷺鷥立雪非同色。”龍嗟諮而視曰:“汝剃除鬚髮,當爲何事?”師曰:“祇要無事。”曰:“與麼則數聲清磬是非外,一個閒人天地間也。”師曰:“是何言歟?”曰:“靈利衲子。”師曰:“也不消得。”龍曰:“此間有辯上座者,汝著精彩。”師曰:“他有甚長處?”曰:“他拊汝背一下又如何?”師曰:“作甚麼?”曰:“他展兩手。”師曰:“甚處學這虛頭來?”龍大笑。師卻展兩手,龍喝之。又問:“鬆鬆,兩人共一碗作麼生會?”師曰:“百雜碎。”曰:“盡大地是個須彌山,撮來掌中。汝又作麼生會?”師曰:“兩重公案。”曰:“這裏從汝胡言漢語,若到同安如何過得?”﹝時英邵武同安首座,師欲往見之。﹞師曰:“渠也須到這個田地始得。”曰:“忽被渠指火爐曰:“這個是黑漆火爐,那個是黑漆香卓?甚處是不到處?””師曰:“慶閒面前,且從恁麼說話,若是別人,笑和尚去。”龍拍一拍,師便喝。明日同看僧堂,曰:“好僧堂。”師曰:“極好工夫。”曰:“好在甚處?”師曰:“一梁拄一柱。”曰:“此未是好處。”師曰:“和尚又作麼生?”龍以手指曰:“這柱得與麼圓?那枋得與麼匾?”師曰:“人天大善知識,須是和尚始得。”即趨去。明日侍立,龍問:“得坐披衣,向後如何施設?”師曰:“遇方即方,遇圓即圓。”曰:“汝與麼說話,猶帶脣齒在。”師曰:“慶閒即與麼,和尚作麼生?”曰:“近前來,爲汝說。”師拊掌曰:“三十年用底,今朝捉敗。”龍大笑曰:“一等是精靈。”師拂袖而去。由是學者爭歸之。廬陵太守張公鑑請居隆慶。僧問:“鋪席新開,不可放過。”師曰:“記取話頭。”曰:“請師高著眼。”師曰:“蹉過了也。”室中垂問曰:“祖師心印,篆作何文?諸佛本源,深之多少?”又曰:“十二時中,上來下去,開單展鉢,此是五蘊敗壞之身,那個是清淨法身?”又曰:“不用指東畫西,實地上道將一句來。”又曰:“十二時中,著衣喫飯,承甚麼人恩力?”又曰:“魚行水濁,鳥飛毛落。亮座主一入西山,爲甚麼杳無消息?”師居隆慶未期年,鍾陵太守王公韶請居龍泉,不逾年以病求去。廬陵道俗,舟載而歸,居隆慶東堂,事之益篤。元豐四年三月七日,將示寂,遺偈曰:“露質浮世,奄質浮滅。五十三歲,六七八月南嶽天台松風澗雪。珍重知音,紅爐優鉢。”泊然坐逝,俾畫工就寫其真,首忽自舉,次日仍平視。闍維日,雲起風作,飛瓦折木,煙氣所至,東西南北四十里。凡草木沙礫之間,皆得舍利金色,計其所獲幾數斛。閱世五十五,坐夏三十六。初,蘇子由欲爲作記,而疑其事,方臥痁,夢有呵者曰:“閒師事何疑哉!疑即病矣。”子由夢中作數百言,其銘略曰:“稽首三界尊,閒師不止此。憫世狹劣故,聊示其小者。”子由知言哉。

三祖法宗禪師舒州祖山法宗禪師,僧問:“如何是佛?”師曰:“喫鹽添得渴。”問:“如何是道?”師曰:“十里雙牌,五里單堠。”曰:“如何是道中人?”師曰:“少避長,賤避貴。”問:“如何是善知識所爲底心?”師曰:“十字街頭一片磚。”曰:“如何是十字街頭一片磚?”師曰:“不知。”曰:“既不知,卻恁麼說?”師曰:“無人踏著。”上堂:“五五二十五,時人盡解數。倒拈第二籌,茫茫者無據。爲甚麼無據,愛他一縷,失卻一端。”上堂:“明晃晃,活鱍鱍,十方世界一毫末,拋向面前知不知,莫向意根上拈掇。”拍一拍。上堂:“架梯可以攀高,雖升而不能達河漢。鑄鍬可以掘鑿,雖利而不能到風輪。其器者費功,其謀者益妄。不如歸家坐,免使走塵壤。大衆,那個是塵壤祖佛禪道?”

泐潭洪英禪師隆興府泐潭洪英禪師邵武陳氏子。幼穎邁,一目五行。長棄儒得度,訪道曹山,依雅禪師。久之,辭登雲居,眷其勝絕,殆終於此山。因閱華嚴十明論,乃澄宗要。即詣黃檗南禪師席,檗與語達旦。曰:“荷擔大法,盡在爾躬,厚自愛。”所至議論奪席。晚遊西山,與勝首座棲雙嶺,後開法石門。久之遷泐潭。僧問:“逢場作戲時如何?”師曰:“紅爐爆出鐵烏龜。”曰:“當軒布鼓師親擊,百尺竿頭事若何?”師曰:“山僧不作這活計。”僧擬議,師曰:“不唧漢。”又僧禮拜起,便垂下袈裟角,曰:“脫衣卸甲時如何?”師曰:“喜得狼煙息,弓弰壁上懸。”僧卻攬上袈裟,曰:“重整衣甲時如何?”師曰:“不到烏江畔,知君未肯休。”僧便喝,師曰:“驚殺我!”僧拍一拍,師曰:“也是死中得活。”僧禮拜。師曰:“將謂是收燕破趙之才,元來是販私鹽賊。”問:“臨濟栽松即不問,百丈開田事若何?”師曰:“深著鉏頭。”曰:“古人猶在。”師曰:“更添鉏頭。”僧禮拜,師扣禪牀一下,乃曰:“問也無窮,答也無盡。問答去來,於道轉遠。何故?況爲此事,直饒棒頭薦得,不是丈夫。喝下承當,未爲達士。那堪更向言中取則,句裏馳求。語路尖新,機鋒捷疾,如斯見解,盡是埋沒宗旨,玷污先賢。於吾祖道何曾夢見?祇如我佛如來,臨般涅槃,乃雲吾有正法眼藏,槃妙心,付囑摩訶迦葉迦葉遂付阿難,暨商那和修優波鞠多。諸祖相繼,至於達磨西來,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不立文字語言,豈不是先聖方便之道?自是當人不信,卻自迷頭認影,奔逐狂途,致使竮流浪生死。諸禪德,若能一念回光返照到自己腳跟下,褫剝究竟將來,可謂洞門豁開,樓閣重重,十方普現,海會齊彰。便乃凡聖賢愚,山河大地,以海印三昧,一印印定,更無纖毫透漏。山僧如是舉唱,若是衆中有本色衲僧聞之,實謂掩耳而歸,笑破他口。大衆且道,本色衲僧門下一句作麼生道?”良久曰:“天際雪埋千尺石,洞門凍折數株松。”上堂:“釋迦老子當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雲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釋迦老子旁若無人當時若遇個明眼衲僧,直教他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然雖如是,也須是銅沙鑼裏滿盛油始得。”上堂,顧視大衆曰:“青山重疊疊,綠水響潺潺。”遂拈拄杖曰:“未到懸崖處,抬頭子細看。”卓一下。上堂:“寶峯高士罕曾到,巖前雪壓枯松倒。嶺前嶺後野猿啼,一條古路清風掃。禪德,雖然如是,且道山僧拄杖長多少?”遂拈起曰:“長者長使,短者隨短用。”卓一下。上堂,顧視大衆曰:“石門巇嶮鐵關牢,舉目重重萬仞高。無角鐵牛衝得破,毗盧海內作波濤。且道不涉波濤一句作麼生道?”良久曰:“一句不遑無著問,迄今猶作野盤僧。”師因知事紛爭,止之不可,乃謂衆曰:“領衆不肅,正坐無德,吾有愧黃龍。”敘行腳始末曰:“吾滅後火化,以骨石藏普同塔,明生死不離清衆也。”言卒而逝。

保寧圓璣法師金陵保寧寺圓璣禪師福州林氏子。僧問:“生死到來,如何迴避?”師曰:“堂中瞌睡,寮裏抽解。”曰:“便恁麼時如何?”師曰:“須知有轉身一路。”曰:“如何是轉身一路?”師曰:“傾出你腦髓,拽脫你鼻孔。”曰:“便從今日無疑去也。”師曰:“作麼生會?”曰:“但知行好事,不用問前程。”師曰:“須是恁麼。”上堂:“道源不遠,性海非遙。但向己求,莫從他覓。古人與麼說話,大似認奴作郎,指鹿爲馬。若是翠巖即不然,也不向己求,亦不從他覓,何故?雙眉本來自橫,鼻孔本來自直。直饒說得天花亂墜,頑石點頭,筭來多虛不如少實。且道如何是少實底事?”良久曰:“冬瓜直儱侗,瓠子曲彎彎。”上堂:“春雨微微,百事皆宜。禾苗發秀,蔬菜得時阿難如合掌,迦葉亦攢眉。直饒靈山會上,拈花微笑,筭來猶涉離微。爭似三家村裏,老翁深耕淺種,各知其時。有事當面便說,誰管瞬目揚眉。更有一般奇特事,末後一著更須知。”擊拂子下座。上堂:“廣尋文義,鏡裏求形。息念觀空,水中捉月。單傳心印,特地多端。德山臨濟枉用工夫,石鞏子湖翻成特地。若是保寧總不恁麼,但自隨緣飲啄,一切尋常。深遁白雲,甘爲無學之者。敢問諸人,保寧畢竟將何報答四恩三有?”良久曰:“愁人莫向愁人說,說向愁人愁殺人。”師示寂,闍維,有終不壞者二,糝以五色舍利,塔於雨花臺之左。

雪峯道圓禪師南安軍雪峯道圓禪師南雄人也。依積翠日,宴坐下板。時二僧論野狐話。一雲:“不昧因果,也未脫得野狐身。”一雲:“不落因果,又何曾野狐來?”師聞之悚然。因詣積翠庵,渡澗猛省,述偈曰:“不落不昧,僧俗本無忌諱。丈夫氣宇如王,爭受囊藏被蓋。一條楖慄任縱橫,野狐跳入金毛隊。”翠見爲助喜。住後上堂,舉風幡話,頌曰:“不是風兮不是幡,白雲依舊覆青山。年來老大渾無力,偷得忙中些子閒。”

四祖法演禪師蘄州祖山法演禪師桂州人也。僧問:“如何是心相?”師曰:“山河大地。”曰:“如何是心體?”師曰:“汝喚甚麼作山河大地?”上堂:“葉辭柯,秋已暮。參玄人,須警悟。莫謂來年更有春,等閒蹉了巖前路。且道作麼生是巖前路?”良久曰:“嶮。”上堂:“主山吞卻案山,尋常言論。拄杖子普該塵剎,未足爲奇。光境兩亡,復是何物?”良久曰:“劫火洞然毫末盡,青山依舊白雲中。”上堂:“佛祖之道,壁立千仞。擬議馳求,還同點額。識不能識,智不能知。古聖到這裏,垂一言半句,要你諸人有個入處。所以道,低頭不見地,仰面不見天。欲識白牛處,但看髑髏前。如今頭上是屋,腳下是地,面前是佛殿。且道白牛在甚麼處?”乃召大衆,衆舉頭,師叱之。

清隱清源禪師南康軍清隱潛庵清源禪師豫章鄧氏子。上堂:“寒風激水成冰,杲日照冰成水。冰水本自無情,各各應時而至。世間萬物皆然,不用強擬議。”上堂:“先師初事棲賢諟泐潭澄歷二十年宗門奇奧,經論玄要,莫不貫穿。及因雲峯指見慈明,則一字無用,遂設三關語以驗學者,而學者如葉公畫龍,龍現即怖。”

興國契雅禪師安州興國院契雅禪師,僧問:“請師不於語默裏答話。”師以拄杖卓一下,僧曰:“和尚莫草草。”師曰:“西天斬頭截臂。”僧禮拜,師曰:“墮也!墮也!”上堂:“心如朗月連天靜。”遂打一圓相曰:“寒山子!性似寒潭徹底清,是何境界?”良久曰:“無價夜光人不識,識得又堪作甚麼?凡夫虛度幾千春。”乃呵呵大笑曰:“爭如獨坐明下,花落花開自有時。”下座。

靈巖重確禪師齊州靈巖山重確正覺禪師,上堂:“祖師心印,狀以鐵牛之機,針挑不出,匙挑不上。過在阿誰?綠雖千種草,香祇一株蘭。”上堂:“不方不圓,不上不下。驢鳴狗吠,十方無價。”拍禪牀,下座。

廉泉秀禪師虔州廉泉院曇秀禪師,僧問:“滿口道不得時如何?”師曰:“話墮也。”問:“不與萬法爲侶時如何?”師曰:“自家肚皮自家畫。”問:“如何是學人轉身處?”師曰:“掃地澆花。”曰:“如何是學人親切處?”師曰:“高枕枕頭。”曰:“總不恁麼時如何?”師曰:“鶯啼嶺上,花發巖前。”問:“如何是衲僧口?”師曰:“殺人不用刀。”

高臺宣明禪師南嶽高臺宣明佛印禪師,僧問:“正法眼藏,槃妙心,便請拈出。”師直上覷。僧曰:“恁麼則人天有賴。”師曰:“金屑雖貴。”

三角慧澤禪師蘄州三角山慧澤禪師,僧問:“師登寶座,大衆側聆。”師卓拄杖一下。僧曰:“答即便答,又卓個甚麼?”師曰:“百雜碎。”

法輪文昱禪師南嶽法輪文昱禪師,上堂,以拄杖卓一卓,喝一喝曰:“雪上加霜,眼中添屑。若也不會,北鬱單越。”

靈鷲慧覺禪師信州靈鷲慧覺禪師,上堂:“大衆!百千三昧、無量妙義,盡在諸人腳跟下。各請自家回互取,會麼?回互不回互,認取歸家路。智慧爲橋樑,柔和作依怙。居安則慮危,在樂須知苦。君不見,龐居士黃金拋卻如糞土。父子團圞頭,共說無生語。無生語,仍記取。九夏雪花飛,三冬汗如雨。”

積翠永庵主黃檗積翠永庵主,示衆:“山僧住庵來,無禪可說,無法可傳,亦無差珍異寶。秪收得續火柴頭一個,留與後人,令他煙焰不絕,火光長明。”遂擲下拂子。時有僧就地拈起,吹一吹。師便喝曰:“誰知續火柴頭,從這漢邊煙消火滅去。”乃拂袖歸庵。僧吐舌而去。

歸宗芝庵廬山歸宗芝庵主,臨江人也。壯爲苾芻,依黃龍歸宗,遂領深旨。有偈曰:“未到應須到,到了令人笑。眉毛本無用,無渠底波俏。”未幾,龍引退,芝陸沈於衆一日普請罷,書偈曰:“茶芽蔍蓛初離焙,筍角狼忙又吐泥。山舍一年春事辦,得閒誰管板頭低。”由是衲子親之。師不懌,結茅絕頂,作偈曰:“千峯頂上一間屋,老僧半間半間。昨夜雲隨風雨去,到頭不似老僧閒。”

南嶽下十三世上黃龍禪師法嗣黃龍悟新禪師隆興府黃龍死心悟新禪師韶州黃氏子。生有紫肉幕左肩,右袒如僧伽梨狀。壯依佛陀院德修,祝髮進具後,遊方黃龍,謁晦堂。堂豎拳問曰:“喚作拳頭則觸,不喚作拳頭則背。汝喚作甚麼?”師罔措。經二年,方領解。然尚談辯,無所抵捂。堂患之,偶與語至其銳。堂遽曰:“住!住!說食豈能飽人。”師窘,乃曰:“某到此弓折箭盡,望和尚慈悲,指個安樂處。”堂曰:“一塵飛而翳天,一芥墮而覆地。安樂處政忌上座許多骨董,直須死卻無量劫來全心乃可耳。”師趨出。一日,聞知事行者,而迅雷忽震,即大悟,趨見晦堂,忘納其屨。即自譽曰:“天下人總是參得底禪,某是悟得底。”堂笑曰:“選佛得甲科,何可當也!”因號死心叟。僧問:“如何黃龍接人句?”師曰:“開口要罵人。”曰:“罵底是接人句,驗人一句又作麼生?”師曰:“但識取罵人。”問:“弓箭在手,智刃當鋒,龍虎陣圓,請師相見。”師曰:“敗將不斬。”曰:“恁麼,則銅柱近標修水側,鐵關高鎖鳳凰峯。”師曰:“不到烏江未肯休。”曰:“若然者,七擒七縱,正令全提。”師曰:“棺木裏瞠眼。”僧禮拜,師曰:“苦!苦!”問:“承師有言,老僧今夏向黃龍潭內,下三百六十個釣筒,未曾遇著個錦鱗紅尾,爲復是鉤頭不妙,爲復是香餌難尋?”師曰:“雨過竹風清,雲開山嶽露。”曰:“恁麼,則已得真人好消息,人間天上更無疑。”師曰:“是鉤頭不妙,是香餌難尋。”曰:“出身猶可易,脫體道應難。”師曰:“亂統禪和,如麻似粟。”上堂:“深固幽遠,無人能到,釋迦老子到不到?若到,因甚麼無人?若不到,誰道幽遠?”上堂:“祖師心印,狀似鐵牛之機,去即印住,住即印破。祇如不去不住,印即是,不印即是?金果早朝猿摘去,玉花晚後鳳銜歸。”上堂:“行腳高人解開布袋,放下鉢囊,去卻藥忌,一人所在須到,半人所在須到,無人所在也須親到。”上堂:“拗折拄杖,將甚麼登山渡水?拈卻鉢盂匙箸,將甚麼喫粥喫飯?不如向十字街頭東卜西卜。忽然卜著,是你諸人有彩;若卜不著,也怪雲巖不得。”上堂:“文殊師子普賢騎象王,釋迦老子足躡紅蓮,且道黃龍騎個甚麼?”良久曰:“近來年老,一步是一步。”上堂:“清珠下於濁水濁水不得不清;唸佛投於亂心,亂心不得不佛。佛既不亂,濁水自清濁水既清,功歸何所?”良久曰:“幾度黑風大海,未曾聞道釣舟傾。”上堂:“有時破二作三,有時會三歸一,有時三一混同,有時不落數量。且道甚麼處是黃龍爲人處?”良久曰:“珍重。”僧問:“如何是四大毒蛇?”師曰:“地水火風。”曰:“如何是地水火風?”師曰:“四大毒蛇。”曰:“學人未曉,乞師方便。”師曰:“一大既爾,四大亦同。”室中問僧:“月晦之陰,以五色彩著於暝中,令百千萬人夜視其色,寧有辨其青黃赤白者麼?”僧無語。師代曰:“個個是盲人。”師因王正言問:“嘗聞三緣和合而生,又聞即死即生。何故有奪胎而生者,某甚疑之。”師曰:“如正言漕使,隨所住處即居其位,還疑否?”王曰:“不疑。”師曰:“復何疑也?”王於言下領解。師臨寂,示偈曰:“說時七顛八倒,默時落二落三。爲報五湖禪客,心王自在休參。”茶毗設利五色,後有過其區所者,獲之尤甚。塔於晦堂丈室之北。

黃龍惟清禪師隆興府黃龍靈源惟清禪師,本州陳氏子。印心晦堂。每謂人曰:“今之學者未脫生死,病在甚麼處?病在偷心未死耳。然非其罪,爲師者之罪也。如漢高帝紿韓信而殺之,信雖死,其心果死乎?古之學者,言下脫生死,效在甚麼處?在偷心已死。然非學者自能爾,實爲師者鉗錘妙密也。如梁武帝御大殿見候景,不動聲氣而景之心已枯竭無餘矣。諸方所說非不美麗,要之如趙昌畫花,花雖逼真而非真花也。”上堂:“鼓聲才動,大衆雲臻。無限天機,一時漏泄。不孤正眼,便合歸堂。更待繁詞,沈埋宗旨。縱謂釋迦不出世,四十九年說,達磨不西來,少林有妙訣,修山主也似萬里望鄉關。”又道:“若人識祖佛,當處便超越。直饒恁麼悟入親切去,更有轉身一路,勘過了打。”以拂子擊禪牀,下座。上堂:“江月照,松風吹,永夜清宵更是誰?霧露雲霞遮不得,箇中猶道不如歸。復何歸,荷葉團團團似鏡,菱角尖尖尖似錐。”上堂:“三世諸佛,不知有恩無重報;狸奴白牯,卻知有功不浪施。明大用,曉全機。絕蹤跡,不思議。歸去好,無人知。衝開碧落松千尺,截斷紅塵水一溪。”上堂:“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祖師恁麼說話,瞎卻天下人眼。識是非、別緇素底衲僧,到這裏如何辨明?未能行到水窮處,難解坐看雲起時。”

泐潭善清禪師隆興府泐潭草堂善清禪師南雄州何氏子。初謁大潙哲禪師,無所得。後謁黃龍,龍示以風幡話,久而不契。一日,龍問:“風幡話,子作麼生會?”師曰:“迥無入處,乞師方便。”龍曰:“子見貓兒捕鼠乎?目睛不瞬,四足踞地,諸根順向,首尾一直,擬無不中。子誠如是,心無異緣,六根自靜,默然而究,萬無失一也。”師從是屏去閒緣,歲餘豁然契悟。以偈告龍曰:“隨隨隨,昔昔昔。隨隨隨後無人識。夜來明月上高峯,元來祇是這個賊。”龍頷之,復告之曰:“得道非難,弘道爲難。弘道猶在己,說法爲人難。既明之後,在力行之。大凡宗師說法,一句中具三玄,一玄中三要。子入處真實,得坐披衣,向後自看,自然七通八達去。”師復依止七年,乃辭。遍訪叢林,後出世黃龍,終於泐潭。僧問:“牛頭未見四祖時如何?”師曰:“京三卞四。”曰:“見後如何?”師曰:“灰頭土面。”曰:“畢竟如何?”師曰:“一場。”開堂,上堂舉浮山和尚雲:“欲得英俊麼,仍須四事俱備,方顯宗師蹊徑。何謂也?一者祖師巴鼻,二具金剛眼睛,三有師子爪牙,四得衲僧殺活拄杖。得此四事,方可縱橫變態,任運卷舒,高聳人天,壁立千仞。儻不如是,守死善道者,敗軍之兆。何故?捧打石人,貴論實事。是以到這裏,得不修江耿耿,大野雲凝,緣竹含煙,青山鎖翠。風雲一致,水月齊觀。一句該通,已彰殘朽。”師曰:

黃龍今日出世,時當末季,佛法澆漓,不用祖師巴鼻,不用金剛眼睛,不用師子爪牙,不用殺活拄杖,祇有一枝拂子以爲蹊徑,亦能縱橫變態,任運卷舒,亦能高聳人天,壁立千仞。有時逢強即弱,有時遇貴即賤。拈起則羣魔屏跡,佛祖潛蹤;放下則合水和泥,聖凡同轍。且道拈起好,放下好?竿頭絲線從君弄,不犯清波意自殊。”上堂:“色心不異,彼我無差。”豎起拂子曰:“若喚作拂子,入地獄如箭。不喚作拂子,有眼如盲。直饒透脫兩頭,也是黑牛臥死水。”

青原惟信禪師吉州青原惟信禪師,上堂:“老僧三十年前未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後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休歇處,依前見山是山,見水祇是水。大衆,這三般見解,是同是別?有人緇素得出,許汝親見老僧。”

夾山曉純禪師潭州夾山靈泉院曉純禪師,嘗以木刻作一獸,師子頭,牛足馬身。每升堂時,持出示衆曰:“喚作師子,又是馬身。喚作馬身,又是牛足。且道畢竟喚作甚麼?”令僧下語,莫有契者。師示頌曰:“軒昂師子首,牛足馬身材。三道如能入,玄門疊疊開。”上堂:“有個漢自從曠大劫,無住亦無依,上無片瓦蓋頭,下無寸土立足。且道十二時中,在甚麼處安立命?若也知得,朝到西天,暮歸東土。”

三聖繼昌禪師漢州三聖繼昌禪師彭州黎氏子。上堂:“木佛不度火,甘露臺前逢達磨。惆悵洛陽人未來,面壁九年空冷坐。金佛不度爐,坐嘆勞生走道途。不向華山圖上看,豈知潘閬倒騎驢?泥佛不度水,一道靈光照天地。堪羨玄沙老古錐,不要南山要鱉鼻。”上堂,舉趙州訪二庵主,師曰:“五陵公子爭誇富,百衲高僧不厭貧。近來世俗多顛倒,祇重衣衫不重人。”

雙嶺化禪師隆興府雙嶺化禪師,上堂:“翠竹黃花非外境,白雲明月全真。頭頭盡是吾家物,信手拈來不是塵。”遂舉拂子曰:“會麼?認著依前還不是。”擊禪牀下座。

龜山曉津禪師泗州龜山水陸院曉津禪師,僧問:“如何賓中賓?”師曰:“巢父飲牛。”曰:“如何是賓中主?”師曰:“許由洗耳。”曰:“如何是主中賓?”師便喝。曰:“如何是主中主?”師曰:“禮拜了,退”上堂:“田地穩密,過犯彌天灼然抬腳,不起神通遊戲。無瘡自傷,特地下腳不得。且道過在甚麼處?具參學眼底出來,共相理論。要見本分家山,不支歧路。莫祇管自家點頭,蹉過歲月。他時異日,頂上一椎,莫言不道。”

保福本權禪師漳州保福本權禪師臨漳人也。性質直而勇於道,乃於晦堂舉拳處徹證根源,機辯捷出。黃山谷初有所入,問晦堂:“此中誰可與語?”堂曰:“漳州權。”師方督役開田,山谷同晦堂往,致問曰:“直歲還知露柱生兒麼?”師曰:“是男是女?”黃擬議,師揮之。堂謂曰:“不得無禮!”師曰:“這木頭,不打更待何時?”黃大笑。上堂,舉寒山偈曰:“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潔。無物堪比倫,教我如何說?老僧即不然,吾心似燈籠,點火內外紅。有物堪比倫,來朝日出東。”傳者以爲笑。死心和尚見之,嘆曰:“權兄提唱若此,誠不負先師所付囑也。”

雙峯景齊禪師潭州南嶽雙峯景齊禪師,上堂,拈拄杖曰:“橫拈倒用,諸方虎步龍行。打狗撐門,雙峯掉在無事甲裏。因風吹火,別是一家。”以拄杖靠肩,顧視大衆曰:“喚作無事得麼?”良久曰:“刀尺高懸著眼看,志公不是閒和尚。”卓拄杖一下。

護國景新禪師溫州護國寄堂景新禪師,郡之陳氏子。上堂:“三界無法,何處求心?欲知護國當陽句,且看門前竹一林。”

黃龍智明禪師鄂州黃龍智明禪師一日上堂,衆才集,師乃曰:“不可更開眼說夢去也。”便下座。上堂:“南北一訣,斬釘截鐵。切忌思量,翻成途轍。”師同胡巡檢公安二聖,胡問:“達磨對梁武帝雲:廓然無聖。公安爲甚麼卻有二聖?”師曰:“一點水墨,兩處成龍。”

道吾仲圓禪師潭州道吾仲圓禪師,上堂:“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古人恁麼道,譬如管中窺豹,但見一斑。設或入林不動草,入水不動波,亦如騎馬向冰凌上行。若是射鵰手,何不向蛇頭上揩癢?具正眼者試辨看。”良久曰:“鴛鴦繡出自金針。”

太史黃庭堅居士太史山谷居士黃庭堅,字魯直。以般若夙習,雖膴仕澹如也。出入宗門,未有所向。好作豔嗣,嘗謁圓通秀禪師,秀呵曰:“大丈夫翰墨之妙,甘施於此乎?”秀方戒李伯時畫馬事,公誚之曰:“無乃復置我於馬腹中邪?”秀曰:“汝以豔語動天下人淫心,不止馬腹中,正恐生泥犁耳。”公悚然悔謝,由是絕筆。惟孳孳於道,著發願文,痛戒酒色。但朝粥午飯而已。往依晦堂,乞指徑捷處。堂曰:“祇如仲尼道,二三子以我爲隱乎?吾無隱乎爾者。太史居常如何理論。”公擬對,堂曰:“不是!不是!”公迷悶不已。一日恃堂山行次,時巖桂盛放,堂曰:“聞木華香麼?”公曰:“聞。”堂曰:“吾無隱乎爾。”公釋然,即拜之。曰:“和尚得恁麼老婆心切。”堂笑曰:“祇要公到家耳。”久之,謁雲巖死心新禪師,隨衆入室。心見,張目問曰:“新長老死學士死,燒作兩堆灰,向甚麼處相見?”公無語。心約出曰:“晦堂處參得底,使未著在。”後左官黔南道力愈勝。於無思念中頓明死心所問。報以書曰:“往年嘗蒙苦苦提撕,長如醉夢,依俙在光影中。蓋疑情不盡,命根不斷,故望崖而退耳。謫官在黔南道中,晝臥覺來,忽爾尋思。被天下和尚謾了多少!唯有死心道人不肯,乃是第一相爲也,不勝萬幸。”後作晦堂塔銘曰:“某夙承記,堪任大法。道眼未圓,而來瞻窣堵,實深宗仰之嘆。乃勒堅玟,敬頌遺美。”公復設蘋蘩之供,祭之以文,吊之以偈曰:“海風吹落楞伽山,四海禪徒著眼看。一把柳絲收不得,和煙搭在玉欄干。”

文王居士文王居士,字子淳,出刺洪州,乃延晦堂問道,默有所契。因述投機頌曰:“晝曾忘食夜忘眠,捧得驪珠欲上天。卻向自身都放下,四棱塌地恰團圓。”呈堂,堂深肯之。

祕書吳恂居士祕書吳恂居士,字德夫。居晦堂入室次,堂謂曰:“平生學解,記憶多聞即不問,你父母未生已前,道將一句來。”公擬議,堂以拂子擊之,即領深旨。連呈三偈,其後曰:“咄!這多知俗漢,咬盡古今公案。忽於狼藉堆頭,捨得蜣蜋糞彈。明明不直分文,萬兩黃金不換。等閒拈出示人,祇爲走盤難看。咦!”堂答曰:“水中得火世還稀,看著令人特地疑。自古不存師弟子,如今卻許老胡知。”

東林禪師法嗣泐潭應乾禪師隆興府泐潭應乾禪師袁州彭氏子。上堂:“靈光洞耀,迥脫根塵。體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無染,本自圓成。但離妄緣,即如如佛。古人恁麼道,殊不知是個坑阱,貼肉汗衫脫不去,過不得,直須如師子壁立千仞,方能剿絕去。然雖如是,也是布袋老鴉。”拍禪牀,下座。

開先行瑛禪師廬山開先行瑛廣鑑禪師桂州毛氏子。僧問:“如何是道?”師曰:“良田萬頃。”曰:“學人不會。”師曰:“春不耕,秋無望。”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君山點破洞庭湖。”曰:“意旨如何?”師曰:“白浪四邊繞,紅塵何處來?”上堂:“談玄說妙,譬如畫餅充飢。入聖超凡,大似飛蛾赴火。一向無事,敗種焦芽。更若馳求,水中捉月。”以拂子一拂雲:“適來許多見解拂卻了也,作麼生是諸人透脫一句?”良久曰:“鐵牛不喫欄邊草,直向須彌頂上眠。”以拂子擊禪牀。上堂:“彎可鞏弓,架興化箭,運那羅延力,定爍迦羅眼。不射大雄虎,不射藥山鹿,不射雲巖師子,不射象骨獼猴。且道射個甚麼?”良久曰:“放過一著。”上堂:“登山須到頂,入海須到底,學道須到佛祖道不得處。若不如是,盡是依草附木底精靈,喫野狐涕唾底鬼子。華嚴恁麼道,譬如良藥,然則苦口,且要治疾。阿!”

圓通可仙禪師廬山圓通可仙法鏡禪師嚴州陳氏子。僧問:“如何佛法大意?”師曰:“寸釘牛力。”曰:“學人不會。”師曰:“參取不會底。”

象田梵卿禪師紹興府象田梵卿禪師嘉興人,姓錢氏。僧問:“大悲菩薩用許多手眼作甚麼?”師曰:“富嫌千口少。”曰:“畢竟如何是正眼?”師曰:“從來共住不知名。”問:“寒風乍起,衲子開爐。忽憶丹霞燒木佛,因何院主墮眉須?”師曰:“張公喫酒李公醉。”曰:“爲復是逢強即弱?爲復是妙用神通?”師曰:“堂中聖僧,卻諳此事。”僧問:“象田有屠龍之劍,欲借一觀時如何?”師橫按拄杖,僧便喝。師擲下拄杖,僧無語。師曰:“這死蝦蟆。”上堂:“春已暮,落花紛紛下紅雨。南北行人歸不歸,千林萬林杜宇。我無家兮何處歸?十方剎土奚相依?老夫有個真消息,昨夜三更月在池。”上堂:“佛法到此,命若懸絲。異目超宗,亦難承紹。”豎起拂子曰:“賴有這個,堪作流通。於此覷得,便見三世諸佛,向燈籠露柱裏轉大法輪。六趣衆生,於鐵圍山得聞法要。聲非聲見,色非色隨,異類四生,各得解脫如斯舉唱,非但埋沒宗風,亦乃平沈自己。且道如何得不犯令去?”拍禪牀,下座。

親有瑞禪師東京旌德院有瑞佛海禪師興化軍陳氏子。初參黃龍禪師。龍問:“汝爲人事來,爲佛法來?”師曰:“爲佛法來。”龍曰:“若爲佛法來,即今便分付。”遂打一拂子,師曰:“和尚也不得惱亂人。”龍即器之。後依照覺,深悟玄奧。上堂:“有佛世界,以一塵一毛而作佛事,令見一法者而具足一切法,故權爲架閣。有佛化內以忘言寂默爲大佛事,使其學者離一切相,即名諸佛,故好與三下火抄。有佛土中以黃花翠竹而爲佛事,令睹相者見色即空,故且付與彌勒。有佛寶剎以法空爲座而示佛事,俾其行人不著佛求,故勘破了勾下。有佛道場以四事供養而成佛事,使知足者斷異念,故可與下載。有佛妙域以一切語言三昧作其佛事,令隨機入者不捨動靜,故爲渠裝載大衆。且道於中還有優劣也無?”良久曰:“到者須知是作家。參!”

慧力可昌禪師臨江軍慧力院可昌禪師,僧問:“佛力法力即不問,如何是慧力?”師曰:“踏倒人我山,扶起菩提樹。”曰:“菩提本無樹,向甚麼處下手?”師曰:“無下手處,正好著力。”曰:“今日得聞於未聞。”師曰:“莫把真金喚作。”上堂:“佛法根源,非正信妙智不能悟入。祖師關鍵,非大悲重願何以開通?具信智則權實雙行,如金在礦。全悲願則善惡可辨,似月離雲。大衆,祇如父母未生時,許多譬喻向甚麼處吐露?”良久曰:“十語九中,不如一默。”

棲真德嵩禪師黃州子山棲真德嵩禪師,上堂:“天地一指,絕諍競之心。萬物一馬,無是非之論。由是魔羅潛跡,佛祖興隆寒山拊掌欣欣,拾得呵呵大笑。大衆,二古聖笑個甚麼?”良久,呵呵大笑曰:“曇花一朵再逢春。”

萬杉紹慈禪師廬山萬杉院紹慈禪師桂州趙氏子,參照覺。問曰:“世尊付金襴外,別傳何物?”覺舉拂子,師曰:“畢竟作麼生?”覺以拂子驀口打。師擬開口,覺又打。師於是有省,遂奪拂子,便禮拜。覺曰:“汝見道理,便禮拜?”師曰:“拂子屬某甲了也。”覺曰:“三十年老將,今日被小卒折倒。”自此玄風大振,推爲東林上首。上堂:“先行不到,若須彌立乎巨川。末後太過,猶猛士發乎狂矢。或高或下,未有準繩。似是還非,遭人點檢。且道如何得相應去!”良久曰:“紅爐焰裏重添火,炟赫金剛眼自開。咄!”上堂:“我祖別行最上機,縱橫生殺絕猜疑。雖然塞斷羣狐路,返擲須還師子兒。衆中還有金毛炟赫、牙爪生獰者麼?試出哮吼一聲看。”良久曰:“直饒有,也不免玉溪寨主撩鉤搭索。參!”

衡嶽道辯禪師南嶽衡嶽寺道辯禪師,僧問:“拈槌舉拂即且置,和尚如何爲人?”師曰:“客來須接。”曰:“便是爲人處也。”師曰:“茶澹飯。”僧禮拜,師曰:“須知滋味始得。”

山志禪師吉州禾山甘露志傳禪師,僧問:“一等沒絃琴,請師彈一曲。”師曰:“山僧耳聾。”曰:“學人請益。”師曰:“去。”曰:“慈悲何在?”師曰:“自有諸方眼。”

親諭禪師東京旌德寺諭禪師,上堂:“新羅打鼓,大宋上堂。庭前柏子問話,燈籠露柱著忙。香臺拄杖起作舞,臥病維摩猶在牀。這老漢我也識得,你病休訝郎當。咄!”

龍泉禪師隆興府西山龍泉禪師,上堂衆集,師乃曰:“祇恁麼便散去,不妨要妙。雖然如是,早是無風起浪,釘橛空中。豈況牽枝引蔓,說妙譚玄。正是金屑眼中翳,衣珠法上塵。且道拂塵出屑,是甚麼人?”卓拄杖,下座。

兜率志恩禪師南康軍兜率志恩禪師,上堂:“落落魄魄,居村居郭。莽莽鹵滷,何今何古?不重己靈,休話佛祖。扭定釋迦鼻孔,揭卻觀音耳朵。任他雪嶺輥毬,休管禾山打鼓。若是本色衲僧,終不守株待兔。參!”

福康禪師福州興福院康源禪師,上堂:“山僧有一訣,尋常不漏泄。今日不囊藏,分明爲君說。”良久曰:“寒時寒,熱時熱。”

慧圓上座慧圓上座,開封酸棗於氏子。世業農,少依邑之建福寺德光爲師。性椎魯,然勤渠祖道,堅坐不臥。居數歲得度,出遊廬山。至東林,每以己事請問,朋輩見其貌陋,舉止乖疏,皆戲侮之。一日,行殿庭中,忽足顛而僕,瞭然開悟。作偈俾行者書於壁曰:“這一交,這一交,萬兩黃金也合消。頭上笠,腰下包,清風明月杖頭桃。”即日離東林,衆傳至照覺。覺大喜,曰:“衲子參究若此,善不可加。”令人跡其所往,竟無知者。﹝大慧武庫證悟顒語,非也。﹞

內翰蘇軾居士內翰東坡居士蘇軾,字子瞻。因宿東林,與照覺論無情話,有省。黎明獻偈曰:“溪聲便是廣長舌,山色豈非清淨身?夜來八萬四千偈,他日如何舉似人。”未幾抵荊南,聞玉泉禪師機鋒不可觸,公擬抑之,即微服求見。泉問:“尊官高姓?”公曰:“姓秤,乃秤天下長老底秤。”泉喝曰:“且道這一喝重多少?”公無對,於是尊禮之。後過金山,有寫公照容者,公戲題曰:“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擊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瓊州。”

寶峯禪師法嗣兜率從悅禪師隆興府兜率從悅禪師贛州熊氏子。初首衆於道吾,領數衲謁雲蓋和尚,智與語,未數句盡知所蘊。乃笑曰:“觀首座氣質不凡,奈何出言吐氣如醉人邪?”師面熱汗下,曰:“願和尚不吝慈悲。”智復與語,錐劄之,師茫然,遂求入室。智曰:“曾見法昌和尚否?”師曰:“曾看他語錄,自了可也,不願見之。”智曰:“曾見洞山和尚否?”師曰:“關西子沒頭腦,拖一條布裙,作尿臭氣,有甚長處?”智曰:“你但向尿臭氣處參取。”師依教,即謁洞山,深領奧旨。復謁智,智曰:“見關西子後大事如何?”師曰:“若不得和尚指示,洎乎蹉過一生。”遂禮謝。師復真淨,後出世鹿苑。有清素者,久參慈明,寓居一室,未始與人交。師因食蜜漬荔枝,偶素過門,師呼曰:“此老人鄉果也,可同食之。”素曰:“自先師亡後,不得此食久矣。”師曰:“先師爲誰?”素曰:“慈明也。某忝執侍十三年耳。”師乃疑駭,曰:“十三年堪忍執侍之役,非得其道而何?”遂饋以餘果,稍稍親之。素問:“師所見者何人?”曰:“洞山文。”素曰:“文見何人?”師曰:“黃龍南。”素曰:“南匾頭見先師不久,法道大振如此。”師益疑駭,遂袖香詣素作禮。素起避之,曰:“吾以福薄,先師授記,不許爲人。”師益恭,素乃曰:“憐子之誠,違先師之記。子平生所得,試語我。”師具通所見。素曰:“可以入佛而不能入魔。”師曰:“何謂也?”素曰:“豈不見古人道,末後一句,始到牢關。”如是累月,素乃印可。仍戒之曰:“文示子者,皆正正見。然子離文太早,不能盡其妙。吾今爲子點破,使子受用得大自在。他日切勿嗣吾也。”師後嗣真淨。僧問:“提兵統將,須憑帝主虎符。領衆匡徒,密佩祖師心印。如何是祖師心印?”師曰:“滿口道不得。”曰:“祇這個別更有?”師曰:“莫將支遁鶴,喚作右軍鵝。”問:“如何是兜率境?”師曰:“一水挼藍色,千峯削玉青。”曰:“如何是境中人?”師曰:“七凹八凸無人見,百手千頭祇自知。”上堂:“耳目一何清端居幽谷裏。秋風入古松,秋月寒水。衲僧於此更求真,兩個猢猻垂四尾。”喝一喝。上堂:“兜率都無辨別,卻喚烏龜作鱉。不能說妙談真,祇解搖脣鼓舌,遂令天下衲僧,覷見眼中滴血,莫有翻嗔作喜、笑傲煙霞者麼?”良久曰:“笛中一曲昇平樂,筭得生平未解愁。”上堂:“始見新春,又逢初夏。四時若箭,兩曜如梭。不覺紅顏翻成白首。直須努力,別著精神,耕取自己田園,莫犯他人苗稼。既然如是,牽犁拽杷,須是雪山白牛始得。且道鼻孔在甚麼處?”良久曰:“叱!叱!”上堂:“常居物外清時,牛上橫將竹笛吹。一曲自幽山自綠,此情不與白雲知。慶快諸禪德,翻思范蠡謾泛滄波,因念陳摶空眠太華何曾夢見?浪得高名。實未神遊,閒漂野跡。既然如此,具眼衲僧,莫道龍安非他是己好!”上堂:“無法亦無心,無心復何舍。要真盡屬真,要假全歸假。平地上行船,虛空裏走馬九年面壁人,有口還如啞。參!”上堂:“夜夜抱佛眠,朝朝還共起。起坐鎮相隨,語默同居止。欲識佛去處,祇這語聲是。諸禪德,大小傅大士,祇會抱橋柱澡洗,把纜放船,印板上打將來,模子裏脫將去。豈知道本色衲僧,塞除佛祖窟,打破玄妙門,跳出斷常坑,不依清淨界。都無一物,獨奮雙拳,海上橫行,建家立國。有一般漢,也要向百尺竿頭凝然端坐,洎乎翻身之際,捨命不得。豈不見雲門大師道,知是般事,拈放一邊,直須擺動精神,著些筋骨。向混沌未剖已前薦得,猶是鈍漢。那堪更於他人舌頭上,咂啖滋味,終無了日。諸禪客,要會麼?剔起眉毛有甚難,分明不見一毫端,風吹碧落浮雲盡,月上青山玉一團。”喝一喝,下座。一日漕使無盡居士張公商英按部過分寧,請五院長老就雲巖說法。師最後登座,橫拄杖曰:“適來諸善知識,橫拈豎放,直立斜拋,換步移身,藏頭露角。既於學士面前各納敗闕,未免喫兜率手中痛棒。到這裏不由甘與不甘。何故?見事不平爭忍得,衲僧正自當行。”卓拄杖,下座。室中設三語以驗學者:“一曰撥草瞻風,﹝瞻,清藏本、續藏本均作“擔”。﹞祇圖見性,即今上人性在甚麼處?二曰識得自性,方脫生死,眼光落地時作麼生脫?三曰脫得生死,便知去處。四大分離,向甚麼處去?”元佑六年冬,浴訖集衆,說偈曰:“四十有八,聖凡盡殺,不是英雄,龍安路滑。”奄然而化,其徒遵師遺誡,欲火葬捐骨江中。得法弟子無盡居士張公遣使持祭,且曰:“老師祖宗門下有大道力,不可使來者無所起敬。”俾塔於龍安之乳峯,諡真寂禪師

法雲禪師東京法雲佛照禪師,自妙年遊方,謁圓通禪師入室次,璣舉:“僧問投子:“大死底人卻活時如何?”子曰:“不許夜行,投明須到。”意作麼生?”師曰:“恩大難酬。”璣大喜,遂命首衆。至晚,爲衆秉拂。機遲而訥,衆笑之。師有色。次日於僧堂點茶,因觸茶瓢墜地,見瓢跳,乃得應機三昧。後依真淨,因讀祖偈曰:“心同虛空界,示等虛空法。證得虛空時,無是無非法。”豁然大悟,每謂人曰:“我於紹聖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悟得方寸禪。”出住歸宗,韶居淨因。僧問:“達磨西來傳個甚麼?”師曰:“周、秦、漢、魏。”問:“昔日僧問雲門,如何是透法身句?門曰,北斗裏藏身,意旨如何?”師曰:“赤心片片。”曰:“若是學人即不然。”師曰:“汝又作麼生?”曰:“昨夜抬頭看北斗,依稀卻似點糖糕。”師曰:“但念水草,餘無所知。”上堂:“西來祖意,教外別傳,非大根器,不能證入。其證入者,不被文字語言所轉,聲色是非所迷。亦無雲門臨濟之殊,趙州德山之異。所以唱道須明:有語中無語,無語中有語,若向這裏薦得,可謂終日著衣,未嘗掛一縷絲;終日喫飯,未嘗咬一粒米。直是呵佛罵祖,有甚麼過?雖然如是,欲得不招無間業,莫謗如來正法輪。”喝一喝,下座。上堂,拈拄杖曰:“歸宗斬蛇禾山解打鼓,萬象與森羅,皆從這裏去。”擲下拄杖曰:“歸堂喫茶。”師以力參深到,語不入時,每示衆,常舉:“老僧熙寧八年,文帳在鳳翔府,供申當年崩了華山四十里,壓倒八十村人家。汝輩後生,茄子瓠子,幾時知得?”或同曰:“寶華玉座上,因甚麼一向世諦?”師曰:“癡人佛性,豈有二種邪?”

泐潭文準禪師隆興府泐潭湛堂文準禪師興元府梁氏子。初謁真淨,淨問:“近離甚處?”師曰:“大仰。”淨曰:“夏在甚處?”師曰:“大潙。”淨曰:“甚處人?”師曰:“興元府。”淨展手曰:“我手何似佛手?”師罔措。淨曰:“適來祇對,一一靈明,一一天真。及乎道個我手何似佛手,便成窒礙。且道病在甚處?”師曰:“某甲不會。”淨曰:“一切見成,更教誰會?”師當下釋然。服勤十載,所往必隨。紹聖三年真淨石門,衆益盛。凡衲僧扣問,﹝衲,原作“納”,據清藏本,續藏本改。﹞但瞑目危坐,無所示見。來學則往治蔬圃,率以爲常,師謂同行恭上座曰:“老漢無意於法道乎!”一日,舉杖決渠,水濺衣,忽大悟。淨詬曰:“此乃敢爾藞苴邪?”自此跡愈晦而名益著。顯謨公景直守豫章,請開法雲巖。未幾,移居泐潭。僧問:“教意即且置,未審如何祖意?”師曰:“煙村三月裏,別是一家春。”問:“寒食因悲郭外春,墅田無處不傷神。林間壘壘添新冢,半是去年來哭人。這事且拈放一邊,如何是道?”師曰:“蒼天!蒼天!”曰:“學人特伸請問。”師曰:“十字街頭吹尺八,村酸冷酒兩三巡。”問:“一法若有,毗盧墮在凡夫。萬法若無,普賢失其境界。去此二途,請師一決。”師曰:“大黃甘草。”曰:“此猶是學人疑處。”師曰:“放待冷來看。”問:“向上一路,千聖不傳,未審如何向上一路?”師曰:“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曰:“爲甚不傳?”師曰:“家家有路透長安。”曰:“祇如衲僧門下,畢竟作麼生?”師曰:“放你三十棒。”上堂曰:“五九四十五,聖人作而萬物睹。秦時轢鑽頭尖,漢祖殿前樊噲怒。曾聞黃鶴樓崔顥題詩在上頭:“晴川歷歷漢陽戌,芳草萋萋鸚鵡洲。”可知禮也,君子務本本立道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驀拈拄杖,起身雲:“大衆寶峯何似孔夫子?”良久曰:“酒逢知己飲,詩向會人吟。”卓拄杖,下座。上堂:“劄!久雨不晴,直得五老峯頭黑雲靉靆,洞庭湖裏白浪滔天。雲門大師忍俊不禁,向佛殿裏燒香,三門頭合掌,禱祝咒愿:願黃梅石女生兒,子母團圓,少室無角鐵牛,常甘水草。”喝一喝:“有甚麼交涉?”顧衆曰:“不因楊得意,爭見馬相如?”上堂:“混元未判,一氣岑寂。不聞有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秋收冬藏。正當恁麼時,也好個時節。叵耐雪峯老漢,卻向虛空裏釘橛。輥三個木毯,直至後人構佔不上,便見潙山水牯牛,一向膽大心;長沙大蟲,到處咬人家豬狗。雖然無禮難容,而今放過一著。孝經序雲:朕聞上古,其風樸略。山前華堯解元,且喜尊候安樂。參!”上堂:“今朝臘月十,夜來天落雪。羣峯極目高低白,綠竹青松難辨別。必是來年蠶麥熟,張公李公皆忻悅。皆忻悅,鼓腹謳歌笑不徹。把得雲簫繚亂吹,依俙有如楊柳枝。又不覺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左之右之。”喝曰:“禪客相逢祇彈指,此心能有幾人知?”上堂:“太陽門下,日日三秋。明月堂前,時時九夏洞山和尚,祇解夜半捉烏雞,殊不知驚起鄰家睡。寶峯相席打令,告諸禪德,也好冷處著把火。咄!”上堂:“古人道,不看經,不念佛,看經唸佛是何物?自從識得轉經人。”舉拂子曰:“龍藏聖賢都一拂。”以拂子拂一拂,曰:“諸禪德,正當恁麼時,且道雲巖土地向甚麼處安立命?”擲下拂子,以兩手握拳叩齒曰:“萬靈千聖,千聖萬靈。”上堂,僧問:“教中道,若有一人,發真歸源,十方虛空,悉皆消殞。未審此理如何?”師遂展掌,點指曰:“子醜寅卯,辰巳午未。一羅二土,三水四金,五太陽、六太陰、七計都。今日計都星巨蟹宮寶峯不打這鼓笛。”便下座。上堂:“大道縱橫,觸事現成。雲開日出,水綠山青。”拈拄杖,卓一下,曰:“雲門大師來也。說道觀音菩薩將錢買胡餅,放下手元來卻是饅頭。大衆,雲門祇見錐頭利,不見鑿頭方。寶峯即不然。”擲下拄杖曰:“勿於中路事空王,策杖須還達本鄉。昨日有人從淮南來,不得福建信,卻道嘉州大像,吞卻陝府鐵牛。”喝一喝,曰:“是甚說話,笑倒雲居土地。”上堂:“祖師關捩子,幽隱少人知。不是悟心者,如何舉似伊!”喝一喝,曰:“是何言歟?若一向恁麼,達磨一宗掃土而盡。所以大覺世尊,初悟此事,便開方便門,示真實相。普令南北東西,四維上下,郭大李二,鄧四張三,同明斯事。雲巖今日不免效古去也。”擊拂子曰:“方便門開也。作麼生是真實相?”良久雲:“十八十九,癡人夜走。”示衆,拈拄杖曰:“衲僧家竿木隨身,逢場作戲。倒把橫拈,自有意思。所以昔日藥山和尚雲巖曰:“聞汝解弄師子,是否?”巖曰:“是。”山曰:“弄得幾齣?”巖曰:“弄得六出。”山曰:“老僧亦解弄。”巖曰:“和尚弄得幾齣?”山曰:“老僧祇弄得一出。”巖曰:“一即六,六即一。”山便休。大衆,藥山雲巖鈍置殺人,兩父子弄一個師子,﹝父子,原舛作“子父”,今據改。﹞也弄不出。若是準上座,祇消得自弄。拽得來拈頭作尾,拈尾作頭,轉兩個金睛,攫幾鉤鐵爪,吼一聲直令百里內猛獸潛蹤,蒲空裏飛禽亂墜。準上座未弄師子,請大衆高著眼,先做一個定場。”擲下拄杖曰:“箇中消息子,能有幾人知?”師自浙回泐潭,謁深禪師,尋命分座。聞有悟侍者,見所擲爨餘有省,詣方丈通所悟。深喝出,因喪志,自經於延壽堂廁後,出沒無時,衆憚之。師聞,中夜特往登溷,方脫衣,悟即提淨水至。師曰:“待我脫衣,”脫罷悟復至。未幾,悟供籌子,師滌淨已,召接淨桶去。悟才接,師執其手問曰:“汝是悟侍者那!”悟曰:“諾。”師曰:“是當時在知客寮,見掉火柴頭,有個悟處底麼?參禪學道,祇要知個本命元辰下落處。汝鏟地作此去就,汝在藏殿,移首座鞋,豈不是汝當時悟得底?又在知客寮移他枕子,豈不是汝當時悟得底?汝每夜在此提水度籌,豈不是汝當時悟得底?因甚麼不知下落,卻在這裏惱亂大衆。”師猛推之,索然如倒壘甓,由是無復見者。政和五年夏,師臥病,進藥者令忌毒物,師不從。有問其故,師曰:“病有自性乎?”曰:“病無自性。”師曰:“既無自性,則毒物寧有心哉?以空納空,吾未嘗顛倒。汝輩一何昏迷!”十月二十日更衣說偈而化。闍維得設利,晶圓光潔,睛齒數珠不壞。塔於南山之陽。

慧日文雅禪師廬山慧日文雅禪師,受請日,僧問:“向上宗乘,乞師不吝。”師曰:“拄杖正開封。”曰:“小出大遇也。”師曰:“放過即不可”,便打。

洞山梵言禪師瑞州洞山梵言禪師太平州人也。上堂,有二僧齊出。一僧禮拜,一僧便問:“得用便用時如何?”師曰:“伊蘭旃檀之樹。”曰:“有意氣時添意氣,不風流處也風流。”師曰:“甘露乃蒺梨之園。”上堂:“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潔,無物堪比倫,教我如何說?寒山子勞而無功,更有個拾得,道不識這個意,修行徒苦辛。恁麼說話,自救不了。尋常拈糞箕,把掃帚,掣風掣顛,猶較些子。直饒是文殊普賢再出,若到洞山門下,一時分付與直歲。燒火底燒火,掃地掃地,前廊後架,切忌攙匙亂箸。豐幹老人更不饒舌。參退,喫茶。”上堂:“一生二,二生三,遏捺不住,廓周沙界。德雲直上妙峯,善財卻入樓閣。新婦騎驢阿家牽,山青水綠。桃華紅,李華白,一塵一佛土,一葉一釋迦。”乃合掌曰:“不審諸佛子,今晨改旦,季春極暄,起居輕利,安樂行否?少間專到上寮問訊,不勞久立。”上堂:“臘月二十日一年將欲盡。萬里未歸人,大衆,總是他鄉之客。還有返本還源者麼?”擊拂子曰:“門前殘雪日輪消,室內紅塵遣誰掃?”

文殊宣能禪師德安府文殊宣能禪師,僧問:“如何是祖師燈?”師曰:“四生無不照,一點任君看。”上堂:“石鞏箭,祕魔叉,直下會得,眼裏空華。堪悲堪笑少林客,暗攜只履度流沙。”

壽寧善資禪師桂州壽寧善資禪師,上堂:“若論此事,如鴉啄鐵牛,無下口處,無用心處。更向言中問覓,句下尋思,縱饒卜度將來,翻成戲論邊事。殊不知本來具足,直下分明,佛及衆生,纖毫不立。尋常向諸人道,凡夫具足聖人法,凡夫不知;聖人具足凡夫法,聖人不會。聖人若會,即同凡夫凡夫若知,即是聖人。然則凡聖一致,名相互陳,不識本源,迷其真覺。所以逐境生心,徇情附物。苟能一念情忘,自然真常體露。”良久曰:“便請薦取!”上堂:“諸方五日一參,壽寧日升座,莫怪重說偈言,過在西來達磨。上士處處逢渠,後學時時蹉過。且道蹉過一著,落在甚麼處?”舉起拂子曰:“一片月生海,幾家人上樓。”

上封慧和禪師南嶽祝融上封慧和禪師,上堂:“未升此座已前,盡大地人成佛已畢。天有何法可說,更有何生可利?況菩提煩惱,本自寂然。生死槃,猶如昨夢。門庭施設,誑謼小兒。方便門開,羅紋結角,於衲僧面前,皆成幻惑。且道衲僧有甚麼長處?”拈起拄杖曰:“孤根自有擎天勢,不比尋常曲彔枝。”卓拄杖,下座。

五峯本禪瑞州五峯淨覺本禪師,僧問:“同聲應時如何?”師曰:“鵓鳩樹上啼。”曰:“同氣相求時如何?”師曰:“猛虎巖前嘯。”問:“一進一退時如何?”師曰:“腳在肚下。”曰:“如何是不動尊?”師曰:“行住坐臥。”上堂,僧問:“寶座既升,願聞舉唱。”師曰:“雪裏梅花火裏開。”曰:“莫便是爲人處也無?”師曰:“井底紅塵已漲天。”上堂:“恁麼也不得,不恁麼也不得,恁麼不恁麼摠不得。諸人作麼生會?直下會得,不妨奇特。更或針錐,西天此土。”上堂:“五峯家風,南北西東。要用便用,以橛釘空。咄!”

太平禪師永州太平禪師,上堂:“有利無利,莫離行市。鎮州蘿蔔極貴,廬陵米價甚賤。爭似太平這裏,時豐道泰商賈駢闐。白米四文一升,蘿蔔一文一束。不用北頭買賤,西頭賣貴。自然物及四生自然利資王化。又怎生說個佛法道理?”良久雲:“勸君不用頑石,路上行人口似碑。”

報慈進英禪師潭州報慈進英禪師,僧問:“遠涉長途即不問,到家一句事如何?”師曰:“雪滿長空。”曰:“此猶是時人知有。轉身一路,又作麼生?”師便喝。上堂:“報慈有一公案,諸方未曾結斷。幸遇改旦拈出,各請高著眼看。”遂趯下一隻鞋,曰:“還知這個消息也無?達磨西歸時,提攜在身畔。”上堂:“與麼上來,猛虎出林。與麼下去,驚蛇入草。不上不下,日輪杲杲。”喝一喝,曰:“瀟湘江水碧溶溶,出門便是長安道。”上堂,擲下拄杖,卻召大衆曰:“拄杖吞卻祖師了也。教甚麼人說禪?還有人救得也無!”喝一喝。上堂,驀拈拄杖曰:“三世一切佛,同入這窠窟。衲僧喚作遼天鶻。”卓拄杖一下。

洞山至乾禪師瑞州洞山至乾禪師,上堂:“洞山不會談禪,不會說道,祇是飢來喫飯,困來打睡。你諸人必然別有長處,試出來盡力道一句看。有麼,有麼?”良久曰:“睦州道底。”

寶華普鑑禪師平江府寶華普鑑佛慈禪師,本郡周氏子。幼不茹葷,依景德寺清智下發。十七遊方,初謁覺印禪師,不契,遂扣真淨之室。淨舉石霜虔侍者話問之,釋然契悟。作偈曰:“枯木無華幾度秋,斷雲猶掛樹梢頭。自從鬥折泥牛角,直至如今水逆流。”淨肯之,命侍巾鉢。晚徇衆開法寶華,次移高峯。上堂:“參禪別無奇特,祇要當人命根斷,疑情脫。千眼頓開,如大洋海底輥一輪赫日,上升天門照破四天之下。萬別千差,一時明了,便能握金剛王寶劍,七縱八橫,受用自在,豈不快哉!其或見諦不真,影像彷彿,尋言逐句,受人指呼,驢年得快活去。不如屏淨塵緣,豎起脊梁骨,著些精彩,究教七穿八穴,百了千當,向水邊林下長養聖胎,亦不枉受人天供養。然雖如是臥雲門下,有個鐵門限,更須猛著氣力,跳過始得擬議之間,墮坑落塹。”以拂子擊禪牀,下座。上堂:“月圓,伏惟三世諸佛,狸奴白牯,各各起居萬福時中淡薄,無可相延,切希寬抱。老水牯牛近日亦自多病多惱,不甘水草。遇著暖日和風,當下和身便倒。教渠拽杷牽犁,直是搖頭擺腦。可憐萬頃良田,一時變爲荒草。”

九峯希廣禪師瑞州九峯希廣禪師遊方日謁雲蓋和尚,乃問:“興化打克賓,意旨如何?”智下禪牀,展兩手吐舌示之。師打一坐具,智曰:“此是風力所轉。”又問石霜禪師,琳曰:“你意作麼生?”師亦打一坐具。琳曰:“好一坐具,祇是不知落處。”又問真淨,淨曰:“你意作麼生?”師復打一坐具。淨曰:“他打你也打。”師於言下大悟。淨因有頌曰:“丈夫當斷不自斷,興化爲人徹底漢。已後從教眼自開,棒了罰錢趁出院。”後住九峯,衲子宗仰。

黃檗道全禪師瑞州黃檗道全禪師,上堂,以拂子擊禪牀曰:“一槌打透無盡藏,一切珍寶吾皆有。拈來普濟貧乏人,免使波吒路邊走。”遂喝曰:“誰是貧乏者?”

清涼慧洪禪師瑞州清涼洪覺範禪師,郡之彭氏子。年十四,父母俱亡,乃依三峯靘禪師爲童子,日記數千言。覽羣書殆盡,靘器之。十九,試經於東京天王寺,得度。從宣祕成實唯識論。逾四年,棄謁真淨歸宗。淨遷石門,師隨至。淨患其深聞之弊,每舉玄沙未徹之語,發其疑。凡有所對,淨曰:“你又說道理邪?”一日頓脫所疑,述偈曰:“靈雲一見不再見,紅白枝枝不著華。叵耐釣魚船上客,卻來平地摝魚蝦。”淨見爲助喜。命掌記,未久,去謁諸老,皆蒙賞音,由是名振叢林顯謨朱公彥開法撫州景德。後住清涼,示衆,舉首楞嚴如來語阿難曰:“汝應嗅此爐中旃檀,此香若復然於一銖,室羅筏城四十里內同時聞氣。於意云何?此香爲復生旃檀木,生於汝鼻,爲生於空?阿難,若復此香生於汝鼻,稱鼻所生,當從鼻出。鼻非旃檀,云何鼻中有旃檀氣?稱汝聞香,當於鼻入,鼻中出香,說聞非義。若生於空,空性常恆,香應常在,何藉爐中爇此枯木若生於木,則此香質,因爇成煙。若鼻得聞,合蒙煙氣,其煙騰空,未及遙遠。四十里內,云何已聞?是故,當知香鼻與聞,俱無處所。即嗅與香,二處虛妄。本非因緣,非自然性。”師曰:“入此鼻觀,親證無生。”又大智度論,問曰:“聞者云何?聞用耳根聞邪?用耳識聞邪?用意識聞邪?若耳根聞,耳根無覺識知,故不能聞。若耳識聞,耳識一念,故不能分別,不應聞。若意識聞,意識亦不能聞,何以故?先五識識五塵,然後意識意識,不能識現在五塵,唯識過去未來五塵。若意識能識現在五塵者,盲聾人亦應識聲也。何以故?意識不破故。”師曰:“究此聞塵,則合本妙。既證無生,又合本妙。畢竟是何境界?”良久曰:“白猿已叫千巖晚,碧縷初橫萬字爐。”住景德日,僧問:“南有景德,北有景德。德即不問,如何是景?”師曰:“頸在項上。”崇寧二年,會無盡居士張公於峽之善溪。張嘗自謂得龍安禪師末後句,叢林與語,因夜話及之,曰:“可惜雲庵不知此事。”師問所以,張曰:“商英頃自金陵酒官移知豫章,過歸宗見之,欲爲點破。方敘悅末後句未卒,此老大怒,罵曰:“此吐血禿丁、脫空妄語,不得信。”既見其盛怒,更不欲敘之。”師笑曰:“相公但識龍安口傳末後句,而真藥現前不能辨也。”張大驚,起執師手曰:“老師真有此意邪?”曰:“疑則別參。”乃取家藏雲庵頂相,展拜贊之,書以授師。其詞曰:“雲庵綱宗,能用能照。天鼓希聲,不落凡調。冷麪嚴眸,神光獨耀。孰傳其真,覿面爲肖。前悅後洪,如融如肇。”大慧處衆日,嘗親依之,每嘆其妙悟辯慧。建炎二年五月,示寂於同安太尉郭公天民奏賜寶覺圓明之號。

超化淨禪師衢州超化淨禪師,上堂:“聲前認得,已涉廉纖。句下承當,猶爲鈍漢。電光石火,尚在遲疑。點著不來,橫屍萬里。”良久雲:“有甚用處?咄!”

石頭懷志庵主南嶽石頭懷志庵主,婺州吳氏子。年十四,師智慧院寶偁。二十二試所習,落髮,肄講十二年,宿學敬慕。嘗欲會通諸宗,正一代時教。有禪者問曰:“杜順乃賢首宗祖師也,談法身則曰:“懷州牛喫禾,益州腹脹。”此偈合歸天台何義邪?”師無對。即出遊方,晚至洞山,謁真淨。問:“古人一喝不作一喝用,意旨如何?”淨叱之。師趨出。淨笑呼曰:“浙子齋後遊山好!”師忽領悟。久之辭去。淨曰:“子所造雖逸格,惜緣不勝耳。”因識其意。自爾諸方,力命出世。師卻之,庵居二十年,不與世接,士夫踵門,略不顧。有偈曰:“萬機休罷付癡憨,蹤跡時容野鹿參。不脫麻衣拳作枕,幾生夢在綠蘿庵。”或問:“住山多年,有何旨趣?”師曰:“山中住,獨掩柴門別趣。三個柴頭品字煨,不用援毫文彩露。”崇寧改元冬,曳杖造龍安,人莫之留。明年六月晦,問侍僧曰:“早暮?”曰:“已夕矣。”遂笑曰:“夢境相逢,我睡已覺。汝但莫負叢林,即是報佛恩德。”言訖,示寂於最樂堂。荼毗收骨,塔於乳峯之下。

雙溪首座婺州雙溪首座,自見真淨,徹證宗猷,歸遯雙溪一日,偶書曰:“折腳鐺兒謾自煨,飯餘長是坐堆堆。一從近日生涯拙,百鳥銜華去不來。”又以觸衣碎甚,作偈曰:“不掛寸絲方免寒,何須特地嫋長竿。而今落落零零也,七佛之名甚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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