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表三藏别了朱紫国王,整顿鞍马西进。行够多少山原,历尽无穷水道,不觉的秋去冬残,又值春光明媚。师徒们正在路踏青玩景,忽见一座庵林。三藏滚鞍下马,站立大道之傍。行者问道:「师父,这条路平坦无邪,因何不走?」八戒道:「师兄好不通情。师父在马上坐得困了,也让他下来关关风是。」三藏道:「不是关风,我看那里是个人家,意欲自去化些斋吃。」行者笑道:「你看师父说的是那里话,你要吃斋,我自去化。俗语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岂有为弟子者高坐,教师父去化斋之理?」三藏道:「不是这等说。平日间一望无边无际,你们没远没近的去化斋。今日人家逼近,可以叫应,也让我去化一个来。」八戒道:「师父没主张。常言道:『三人出外,小的儿苦。』你况是个父辈,我等俱是弟子。古书云:『有事弟子服其劳。』等我老猪去。」三藏道:「徒弟啊,今日天气晴明,与那风雨之时不同。那时节,汝等必定远去。此个人家,等我去,有斋无斋,可以就回走路。」沙僧在傍笑道:「师兄,不必多讲,师父的心性如此,不必违拗。若恼了他,就化将斋来,他也不吃。」
飘扬翠袖,摇拽缃裙。飘扬翠袖,低笼著玉笋纤纤;摇拽缃裙,半露出金莲窄窄。形容体势十分全,动静脚跟千样屣。拿头过论有高低,张泛送来真又楷。转身踢个出墙花,退步翻成大过海。轻接一团泥,单枪急对拐。明珠上佛头,实捏来尖靴。窄砖偏会拿,卧鱼将脚抷。平腰折膝蹲,扭顶翘跟屣。扳凳能喧泛,披肩甚脱洒。绞裆任往来,锁项随摇摆。踢的是黄河水倒流,金鱼滩上买。那个错认是头儿,这个转身就打拐。端然捧上臁,周正尖来捽。提跟潠草鞋,倒插回头采。退步泛肩妆,钩儿只一歹。贩篓下来长,便把夺门揣。踢到美心时,佳人齐喝采。一个个汗流粉腻透罗裳,兴懒情疏方叫海。
三藏看得时辰久了,只得走上桥头,应声高叫道:「女菩萨,贫僧这里随缘布施些儿斋吃。」那些女子听见,一个个喜喜欢欢抛了针线,撇了气毬,都笑笑吟吟的接出门来道:「长老,失迎了。今到荒庄,决不敢拦路斋僧,请里面坐。」三藏闻言,心中暗道:「善哉,善哉!西方正是佛地,女流尚且注意斋僧,男子岂不虔心向佛?」
峦头高耸,地脉遥长。峦头高耸接云烟,地脉遥长通海岳。门近石桥,九曲九湾流水顾;园栽桃李,千株千颗斗秾华。藤薜挂悬三五树,芝兰香散万千花。远观洞府欺蓬岛,近睹山林压太华。正是妖仙寻隐处,更无邻舍独成家。
有一女子上前,把石头门推开两扇,请唐僧里面坐。那长老只得进去。忽擡头看时,铺设的都是石桌、石凳,冷气阴阴。长老心惊,暗自思忖道:「这去处少吉多凶,断然不善。」众女子喜笑吟吟,都道:「长老请坐。」长老没奈何,只得坐了。少时间,打个冷禁。众女子问道:「长老是何宝山?化甚么缘?还是修桥补路,建寺礼塔,还是造佛印经?请缘簿出来看看。」长老道:「我不是化缘的和尚。」女子道:「既不化缘,到此何干?」长老道:「我是东土大唐差去西天大雷音求经者。适过宝方,腹间饥馁,特造檀府,募化一斋,贫僧就行也。」众女子道:「好好好。常言道:『远来的和尚好看经。』妹妹们。不可怠慢,快办斋来。」
此时有三个女子陪著,言来语去,论说些因缘。那四个到厨中撩衣敛袖,炊火刷锅。你道他安排的是些甚么东西?原来是人油炒炼,人肉煎熬:熬得黑糊充作面觔样子,剜的人脑煎作豆腐块片。两盘儿捧到石桌上放下,对长老道:「请了。仓卒间,不曾备得好斋,且将就吃些充腹。后面还有添换来也。」那长老闻了一闻,见那腥膻,不敢开口,欠身合掌道:「女菩萨,贫僧是胎里素。」众女子笑道:「长老,此是素的。」长老道:「阿弥陀佛!若像这等素的啊,我和尚吃了,莫想见得世尊,取得经卷。」众女子道:「长老,你出家人,切莫拣人布施。」长老道:「怎敢,怎敢。我和尚奉大唐旨意,一路西来,微生不损,见苦就救;遇谷粒手拈入口,逢丝缕联缀遮身。怎敢拣主布施?」众女子笑道:「长老虽不拣人布施,却只有些上门怪人。莫嫌粗淡,吃些儿罢。」长老道:「实是不敢吃,恐破了戒。望菩萨养生不若放生,放我和尚出去罢。」
那长老挣著要走,那女子拦住门,怎么肯放,俱道:「上门的买卖,倒不好做。『放了屁儿,却使手掩。』你往那里去?」他一个个都会些武艺,手脚又活,把长老扯住,顺手牵羊,扑的掼倒在地。众人按住,将绳子捆了,悬梁高吊。这吊有个名色,叫做「仙人指路」。原来是一只手向前,牵丝吊起;一只手拦腰捆住,将绳吊起;两只脚向后,一条绳吊起:三条绳把长老吊在梁上,却是脊背朝上,肚皮朝下。那长老忍著疼,噙著泪,心中暗恨道:「我和尚这等命苦,只说是好人家化顿斋吃,岂知道落了火坑。徒弟啊,速来救我,还得见面;但迟两个时辰,我命休矣。」
那长老虽然苦恼,却还留心看著那些女子。那些女子把他吊得停当,便去脱剥衣服。长老心惊,暗自忖道:「这一脱了衣服,是要打我的情了。或者夹生儿吃我的情也有哩。」原来那女子们只解了上身罗衫,露出肚腹,各显神通:一个个腰眼中冒出丝绳,有鸭蛋粗细,骨都都的,迸玉飞银时下把庄门瞒了不题。
却说那行者、八戒、沙僧都在大道之傍,他二人都放马看担,惟行者是个顽皮,他且跳树攀枝,摘叶寻果。忽回头,只见一片光亮,慌得跳下树来,吆喝道:「不好,不好,师父造化低了。」行者用手指道:「你看那庄院如何?」八戒、沙僧共目视之,那一片如雪又亮如雪,似银又光似银。八戒道:「罢了,罢了,师父遇著妖精了,我们快去救他也。」行者道:「贤弟莫嚷。你都不见怎的,等老孙去来。」沙僧道:「哥哥仔细。」行者道:「我自有处。」
好大圣,束一束虎皮裙,掣出金箍棒,拽开脚,两三步跑到前边,看见那丝绳缠了有千百层厚,穿穿道道,却似经纬之势。用手按了一按,有些粘软沾人。行者更不知是甚么东西。他即举棒道:「这一棒,莫说是几千层,就有几万层,也打断了。」正欲打,又停住手道:「若是硬的便可打断,这个软的,只好打匾罢了。假如惊了他,缠住老孙,反为不美。等我且问他一问再打。」
你道他问谁?即捻一个诀,念一个咒,拘得个土地老儿在庙里似推磨的一般乱转。土地婆儿道:「老儿,你转怎的?好道是羊儿风发了。」土地道:「你不知,你不知。有一个齐天大圣来了,我不曾接他,他那里拘我哩。」婆儿道:「你去见他便了,却如何在这里打转?」土地道:「若去见他,他那棍子好不重,他管你好歹就打哩。」婆儿道:「他见你这等老了,那里就打你?」土地道:「他一生好吃没钱酒,偏打老年人。」两口儿讲一会,没奈何,只得走出去,战兢兢的跪在路傍,叫道:「大圣,当境土地叩头。」行者道:「你且起来,不要假忙。我且不打你,寄下在那里。我问你,此间是甚地方?」土地道:「大圣从那厢来?」行者道:「我自东土往西来的。」土地道:「大圣东来,可曾在那山岭上?」行者道:「正在那山岭上。我们行李、马匹还歇在那岭上不是!」土地道:「那叫做盘丝岭。岭下有洞,叫做盘丝洞。洞里有七个妖精。」行者道:「是男怪,是女怪?」土地道:「是女怪。」行者道:「他有多大神通?」土地道:「小神力薄威短,不知他有多大手段。只知那正南上,离此有三里之遥,有一座濯垢泉,乃天生的热水,原是上方七仙姑的浴池。自妖精到此居住,占了他的濯垢泉,仙姑更不曾与他争竞,平白地就让与他了。我见天仙不惹妖魔怪,必定精灵有大能。」行者道:「占了此泉何干?」土地道:「这怪占了浴池,一日三遭,出来洗澡。如今巳时已过,午时将来哑。」行者听言道:「土地,你且回去,等我自家拿他罢。」那土地老儿磕了一个头,战兢兢的回本庙去了。
这大圣独显神通,摇身一变,变作个麻苍蝇儿,钉在路傍草梢上等待。须臾间,只听得呼呼吸吸之声,犹如蚕食叶,却似海生潮。只好有半盏茶时,丝绳皆尽,依然现出庄村,还像当初模样。又听得呀的一声,柴扉响处,里边笑语諠哗,走出七个女子。行者在暗中细看,见他一个个携手相搀,挨肩执袂,有说有笑的走过桥来,果是标致。但见:
好大圣,嘤的一声,飞在那前面走的女子云髻上钉住。才过桥来,后边的走向前来呼道:「姐姐,我们洗了澡,来蒸那胖和尚吃去。」行者暗笑道:「这怪物好没算计,煮还省些柴,怎么转要蒸了吃?」那些女子采花斗草向南来,不多时到了浴池。但见一座门墙,十分壮丽,遍地野花香艳艳,满傍兰蕙密森森。后面一个女子走上前,唿哨的一声,把两扇门儿推开,那中间果有一塘热水。这水:
自开辟以来,太阳星原贞有十,后被羿善开弓,射落九乌坠地,止存金乌一星,乃太阳之真火也。天地有九处汤泉,俱是众乌所化。那九阳泉,乃香冷泉、伴山泉、温泉、东合泉、潢山泉、孝安泉、广汾泉、汤泉──此泉乃濯垢泉。
那浴池约有五丈余阔,十丈多长,内有四尺深浅,但见水清彻底。底下水一似滚珠泛玉,骨都都冒将上来,四面有六七个孔窍通流。流去二三里之遥,淌到田里,还是温水。池上又有三间亭子。亭子中近后壁放著一张八只脚的板凳。两山头放著两个彩漆的衣架。行者暗中喜嘤嘤的,一翅飞在那衣架头上钉住。
那女子都跳下水去,一个个跃浪翻波,负水顽耍。行者道:「我若打他啊,只消把这棍子往池中一搅,就叫做滚汤泼老鼠──一窝儿都是死。可怜,可怜!打便打死他,只是低了老孙的名头。常言道:『男不与女斗。我这般一个汉子,打杀这几个丫头,著实不济。不要打他,只送他一个绝后计,教他动不得身,多少是好?」好大圣,捏著诀,念个咒,摇身一变,变作一个饿老鹰。但见:
你看那呆子迎著笑道:「师父原来是典当铺里拿了去的。」沙僧道:「怎见得?」八戒道:「你不见师兄把他些衣服都抢将来也?」行者放下道:「此乃妖精穿的衣服。」八戒道:「怎么就有这许多?」行者道:「七套。」八戒道:「如何剥得这般容易,又剥得干净?」行者道:「那曾用剥。原来此处唤做盘丝岭,那庄村唤做盘丝洞。洞中有七个女怪,把我师父拿住,吊在洞里,都向濯垢泉去洗浴。那泉却是天地产成的,一塘子热水。他都算计著洗了澡,要把师父蒸吃。是我跟到那里,见他脱了衣服下水,我要打他,恐怕污了棍子,又怕低了名头,是以不曾动棍,只变做一个饿老鹰,叼了他的衣服。他都忍辱含羞,不敢出头,蹲在水中哩。我等快去解下师父走路罢。」八戒笑道:「师兄,你凡干事,只要留根。既见妖精,如何不打杀他,却就去解师父?他如今纵然藏羞不出,到晚间必定出来。他家里还有旧衣服,穿上一套,来赶我们。纵然不赶,他久住在此,我们取了经,还从那条路回去。常言道:『宁少路边钱,莫少路边拳。』那时节,他拦住了吵闹,却不是个仇人也?」行者道:「凭你如何主张?」八戒道:「依我,先打杀了妖精,再去解放师父:此乃斩草除根之计。」行者道:「我是不打他,你要打,你去打他。」
八戒抖擞精神,欢天喜地,举著钉钯,拽开步,径直跑到那里。忽的推开门看时,只见那七个女子蹲在水里,口中乱骂那鹰哩,道:「这个匾毛畜生,猫嚼头的亡人,把我们衣服都叼去了,教我们怎的动手?」八戒忍不住笑道:「女菩萨,在这里洗澡哩?也携带我和尚洗洗,何如?」那怪见了,作怒道:「你这和尚,十分无礼。我们是在家的女流,你是个出家的男子。古书云:『七年男女不同席。』你好和我们同塘洗澡?」八戒道:「天气炎热,没奈何,将就容我洗洗儿罢,那里调甚么书担儿,同席不同席?」呆子不容说,丢了钉钯,脱了皂锦直裰,扑的跳下水来。那怪心中烦恼,一齐上前要打。不知八戒水势极熟,到水里摇身一变,变做一个鲇鱼精。那怪就都摸鱼,赶上拿他不住:东边摸,忽的又渍了西去;西边摸,忽的又渍了东去。滑扢虀的,只在那腿裆里乱钻。原来那水有搀胸之深,水上盘了一会,又盘在水底,都盘倒了,喘嘘嘘的,精神倦怠。
八戒却才跳将上来,现了本相,穿了直裰,执著钉钯,喝道:「我是那个?你把我当鲇鱼精哩。」那怪见了,心惊胆战,对八戒道:「你先来是个和尚,到水里变作鲇鱼,及拿你不住,却又这般打扮,你端的是从何到此?是必留名。」八戒道:「这伙泼怪当真的不认得我。我是东土大唐取经的唐长老之徒弟,乃天蓬元帅悟能八戒是也。你把我师父吊在洞里,算计要蒸他受用。我的师父,又好蒸吃?快早伸过头来,各筑一钯,教你断根。」那些妖闻此言,魂飞魄散,就在水中跪拜道:「望老爷方便方便!我等有眼无珠,误捉了你师父,虽然吊在那里,不曾敢加刑受苦。望慈悲饶了我的性命,情愿贴些盘费,送你师父往西天去也。」八戒摇手道:「莫说这话。俗语说得好:『曾著卖糖君子哄,到今不信口甜人。』是便筑一钯,各人走路。」
呆子一味粗夯,显手段,那有怜香惜玉之心,举著钯,不分好歹,赶上前乱筑。那怪慌了手脚,那里顾甚么羞耻,只是性命要紧,随用手侮著羞处,跳出水来,都跑在亭子里站立,作出法来:脐孔中骨都都冒出丝绳,瞒天搭了个大丝篷,把八戒罩在当中。那呆子忽擡头,不见天日,即抽身往外便走,那里举得脚步。原来放了绊脚索,满地都是丝绳,动动脚,跌个𨀁踵;左边去,一个面磕地;右边去,一个倒栽葱;急转身,又跌了个嘴揾地;忙爬起,又跌了个竖蜻蜓。也不知跌了多少跟头,把个呆子跌得身麻脚软,头晕眼花,爬也爬不动,只睡在地下呻吟。
那怪物却将他困住,也不打他,也不伤他,一个个跳出门来,将丝篷遮住天光,各回本洞。到了石桥上站下,念动真言,霎时间,把丝篷收了,赤条条的跑入洞里,侮著那话,从唐僧面前笑嘻嘻的跑过去。走入石房,取几件旧衣穿了,径至后门口立定,叫:「孩儿们何在?」原来那妖精一个有一个儿子,却不是他养的,都是他结拜的干儿子。有名叫做蜜、蚂、𫊮、班、蜢、蜡、蜻:蜜是蜜蜂,蚂是蚂蜂,𫊮是𫊮蜂,班是班毛,蜢是牛蜢,蜡是抹蜡,蜻是蜻蜓。原来那妖精幔天结网,掳住这七般虫蛭,却要吃他。古云:「禽有禽言,兽有兽语。」当时这些虫哀告饶命,愿拜为母。遂此春采百花供怪物,夏寻诸卉孝妖精。忽闻一声呼唤,都到面前,问:「母亲有何使令?」众怪道:「儿啊,早间我们错惹了唐朝来的和尚,才然被他徒弟拦在池里,出了多少丑,几乎丧了性命。汝等努力,快出门前去退他一退。如得胜后,可到你舅舅家来会我。」那些怪既得逃生,往他师兄处,孽嘴生灾不题。你看这些虫蛭,一个个摩拳擦掌,出来迎敌。
却说八戒跌得昏头昏脑,猛擡头,见丝篷丝索俱无,他才一步一探,爬将起来,忍著疼,找回原路。见了行者,用手扯住道:「哥哥,我的头可肿,脸可青么?」行者道:「你怎的来?」八戒道:「我被那厮将丝绳罩住,放了绊脚索,不知跌了多少跟头,跌得我腰驼背折,寸步难移。却才丝篷索子俱空,方得了性命回来也。」沙僧见了道:「罢了,罢了,你闯下祸来也,那怪一定往洞里去伤害师父。我等快去救他。」
行者闻言,急拽步便走;八戒牵著马。急急来到庄前,但见那石桥上有七个小妖儿挡住道:「慢来,慢来,吾等在此。」行者看了道:「好笑,干净都是些小人儿。长的也只有二尺五六寸,不满三尺;重的也只有八九斤,不满十斤。」喝道:「你是谁?」那怪道:「我乃七仙姑的儿子。你把我母亲欺辱了,还敢无知,打上我门。不要走,仔细。」好怪物,一个个乱打将来。八戒本是跌恼了的性子,又见那伙虫蛭小巧,就发狠举钯来筑。那些怪见呆子凶猛,一个个现了本像,飞将起去,叫声:「变!」须臾间,一个变十个,十个变百个,百个变千个,千个变万个,个个都变成无穷之数。只见:
八戒慌了道:「哥啊,只说经好取,西方路上,虫儿也欺负人哩。」行者道:「兄弟,不要怕,快上前打。」八戒道:「扑头扑脸,浑身上下,都叮有十数层厚,却怎么打?」行者道:「没事,没事,我自有手段。」沙僧道:「哥啊,有甚手段,快使出来罢,一会子光头上都叮肿了。」
好大圣,拔了一把毫毛,嚼得粉碎,喷将出去,即变做些黄、麻、鴏、白、雕、鱼、鹞。八戒道:「师兄,又打甚么市语,黄啊、麻啊哩?」行者道:「你不知。黄是黄鹰,麻是麻鹰,鴏是鴏鹰,白是白鹰,雕是雕鹰,鱼是鱼鹰,鹞是鹞鹰。那妖精的儿子是七样虫,我的毫毛是七样鹰。」鹰最能嗛虫,一嘴一个,爪打翅敲,须臾,打得罄尽,满空无迹,地积尺余。
三兄弟方才闯过桥去,径入洞里,只见老师父吊在那里哼哼的哭哩。八戒近前道:「师父,你是要来这里吊了耍子,不知作成我跌了多少跟头哩。」沙僧道:「且解下师父再说。」行者即将绳索挑断,放下师父。问道:「妖精那里去了?」唐僧道:「那七个都赤条条的往后边叫儿子去了。」行者道:「兄弟们,跟我来寻去。」
三人各持兵器,往后园里寻处,不见踪迹。都到那桃李树上寻遍不见。八戒道:「去了,去了。」沙僧道:「不必寻他,等我扶师父去也。」弟兄们复来前面,请唐僧上马。八戒道:「你们扶师父走著,等老猪一顿钯筑倒他这房子,教他来时没处安身。」行者笑道:「筑还费力,不若寻些柴来,与他个断根罢。」好呆子,寻了些朽松、破竹、干柳、枯藤,点上一把火,烘烘的都烧得干净。师徒却才放心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