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王禧,字永壽。太和九年封,加侍中、驃騎大將軍、中都大官。文明太后令曰:「自非生知,皆由學誨,皇子皇孫,訓教不立,溫故求新,蓋有闕矣。可於閒靜之所,別置學館,選忠信博聞之士為之師傅,以匠成之。」高祖以諸弟典三都,誡禧等曰:「汝等國之至親,皆幼年任重,三都折獄,特宜用心。夫未能操刀而使割錦,非傷錦之尤,實授刀之責。皆可修身慎行,勿有乖爽。」文明太后亦誡禧等曰:「汝兄繼承先業,統御萬機,戰戰兢兢,恒恐不稱。汝所治雖小,亦宜克念。」高祖又曰:「周文王小心翼翼,聿懷多福。如有周公之才,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汝等宜小心畏慎,勿自驕怠。」出為使持節、開府、冀州刺史,高祖餞於南郊。又以濟陰王鬱枉法賜死之事,遣使告禧,因而誡之。
後禧朝京師,高祖謂王公曰:「皇太后平日以朝儀闕然,遂命百官更欲撰緝,今將畢修遺志,卿等謂可行不?當各盡對,無以面從。」禧對曰:「儀制之事,用捨各隨其時,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臣謂宜述元志,備行朝式。」高祖然之。詔曰:「仲尼在鄉黨,猶尚恂恂,周文王為世子,卑躬求道,禧等雖連蕚宸暉,得不尊尚師傅也?故為置之,以加令德。廷尉卿李沖可咸陽王師。」禧將還州,高祖親餞之,賦詩敘意,加禧都督冀、相、兗、東兗、南豫東荊六州諸軍事。
詔曰:「夫婚姻之義,曩葉攸崇,求賢擇偶,綿代斯慎,故剛柔著於易經,鵲巢載于詩典,所以重夫婦之道,美尸鳩之德,作配君子,流芳後昆者也。然則婚者,合二姓之好,結他族之親,上以事宗廟,下以繼後世,必敬慎重正而後親之。夫婦既親,然後父子君臣、禮義忠孝,於斯備矣。太祖龍飛九五,始稽遠則,而撥亂創業,日昃不暇。至於諸王娉合之儀,宗室婚姻之戒,或得賢淑,或乖好逑。自茲以後,其風漸缺,皆人乏窈窕,族非百兩,擬匹卑濫,舅氏輕微,違典滯俗,深用為歎。以皇子茂年,宜簡令正,前者所納,可為妾媵。將以此年為六弟娉室。長弟咸陽王禧可娉故潁川太守隴西李輔女,次弟河南王幹可娉故中散代郡穆明樂女,次弟廣陵王羽可娉驃騎諮議參軍滎陽鄭平城女,次弟潁川王雍可娉故中書博士范陽盧神寶女,次弟始平王勰可娉廷尉卿隴西李沖女,季弟北海王詳可娉吏部郎中滎陽鄭懿女。」
有司奏冀州人蘇僧瓘等三千人,稱禧清明有惠政,請世胙冀州。詔曰:「利建雖古,未必今宜;經野由君,理非下請。邑采之封,自有別式。」入除司州牧、都督司豫荊郢洛東荊六州諸軍事,開府如故,賜帛二千匹、粟五千斛。詔以禧元弟之重,食邑三千戶,自餘五王皆食邑二千戶。
高祖引見朝臣,詔之曰:「卿等欲令魏朝齊美於殷周,為令漢晉獨擅於上代?」禧曰:「陛下聖明御運,實願邁跡前王。」高祖曰:「若然,將以何事致之?為欲修身改俗,為欲仍染前事?」禧對曰:「宜應改舊,以成日新之美。」高祖曰:「為欲止在一身,為欲傳之子孫?」禧對曰:「既卜世靈長,願欲傳之來葉。」高祖曰:「若然,必須改作,卿等當各從之,不得違也。」禧對曰:「上命下從,如風靡草。」高祖曰:「自上古以來及諸經籍,焉有不先正名,而得行禮乎?今欲斷諸北語,一從正音。年三十以上,習性已久,容或不可卒革;三十以下,見在朝廷之人,語音不聽仍舊。若有故為,當降爵黜官。各宜深戒。如此漸習,風化可新。若仍舊俗,恐數世之後,伊洛之下復成被髮之人。王公卿士,咸以然不?」禧對曰:「實如聖旨,宜應改易。」高祖曰:「朕嘗與李沖論此,沖言:『四方之語,竟知誰是?帝者言之,即為正矣,何必改舊從新。』沖之此言,應合死罪。」乃謂沖曰:「卿實負社稷,合令御史牽下。」沖免冠陳謝。又引見王公卿士,責留京之官曰:「昨望見婦女之服,仍為夾領小袖。我徂東山,雖不三年,既離寒暑,卿等何為而違前詔?」禧對曰:「陛下聖過堯舜,光化中原,臣雖仰稟明規,每事乖互,將何以宣布皇經,敷贊帝則。舛違之罪,實合刑憲。」高祖曰:「若朕言非,卿等當須庭論,如何入則順旨,退有不從。昔舜語禹,汝無面從,退有後言,其卿等之謂乎?」
尋以禧長兼太尉公。後高祖幸禧第,謂司空穆亮、僕射李沖曰:「既有天地,又有君臣,太尉位居台鉉,在冢宰之上,三槐九棘,不可久空。元弟禧雖在事不長,而戚連皇極,且長兼太尉,以和飪鼎。朕常恐君有空授之名,臣貽彼己之刺,今幸其宅,徒屈二賓,良以為愧。」
高祖有事於方澤,質明,群臣問起居。高祖曰:「昨日方澤,殊自大暑,遇天雲蔭密,行人差得無弊。」禧對曰:「陛下德感天地,故雲物凝彩,雖復雨師灑掃,風伯清塵,豈過於此。」高祖曰:「伊洛南北之中,此乃天地氤氳,陰陽風雨之所交會,自然之應,非寡德所能致此。」
高祖篤於兄弟,以禧次長,禮遇優隆,然亦知其性貪,每加切誡,雖當時遵奉,而終不改操。禧表曰:「國朝偃武崇文,偏捨來久,州鎮兵人,或有雄勇,不閑武藝。今取歲暮之暇,番上之日,訓其兵法。弓矢干槊,三分並教,使人閑其能,臨事無闕。」詔曰:「雖云教武,未練其方,既逼北行,卒聞教武,脫生群惑。且可停之。」後從平漢陽,以克南陽之勳,加侍中,正太尉。
及高祖崩,禧受遺輔政。雖為宰輔之首,而從容推委,無所是非,而潛受賄賂,陰為威惠者,禧特甚焉。是年,八座奏增邑千戶,世宗從之,固辭不受。禧性驕奢,貪淫財色,姬妾數十,意尚不已,衣被繡綺,車乘鮮麗,猶遠有簡娉,以恣其情,由是昧求貨賄,奴婢千數,田業鹽鐵遍於遠近,臣吏僮隸,相繼經營。世宗頗惡之。
景明二年春,禧等為將礿祭入齋,世宗詔領軍于烈,率左右召禧等入於光極殿。詔曰:「恪雖寡昧,忝承寶曆,比纏尪疹,實憑諸父,苟延視息,奄涉三齡。父等歸遜殷勤,今便親攝百揆,且還府司,當別處分。」尋詔曰:「朕以寡昧,夙罹閔凶,憂煢在疚,罔知攸濟。實賴先帝聖德,遺澤所覃,宰輔忠賢,劬勞王室,用能撫和上下,肅清內外。乃式遵復子,歸政告遜,辭理懇至,邈然難奪。便當勵茲空乏,親覽機務。王尊惟元叔,道性淵凝,可進位太保,領太尉;司空北海王季父英明,聲略茂舉,可大將軍、錄尚書事。」
世宗既覽政,禧意不安。而其國齋帥劉小苟,每稱左右言欲誅禧。禧聞而歎曰:「我不負心,天家豈應如此!」由是常懷憂懼。加以趙脩專寵,王公罕得進見。禧遂與其妃兄兼給事黃門侍郎李伯尚謀反。時世宗幸小平津,禧在城西小宅。初欲勒兵直入金墉,眾懷沮異,禧心因緩。自旦達晡,計不能決,遂約不洩而散。武興王楊集始出便馳告,而禧意不疑。乃與臣妾向洪池別墅,遣小苟奉啟,云「檢行田牧」。小苟至邙嶺,已逢軍人,怪小苟赤衣,將欲殺害。小苟困迫,言欲告反,乃緩之。禧是夜宿於洪池,大風暴雨,拔樹折木。禧不知事露。其夜,或說禧曰:「殿下集眾圖事,見意而停,恐必漏洩,今夕何宜自寬。恐危禍將至。」禧曰:「有此軀命,應知自惜,豈待人言。」又說曰:「殿下兒婦已渡河,兩頭不相知,今俛眉自安,不其危乎!」禧曰:「初遣去日,令如行人渡河,聽我動靜。我久已遣人追之,計今應還。」而尹仵期與禧長子通已入河內郡,列兵仗,放囚徒。而將士所在追禧。
禧自洪池東南走,僮僕不過數人,左右從禧者,唯兼防閤尹龍虎。禧憂迫不知所為,謂龍虎曰:「吾憒憒不能堪,試作一謎,當思解之,以釋毒悶。」龍虎欻憶舊謎云:「眠則俱眠,起則俱起,貪如豺狼,贓不入己。」都不有心於規刺也。禧亦不以為諷己,因解之曰:「此是眼也。」而龍虎謂之是箸。渡洛水,至柏谷塢,從者唯禧二舅及龍虎而已。顧謂龍虎曰:「凡夫尚有節義,相為取死,汝可勉心,作與太尉公同死計。」龍虎曰:「龍虎東野常人,遭殿下寬明,接處左右。今屬危難,恨無遠計,匡濟聖躬,若與殿下同命,雖死猶生。」俄而禧被擒獲,送華林都亭。世宗親問事源,著千斤鎖格龍虎,羽林掌衛之。
初,高祖閑宴,從容言於禧等:「我後子孫,邂逅不逮,汝等觀望輔取之理,無令他人有也。」禧臨盡,雖言不次第,猶尚泣涕,追述先旨,然畏迫喪志,不能慷慨有所感激也。及與諸妹公主等訣,言及一二愛妾。公主哭且罵之云:「坐多取此婢輩,貪逐財物,畏罪作反,致今日之事,何復囑問此等!」禧愧而無言,遂賜死私第。其宮人歌曰:「可憐咸陽王,奈何作事誤。金床玉几不能眠,夜蹋霜與露。洛水湛湛彌岸長,行人那得渡。」其歌遂流至江表,北人在南者,雖富貴,絃管奏之,莫不灑泣。同謀誅斬者數十人,潛瘞禧於北邙。絕其諸子屬籍。禧之諸女,微給資產奴婢,自餘家財,悉以分賚高肇、趙脩二家。其餘賜內外百官,逮于流外,多者百餘匹,下至十匹。於後,禧諸子每乏衣食,獨彭城王勰歲中再三賑給之。禧有子八人。
通弟翼,字仲和。後會赦,詣闕上書,求葬其父。頻年泣請,世宗不許。翼乃與弟昌、曄奔於蕭衍。翼與昌,申屠氏出。曄,李妃所生也。翼容貌魁壯,風制可觀,衍甚重之,封為咸陽王。翼讓其嫡弟曄,衍不許。後以為信武將軍、青冀二州刺史,鎮郁州。翼謀舉州入國,為衍所移。昌為衍直閤將軍。
尒朱榮之害百官也,樹聞之,乃請衍討榮。衍乃資其士馬,侵擾境上。前廢帝時,竊據譙城。出帝初,詔御史中尉樊子鵠為行臺,率徐州刺史、大都督杜德以討之。樹城守不下,子鵠使金紫光祿大夫張安期往說之,樹乃請委城還南,子鵠許之。樹恃誓約,不為戰備,杜德襲擊之,擒樹送京師,禁於永寧佛寺,未幾賜死。
初,正光中詔曰:「周德崇厚,蔡仲享國;漢道仁恕,淮南畢王。皆所以申恩懿戚,蠲盪舊釁,義彰曩葉,詠流前史。頃者,咸陽、京兆王自貽禍敗,事由間惑,猶有可矜。兩門諸子,並可聽附屬籍。」後復禧王爵,葬以王禮。詔曄弟坦襲,改封敷城王,邑八百戶。坦傲佷兇粗,從叔安豐王延明責之曰:「汝兇悖性與身而長,昔有宋東海王禕志性凡劣,時人號曰『驢王』,我熟觀汝所作,亦恐不免驢號。」莊帝初,還復本封。武定中,為太師。齊受禪,爵例降。
所生母薨。高祖詔曰:「太妃韓氏薨逝,情以傷慟。太妃先朝之世,位擬九嬪,豫班上族,誕我同氣。念此孤稚,但用感惻,明當暫往臨哭,可敕外備辦。」遣侍御史假節監護喪事,贈綵八百匹。詔曰:「季世多務,情緣理奪。幹既居要任,銓衡是荷,豈容遂其私志,致曠所司。可遣黃門郎敦諭,令勉從王事,朕尋當與之相見。」拜使持節、都督南豫郢東荊三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開府、豫州刺史。
遷洛,改封趙郡王,除都督冀定瀛三州諸軍事、征東大將軍、冀州刺史,開府如故,賜雜物五百段,又密賜黃金十斤。高祖親餞於近郊,詔幹曰:「夫刑獄之理,先哲所難,然既有邦國,得不自勵也。汝,我之懿弟,當聿修厥德,光崇有魏,深思遠圖,如臨深履薄。若恃親重,不務世政,國有常憲,方增悲感。」高祖詔以李憑為長史,唐茂為司馬,盧尚之為諮議參軍以匡弼之。而憑等諫諍,幹殊不納。州表斬盜馬人,於律過重,而尚書以幹初臨,縱而不劾。詔曰:「夫刑以節人,罪必無濫,故刑罰不中,民無措足。若必以威殺為良,則應汎通眾牧。苟須有禁,何得不稽之正典?又律令條憲,無聽新君加戮之文;典禮舊章,不著始臨專威之美。尚書曲阿朕意,實傷皇度。幹闇於治理,律外重刑,並可推聞。」
後轉特進、司州牧。車駕南討,詔幹都督中外諸軍事,給鼓吹一部,甲士三百人,出入殿門。幹貪淫不遵典法,御史中尉李彪將糾劾之。會遇幹於尚書下舍,因屏左右而謂幹曰:「殿下,比有風聞,即欲起彈,恐損聖明委託之旨,若改往修來,彪當不言,脫不悛改,夕聞旦發。」而幹悠然不以為意,彪乃表彈之。高祖省之忿惋,詔幹與北海王詳,俱隨太子詣行在所。既至,詳獨得朝見,幹不蒙引接。密令左右察其意色,知無憂悔,乃親數其過,杖之一百,免所居官,以王還第。
子謐,世宗初襲封。幹妃穆氏表謐母趙等悖禮愆常,不遜日甚,尊卑義阻,母子道絕。詔曰:「妾之於女君,猶婦人事舅姑,君臣之禮,義無乖二。妾子之於君母,禮加如子之恭,何得黷我風政!可付宗正,依禮治罪。」謐在母喪,聽音聲飲戲,為御史中尉李平所彈。遇赦,復封。除通直散騎常侍,加龍驤將軍,遷太子中庶子,出為冠軍將軍、岐州刺史。
謐性嚴,暴虐下人。肅宗初,臺使元延到其州界。以驛邏無兵,攝帥檢覈。隊主高保願列言所有之兵,王皆私役。謐聞而大怒,鞭保願等五人各二百。數日之間,謐召近州夫,閉城四門,內外嚴固,搜掩城中,楚掠備至。又無事而斬六人。合城兇懼,眾遂大呼屯門。謐怖,登樓毀梯以自固。土人散走,城人分守四門。靈太后遣游擊將軍王靖馳驛諭之。城人既見靖至,開門謝罪,奉送管籥。乃罷謐州。還,除大司農卿。又除散騎尚侍、平北將軍、幽州刺史。謐妃胡氏,靈太后從女也。未發,坐毆其妃免官。後除都官尚書,加安南將軍。
謐兄諶,字興伯,性平和。自通直正員郎,遷太子庶子、司空司馬、鴻臚少卿。遷後將軍、肆州刺史,固辭不拜。改授平南將軍、光祿少卿。轉黃門侍郎,進號安南將軍、光祿大夫。出為散騎常侍、中軍將軍、相州刺史。罷州,除宗正卿、都官尚書。以親例封上蔡縣開國公,食邑四百戶,讓而不受。莊帝初,拜車騎將軍、儀同三司、尚書左僕射;封魏郡王,食邑一千戶。又加侍中。諶本年長,應襲王封,其父靈王寵愛其弟謐,以為世子。莊帝詔復諶封趙郡王。進號驃騎大將軍,加開府,遷司空公。出帝時,轉太保、司州牧、太尉公,又遷太師,錄尚書事。孝靜初,為大司馬,三年薨,贈假黃鉞、侍中、都督、冀州刺史,諡曰孝懿。諶無他才識,歷位雖重,時人忽之。
謐弟譚,頗強立,少為宗室所推敬。自羽林監出為高陽太守,為政嚴斷,豪右畏之。肅宗初,入為直閤將軍,歷太僕、宗正少卿,加冠軍將軍。元法僧外叛,詔譚為持節、假左將軍、別將以討之。徐州平,遷光祿少卿、行南兗州事、征虜將軍、涇州刺史。入為武衛將軍。尋詔譚為都督以討杜洛周,次於軍都,為洛周所敗。還,除安西將軍、秦州刺史。卒,贈撫軍將軍、儀同三司、青州刺史。
羽奏:「外考令文,每歲終,州鎮列牧守治狀。及至再考,隨其品第,以彰黜陟。去十五年中,在京百僚,盡已經考為三等。此年便是三載,雖外有成令,而內令未班。內外考察,理應同等。臣輒推準外考,以定京官治行。」詔曰:「雖內考未宣,績已久著,故明堂、月令載公卿大夫論考屬官之治,職區分著。三公。疑尚書三載殿最之義,此之考內,已為明矣。但論考之事,理在不輕,問績之方,應關朕聽,輒爾輕發,殊為躁也。每考之義,應在年終,既云此年,何得春初也!今始維夏,且待至秋後。」
高祖臨朝堂議政事,謂羽曰:「遷都洛陽,事格天地,但汝之迷,徒未開沉鄣耳。朕家有四海,往來何難。朕初發洛陽,教示永壽,皆謂分別。比自來後,諸處分之事,已差前敕。今舉大功,寧為虛費?且朕無周召之弟,豈容晏安日逸。今便北巡,遷留之事,當稱朕懷。」
後高祖臨朝堂,謂群臣曰:「兩儀既闢,人生其間,故上天不言,樹君以代。是以書稱三考之績,禮云考成之章。自皇王以降,斯道靡易。朕以寡德,猥荷洪基,思與百辟,允釐庶務。然朕識乏知人,不能使朝絕素餐之譏,野無考盤之刺,夙宵寤寐,載懷怵惕。卿等皆是朝賢國彥,匡弼是寄,各率乃心,以旌考績之義。如乖忠正,國有常刑,賢者雖疏必進,不肖者雖親必黜。」顧謂羽曰:「上下二等,可為三品,中等但為一品。所以然者,上下是黜陟之科,故旌絲髮之美,中等守本,事可大通。」
羽先呈廷尉五局司直。高祖曰:「夫刑獄之難,實惟自古,必也斷訟,夫子所稱。然五局所司,專主刑獄,比聞諸風聽,多論五局不精。知人之難,朕豈獨決,當與群臣同之。卿等各陳所聞。」高祖謂羽及少卿鄧述曰:「五局司直,卿等以何為品?」羽對曰:「諸司直並簡聖心。往者,百官初置,擢為獄官,聽訟察辭,無大差越。所以為二等者,或以視事甫爾,或以見機遲速,朝廷既有九品之制,故計其絲髮之差,以為品第。統論所得,大得相似。」高祖曰:「朕頃年以其人識見可取,故簡司獄官,小優劣不足為差。然廷尉所司,人命之本事,須心平性正、抑強哀弱、不避貴勢、直情折獄者可為上等。今正欲聽採風謠,虛實難悉;正欲不採,事無所據。然人言惡者未必是惡,言善者不必是善。所以然者,或斷訟不避豪貴,故人以為惡;或將勢抑賤,貴人以為好。然關朕之聽,皆貴者言,是以遲迴三復,良由於此。局事須冰清玉潔,明揚褒貶。卿等既是親典,邪正得失,悉所具之,可精辨以聞。」鄧述對曰:「陛下行賞得人,餘者甘心;若賞不盡能,無以勸勵。如臣愚見,願不行賞。」高祖曰:「朕昔置此官,許三年考績,必行賞罰。既經今考,若無黜陟,恐正直者莫肯用心,邪曲者無以改肅。自非釋之于公,何能盡其至理。雖不可精其微致,且望粗有殿最。諸尚書更與群官善量所以。」
高祖謂尚書等曰:「朕仰纂乾構,君臨萬宇。往者稽古典章,樹茲百職。然尚書之任,樞機是司,豈惟總括百揆,緝和人務而已,朕之得失,實在於斯。自卿等在任,年垂二周,未嘗言朕之一失,獻可否之片規,又不嘗進一賢而退一不肖,此二事罪之大者。」高祖又謂羽曰:「汝之淺薄,固不足以況晉之巨源。考之今世,民斯下矣。汝始為廷尉,及初作尚書,內外瞻望,以吾有弟。自往秋南旆之後,近小人,遠君子,在公阿黨,虧我皇憲,出入無章,動乖禮則。計汝所行,應在下下之第。」高祖又謂羽曰:「汝既是宸極之弟,而居樞端之任。汝自在職以來,功勤之績,不聞於朝;阿黨之音,頻干朕聽。汝之過失,已備積於前,不復能別敘。今黜汝錄尚書、廷尉,但居特進、太保。」又謂尚書令陸叡曰:「叔翻在省之初,甚有善稱,自近以來,偏頗懈怠。豈不由卿等隨其邪偽之心,不能相導以義,雖不成大責,已致小罰。今奪卿尚書令祿一周。」謂左僕射元贊曰:「卿夙德老成,久居機要,不能光贊物務,獎勵同僚,賊人之謂,豈不在卿!計叔翻之黜,卿應大辟,但以咎歸一人,不復相罪。又為少師,未允所授,今解卿少師之任,削祿一周。」詔吏部尚書澄曰:「叔父既非端右,又非座元,豈宜濫歸眾過也。然觀叔父神志驕傲,少保之任,似不能存意。可解少保。」謂長兼尚書于果曰:「卿履歷卑淺,超昇名任,不能勤謹夙夜,數辭以疾。長兼之職,位亞正員,今解卿長兼,可光祿大夫、守尚書,削祿一周。」又謂守尚書尉羽曰:「卿在集書,殊無憂存左史之事,今降為長兼常侍,亦削祿一周。」又謂守尚書盧淵曰:「卿始為守尚書,未合考績。然卿在集書,雖非高功,為一省文學之士,嘗不以左史在意,如此之咎,罪無所歸。今降卿長兼王師,守常侍、尚書如故,奪常侍祿一周。」謂左丞公孫良、右丞乞伏義受曰:「二丞之任,所以協贊尚書,光宣出納,而卿等不能正心直言,規佐尚書,論卿之罪,進合大辟。但以尚書之失,事鍾叔翻,故不能別致貶責。二丞可以白衣守本官,冠服祿恤,盡皆削奪。若三年有成,還復本任;如其無成,則永歸南畝。」又謂散騎常侍元景曰:「卿等自任集書,合省逋墮,致使王言遺滯,起居不修,如此之咎,責在於卿。今降為中大夫、守常侍,奪祿一周。」謂諫議大夫李彥曰:「卿雖處諫議之官,實人不稱職,可去諫議,退為元士。」又謂中庶子游肇等曰:「自建承華,已經一稔,然東宮之官,無直言之士,雖未經三載,事須考黜。肇及中舍人李平識學可觀,可為中;安樂王詮可為下中,解東華之任,退為員外散騎常侍;馮夙可為下下,免中庶子,免爵兩任,員外常侍如故;中舍人閭賢保可為下下,退為武騎常侍。」又謂公孫良曰:「頃年用人,多乖觀才之授。實是武人,而授以文官,黜同大例,於理未均。諸如此比,黜官如初。」
高祖引陸叡、元贊等於前曰:「北人每言北人何用知書,朕聞此,深用憮然。今知書者甚眾,豈皆聖人。朕自行禮九年,置官三載,正欲開導兆人,致之禮教。朕為天子,何假中原,欲令卿等子孫,博見多知。若永居恒北,值不好文主,卿等子孫,不免面牆也。」陸叡對曰:「實如明詔,金氏若不入仕漢朝,七世知名,亦不可得也。」高祖大悅。
及五等開建,羽食勃海之東光二千戶。車駕南伐,羽進號衛將軍,除使持節、都督青齊光南青四州諸軍事、征東大將軍、開府、青州刺史。以留守代京之功,增邑五百戶。高祖幸羽第,與諸弟言曰:「朕昨親受人訟,始知廣陵之明了。」咸陽王禧對曰:「臣年為廣陵兄,明為廣陵弟。」高祖曰:「我為汝兄,汝為羽昆,汝復何恨。」又曰:「叔翻沉疴綿惙,遂有辰歲,我每為深憂,恐其不振。今得痊愈,晚成婚媾,且喜其吉慶,故命駕耳。」高祖親餞之華林園。後詔羽曰:「吾因天歷運,乘時樹功,開荊拓沔,威振楚越。時暨三炎,息駕汝潁。勢臨荊徐,聲遏江外,未容解甲,凱入三川。纂兵修律,俟秋方舉。海服之寄,故惟宗良,善開經策,寧我東夏。敬慎汝儀,勿墜嘉問,唯酒唯田,可不戒歟!」加散騎常侍,進號車騎大將軍,餘如故。
世宗即位,遷司州牧,常侍如故。羽頻表辭牧,至于三四,詔不許。世宗覽政,引羽入內,面授司徒。羽辭曰:「彥和本自不願,而陛下強與。今新去此官而以臣代之,必招物議。季豫既轉,取之無嫌。請為司空。」世宗猶強焉,固辭,乃許之。
羽先淫員外郎馮俊興妻,夜因私遊,為俊興所擊。積日祕匿,薨於府,年三十二。世宗親臨,哀慟,詔給東園溫明祕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六十萬、布一千匹、蠟三百斤,大鴻臚護喪事。大殮,帝親臨之,舉哀都亭。贈使持節、侍中、驃騎大將軍、司徒公、冀州刺史,給羽葆鼓吹、班劍四十人,諡曰惠。及葬,帝親臨送。子恭襲。語在紀。
恭兄欣,字慶樂。性粗率,好鷹犬。肅宗初,除通直散騎常侍、北中郎將。出為冠軍將軍、荊州刺史,轉征虜將軍、齊州刺史。欣在二州,頗得人和。又為征東將軍、太僕卿。孝莊初,封沛郡王,邑一千戶,後改封淮陽王。出帝時,加太師、開府。復封廣陵王。除太傅、司州牧,尋除大司馬。隨出帝沒於關中。
高陽王雍,字思穆,少而倜儻不恒。高祖曰:「吾亦未能測此兒之深淺,然觀其任真率素,或年器晚成也。」太和九年,封潁川王,加侍中、征南大將軍。或說雍曰:「諸王皆待士以營聲譽,王何以獨否?」雍曰:「吾天子之子,位為諸王,用聲名何為?」久之,拜中護軍,領鎮北大將軍。改封高陽。奉遷七廟神主於洛陽。五等開建,食邑二千戶。
車駕南伐,雍行鎮軍大將軍,總攝留事。遷衛尉,加散騎常侍,除使持節、鎮北將軍、相州刺史,常侍如故。高祖誡雍曰:「相州乃是舊都,自非朝賢德望無由居此,是以使汝作牧。為牧之道,亦難亦易。其身正,不令而行,故便是易。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故便是難。又當愛賢士,存信約,無用人言而輕與奪也。」進號征北將軍。
世宗初,遷使持節、都督冀相瀛三州諸軍事、征北大將軍、開府、冀州刺史,常侍如故。雍在二州,微有聲稱。入拜驃騎大將軍、司州牧。世宗時幸雍第,皆盡家人之禮。遷司空公,議定律令,雍常入參大議。轉太尉公,加侍中。時雍以旱故,再表遜位,優詔不許。除太保,領太尉,侍中如故。
竊惟三載考績,百王通典。今任事上中者,三年昇一階,散官上第者,四載登一級。閑冗之官,本非虛置,或以賢能而進,或因累勤而舉。如其無能,不應忝茲高選。既其以能進之朝伍,或任官外戍,遠使絕域,催督逋懸,察檢州鎮,皆是散官,以充劇使。及於考陟,排同閑伍。檢散官之人,非才皆劣,稱事之輩,未必悉賢。而考閑以多年,課煩以少歲,上乖天澤之均,下生不等之苦。又尋景明之格,無折考之文;正始之奏,有與奪之級。明參差之考,非聖慈之心;改典易常,乃有司之意。又尋考級之奏,委於任事之手;涉議科勤,絕於散官之筆。遂使在事者得展自勤之能,散輩者獨絕披衿之所。抑以上下之閑,限以旨格之判,致使近侍禁職,抱槃屈之辭;禁衛武夫,懷不申之恨。欲克平四海,何以獲諸。又散官在直,一玷成尤;銜使愆失,差毫即坐。徽纆所逮,未以事閑優之;節慶之賚,不以祿微加賞。罪殿之犯,未殊任事;考陟之機,推年不等。臣聞君舉必書,書而不法,後代何觀。詩云:「王事靡盬,不遑啟處」,又曰:「豈不懷歸,畏此簡書」。依依楊柳,以敘治兵之役;霏霏雨雪,又申振旅之勤。若折往來日月,便是採薇之詩廢,杕杜之歌罷。又任事之官,吉凶請假,定省掃拜,動歷十旬,或因患重請,動輒經歲。征役在途,勤泰百倍。苦樂之勢,非任事之倫;在家私閑,非理務之日。論優語劇,先宜折之。
武人本挽上格者為羽林,次格者為虎賁,下格者為直從。或累紀征戍,靡所不涉;或帶甲連年,負重千里;或經戰損傷;或年老衰竭。今試以本格,責其如初,有爽於先,退階奪級。此便責以不衰,理未通也。又蕃使之人,必抽朝彥。或歷嶮千餘,或履危萬里,登有死亡之憂,咸懷不返之戚,魂骨奉忠,以尸將命。先朝賞格,酬以爵品;今朝改式,止及階勞。折以代考,有乖使望。非所以獎勵皇華而敦崇四牡者也。
復尋正始之格:汎後任事上中者,三年升一階;汎前任事上中者,六年進一級。三年一考,自古通經。今以汎前六年昇一階,檢無愆犯,倍年成級。以此推之,明以汎代考。新除一日,同霑階榮,下第之人因汎上陟,上第之士由汎而退。
肅宗初,詔雍入居太極西柏堂,諮決大政,給親信二十人。又詔雍為宗師,進太傅、侍中,領太尉公,王如故。別敕將作,營國子學寺,給雍居之。領軍于忠擅權專恣,僕射郭祚勸雍出之。忠怒,矯詔殺祚及尚書裴植,廢雍以王歸第。朝有大事,使黃門郎就諮訪之。忠尋復矯詔,將欲殺雍,以問侍中崔光,光拒之,乃止。
臣初入柏堂,見詔旨之行,一由門下,而臣出君行,不以悛意。每覽傷矜,視之慘目,深知不可,不能禁制。臣之罪一也。臣近忝內樞,兼尸師傅,宜保護聖躬,溫凊晨夕。而于忠身居武司,禁勒自在,限以內外,朝謁簡絕。皇居寢食,所在不知,社稷安危,又亦不預,出入柏堂,尸立而已。臣之罪二也。忠規欲殺臣,賴在事執拒。又令僕卿相,任情進黜,遷官授職,多不經旬,斥退賢良,專納心腹,威振百僚,勢傾朝野。臣見其如此,欲出忠為雍州刺史,鎮撫關右,在心未行,反為忠廢。忝官尸祿,孤負恩私。臣之罪三也。先帝昇遐,儲宮纂統,斯乃君父之恒謨,臣子之永則,加賞之義,自古無之。忠既人臣,受恩先帝,喪禍之際,竭節是常,迎陛下於東宮,臣下之恒事,如其不爾,更欲何為?而忠意氣凌雲,坐要封爵。爾日抑之,交恐為禍。臣以權臣所欲,不敢輒違,即集王公卿士,議其多少。清河王臣懌,先帝懿弟,識度寬明,臨眾唱議,非以勤而賞之,憚違權臣之旨,望顏而授。臣知不可,因而從之。臣之罪四也。忠秉權門下,且居宰執,又總禁旅,為崇訓衛尉,身兼內外,橫干宮掖。臣之罪五也。古者重罪,必令三公會,期至旬日,所以重死刑也。先帝登極,十有七年,細人犯刑,猶寬憲墨,朝廷貴仕,不戮一人。今陛下踐阼,年未半周,殺僕射、尚書,如夭一草,是忠秉權矯旨,擅行誅戮。臣知不能救,臣之罪六也。
雍表請:王公以下賤妾,悉不聽用織成錦繡、金玉珠璣,違者以違旨論;奴婢悉不得衣綾綺纈,止於縵繒而已,奴則布服,並不得以金銀為釵帶,犯者鞭一百。太后從之,而不能久行也。詔雍乘步挽出入掖門。又以本官錄尚書事。雍頻表辭遜,優答不許,詔侍中敦諭。詔雍朝夕侍講。
肅宗覽政,除使持節、司州牧、侍中、太師、錄尚書如故。肅宗加元服,雍兼太保,與兼太尉崔光攝行冠禮。詔雍乘車出入大司馬門,進位丞相,給羽葆鼓吹,倍加班劍,餘悉如故。又賜帛八百匹,與一千人供具,催令速拜。詔雍依齊郡順王簡太和故事,朝訖引坐,特優拜伏之禮。總攝內外,與元叉同決庶政。歲祿萬餘,粟至四萬,伎侍盈房,諸子璫冕,榮貴之盛,昆弟莫及焉。
元妃盧氏薨後,更納博陵崔顯妹,甚有色寵,欲以為妃。世宗初以崔氏世號「東崔」,地寒望劣,難之,久乃聽許。延昌已後,多幸妓侍,近百許人,而疏棄崔氏,別房幽禁,不得關豫內政,僅給衣食而已。至乃左右無復婢使,子女欲省其母,必啟聞,許乃得見。未幾,崔暴薨,多云雍毆殺之也。靈太后許賜其女妓,未及送之,雍遣其閹豎丁鵝自至宮內,料簡四口,冒以還第。太后責其專擅,追停之。
泰兄端,字宣雅。美容貌,頗涉書史。起家散騎侍郎。累遷通直常侍,鴻臚、太常少卿,散騎常侍。出為安東將軍、青州刺史。是時蕭衍遣將寇逼徐揚,除端撫軍將軍、金紫光祿大夫、使持節、東南道大使,處分軍機。賊平,拜鎮軍將軍、兗州刺史。俄而衍將復寇徐兗,圍逼州城。端率在州文武拒守,得全。以功封安德縣開國公,食邑五百戶。還,除都官尚書。與雍俱遇害。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相州刺史。
叡弟誕,字文發。少聰惠,有風儀。起家通直郎,遷中書侍郎、通直散騎常侍。封新陽縣開國伯,食邑三百戶。加龍驤將軍。進封昌樂王,食邑七百戶。遷平南將軍、散騎常侍、黃門侍郎。孝靜初,拜侍中、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司州牧。天平三年薨,贈使持節、侍中、太保、司徒公、尚書令,將軍、牧如故,諡曰文獻。無子,以斌第二子子亮為後。
誕弟勒叉,勒叉弟亙,亙弟伏陀,伏陀弟彌陀,彌陀弟僧育,僧育弟居羅。出帝初,勒叉封陽平縣,亙封濮陽縣,伏陀封武陽縣,彌陀封新陽縣,僧育封頓丘縣,居羅封衛縣,並開國伯,食邑四百戶。天平中,並除鎮遠將軍、散騎侍郎。僧育走關西,國除。其餘齊受禪,爵例降。
從高祖南伐,為散騎常侍。高祖自洛北巡,詳常與侍中、彭城王勰並在輿輦,陪侍左右。至高宗射銘之所,高祖停駕,詔諸弟及侍臣,皆試射遠近,唯詳箭不及高宗箭所十餘步。高祖嘉之,拊掌欣笑,遂詔勒銘,親自為制。五等開建,食邑二千戶。遷侍中,轉祕書監。
車駕南伐,詳行中領軍,留守,給鼓吹一部,甲仗三百人,兼督營構之務。高祖賜詳璽書曰:「比遊神何業也?丘墳六籍,何事非娛,善正風猷,肅是禁旅。」詳後朝於行宮,高祖引見之。詳慶平沔北,高祖曰:「朕以畿南未清,神麾暫動,沔北數城,並皆柔服,此乃將士之效,非朕之功。」詳對曰;「陛下德邁唐虞,功微周漢,自南之風,於是乎始。」詳還洛,高祖餞之,詔詳曰:「昔者,淮夷叛命,故有三年之舉;鬼方不令,乃致淹載之師。況江吳竊命,于今十紀,朕必欲蕩滌南海,然後言歸。今夏停此,故與汝相見,善守京邑,副我所懷。」趙郡王幹薨,以詳行司州牧。除護軍將軍,兼尚書左僕射。
高祖臨崩,顧命詳為司空輔政。世宗即位,以詳有營構之勤,增邑一千戶。詳以帝居諒闇,不受。世宗覽政,遷侍中、大將軍、錄尚書事。咸陽王禧之謀反也,詳表求解任。詔曰:「一人之身,愆不累德,形乖性別,忠逆固殊。是以父殛子興,義高唐世;弟戮兄登,跡顯周魯。禧之與國,異體同氣,既肆無君之逆,安顧弟友之親。叔父忠顯二朝,誠貫廟社,實勗贊沖昧,保乂鴻猷,豈容以微介之慮,忘阿衡之重,貂章即已敕還,願不再述。祚屬眇躬,言及斯事,臨紙慚恨,惋慨兼深。」詳重表陳解,詔復不許。除太傅,領司徒,侍中、錄尚書事如故。詳固辭,詔遣敦勸,乃受。
詳與八座奏曰:「竊惟姦劫難除,為蠹日久,群盜作患,有國攸病。故五刑為用,猶陷觸網之誅;道幾勝殘,寧息狗竊之響。是以班制垂式,名為治本,整網提目,政之大要。謹尋奪祿事條,班已周歲。然京邑尹、令,善惡易聞;邊州遠守,或難聽審,皆上下同情,迭相掩沒。設有賊發,隱而不言,或以劫為偷,或遏掠成盜,更令賊發難知,攘竊惟甚。臣等參議;若依制削奪,則縣無期月之宰;附條貶黜,郡靡歲稔之守。此制必行,所謂法令滋章,盜賊多有。昔黃龔變風,不由削祿;張趙稱美,豈憚貶退。然綏導之體,得失在人。乃可重選慎官,依律劾禁,不宜輕改法令,削黜群司。今請改制條,還附律處。其勵己公清,賞有常典,風謠黷賄,案為考第。」世宗從之。
詳之拜命,其夜暴風震電,拔其庭中桐樹大十圍,倒立本處。初,世宗之覽政也,詳聞彭城王勰有震主之慮,而欲奪其司徒,大懼物議,故為大將軍,至是乃居之。天威如此,識者知其不終。世宗講武於鄴,詳與右僕射高肇、領軍于勁留守京師。
初,太和末,詳以少弟延愛,景明初,復以季父崇寵,位望兼極,百僚憚之。而貪冒無厭,多所取納;公私營販,侵剝遠近;嬖狎群小,所在請託。珍麗充盈,聲色侈縱,建飾第宇,開起山池,所費巨萬矣。又於東掖門外,大路之南,驅逼細人,規占第宅。至有喪柩在堂,請延至葬而不見許,乃令輿櫬巷次,行路哀嗟。詳母高太妃,頗亦助為威虐,親命毆擊,怨響嗷嗷。妃,宋王劉昶女,不見答禮。寵妾范氏,愛等伉儷,及其死也,痛不自勝,乃至葬訖,猶毀𡑞視之。表請贈平昌縣君。詳又蒸於安定王燮妃高氏,高氏即茹皓妻姊。嚴禁左右,閉密始末。詳既素附於皓,又緣淫好,往來綢密。皓之取妻也,詳親至其家,忻飲極醉。
詳雖貪侈聚斂,朝野所聞,而世宗禮敬尚隆,憑寄無替,軍國大事,總而裁決。每所敷奏,事皆協允。詳常別住華林園之西隅,與都亭、宮館密邇相接,亦通後門。世宗每潛幸其所,肆飲終日,其寵如此。又詳拜受,因其私慶,啟請世宗。世宗頻幸南第,御其後堂,與高太妃相見,呼為阿母,伏而上酒,禮若家人。臨出,高每拜送,舉𨢩祝言:「願官家千萬歲壽,歲歲一至妾母子舍也。」初,世宗之親政也,詳與咸陽王禧、彭城王勰並被召入,共乘犢車,防衛嚴固。高時惶迫,以為詳必死,亦乘車傍路,哭而送至金墉。及詳得免,高云:「自今而後,不願富貴,但令母子相保,共汝掃市作活也。」至此貴寵崇盛,不復言有禍敗之理。
後為高肇所譖,云詳與皓等謀為逆亂。于時詳在南第,世宗召中尉崔亮入禁,敕糾詳貪淫,及茹皓、劉冑、常季賢、陳掃靜等專恣之狀。亮乃奏詳:「貪害公私,淫亂典禮。朝廷比以軍國費廣,禁斷諸蕃雜獻,而詳擅作威令,命寺署酬直。驅奪人業,崇侈私第。蒸穢無道,失尊卑之節;塵敗憲章,虧風教之紀。請以見事,免所居官爵,付鴻臚削奪,輒下禁止,付廷尉治罪。」并劾皓等,夜即收禁南臺。又虎賁百人,圍守詳第,慮其驚懼奔越。遣左右郭翼開金墉門,馳出諭之,示以中尉彈狀。詳母高見翼,頓首號泣不自勝。詳言:「審如中尉所糾,何憂也,正恐更有大罪橫至耳。人奉我珍異貨物,我實愛之。果為取受,吾何憂乎?」私以自寬。至明,皓等皆賜死,引高陽王雍等五王入議詳罪。單車防守,還華林之館。母妻相與哭,入所居,小奴弱婢數人隨從。官防甚嚴,終夜擊柝,列坐圍守,外內不通。世宗為此不幸園十餘日。徙詳就太府寺,圍禁彌切。詔曰:「王位兼台輔,親懿莫二,朝野屬賴,具瞻所歸。不能勵德存道,宣融軌訓,方乃肆茲貪靦,穢暴顯聞。遠負先朝友愛之寄,近乖家國推敬所期,理官執憲,實合刑典,天下為公,豈容私抑。但朕諸父傾落,存者無幾,便極逮坐,情有未安。可免為庶人,別營坊館,如法禁衛,限以終身。邦家不造,言尋感慨。」遂別營館於洛陽縣東北隅,二旬而成,將徙詳居之。會其家奴數人,陰結黨輩,欲以劫出詳,密抄名字,潛託侍婢通於詳。詳始得執省,而門防主司遙見,突入,就詳手中攬得,呈奏。至夜,守者以聞。詳哭數聲而暴死。詳自至太府,令其母妻,還居南宅,五日一來,與其相見。此夜,母妻不在,死於婢手中。至明,告其凶問。詔曰:「北海叔奄至傾背,痛慕抽慟,情不自任。明便舉哀,可敕備辦喪還南宅,諸王皇宗,悉令奔赴。給東園祕器,賵物之數一依廣陵故事。」
詳之初禁也,乃以蒸高事告母。母大怒,詈之苦切,曰:「汝自有妻妾侍婢,少盛如花,何忽共許高麗婢姦通,令致此罪。我得高麗,當噉其肉。」乃杖詳背及兩腳百餘下,自行杖,力疲乃令奴代。高氏素嚴,詳每有微罪,常加責罰,以絮裹杖。至是,去絮,皆至瘡膿。詳苦杖,十餘日乃能立。又杖其妃劉氏數十,云:「新婦大家女,門戶匹敵,何所畏也,而不檢校夫婿。婦人皆妒,獨不妒也!」劉笑而受罰,卒無所言。
詳貪淫之失,雖聞遠近,而死之日,罪無定名,遠近歎怪之。停殯五載。永平元年十月,詔曰:「故太傅北海王體自先皇,特鍾友愛,受遺訓輔,沖昧攸記。不圖暮節晦德,終缺哀榮,便可追復王封,克日營厝,少慰幽魂,以旌陰疑戚。」諡曰平王。
其後,賊帥宿勤明達、叱干騏驎等寇亂豳華諸州,乃復顥王爵,以本將軍加使持節、假征西將軍、都督華豳東秦諸軍事、兼左僕射、西道行臺,以討明達。顥轉戰而前,頻破賊眾,解豳華之圍。以功增封八百戶,進號征西將軍。又除尚書右僕射,持節、行臺、都督如故。尋遷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餘如故。值蕭寶夤等大敗於平涼,顥亦奔還京師。
於時,葛榮南進,稍逼鄴城。武泰初,以顥為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相州刺史以禦榮。顥至汲郡,屬尒朱榮入洛,推奉莊帝,詔授顥太傅,開府、侍中、刺史、王並如故。顥以葛榮南侵,尒朱縱害,遂盤桓顧望,圖自安之策。先是,顥啟其舅范遵為殷州刺史,遵以葛榮充逼,未得行。顥令遵權停於鄴。顥既懷異謀,乃遣遵行相州事,代前刺史李神,為己表裏之援。相州行臺甄密先受朝旨,委其守鄴。知顥異圖,恐遵為變,遂相率廢遵,還推李神攝理州事,然後遣軍候顥逆順之勢。
顥以事意不諧,遂與子冠受率左右奔於蕭衍。顥見衍,泣涕自陳,言辭壯烈,衍奇之。遂以顥為魏主,假之兵將,令其北入。永安二年四月,於梁國城南登壇燔燎,號孝基元年。莊帝詔濟陰王暉業為都督,於考城拒之,為顥所擒。又克行臺楊昱於滎陽。尒朱世隆自虎牢走退,莊帝北幸。顥遂入洛,改稱建武元年。
顥以數千之眾,轉戰輒克,據有都邑,號令自己,天下人情,想其風政。而自謂天之所授,頗懷驕怠。宿昔賓客近習之徒咸見寵待,干擾政事,又日夜縱酒,不恤軍國。所統南兵,凌竊市里。朝野莫不失望。時又酷斂,公私不安。莊帝與尒朱榮還師討顥。自於河梁拒戰,王師渡於馬渚,冠受戰敗被擒,因相繼而敗。顥率帳下數百騎及南兵勇健者,自轘轅而出。至臨潁,顥部騎分散,為臨潁縣卒所斬。出帝初,贈使持節、侍中、都督冀定相殷四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大司馬、冀州刺史。武定中,子娑羅襲。齊受禪,爵例降。
顥弟頊,字寶意。起家為通直郎,轉中書郎,歷武衛將軍、光祿少卿、黃門郎。出除平北將軍、相州刺史。為大宗正卿。封平樂縣開國公,食邑八百戶。莊帝初,拜侍中、車騎將軍,封東海王,食邑千戶。俄遷中書監、左光祿大夫,兼尚書右僕射。又拜車騎大將軍,加侍中。頊無他才幹,以親屬早居重任。兄顥入洛,成敗未分,便以意氣自得,為時人所笑。顥敗,潛竄,為人執送,斬於都市。出帝初,贈侍中、都督雍華岐三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太尉公、尚書令、雍州刺史。
史臣曰:顯祖諸子,俱聞道於太和之日。咸陽望重位隆,自猜謀亂。趙郡愆於王度,終諡曰靈。廣陵夙稱明察,不幸中夭,惜矣。高陽器術缺然,終荷棟幹,孝昌之叛,蓋不足以責之。北海義昧鶺鴒,奢淫自喪,雖禍由間言,亦自貽伊戚。顥取若拾遺,亡不旋踵,豈守之無術,其天將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