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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列傳第三 宋宗室及諸王上

長沙景王道憐 臨川烈武王道規鮑照 營浦侯遵考 武帝諸子

長沙景王道憐宋武帝中弟也。謝琰徐州,命爲從事史。武帝京城及平建鄴,道憐常留侍太后,後以軍功封新渝縣男。從武帝征廣固,所部獲慕容超,以功改封竟陵縣公。及討司馬休之道憐太尉留府事。江陵平,爲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護南蠻校尉,加都督,北府文武悉配之。

道憐素無才能,言音甚楚,舉止多諸鄙拙,畜聚常若不足。去鎮日,府庫爲空。徵拜司空、徐兗二州刺史,加都督,出鎮京口武帝受命,遷太尉,封長沙王

先是,廬陵王義真揚州刺史太后謂上曰:「道憐布衣兄弟,宜用爲揚州。」上曰:「寄奴道憐,豈有所惜。揚州根本所寄,事務至重,非道憐所了。」太后曰:「道憐年五十,豈不如十歲兒邪?」上曰:「車士雖爲刺史,事無大小,皆由寄奴道憐年長,不親其事,於聽望不足。」太后乃無言,竟不授。

永初三年,加贈太傅,葬禮依晉太宰安平王孚故事,鸞輅九旒,黃屋左纛,轀輬車挽歌二部,前後羽葆、鼓吹虎賁班劍百人。文帝元嘉九年,詔故太傅長沙景王、故大司馬臨川烈武王、故司徒南康文宣公劉穆之開府儀同三司華容縣公王弘開府儀同三司脩縣公檀道濟、故青州刺史龍陽縣侯王鎮惡,並勒功天府,配祭廟庭。

道憐義欣嗣,位豫州刺史,鎮壽陽,境內畏服,道不拾遺,遂爲盛藩強鎮。,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成王

悼王瑾嗣,傳爵至子,齊受禪,國除。

瑾弟韞字彥文,位雍州刺史侍中,領右衛將軍領軍將軍昇明元年,被齊高帝誅。韞人才凡鄙,特爲明帝所寵。在湘州雍州,使善畫者圖其出行鹵簿羽儀,常自披玩。嘗以圖示征西將軍蔡興宗興宗戲之,陽若不解畫者,指韞形問之曰:「此何人而在輿?」韞曰:「政是我。」其庸鄙類如此。

韞弟述字彥思,亦甚庸劣。從子俁疾危篤,父彥節母蕭對之泣,述嘗候之,便命左右取酒肉令俁進之,皆莫知其意。或問焉,答曰:「禮云,有疾飲酒食肉。」述又嘗新有緦慘,或詣之,問其母安否。述曰:「惟有愁惛。」次訪其子,對曰:「所謂父子聚麀。」蓋謂麀爲憂也。

義欣義融桂陽縣侯,邑千戶。凡王子爲侯,食邑皆千戶。義融五兵尚書領軍,有質幹,善於用短楯。卒諡恭侯。子孝侯覬嗣,無子,弟襲以子晃繼。襲字茂德,性庸鄙,爲郢州刺史,暑月露褌上聽事,時綱紀政伏閤,怪之,訪問乃知是襲。

義融義宗,幼爲武帝所愛,字曰伯奴,封新渝縣侯,位太子左衛率。坐門生杜德靈放橫打人,入義宗第蔽隱,免官。德靈以姿色,故義宗愛寵之。義宗卒於南兗州刺史,諡曰惠侯。子懷珍嗣,無子,弟彥節以子承繼

彥節少以宗室清謹見知,孝武時,其弟遐坐通嫡母殷氏養女雲敷,殷每禁之。及殷亡,口血出,眾疑遐行毒害。孝武使彥節從弟祗諷彥節啟證其事。彥節曰:「行路之人尚不應爾,今日迺可一門同盡,無容奉敕。」眾以此稱之。後廢帝即位,累遷尚書左僕射,參選。元徽元年,領吏部,加兵五百人。桂陽王休範爲逆,中領軍劉勉出守石頭,彥節權兼領軍將軍,所給加兵,自隨入殿。封當陽侯,與齊高帝袁粲褚彥回分日入直,平決機事,遷中書令,加撫軍將軍。及帝廢爲蒼梧王,彥節出集議,於路逢從弟韞。韞問曰:「今日之事,故當歸兄邪?」彥節曰:「吾等已讓領軍矣。」韞搥胸曰:「兄肉中詎有血邪,今年族矣。」齊高帝聞而惡之。順帝即位,轉尚書令。時齊高帝輔政,彥節知運祚將遷,密懷異圖。及沈攸之舉兵,齊高帝入屯朝堂,袁粲鎮石頭,潛與彥節及諸大將黃回等謀夜會石頭,詰旦乃發。彥節素怯,騷擾不自安。再晡後,便自丹陽郡車載婦女,盡室奔石頭。臨去,婦蕭氏強勸令食,彥節歠羹寫胸中,手振不自禁。其主簿丁靈衛聞難即入,語左右曰:「今日之事,難以取濟。但我受劉公厚恩,義無二情。」及至見粲,粲驚曰:「何遽便來,事今敗矣。」彥節曰:「今得見公,萬死何恨。」從弟韞直省內,與直閤將軍卜伯興謀其夜共攻齊高帝,會彥節事覺,秣陵令劉實、建康令劉遐密告齊高帝高帝夜使驍騎將軍王敬則收殺之,伯興亦遇害。粲敗,彥節踰城走,於額檐湖見禽被殺。彥節子俁嘗賦詩云:「城上草,植根非不高,所恨風霜早。」時咸云此爲祅句。事敗,俁與弟陔剃髮被法服向京口,於客舍爲人識,執於建康獄盡殺之。彥節既貴,士子自非三署不得上方榻,時人以此少之。其妻蕭思話女也,常懼禍敗,每謂曰:「君富貴已足,故應爲兒作計。」彥節不從,故及禍。

彥節弟遐字彥道,爲嫡母殷暴亡,有司糾之,徙始安郡。後得還,位吳郡太守,至是亦見誅。遐人才甚凡,自諱名有同主諱,常對客曰:「孝武無道,見枉殺母。」其頑騃若此。及彥節當權,遐累求方伯。彥節曰:「我在事,而用汝作州,於聽望不足。」遐曰:「富貴則言不可相關,從坐之日得免不?」至是果死。

義宗義賓,封興安侯,位徐州刺史。卒,諡曰肅侯義賓義綦,封營道縣侯,凡鄙無識。始興王濬嘗謂曰:「陸士衡詩云,『營道無烈心』,其何意苦阿父如此。」義綦曰:「下官初不識士衡,何忽見苦。」其庸塞皆然。位湘州刺史,諡僖侯。

臨川烈武王道規字道則,武帝少弟也。倜儻有大志,預謀誅桓玄。時桓弘鎮廣陵,以爲征虜中兵參軍武帝京城道規亦以其日與劉毅孟昶斬弘。玄敗走,道規劉毅何無忌追破之。無忌欲乘勝直造江陵道規曰:「諸桓世居西楚,群小皆爲竭力;桓振勇冠三軍。且可頓兵以計策縻之。」無忌不從,果爲振敗。乃退還尋陽,繕舟甲復進,遂平巴陵江陵之平,道規推毅爲元功,無忌爲次,自居其末。以起義勳,封華容縣公,累遷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加都督。善於刑政,士庶畏而愛之。

盧循寇逼建鄴,道規遣司馬王鎮之揚武將軍檀道濟廣武將軍到彥之等赴援朝廷,至尋陽,爲循黨荀林所破。林乘勝伐江陵,聲言徐道覆已剋建鄴。而桓謙自長安入蜀,譙縱以謙爲荊州刺史,與其大將譙道福俱寇江陵道規乃會將士告之曰:「吾東來文武足以濟事,欲去者不禁。」因夜開城門,眾咸憚服,莫有去者。雍州刺史魯宗之自襄陽來赴,或謂宗之未可測。道規乃單車迎之,眾咸感悅。眾議欲使檀道濟到彥之共擊荀林等。道規曰:「非吾自行不決。」乃使宗之居守,委以心腹,率諸將大敗謙,斬之。諮議劉遵追荀林,斬之巴陵。初,謙至枝江江陵士庶皆與謙書,言城內虛實。道規一皆焚燒,眾乃大安。

徐道覆奄至破冢,魯宗之已還襄陽,人情大震。或傳循已剋都,遣道覆上爲刺史。江、漢士庶感其焚書之恩,無復二志。道規使劉遵爲游軍,自拒道覆,前驅失利。道規壯氣愈厲,遵自外橫擊,大破之。初使遵爲游軍,眾咸言不宜割見力置無用之地。及破道覆,果得游軍之力,眾乃服焉。遵字慧明,臨淮海西人,道規從母兄也,位淮南太守追封監利縣侯

道規進號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改授豫州,以疾不拜。義熙八年于都,贈司徒,諡曰烈武,進封南郡公武帝受命,贈大司馬追封臨川王。無子,以長沙景王第二子義慶嗣。初,文帝少爲道規所養,武帝命紹焉。咸以禮無二繼,文帝還本,而定義慶爲後。義慶荊州,廟主當隨往江陵文帝下詔褒美勳德及慈蔭之重,追崇丞相,加殊禮,鸞輅九旒,黃屋左纛,給節鉞,前後部羽葆、鼓吹虎賁班劍百人。及長沙太妃檀氏臨川太妃曹氏後,葬皆準給。

義慶幼爲武帝所知,年十三襲封南郡公永初元年襲封臨川王。元嘉中爲丹陽尹。有百姓黃初妻趙殺子婦遇赦,應避孫讎。義慶議以爲「周禮父母之仇,避之海外,蓋以莫大之冤,理不可奪。至於骨肉相殘,當求之法外。禮有過失之宥,律無讎祖之文。況趙之縱暴,本由於酒,論心即實,事盡荒耄。豈得以荒耄之王母,等行路之深讎,宜共天同域,無虧孝道」。六年,加尚書左僕射八年,太白犯左執法義慶懼有災禍,乞外鎮。文帝詔諭之,以爲「玄象茫昧,左執法嘗有變,王光祿至今平安日蝕三朝,天下之至忌,晉孝武初有此異。彼庸主耳,猶竟無他」。義慶固求解僕射,乃許之。

九年,出爲平西將軍荊州刺史,加都督荊州居上流之重,資實兵甲居朝廷之半,故武帝諸子遍居之。義慶以宗室令美,故特有此授。性謙虛,始至及去鎮,迎送物並不受。十二年,普使內外群臣舉士,義慶表舉前臨沮令新野庾實、前徵奉朝請武陵龔祈、處士南陽師覺授義慶留心撫物,州統內官長親老不隨在官舍者,一年聽三吏餉家。先是,王弘江州,亦有此制。在州八年,爲西土所安。撰徐州先賢傳十卷奏上之。又擬班固典引爲典敘,以述皇代之美。

改授江州,又遷南兗州刺史,並帶都督。尋即本號加開府儀同三司。性簡素,寡嗜慾,愛好文義,文辭雖不多,足爲宗室之表。歷任無浮淫之過;唯晚節奉沙門頗致費損。少善騎乘,及長,不復跨馬,招聚才學之士,遠近必至。太尉袁淑文冠當時,義慶江州請爲衛軍諮議。其餘吳郡陸展、東海長瑜鮑照等,並有辭章之美,引爲佐吏國臣。所著世說十卷,撰集林二百卷,並行於世。文帝每與義慶書,常加意斟酌。

鮑照明遠東海人,文辭瞻逸。嘗爲古樂府,文甚遒麗。元嘉中,河濟俱清,當時以爲美瑞。照爲河清頌,其序甚工。照始嘗謁義慶未見知,欲貢詩言志,人止之曰:「卿位尚卑,不可輕忤大王。」照勃然曰:「千載上有英才異士沉沒而不聞者,安可數哉。大丈夫豈可遂蘊智能,使蘭艾不辨,終日碌碌,與燕雀相隨乎。」於是奏詩,義慶奇之。賜帛二十匹,尋擢爲國侍郎,甚見知賞。遷秣陵令文帝以爲中書舍人。上好爲文章,自謂人莫能及,照悟其旨,爲文章多鄙言累句。咸謂照才盡,實不然也。臨海王子頊爲荊州,照爲前軍參軍,掌書記之任。子頊敗,爲亂兵所殺。

義慶廣陵有疾,而白虹貫城,野麕入府,心甚惡之。因陳求還,文帝解州,以本號還朝。二十一年于都下,追贈司空,諡曰康王。子哀王曄嗣,爲元凶所殺。曄子綽嗣,昇明三年見殺,國除。

營浦侯遵考武帝族弟也。曾祖淳,皇曾祖武原令混之弟,位正員郎。祖巖,海西令。父涓子,彭城內史。始武帝諸子並弱,宗室唯有遵考。及北伐平定,以爲并州刺史,領河東太守,鎮蒲阪關中失守,南還,再遷冠軍將軍。晉帝遜位,居秣陵宮遵考領兵防衛。武帝初即位,封營浦縣侯。元嘉中,累遷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爲政嚴暴,聚斂無節,爲有司所糾,上寢不問。孝武大明中,位尚書左僕射,領崇憲太僕。後老疾失明。元徽元年卒,贈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元公

子澄之,昇明末貴達。澄之弟琨之爲竟陵王誕司空主簿。誕有寶琴,左右犯其徽,誕罰焉。琨之諫,誕曰:「此余寶也。」琨之曰:「前哲以善人爲寶,不以珠玉爲寶,故王孫圉稱觀父楚國之寶。未聞以琴瑟爲寶。」誕忸然不悅。誕之叛,以爲中兵參軍。辭曰:「忠孝不得並,琨之老父在,將安之乎。」誕殺之。後贈黃門郎,詔謝莊爲誄。

遵考從父弟思考亦官歷清顯,卒於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

子季連字惠續,早歷清官。齊高帝受禪,將及誅,太宰褚彥回素善之,固請乃免。建武中,爲平西蕭遙欣長史南郡太守遙欣多招賓客,明帝甚惡之。季連有憾於遙欣,乃密表明帝言其有異跡。明帝乃以遙欣雍州刺史,而心德季連,以爲益州刺史,令據遙欣上流。季連父思考,宋時爲益州,雖無政績,州人猶以義故,故善待之。季連存問故老,見父時人吏皆泣對之。遂寧人龔愜累世有學行,辟爲府主簿。及聞東昏失德,稍自驕矜。性忌褊,遂嚴愎酷佷,土人始怨。

永元元年九月,因聲講武,遂遣中兵參軍宋買以兵襲中水穰人李託。買戰不利,退還,州郡遂多叛亂。明年十月,巴西人趙續伯反,奉其鄉人李弘爲聖主。弘乘佛輿,以五綵裹青石,誑百姓云,天與己玉印,當王蜀。季連遣中兵參軍李奉伯大破獲之。將刑,謂刑人曰:「我須臾飛去。」復曰:「汝空殺我,我三月三日會更出。」遂斬之。

梁武帝平建鄴,遣左右陳建孫送季連二子及弟通直郎子深喻旨,季連受命,修還裝。武帝西臺鄧元起益州刺史元起南郡人,季連爲南郡時,待之素薄。元起典籤道琛者,嘗爲季連府都錄,無賴,季連欲殺之,逃免。至是說元起請先使檢校緣路奉迎。及至,言語不恭;又歷造府州人士,見器物輒奪之,曰「會屬人,何須苦惜」。軍府大懼,言於季連,季連以爲然。又惡昔之不禮元起,益憤懣。司馬朱士略說季連求爲巴西郡守,三子爲質,季連許之。既而召兵算之,精甲十萬。臨軍歎曰:「據天嶮之地,握此盛兵,進可以匡社稷,退不失作劉備,欲以此安歸乎。」遂矯稱齊宣德皇后令,復反,收朱道琛殺之。書報朱士略,兼召涪令李膺,並不受命。

天監元年六月元起至巴西,季連遣其將李奉伯拒戰,見敗。季連固守,元起圍之。城中餓死者相枕,又從而相食。二年,乃肉袒請罪。元起遷季連于外,俄而造焉,待之以禮。季連謝曰:「早知如此,豈有前日之事。」元起誅李奉伯,送季連還都。將發,人莫之視,唯龔愜送焉。初,元起在道,懼事不集無以賞,士之至者皆許以辟命,於是受別駕中從事檄者將二千人。

季連既至,詣闕謝罪,自東掖門入,數步一稽首以至帝前。帝笑謂曰:「卿欲慕劉備而曾不及公孫述,豈無臥龍之臣乎。」赦爲庶人。四年,出建陽門,爲蜀人藺相如所殺。季連在蜀,殺其父。變名走建鄴,至是報焉。乃面縛歸罪,帝壯而赦之。

宋武帝七男:張夫人少帝,孫修華生廬陵孝獻王義真胡婕妤文帝,王修容生彭城王義康,桓美人生江夏文獻王義恭,孫美人生南郡王義宣,呂美人生衡陽文王義季

廬陵孝獻王義真,美儀貌,神情秀徹。初封桂陽縣公。年十二,從北征。及關中平,武帝東還,欲留偏將,恐不足固人心,乃以義真雍州刺史,加都督。以太尉諮議參軍京兆王脩爲長史,委以關中任。帝將還,三秦父老泣訴曰:「殘生不霑王化,於今百年。始睹衣冠,方仰聖澤。長安十陵,是公家墳墓咸陽宮殿,是公家屋宅,捨此何之?」武帝爲之憫然,慰譬曰:「受命朝廷,不得擅留。今留第二兒與文武才賢共鎮此境。」臨還,自執義真手以授王脩,令脩執其子孝孫手授帝。義真又進都督并、東秦二州,領東秦州刺史。時隴上流戶多在關中,望得歸本。及置東秦州,父老知無復經略隴右、固關中之意,咸共歎息。而赫連勃勃寇逼交至。

沈田子既殺王鎮惡王脩又殺田子,兼裁減義真賜左右物。左右怨之,因白義真曰:「鎮惡欲反,故田子殺之;脩殺田子,豈又欲反也。」義真使左右劉乞殺脩。脩字叔,京兆霸城人。初南度見桓玄,玄謂曰:「君平世吏部郎才也。」脩既死,人情離異。武帝右將軍朱齡石義真關中,使義真疾歸。諸將競斂財貨,方軌徐行。建威將軍傅弘之曰:「虜騎若至,何以待之?」賊追兵果至。至青泥,大敗,義真獨逃草中。中兵參軍段宏單騎追尋,義真識其聲,曰:「君非段中兵邪?身在此。行矣,必不兩全,可刎身頭以南,使家公望絕。」宏泣曰:「死生共之,下官不忍。」乃束義真於背,單馬而歸。義真謂宏曰:「丈夫不經此,何以知艱難。」

初,武帝未得義真審問,怒甚,剋日北伐。謝晦諫不從,及得宏啟,知義真免乃止。義真尋爲司州刺史,加都督。以段宏爲義真諮議參軍。宏鮮卑人,爲慕容超尚書左僕射武帝伐廣固歸降。

義真揚州刺史,鎮石頭。永初元年,封廬陵王武帝始踐阼,義真色不悅,侍讀博士蔡茂之問其故。對曰:「安不忘危,何可恃也。」明年司徒武帝不豫,以爲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加都督,鎮歷陽。未之任而武帝義真聰敏,愛文義,而輕動無德業,與陳郡謝靈運琅邪顏延之慧琳道人並周旋異常,云「得志日,以靈運、延之爲宰相慧琳道人爲西豫州刺史」。徐羨之等嫌義真靈運、延之昵狎過甚,使故吏范晏戒之。義真曰:「靈運空疏,延之隘薄,魏文云『鮮能以名節自立』者。但性情所得,未能忘言於悟賞,故與游耳。」將之鎮,列部伍於東府前。既有國哀,義真靈運、延之、慧琳等坐視部伍,因宴舫裏,使左右剔母舫函道施己船而取其勝者,及至歷陽,多所求索,羨之等每不盡與。深怨執政,表求還都。

初,少帝之居東宮,多狎群小,謝晦嘗言於武帝曰:「陛下春秋既高,宜思存萬代。神器至重,不可使負荷非才。」帝曰:「廬陵何如?」晦曰:「臣請觀焉。」晦造義真義真盛欲與談,晦不甚答,還曰:「德輕於才,非人主也。」由是出居于外。及羨之等專政,義真愈不悅。時少帝失德,羨之等謀廢立,次第應在義真。以義真輕訬,不任主社稷,因其與少帝不協,奏廢爲庶人,徙新安郡。前吉陽令張約之上疏諫,徙爲梁州府參軍,尋殺之。

景平二年羨之等遣使殺義真於徙所,時年十八。元嘉元年八月,詔追復先封,迎靈柩,并孫修華、謝妃一時俱還。三年正月,誅徐羨之傅亮等。是日,詔追崇侍中大將軍,王如故。贈張約之以郡。

義真無子,文帝以第五子紹字休胤嗣,襲廬陵王。紹少寬雅,位揚州刺史。無子,以南平王鑠子敬先嗣。

彭城王義康永初元年,封彭城王。歷南豫、南徐二州刺史,並加都督文帝即位,爲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元嘉三年,改授都督荊州刺史,給班劍三十人。

義康少而聰察,及居方任,職事修理。六年司徒王弘義康宜還入輔。徵爲侍中司徒錄尚書事都督南徐州刺史。二府置佐領兵,與王弘共輔朝政。弘既多疾,且每事推謙,自是內外眾務一斷之義康太子詹事劉湛有經國才用,義康昔在豫州,湛爲長史,既素情款,至是待遇特隆,動皆諮訪,故前後在藩多善政。九年王弘,又領揚州刺史十二年,又領太子太傅

義康性好吏職,銳意文案,糾剔是非,莫不精盡。既專朝權,事決自己,生殺大事,皆以錄命斷之。凡所陳奏,入無不可,方伯以下,並委義康授用,由是朝野輻湊,權傾天下。義康亦自強不息,無有懈倦。府門每旦常有數百乘車,雖復位卑人微,皆被接引。又聰識過人,一聞必記,嘗所暫遇,終身不忘。稠人廣坐,每標題所憶,以示聰明,人物益以此推服之。愛惜官爵,未嘗以階級私人。凡朝士有才用者,皆引入己府,自下樂爲竭力,不敢欺負。文帝有虛勞疾,每意有所想,便覺心中痛裂,屬纊者相係。義康侍醫藥,盡心衛奉,湯藥飲食,非口所嘗不進。或連夕不寢,彌日不解衣。內外眾事,皆專決施行。

十六年,進位大將軍,領司徒義康素無術學,待文義者甚薄。袁淑嘗詣義康義康問其年,答曰:「鄧仲華拜袞之歲。」義康曰:「身不識也。」淑又曰:「陸機入洛之年。」義康曰:「身不讀書,君無爲作才語見向。」其淺陋若此。既闇大體,自謂兄弟至親,不復存君臣形跡。率心而行,曾無猜防。私置僮六千餘人,不以言臺。時四方獻饋,皆以上品薦義康,而以次者供御。上嘗冬月噉柑,歎其形味並劣。義康在坐,曰:「今年柑殊有佳者。」遣還東府取柑,大供御者三寸。

僕射殷景仁爲帝所寵,與劉湛素善,而意好晚乖,湛常欲因宰輔之權傾之。景仁爲帝所保持,義康屢言不見用,湛愈憤。南陽劉斌湛之宗也,有涉俗才用,爲義康所知,自司徒右長史擢爲左長史從事中郎琅邪王履、主簿沛郡劉敬文、祭酒魯郡胤秀並以傾側自入,見帝疾篤,皆謂宜立長君。上嘗危殆,使義康具顧命詔。義康還省,流涕以告湛及景仁。湛曰:「天下艱難,詎是幼主所御。」義康景仁並不答;而胤秀等輒就尚書儀曹索晉咸康立康帝舊事,義康不知也。及帝疾瘳,微聞之;而斌等既爲義康所寵,遂結朋黨,若有盡忠奉國不同己者,必搆以罪黜。每采景仁短長,或虛造同異以告湛,自是主相之勢分矣。

義康欲以斌爲丹陽尹,言其家貧。上覺之,曰:「以爲吳郡。」後會稽太守羊玄保求還,義康又欲以斌代之。上時未有所擬,倉卒曰:「我已用王鴻。」上以嫌隙既成,將致大禍,十七年,乃收劉湛;又誅斌及大將軍錄事參軍劉敬文并賊曹孔劭秀、中兵邢懷明主簿胤秀丹陽丞孔文秀司空從事中郎司馬亮烏程令盛曇泰;徙尚書庫部何默子、餘姚令韓景之、永興令顏遙之、湛弟黃門郎素、斌弟給事中溫於廣州;王履廢於家。青州刺史杜驥勒兵殿內,以備非常。義康時入宿,留止中書省,遣人宣旨告以湛等罪。義康上表遜位,改授江州刺史,出鎮豫章,實幽之也。停省十餘日,桂陽侯義融、新渝侯義宗秘書監徐湛之往來慰視。於省奉辭,便下渚,上唯對之慟哭,遣沙門慧琳視之。義康曰:「弟子有還理不?」琳公曰:「恨公不讀數百卷書。」征虜司馬蕭斌義康所昵,劉斌等讒之被斥,乃以斌爲諮議,領豫章太守,事無大小皆委之。司徒主簿謝綜素爲義康所狎,以爲記室。左右愛念者並聽隨從至豫章。辭州見許,資奉優厚,朝廷大事,皆報示之。

義康未敗時,東府聽事前井水忽涌,野雉江鷗並入所住齋前。龍驤參軍巴東扶令育上表申明義康,奏,即收付建康獄賜死。

會稽長公主於兄弟爲長,帝所親敬。上嘗就主宴集甚歡,主起再拜頓首,悲不自勝。上不曉其意,起自扶之,主曰:「車子歲暮,必不見容,特乞其命。」因慟哭。上亦流涕,指蔣山曰:「必無此慮,若違今誓,便是負初寧陵。」即封所飲酒賜義康曰:「會稽姊飲憶弟,所飲餘,今封送。」車子,義康小字也。

二十二年太子詹事范曄謀反,事連義康,詔特宥大辟,并子女並免爲庶人,絕屬籍,徙安成郡義康在安成讀漢書淮南厲王長事,廢書歎曰:「前代乃有此,我得罪爲宜也。」

二十四年豫章胡誕世、前吳平令袁惲等謀奉戴義康太尉江夏王義恭奏徙義康廣州,奏可,未行,會魏軍至瓜步,天下擾動,上慮有異志者奉義康爲亂,孝武時鎮彭城尚書左僕射何尚之並言宜早爲之所。二十八年正月,遣中書舍人嚴麝持藥賜死。義康不肯服藥,曰:「佛教自殺不復人身。」乃以被掩殺之,以侯禮葬安成郡。子允,元凶殺之。孝武大明四年義康女玉秀等乞反葬舊塋,詔聽之。

江夏文獻王義恭,幼而明嶷,姿顏端麗,武帝特所鍾愛。帝性儉,諸子飲食不過五醆盤。義恭求須果食,日中無算,得未嘗噉,悉以與傍人。諸王未嘗敢求,求亦不得。

元嘉六年,爲都督荊州刺史義恭涉獵文義,而驕奢不節。及出藩,文帝與書誡之曰:

禮賢下士,聖人垂訓,驕侈矜尚,先哲所去。豁達大度,漢祖之德,猜忌褊急,魏武之累。漢書稱衛青云:「大將軍士大夫以禮,與小人有恩。」西門、安于,矯性齊美,關羽、張飛,任偏同弊。行己舉事,深宜鑒此。汝一月日自用不可過三十萬,若能省此益美。
西楚殷曠,常宜早起,接對賓侶。園池堂觀,計無須改作。凡訊獄前一二日,可取訊簿密與劉湛輩粗共詳論,慎無以喜怒加人。能擇善者從之,美自歸己。不可專意自決,以矜獨斷之明也。刑獄不可壅滯,一月可再訊。
凡事皆應慎密。名器深宜慎惜,不可妄以假人。聲樂嬉游,不宜令過。宜數引見佐吏,非惟臣主自應相見。不數則彼我不親,不親無因得盡人情,人情不盡,何由具知眾事。

九年,爲南兗州刺史,加都督,鎮廣陵十六年,進位司空明年彭城王義康有罪出藩,徵義恭侍中都督揚南徐兗三州、司徒錄尚書事,領太子太傅。給班劍二十人,置佐領兵。二十一年,進太尉,領司徒義恭小心,且戒義康之失,雖爲總錄,奉行文書而已。文帝安之。年給相府錢二千萬,他物稱此。而義恭性奢,用常不足,文帝又別給錢年至千萬。時有獻五百里馬者,以賜義恭

二十七年文帝欲有事河、洛,義恭總統群帥,出鎮彭城。及魏軍至瓜步義恭與孝武閉城自守。初,魏軍深入,上慮義恭不能固彭城,備加誡勒。義恭答曰:「臣雖未能臨瀚海,濟居延,庶免劉仲奔逃之恥。」及魏軍至,義恭果欲走,賴眾議得停。降號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魯郡孔子舊廟有柏樹二十四株,歷漢、晉,其大連抱。有二株先倒折,土人崇敬,莫之敢犯。義恭悉遣伐取,父老莫不歎息。又以本官領南兗州刺史,加都督,移鎮盱眙,修館宇擬東城

二十九年冬,還朝,上以御所乘蒼鷹船上迎之。遭太妃憂,改授大將軍南徐州刺史。還鎮東府。元凶肆逆,其日劭急召義恭。先是,詔召太子及諸王,慮有詐妄致害者,召皆有人;至是,義恭求常所遣傳詔,劭遣之而後入。義恭凡府內兵仗,並送還臺。進位太保

孝武入討,劭疑義恭有異志,使入住尚書下省,分諸子並住神獸門外侍中下省。孝武前鋒新亭,劭挾義恭出戰,故不得自拔。戰敗,義恭單馬南奔。劭大怒,遣始興王濬殺義恭十二子。

義恭既至,勸孝武即位。授太尉錄尚書六條事、假黃鉞。事寧,進位太傅,領大司馬,增班劍爲三十人,以在藩所服玉環大綬賜之。上不欲致禮太傅,諷有司奏「天子不應加拜」,從之。及立太子東宮文案,使先經義恭

南郡王義宣等反,又加黃鉞白直百人入六門。事平,以臧質七百里馬賜義恭。孝武以義宣亂逆,由於強盛,欲削王侯。義恭希旨,請省錄尚書,上從之。又與驃騎大將軍竟陵王誕奏陳貶損之格九條,詔外詳議。於是有司奏九條之格猶有未盡,更加附益,凡二十四條。大抵「聽事不得南面坐施帳;國官正冬不得跣登國殿;公主妃傳令,不得朱服;輿不得重掆;鄣扇不得雉尾;劍不得鹿盧形;槊毦不得孔雀白氅;夾轂隊不得絳襖;平乘但馬不得過二匹;胡伎不得綵衣;舞伎正冬著褂衣,不得莊面;諸妃主不得著緄帶;信幡非臺省官悉用絳;郡縣內史相及封內長官於其封君,罷官則不復追敬,不稱臣;諸鎮常行,車前不得過六隊;刀不得過銀銅飾;諸王女封縣主,諸王子孫襲封王之妃及封侯者夫人行,並不得鹵簿;諸王子繼體爲王者,婚葬吉凶,悉依諸國公侯之禮,不得同皇弟皇子;車輿非軺車不得油幢;平乘船皆下兩頭作露平形,不得擬象龍舟」。詔可。

孝建二年,爲揚州刺史,加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固辭殊禮。義恭撰要記五卷,起前漢訖晉太元,表上之。詔付秘閣。時西陽王子尚有盛寵,義恭揚州以避之。乃進位太宰,領司徒

義恭常慮爲孝武所疑,及海陵王休茂於襄陽爲亂,乃上表稱「諸王貴重,不應居邊。有州不須置府」。其餘制度又多所減省。時孝武嚴暴,義恭慮不見容,乃卑辭曲意附會,皆有容儀,每有祥瑞輒上賦頌。大明元年,有三脊茅生石頭西岸,又勸封禪,上甚悅。及孝武崩,遺詔:「義恭尚書令,加中書監柳元景尚書令,入住城內。事無巨細,悉關二公,大事與沈慶之參決,若有軍旅,可爲總統尚書中事委顏師伯外監所統委王玄謨。」

廢帝即位,復錄尚書,本官如故。尚書令柳元景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領兵置佐,一依舊準。又增義恭班劍爲四十人,更申殊禮之命。固辭殊禮。

義恭性嗜不恒,與時移變,自始至終,屢遷第宅。與人游款,意好亦多不終。奢侈無度,不愛財寶,左右親幸,一日乞與,或至一二百萬;小有忤意,輒追奪之。大明時,資供豐厚,而用常不足。賒市百姓物,無錢可還,民有通辭求錢者,輒題後作「原」字。善騎馬,解音律,游行或二三百里,孝武恣其所之。東至吳郡,登虎丘山,又登無錫縣烏山以望太湖。大明中撰國史,孝武自爲義恭作傳。

及永光中,雖任宰輔,而承事近臣戴法興等常若不及。前廢帝狂悖無道,義恭元景謀欲廢立,廢帝羽林兵於第害之,并其四子。斷析義恭支體,分裂腹胃,挑取眼睛以蜜漬之,以爲鬼目粽。明帝定亂,令書「追崇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丞相,領太尉中書監錄尚書事、王如故。給九旒鸞輅虎賁班劍百人,前後部羽葆、鼓吹轀輬車」。泰始三年,又詔陪祭廟庭。

南郡王義宣,生而舌短,澀於言論。元嘉元年,封竟陵王都督南兗州刺史,遷中書監中軍將軍,給鼓吹。時竟陵群蠻充斥,役刻民散,改封南譙王。十三年,出爲江州刺史,加都督

初,武帝荊州上流形勝,地廣兵強,遺詔諸子次第居之。謝晦平後,以授彭城王義康義康入相,次江夏王義恭,又以臨川王義慶宗室令望,且臨川烈武王有大功於社稷義慶又居之。其後應在義宣,上以義宣人才素短,不堪居上流。十六年,以衡陽王義季義慶,而以義宣南徐州刺史。而會稽公主每以爲言,上遲回久之。二十一年,乃以義宣都督七州諸軍事車騎將軍荊州刺史。先賜中詔曰:「師護以在西久,比表求還,出內左右,自是經國常理,亦何必其應於一往。今欲聽許,以汝代之。師護雖無殊績,潔己節用,通懷期物,不恣群下。此信未易,在彼已有次第,爲士庶所安,論者乃謂未議遷之。今之回換,更在欲爲汝耳。汝與師護年時一輩,各有其美,方物之義,亦互有少劣,若今向事脫一減之者,既於西夏交有巨礙,遷代之譏,必歸責於吾矣。」師護,義季小字也。義宣至鎮,勤自課厲,政事修理。白皙,美須眉,長七尺五寸,腰帶十圍。多畜嬪媵,後房千餘,尼媼數百,男女三十人。崇飾綺麗,費用殷廣。進位司空,改侍中

二十七年,魏軍南侵,義宣慮寇至,欲奔上明。及魏軍退,文帝詔之曰:「善修民務,不須營潛逃計也。」遷司徒揚州刺史侍中如故。

元凶弒立,以義宣中書監太尉,領司徒義宣聞之,即時起兵,徵聚甲卒,傳檄近遠。會孝武入討,義宣遣參軍徐遺寶率眾三千,助爲先鋒。孝武即位,以義宣中書監都督揚豫二州、丞相錄尚書六條事、揚州刺史,加羽葆、鼓吹,給班劍四十人,改封南郡王。追諡義宣所生爲獻太妃,封次子宜陽侯愷爲南譙王。義宣固辭內任及愷王爵。於是改授都督八州諸軍事、荊湘二州刺史,持節、侍中、丞相如故。降愷爲宜陽縣王將佐以下,並加賞秩。

義宣在鎮十年,兵強財富。既首創大義,威名著天下,凡所求欲,無不必從。朝廷所下制度,意不同者,一不遵承。嘗獻孝武酒,先自酌飲,封送所餘,其不識大體如此。

初,臧質陰有異志,以義宣凡弱,易可傾移,欲假手爲亂,以成其姦。自襄陽江陵義宣,便盡禮;及至江州,每密信說義宣,以爲「有大才,負大功,挾震主之威,自古尠有全者。宜在人前早有處分,不爾,一旦受禍,悔無所及」。義宣陰納質言。而孝武閨庭無禮,與義宣諸女淫亂,義宣因此發怒,密治舟甲,剋孝建元年秋冬舉兵,報豫州刺史魯爽兗州刺史徐遺寶使同。爽狂酒失旨,其年正月便反。遣府戶曹送版,以義宣補天子,并送天子羽儀。遺寶亦勒兵向彭城義宣及質狼狽起兵,二月,加都督中外諸軍事,置左右長史、司馬,使僚佐悉稱名。遣傳奉表,以姦臣交亂,圖傾宗社,輒徵召甲卒,戮此凶醜。詔答之。太傅江夏王義恭又與義宣書,諭以禍福。

義宣移檄諸州郡,遣參軍劉諶之、尹周之等率軍下就臧質雍州刺史朱脩之起兵奉順。義宣率眾十萬,發自江津,舳艫數百里。是日大風,船垂覆沒,僅得入中夏口。以第八子慆爲輔國將軍,留鎮江陵。遣魯秀、朱曇韶萬餘人北討朱脩之。秀初至江陵義宣,既出,拊膺曰:「阿兄誤人事,乃與癡人共作賊,今年敗矣。」義宣尋陽,與質俱下。質爲前鋒至鵲頭,聞徐遺寶敗,魯爽小峴授首,相視失色。孝武使鎮北大將軍沈慶之送爽首於義宣并與書,義宣、質並駭懼。

上先遣豫州刺史王玄謨舟師梁山洲內,東西兩岸爲卻月城,營柵甚固。撫軍柳元景姑孰爲大統,偏師鄭琨、武念戍南浦。質徑入梁山,去玄謨一里許結營。義宣蕪湖五月十九日,西南風猛,質乘風順流攻玄謨西壘,冗從僕射胡子友等戰失利,棄壘度就玄謨。質又遣將龐法起數千兵趣南浦,仍使自後掩玄謨。與琨、念相遇。法起戰大敗,赴水死略盡。義宣梁山,質上出軍東岸攻玄謨玄謨分遣游擊將軍垣護之竟陵太守薛安都等出壘奮擊,大敗質軍,軍人一時投水。護之等因風縱火,焚其舟乘,風勢猛盛,煙爓覆江。義宣時屯西岸,延火燒營殆盡。諸將乘風火之勢,縱兵攻之,眾一時奔潰。義宣與質相失,各單舸迸走。東人士庶並歸順,西人與義宣相隨者,船舸猶有百餘。女先適臧質子,過尋陽,入城取女,載以西奔。至江夏,聞巴陵有軍被抄斷,回入逕口,步向江陵。眾散且盡,左右唯有十許人。腳痛不復能行,就民僦露車自載。無復食,緣道求告。至江陵郭外,竺超人具羽儀迎之,時帶甲尚萬餘人。

義宣既入城,仍出聽事見客。左右翟靈寶誡使撫慰眾賓,以「臧質違指授之宜,用致失利,今治兵繕甲,更爲後圖。昔漢高百敗,終成大業」。而義宣誤云「項羽千敗」。眾咸掩口而笑。魯秀、竺超人等猶爲之爪牙,欲收合餘燼,更圖一決。而義宣惛墊,無復神守,入內不復出,左右腹心相率奔叛。魯秀北走,義宣不復自立,欲隨秀去。乃於內戎服,盛糧糗,帶背刀,攜息慆及所愛妾五人,皆著男子服相隨。城內擾亂,白刃交橫,義宣大懼落馬,仍便步地。超人送城外,更以馬與之。超人還守城。

義宣冀及秀,望諸將送北入魏。既失秀所在,未出郭,將士逃盡,唯餘慆及五妾兩黃門而已。夜還向城,入南郡空廨,無床,席地至旦。遣黃門報超人,超人遣故車一乘,載送刺姦。義宣止獄戶,坐地歎曰:「臧質老奴誤我。」始與五妾俱入獄,五妾尋被遣出。義宣號泣語獄吏曰:「常日非苦,今日分別始是苦。」大司馬江夏王義恭諸公王八座與荊州刺史朱脩之書,言「義宣反道叛恩,便宜專行大戮」。書未達,脩之已至江陵,於獄盡之。孝武聽還葬舊墓。

長子恢年十一,拜南譙王世子。晉氏過江,不置城門校尉衛尉官。孝武欲重城禁,故復置衛尉卿,以恢爲侍中,領衛尉衛尉之置,自恢始也。義宣反,錄付廷尉,自殺。恢弟愷字景穆,生而養於宮中,寵均皇子。十歲封宜陽侯,孝武時進爲王。義宣反問至,愷於尚書寺內著婦人衣,乘問訊車投臨汝公孟詡,詡於妻室內爲地窟藏之。事覺,并詡誅。其餘並爲脩之所殺。

衡陽文王義季,幼而夷簡,無鄙近之累。文帝荊州武帝使隨往,由是特爲文帝所愛。元嘉元年,封衡陽王十六年,代臨川王義慶都督荊州刺史

先是義慶在任,遇巴、蜀擾亂,師旅應接,府庫空虛。義季畜財節用,數年還復充實。隊主豐母老家貧,無以充養,遂不食肉。義季哀其志,給豐母月米二斛,錢一千,并制豐噉肉。義季素拙書,上聽使人書啟事,唯自署名而已。

大蒐於郢,有野老帶苫而耕,命左右斥之。老人擁耒對曰:「昔楚子盤游,受譏令尹,今陽和扇氣,播厥之始,一日不作,人失其時。大王馳騁爲樂,驅斥老夫,非勸農之意。」義季止馬曰:「此賢者也。」命賜之食。老人曰:「吁!願大王均其賜也。苟不奪人時,則一時皆享王賜,老人不偏其私矣。斯飯也弗敢當。」問其名,不言而退。義季素嗜酒,自彭城王義康廢後,遂爲長夜飲,略少醒日。文帝詰責曰:「此非唯傷事業,亦自損性,皆汝所諳。近長沙兄弟皆緣此致故,將軍蘇徵耽酒成疾,旦夕待盡。一門無此酣法,汝於何得之?」義季雖奉旨,酣縱不改成疾,以至於終。

二十一年,徵爲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加都督。發州之日,帷帳器服諸應隨刺史者,悉留之,荊楚以爲美談。

二十二年,遷徐州刺史明年,魏攻邊,北州擾動。義季慮禍,不欲以功勤自業,無他經略,唯飲酒而已。文帝又詔責之。

二十四年彭城太尉江夏王義恭表解職迎喪,不許。上遣東海王褘迎喪,追贈司空。傳國至孫,齊受禪,國除。

論曰:自古帝王之興,雖係之于歷數,至於經啟多難,莫不兼藉親賢。當於餘祅內侮,荀、桓交逼,荊楚之勢,同于累卵。如使上略未盡,一算或遺,則得喪之機,未可知也。烈武王攬群才,揚盛策,一舉而掃勍寇,蓋亦人謀之致乎。長沙雖位列台鼎,不受本根之寄,跡其行事,有以知武皇之則哲。廬陵以帝子之重,兼高明之姿,釁跡未彰,禍生忌克,痛矣!夫天倫猶子,分形共氣,親愛之道,人理斯同;富貴之情,其義則舛。善乎龐公之言:比之周公、管、蔡,若處茅屋之內,宜無放殺之酷。觀夫彭城南郡,其然乎。江夏地居愛子,位當上相,大明之世,親禮冠朝,屈體降身,歸于卑下,得使兩朝暴主,永無猜色,歷載踰十,以尊戚自保。及在永光,幼主南面,公旦之重,屬有所歸,自謂踐冰之慮已除,泰山之安可恃,曾未云幾,而磔體分肌。古人以隱微致誡,斯爲篤矣。衡陽晚存酒德,何先後之云殊,其將存覆車之鑒;不然,何以致於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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