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弘少有清尚,起家本國左常侍、衛軍參軍。性恬靜,樂山水,求爲天門太守。及之郡,妻弟荊州刺史桓玄遣信要令過己,敬弘至巴陵,謂人曰:「靈寶正當欲見其姊,我不能爲桓氏贅婿。」乃遣別船送妻往江陵,彌年不迎。山郡無事,恣其游適,意甚好之。後爲南平太守,去官,居作唐縣界。玄輔政及篡位,屢召不下。宋武帝以爲車騎從事中郎、徐州中從事史、征西將軍道規諮議參軍。時府主簿宗協亦有高趣,道規並以事外相期。嘗共酣飲,敬弘因醉失禮,爲外司所白,道規即更引還,重申初讌。
元嘉三年,爲尚書僕射,關署文案,初不省讀。嘗豫聽訟,上問疑獄,敬弘不對。上變色問左右:「何故不以訊牒副僕射?」敬弘曰:「臣乃得訊牒讀之,正自不解。」上甚不悅。雖加禮敬,亦不以時務及之。六年,遷尚書令,固讓,表求還東。上不能奪。改授侍中、特進、左光祿大夫,給親信三十人。及東歸,車駕幸冶亭餞送。
十二年,徵爲太子少傅,敬弘詣都上表固辭不拜,東歸,上時不豫,自力見焉。十六年,以爲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侍中如故。又詣都表辭,竟不拜東歸。二十三年,復申前命,復辭。明年,薨於餘杭之舍亭山,年八十八。順帝昇明三年,追諡文貞公。
敬弘形狀短而起坐端方,桓玄謂之「彈棋發八勢」。所居舍亭山,林澗環周,備登臨之美,故時人謂之王東山。文帝嘗問爲政得失,對曰:「天下有道,庶人不議。」上高其言。左右嘗使二老婦女,戴五條辮,著青紋袴𧟌,飾以朱粉。女適尚書僕射何尚之弟述之。敬弘嘗往何氏看女,遇尚之不在,因寄齋中臥。俄頃尚之還,敬弘使二婦女守閤,不聽尚之入,云「正熱不堪相見,君可且去」。尚之於是移於他室。上將爲廬陵王納其女,辭曰:「臣女幼,既許孔淳之息。」子恢之被召爲祕書郎,敬弘爲求奉朝請,與恢之書曰:「彼祕書有限故有競,朝請無限故無競,吾欲使汝處不競之地。」文帝嘉之,並見許。
敬弘見兒孫,歲中不過一再相見,見輒剋日。未嘗教子孫學問,各隨所欲。人或問之,答曰:「丹朱不應乏教,甯越不聞被捶。」恢之位新安太守,嘗請假定省。敬弘剋日見之,至日輒不果。假日將盡,恢之求辭,敬弘呼前至閤,復不見。恢之於閤外拜辭流涕而去。
秀之字伯奮,幼時,祖父敬弘愛其風采。仕宋爲太子舍人。父卒,廬於墓側,服闋,復職。吏部尚書褚彥回欲與結婚,秀之不肯,以此頻爲兩府外兵參軍。後爲晉平太守,期年求還,或問其故,答曰:「此郡沃壤,珍阜日至,人所昧者財,財生則禍逐,智者不昧財,亦不逐禍。吾山資已足,豈可久留,以妨賢路。」乃上表請代。時人以爲王晉平恐富求歸。
秀之祖父敬弘性貞正,徐羨之、傅亮當朝,不與來往。及致仕隱吳興,與秀之父瓚之書,深勗以靜退。瓚之爲五兵尚書,未嘗詣一朝貴。江湛謂何偃曰:「王瓚之今便是朝隱。」及柳元景、顏師伯貴要,瓚之竟不侯之。至秀之爲尚書,又不與王儉款接。三世不事權貴,時人稱之。轉侍中,領射聲校尉。
出爲隨王鎮西長史、南郡內史。後爲輔國將軍、吳興太守。秀之先爲諸王長史、行事,便歎曰:「仲祖之識,見於已多。」便無復仕進,止營理舍亭山宅,有終焉之志。及除吳興郡,隱業所在,心願爲之。到郡修舊山,移置輜重。隆昌元年卒,遺令「朱服不得入棺,祭則酒脯而已。世人以僕妾直靈助哭,當由喪主不能淳至,欲以多聲相亂。魂而有靈,吾當笑之」。諡曰簡子。
延之與金紫光祿大夫阮韜俱宋領軍將軍劉湛外甥,並有早譽,湛甚愛之,曰:「韜後當爲第一,延之爲次也。」延之甚不平。每致餉下都,韜與朝士同例,高帝聞之,與延之書曰:「韜云卿未嘗有別意,當由劉家月旦故邪。」韜字長明,陳留人,晉金紫光祿大夫裕玄孫也。爲南兗州別駕,刺史江夏王義恭逆求資費錢,韜曰:「此朝廷物。」執不與。宋孝武選侍中四人,並以風貌,王彧、謝莊爲一雙,韜與何偃爲一雙。常充兼假,至始興王師,卒。
子綸之,字元章。爲安成王記室參軍,偃仰召會,退居僚末。司徒袁粲聞而歎曰:「格外之官,便今日爲重。」貴游居此位者,遂以不掌文記爲高,自綸之始也。齊永明中,歷位侍中,出爲豫章太守。下車祭徐孺子、許子將墓,圖畫陳蕃、華歆、謝鯤像於郡朝堂。爲政寬簡,稱良二千石。武帝幸琅邪城,綸之與光祿大夫全景文等二十一人坐不參承,爲有司奏免官。後位侍中、都官尚書,卒。自敬弘至綸之,並方嚴,皆剋日乃見子孫,蓋家風也。
王鎮之字伯重,晉司州刺史胡之之從孫、而裕之從祖弟也。祖耆之,位中書郎,父隨之,上虞令。鎮之爲剡、上虞令,並有能名。桓玄輔晉,以爲大將軍錄事參軍。時三吳饑荒,遣鎮之銜命賑卹,而會稽內史王愉不奉符旨,鎮之依事糾奏。愉子綏,玄之外甥,當時貴盛,鎮之爲所排抑。以母老求補安成太守,以母憂去職。在官清潔,妻子無以自反,乃棄家致喪還上虞舊墓。葬畢,爲子標之求安復令,隨子之官。服闋,爲征西道規司馬、南平太守。後爲御史中丞,執正不撓,百僚憚之。
出爲建威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加都督。宋武帝謂人曰:「鎮之少著清績,必將繼美吳隱,嶺南弊俗,非此不康也。」在鎮不受俸祿,蕭然無營,去官之日,不異初至。武帝初建相國府,爲諮議參軍,領錄事。善於吏職,嚴而不殘。遷宋臺祠部尚書。武帝踐阼,卒於宣訓衛尉。弟弘之。
弘之字方平,少孤貧,爲外祖徵士何準所撫育,從叔獻之及太原王恭並貴重之。仕晉爲司徒主簿。家貧,性好山水,求爲烏傷令。桓玄輔晉,桓謙以爲衛軍參軍。時殷仲文還姑孰,祖送傾朝,謙要弘之同行,答曰:「凡祖離送別,必在有情,下官與殷風馬不接,無緣扈從。」謙貴其言。母隨兄鎮之之安成郡,弘之解職同行。義熙中,何無忌及宋武帝辟召,一無所就。
家在會稽上虞,從兄敬弘爲吏部尚書,奏弘之爲太子庶子,不就。文帝即位,敬弘爲尚書左僕射,陳弘之高行,徵爲通直散騎常侍,又不就。敬弘嘗解貂裘與之,即著以採藥。性好釣,上虞江有一處名三石頭,弘之常垂綸於此。經過者不識之,或問漁師得魚賣不?弘之曰:「亦自不得,得亦不賣。」日夕,載魚入上虞郭,經親故門,各以一兩頭置門內而去。始寧沃川有佳山水,弘之又依巖築室。謝靈運、顏延之並相欽重。靈運與廬陵王義真牋曰:「會境既豐山水,是以江左嘉遁,並多居之。至若王弘之拂衣歸耕,踰歷三紀,孔淳之隱約窮岫,自始迄今。阮萬齡辭事就閑,纂戎先業,既遠同羲、唐,亦激貪厲競。若遣一个有以相存,真可謂千載盛美也。」
阮萬齡,陳留尉氏人。祖思曠,左光祿大夫。父寧,黃門侍郎。萬齡少知名,爲孟昶建威長史。時袁豹、江夷相係爲昶司馬,時人謂昶府有三素望。萬齡家在會稽剡縣,頗有素情,位左戶尚書,太常。出爲湘州刺史,無政績。後爲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卒。
晏字休默,一字士彥。仕宋,初爲建安國左常侍,稍至車騎,晉熙王燮安西板晏主簿,時齊武帝爲長史,與晏相遇。府轉鎮西,板晏爲記室。沈攸之事難,隨武帝鎮盆城。齊高帝時威權雖重,而眾情猶有疑惑,晏便專心奉事,軍旅書翰皆見委。性甚便僻,漸見親待,常參議機密。
武帝崩,遺旨以尚書事付晏及徐孝嗣。鬱林即位,轉左僕射。及明帝謀廢立,晏便響應推奉,轉尚書令,封曲江縣侯,給鼓吹一部,甲仗五十人入殿。時明帝形勢已布,而莫敢先言,蕭諶兄弟握兵權,遲疑未決,晏頻三夜微步詣諶議,時人以此窺之。明帝與晏東府語及時事,晏抵掌曰:「公常言晏怯,今定如何?」建武元年,進號驃騎大將軍,給班劍二十人,又加兵百人,領太子少傅,進爵爲公。以魏軍動,給兵千人。
晏篤於親舊,爲時所稱,至是自謂佐命惟新,言論常非武帝故事,眾始怪之。明帝雖以事際須晏,而心相疑斥,料簡武帝中詔,得與晏手詔三百餘紙,皆是論國家事。永明中,武帝欲以明帝代晏領選,晏啟曰:「鸞清幹有餘,然不諳百氏,恐不可居此職。」乃止。及見此詔,愈猜薄之。帝初即位,始安王遙光便勸誅晏,帝曰:「晏於我有勳,且未有罪。」遙光曰:「晏尚不能爲武帝,安能爲陛下?」帝默然變色。時帝常遣心腹左右陳世範等出塗巷采聽異言,由是以晏爲事。晏性浮動,志欲無厭,自謂旦夕開府。又望錄尚書,每謂人曰:「徐公應爲令。」又和徐詩云:「槐序候方調。」其名位在徐前,徐若三槐,則晏不言自顯,人或譏之。
晏人望未重,又與上素疏,中興初,雖以事計委任,而內相疑阻,晏無防意。既居朝端,事多專決,內外要職,並用周旋門義,每與上爭用人。數呼相工自視,云當大貴。與客語,好屏人。上聞,疑晏欲反,遂有誅晏意。有鮮于文粲與晏子德元往來,密探朝旨,告晏有異志。又左右單景雋、陳世範等采巫覡言啟上,云晏懷異圖。是時南郊應親奉,景雋等言晏因此與武帝故主帥於道中竊發。會獸犯郊壇,帝愈懼,未郊前一日,上乃停行,先報晏及徐孝嗣,孝嗣奉旨,而晏陳郊祀事大,必宜自力。景雋言益見信,元會畢,乃召晏於華林省誅之。下詔顯其罪,稱以河東王鉉識用微弱,欲令守以虛器,並令收付廷尉。
晏之爲員外郎也,父普曜齋前柏樹忽變成梧桐,論者以爲梧桐雖有栖鳳之美,而失後凋之節。及晏敗,果如之。又未敗前,見屋桷子悉是大蛇,就視之猶木也。晏惡之,乃以紙裹桷子,猶紙內搖動,蔌蔌有聲。又於北山廟答賽夜還,晏醉,部伍人亦飲酒,羽儀錯亂,前後十餘里中,不復禁制。識者云此不復久也。未幾而敗。
思遠、晏從父弟也。父羅雲,平西長史。思遠八歲父卒,祖弘之及外祖新安太守羊敬元並栖退高尚,故思遠少無仕心。宋建平王景素辟南徐州主簿,深見禮遇。景素被誅,左右離散,思遠親視殯葬,手種松柏,與廬江何昌宇、沛郡劉璡上表理之,事感朝廷。景素女廢爲庶人,思遠分衣食以相資贍。年長,爲備笄總,訪求素對,傾家送遣。
齊建元初,歷竟陵王司徒錄事參軍、太子中舍人。文惠太子與竟陵王子良素好士,並蒙賞接。思遠求出爲遠郡,除建安內史。長兄思玄卒,思遠友于甚至,表乞自解,不許。及祥日又固陳,武帝乃許之。仍除中書郎、大司馬諮議。詔舉士,竟陵王子良薦思遠及吳郡顧暠之、陳郡殷叡。時邵陵王子貞爲吳郡,除思遠爲吳郡丞,以本官行郡事,論者以爲得人。後拜御史中丞。臨海太守沈昭略贓私,思遠依事劾奏,明帝及思遠從兄晏、昭略叔父文季並請止之,思遠不從,案事如故。
建武中,遷吏部郎。思遠以晏爲尚書令,不欲並居內臺權要之職,上表固讓,乃改授司徒左長史。初明帝廢立之際,思遠謂晏曰:「兄荷武帝厚恩,今一旦贊人如此事,彼或可以權計相須,未知兄將何以自立。及此引決,猶可保全門戶,不失後名。」晏曰:「方噉粥,未暇此事。」及拜驃騎,會子弟,謂思遠兄思徵曰:「隆昌之末,阿戎勸吾自裁,若用其語,豈有今日。」思遠遽應曰:「如阿戎所見,猶未晚也。」晏既不能謙退,位處朝端,事多專斷,內外要職,並用門生,帝外跡甚美,內相疑異。思遠謂曰:「時事稍異,兄覺不?凡人多拙於自謀,而巧於謀人。」晏默然不答。思遠退後,晏方歎曰:「天下人遂勸人自殺。」旬日,晏及禍。明帝後知思遠有此言,謂江祏曰:「王晏早用思遠語,當不至此。」
思遠立身簡潔,諸客有詣己者,覘知衣服垢穢,方便不前,形儀新楚,乃與促膝。雖然,及去之後,猶令二人交帚拂其坐處。明帝從祖弟季敞性甚豪縱,使詣思遠,令見禮度。都水使者李珪之常曰:「見王思遠終日匡坐,不妄言笑,簪帽衣領,無不整潔,便憶丘明士。見明士蓬頭散帶,終日酣醉,吐論從橫,唐突卿宰,便復憶見思遠。」言其兩反也。
韶之家貧好學,嘗三日絕糧而執卷不輟,家人誚之曰:「困窮如此,何不耕?」答曰:「我常自耕耳。」父偉之爲烏程令,韶之因居縣境。好史籍,博涉多聞。初爲衛將軍謝琰行參軍,得父舊書,因私撰晉安帝陽秋。及成,時人謂宜居史職,即除著作佐郎,使續後事,訖義熙九年。善敘事,辭論可觀。遷尚書祠部郎。
晉帝自孝武以來常居內殿,武官主書於中通呈,以省官一人管詔誥,住西省,因謂之西省郎。傅亮、羊徽相代在職。義熙十一年,宋武帝以韶之博學有文辭,補通直郎,領西省事,轉中書侍郎。晉安帝之崩,武帝使韶之與帝左右密加酖毒。恭帝即位,遷黃門侍郎,領著作,西省如故。凡諸詔黃皆其辭也。武帝受命,加驍騎將軍,黃門如故。西省職解,復掌宋書。坐璽封謬誤,免黃門,事在謝晦傳。
韶之爲晉史,序王珣貨殖,王廞作亂。珣子弘、廞子華並貴顯,韶之懼爲所陷,深附結徐羨之、傅亮等。少帝即位,遷侍中。出爲吳郡太守。羨之被誅,王弘入相,領揚州刺史。弘雖與韶之不絕,諸弟未相識者皆不復往來。韶之在郡,常慮爲弘所繩,夙夜勤勵,政績甚美,弘亦抑其私憾,文帝兩嘉之。韶之稱爲良守。徵爲祠部尚書,加給事中。坐去郡長取送故,免官。後爲吳興太守,卒。撰孝傳三卷,文集行於世。宋廟歌辭,韶之所制也。
悅之少厲清操,亮直有風檢。爲吏部郎,鄰省有會同者,遺悅之餅一甌。辭不受,曰:「此費誠小,然少來不願當之。」宋明帝泰始中爲黃門郎、御史中丞。上以其廉介,賜良田五頃,以爲侍中,在門下盡其心力。掌檢校御府太官太醫諸署。時承奢忲之後,姦竊者眾,悅之按覆無所避,得姦巧甚多,於是眾署共咒詛。悅之病甚,恒見兩烏衣人捶之。及卒,上乃收典掌者十許人,桎梏之送淮陰,密令度瓜步江,投之中流。
准之兼明禮傳,贍於文辭。桓玄篡位,以爲尚書祠部郎。宋武帝起兵,爲太尉主簿。出爲山陰令,有能名,預討盧循功,封都亭侯。宋臺建,除御史中丞,爲百僚所憚。自彪之至准之四世居此職。准之嘗作五言詩,范泰嘲之:「卿唯解彈事耳。」准之正色答:「猶差卿世載雄狐。」坐世子左衛率謝靈運殺人不舉,免官。
武帝受命,拜黃門侍郎。永初中奏曰:「鄭玄注禮:三年之喪,二十七月而吉。古今學者多謂得禮之宜。晉初用王肅議,祥禫共月,故二十五月而除。遂以爲制。江左以來,唯晉朝施用,搢紳之士多遵玄義。夫先王制禮,以大順群心,『喪也寧戚』,著自前經。今大宋開泰,品物遂理,愚謂宜同即物情,以玄義爲制。朝野一禮,則家無殊俗。」從之。元嘉中,歷位侍中,都官尚書,改領吏部,出爲丹陽尹。
子輿之,征虜主簿。輿之子進之,仕齊位給事黃門侍郎,扶風太守。梁武帝之舉兵也,所在響應,鄰郡多請進之同遣修謁。進之曰:「非吾志也。」竟不行。武帝嘉之。梁臺建,歷尚書左丞,廣平、天門二郡太守,左衛將軍,封建寧公。
進之子清,位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鎮東府長史,新野、東陽二郡太守,安南將軍,封中廬公。承聖末,陳武帝殺太尉王僧辯,遣文帝攻僧辯婿杜龕,龕告難於清,引兵援龕,大敗陳文帝於吳興,追奔至晉陵。時廣州刺史歐陽頠亦同清援龕,中更改異,殺清而歸陳武帝。子猛。
猛字世雄,本名勇。五歲而父清遇害,陳文帝軍度浙江,訪之,將加夷滅。母韋氏攜之遁于會稽,遂免。及長勤學不倦,博涉經史,兼習孫、吳兵法。以父遇酷,終文帝之世不聽音樂,蔬食布衣,以喪禮自處。宣帝立,乃始求位。太建初,釋褐鄱陽王府中兵參軍,再遷永陽王府錄事參軍。
猛慷慨常慕功名,先是上疏陳安邊拓境之策,甚見嘉納,至是詔隨大都督吳明徹略地,以軍功封應陽縣子。累遷太子右衛率,徙晉陵太守。威惠兼舉,姦盜屏跡,富商野次,云「以付王府君」。郡人歌之,以比漢之趙廣漢。至德初,徵爲左驍騎將軍,加散騎常侍,深見信重。
時孔範、施文慶等並相與比周,害其梗直,議將出之而未有便。會廣州刺史馬靖不受徵,乃除猛都督東衡州刺史,領始興內史,與廣州刺史陳方慶共取靖。猛至,即禽靖送建鄴,進爵爲公,加光勝將軍、平越中郎將、大都督,發廣、桂等二十州兵討嶺外荒梗,所至皆平。
禎明二年,詔授鎮南大將軍、都督二十四州諸軍事,尋命徙鎮廣州。未之鎮,而隋師濟江,猛總督所部赴援。時廣州刺史臨汝侯方慶、西衡州刺史衡陽王伯信並隸猛督府,各觀望不至。猛使高州刺史戴智烈、清遠太守曾孝遠各以輕兵就斬之而發其兵。及聞臺城不守,乃舉哀素服,藉稿不食,歎曰:「申包胥獨何人哉。」因勒兵緣江拒守,以固誠節。及審後主不死,乃遣其部將辛昉馳驛赴京師歸款。隋文帝大悅,謂昉曰:「猛懷其舊主,送故情深,即是我之誠臣。保守一方,不勞兵甲,又是我之功臣。」即日拜昉開府儀同三司,仍詔猛與行軍總管韋洸便留嶺表經略。
猛母妻子先留建鄴,因隨後主入京,詔賜宅及什物甚厚,別賚物一千段,及遣璽書勞猛。仍討平山越,馳驛奏聞。時文帝幸河東,會猛使至,大悅。楊素賀,因曰:「昔漢武此地聞喜,用改縣名,王猛今者告捷,遠符前事。」於是又降璽書褒賞,以其長子繕爲開府儀同三司。猛尋卒於廣州,文帝聞而痛之,遣使弔祭,贈上開府儀同三司,封歸仁縣公。命其子繕襲,仍授普州刺史。仁壽元年,繕弟續表陳猛志,求葬關中,詔許之。仍贈使持節、大將軍、宋州刺史、三州諸軍事,諡曰成。
素字休業,彬五世孫而逡之族子也。高祖翹之,晉光祿大夫。曾祖望之、祖泰之,並不仕。父元弘,位平固令。素少有志行,家貧母老,隱居不仕。宋孝建、大明、泰始中,屢徵不就,聲譽甚高。山中有蚿聲清長,聽之使人不厭,而其形甚醜,素乃爲蚿賦以自況。卒年五十四。
論曰:昔晉初度江,王導卜其家世,郭璞云:「淮流竭,王氏滅。」觀夫晉氏以來,諸王冠冕不替,蓋亦人倫所得,豈唯世祿之所專乎。及于陳亡之年,淮流實竭,曩時人物掃地盡矣。斯乃興亡之兆已有前定。天之所廢,豈智識之所謀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