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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五 列傳第十五

高士廉 長孫無忌

高儉士廉渤海蓨人。曾祖飛雀,後魏贈太尉。祖嶽,北齊侍中左僕射太尉清河王。父勵,字敬德北齊樂安王尚書左僕射、隋洮州刺史

士廉少有器局,頗涉文史。隋司隷大夫薛道衡起居舍人崔祖濬並稱先達,與士廉結忘年之好,由是公卿藉甚。大業中,為治禮郎士廉妹先適隋右驍衛將軍長孫晟,生子無忌及女。晟卒,士廉迎妹及甥於家,恩情甚重。見太宗潛龍時非常人,因以晟女妻焉,即文德皇后也。

隋軍伐僚,時兵部尚書斛斯政亡奔高麗士廉坐與交遊,謫為朱鳶主簿。事父母以孝聞,嶺南瘴癘,不可同行,留妻鮮于氏侍養,供給不足。又念妹無所庇,乃賣大宅,買小宅以處之,分其餘資,輕裝而去。尋屬天下大亂,王命阻絕,交趾太守丘和署為司法書佐士廉久在南方,不知母問,北顧彌切。嘗晝寢,夢其母與之言,宛如膝下,旣覺而涕泗橫集。明日果得母訊,議者以為孝感之應。

欽州甯長真率衆攻和,和欲出門迎之,士廉進說曰:「長真兵勢雖多,懸軍遠至,內離外蹙,不能持久。且城中勝兵足以當之,奈何而欲受人所制?」和從之,因命士廉行軍司馬,水陸俱進,逆擊破之,長真僅以身免,餘衆盡降。及蕭銑敗,高祖使徇嶺南

武德五年士廉與和上表歸國,累遷雍州治中。時太宗雍州牧,以士廉文德皇后之舅,素有才望,甚親敬之。及將誅隱太子士廉與其甥長孫無忌並預密謀。六月四日士廉率吏卒釋繫囚,授以兵甲,馳至芳林門,備與太宗合勢。太宗昇春宮,拜太子右庶子

貞觀元年,擢拜侍中,封義興郡公,賜實封九百戶。士廉明辯善容止,凡有獻納,搢紳之士莫不屬目。時黃門侍郎王珪有密表附士廉以聞,士廉寢而不言,坐是出為安州都督,轉益州大都督府長史。蜀土俗薄,畏鬼而惡疾,父母病有危殆者,多不親扶侍,杖頭挂食,遙以哺之。士廉隨方訓誘,風俗頓改。秦時李冰守蜀,導引汶江,創浸灌之利,至今地居水側者,頃直千金,富強之家,多相侵奪。士廉乃於故渠外別更疏決,蜀中大獲其利。又因暇日汲引辭人,以為文會,兼命儒生講論經史,勉勵後進,蜀中學校粲然復興。

蜀人朱桃椎者,澹泊為事,隱居不仕,披裘帶索,沉浮人間。竇軌之鎮益州也,聞而召見,遺以衣服,逼為鄉正。桃椎口竟無言,棄衣於地,逃入山中,結菴澗曲。夏則裸形,冬則樹皮自覆,人有贈遺,一無所受。每為芒履,置之於路,人見之者曰「朱居士之履也」,為鬻米置於本處,桃椎至夕而取之,終不與人相見。議者以為焦先之流。士廉下車,以禮致之,及至,降階與語,桃椎不荅,直視而去。士廉每令存問,桃椎見使者,輒入林自匿。近代以來,多輕隱逸,士廉獨加襃禮,蜀中以為美談。

五年,入為吏部尚書,進封許國公,仍封一子為縣公。獎鑒人倫,雅諳姓氏,凡所署用,莫不人地俱允。高祖士廉司空營山陵制度,事畢,加特進上柱國

是時,朝議以山東人士好自矜夸,雖復累葉陵遲,猶恃其舊地,女適他族,必多求聘財。太宗惡之,以為甚傷教義,乃詔士廉御史大夫韋挺中書侍郎岑文本禮部侍郎令狐德棻等刊正姓氏。於是普責天下譜諜,仍憑據史傳考其真偽,忠賢者襃進,悖逆者貶黜,撰為氏族志士廉乃類其等第以進。太宗曰:「我與山東崔、盧、李、鄭,舊旣無嫌,為其世代衰微,全無冠蓋,猶自云士大夫,婚姻之間,則多邀錢幣。才識凡下,而偃仰自高,販鬻松檟,依託富貴。我不解人間何為重之?祇緣齊家惟據河北,梁、陳僻在江南,當時雖有人物,偏僻小國,不足可貴,至今猶以崔、盧、王、謝為重。我平定四海,天下一家,凡在朝士,皆功効顯著,或忠孝可稱,或學藝通博,所以擢用。見居三品以上,欲共衰代舊門為親,縱多輸錢帛,猶被偃仰。我今特定族姓者,欲崇重今朝冠冕,何因崔幹猶為第一等?昔漢高祖止是山東一匹夫,以其平定天下,主尊臣貴。卿等讀書,見其行跡,至今以為美談,心懷敬重。卿等不貴我官爵耶?不須論數世以前,止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級。」遂以崔幹為第三等。及書成,凡一百卷,詔頒於天下,賜士廉物千段。尋同中書門下三品

十二年,與長孫無忌等以佐命功,並代襲刺史,授申國公。其年,拜尚書右僕射士廉旣任遇益隆,多所表奏,成輒焚稿,人莫知之。攝太子少師,特令掌選。十六年,加授開府儀同三司,尋表請致仕,聽解尚書右僕射,令以開府儀同三司依舊平章事。又正受詔與魏徵等集文學之士,撰文思博要一千二百卷奏之,賜物千段。十七年二月,詔圖形凌煙閣。十九年太宗高麗皇太子定州監國,士廉太子太傅,仍典朝政。皇太子下令曰:「攝太傅申國公士廉,朝望國華,儀刑攸屬,寡人忝膺監守,實資訓導。比日聽政,常屈同榻,庶因諮白,少袪蒙滯。但據案奉對,情所未安,已約束不許更進。太傅誨諭深至,使遵常式,辭不獲免,輒復敬從。所司亦宜別以一案供太傅。」士廉固讓不敢當。

二十年,遇疾,太宗幸其第問之,因敘說生平,流涕歔欷而訣。二十一年正月壬辰于京師崇仁里私第,時年七十二。太宗又命駕將臨之,司空玄齡以上餌藥石,不宜臨喪,抗表切諫,上曰:「朕之此行,豈獨為君臣之禮,兼以故舊情深,姻戚義重,卿勿復言也。」太宗從數百騎出興安門,至延喜門,長孫無忌馳至馬前諫曰:「餌石臨喪,經方明忌。陛下含育黎元,須為宗社珍愛。臣亡舅士廉知將不救,顧謂臣曰:『至尊覆載恩隆,不遺簪履,亡歿之後,或致親臨。內省凡才,無益聖日,安可以死亡之餘,輒迴宸駕,魂而有靈,負譴斯及。』陛下恩深故舊,亦請察其丹誠。」其言甚切,太宗猶不許。無忌乃伏於馬前流涕,帝乃還宮。贈司徒、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謚曰文獻。士廉祖、父洎身並為僕射,子為尚書,甥為太尉,當代榮之。六子:履行、至行、純行真行、審行、慎行。及喪柩出自橫橋,太宗登故城西北樓望而慟。高宗即位,追贈太尉,與房玄齡屈突通並配享太宗廟庭。

履行,貞觀初歷祠部郎中丁母憂,哀悴踰禮。太宗遣使諭之曰:「孝子之道,毀不滅性。汝宜強食,不得過禮。」服闋,累遷滑州刺史。尚太宗東陽公主,拜駙馬都尉十九年,除戶部侍郎,加銀青光祿大夫。無幾,遭父艱,居喪復以孝聞,太宗手詔敦喻曰「古人立孝,毀不滅身。聞卿絕粒,殊乖大體,幸抑摧裂之情,割傷生之累。」俄起為衛尉卿,進加金紫光祿大夫襲爵申國公永徽元年,拜戶部尚書檢校太子詹事太常卿顯慶元年,出為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先是,士廉居此職,頗著能名,至是履行繼之,亦有善政,大為人吏所稱。三年,坐與長孫無忌親累,左授洪州都督,轉永州刺史,卒於官。

履行真行,官至右衛將軍。其子典膳丞岐坐與章懷太子陰謀事洩,詔付真行令自懲誡。真行遂手刃之,仍棄其屍於衢路。高宗聞而鄙之,貶真行睦州刺史,卒。

長孫無忌字輔機,河南洛陽人。其先出自後魏獻文帝第三兄。初為拓拔氏,宣力魏室,功最居多,世襲大人之號,後更跋氏,為宗室之長,改姓長孫氏七世祖道生,後魏司空上黨靖王六世祖旃,後魏特進上黨齊王五世祖觀,後魏司徒上黨定王高祖稚,西魏太保馮翊宣王曾祖子裕,西魏衛尉卿平原郡公。祖兕,周開府儀同三司,襲平原公。父晟,隋右驍衛將軍

無忌貴戚好學,該博文史,性通悟,有籌略。文德皇后即其妹也。少與太宗友善,義軍渡河,無忌長春宮謁見,授渭北道行軍典籤。常從太宗征討,累除比部郎中,封上黨縣公武德九年隱太子建成齊王元吉謀將害太宗無忌太宗先發誅之。於是奉旨密召房玄齡杜如晦等共為籌略。六月四日無忌尉遲敬德侯君集張公謹劉師立公孫武達獨孤彥雲杜君綽鄭仁泰李孟嘗等九人,入玄武門建成元吉,平之。太宗昇春宮,授太子左庶子。及即位,遷左武候大將軍

貞觀元年,轉吏部尚書,以功第一,進封齊國公,實封千三百戶。太宗無忌佐命元勳,地兼外戚,禮遇尤重,常令出入卧內。其年,拜尚書右僕射。時突厥頡利可汗新與中國和盟,政教紊亂,言事者多陳攻取之策。太宗蕭瑀無忌問曰:「北番君臣昏亂,殺戮無辜。國家不違舊好,便失攻昧之機;今欲取亂侮亡,復爽同盟之義。二途不決,孰為勝耶?」蕭瑀曰:「兼弱攻昧,擊之為善。」無忌曰:「今國家務在戢兵,待其寇邊,方可討擊。彼旣已弱,必不能來。若深入虜廷,臣未見其可。且按甲存信,臣以為宜。」太宗無忌之議。突厥尋政衰而滅。

或有密表稱無忌權寵過盛,太宗以表示無忌曰:「朕與卿君臣之間,凡事無疑。若各懷所聞而不言,則君臣之意無以獲通。」因召百僚謂之曰:「朕今有子皆幼,無忌於朕,實有大功,今者委之,猶如子也。疏間親,新間舊,謂之不順,朕所不取也。」無忌深以盈滿為誡,懇辭機密,文德皇后又為之陳請,太宗不獲已,乃拜開府儀同三司,解尚書右僕射。是歲,太宗親祠南郊,及將還,命無忌司空裴寂同昇金輅五年,與房玄齡杜如晦尉遲敬德四人,以元勳各封一子為郡公

七年十月,冊拜司空無忌固辭,不許。又因高士廉奏曰:「臣幸居外戚,恐招聖主私親之誚,敢以死請。」太宗曰:「朕之授官,必擇才行。若才行不至,縱朕至親,亦不虛授,襄邑王神符是也;若才有所適,雖怨讎而不棄,魏徵等是也。朕若以無忌居后兄之愛,當多遺子女金帛,何須委以重官,蓋是取其才行耳。無忌聦明鑒悟,雅有武略,公等所知,朕故委之台鼎。」無忌上表切讓,詔報之曰:「昔黃帝得力牧而為五帝先,夏禹得咎繇而為三王祖,齊桓得管仲而為五伯長。朕自居藩邸,公為腹心,遂得廓清宇內,君臨天下。以公功績才望,允稱具瞻,故授此官,無宜多讓也。」

太宗追思王業艱難,佐命之力,又作威鳳賦以賜無忌。其辭曰:

有一威鳳,憩翮朝陽。晨遊紫霧,夕飲玄霜。資長風以舉翰,戾天衢而遠翔。西翥則煙氛閉色,東飛則日月騰光。化垂鵬於北裔,馴群鳥於南荒。殄亂世而方降,應明時而自彰。俛翼雲路,歸功本樹。仰喬枝而見猜,俯修條而抱蠹。同林之侶俱嫉,共幹之儔並忤。無桓山之義情,有炎洲之凶度。若巢葦而居安,獨懷危而履懼。鴟鴞嘯乎側葉,燕雀喧乎下枝。慚己陋之至鄙,害他賢之獨奇。或聚咮而交擊,乍分羅而見羈。戢凌雲之逸羽,韜偉世之清儀。

遂乃蓄情宵影,結志晨暉,霜殘綺翼,露點紅衣。嗟憂患之易結,歎矰繳之難違。期畢命於一死,本無情於再飛。幸賴君子,以依以恃,引此風雲,濯斯塵滓。披蒙翳於葉下,發光華於枝裏。仙翰屈而還舒,靈音摧而復起。眄八極以遐翥,臨九天而高峙。庶廣德於衆禽,非崇利於一己。是以徘徊感德,顧慕懷賢。憑明哲而禍散,託英才而福全。荅惠之情彌結,報功之志方宣。非知難而行易,思令後而終前。俾賢德之流慶,畢萬葉而芳傳。

十一年,令與諸功臣世襲刺史。詔曰:

周武定業,胙茅土於子弟;漢高受命,誓帶礪於功臣。豈止重親賢之地,崇其典禮;抑亦固磐石之基,寄以藩翰。魏、晉已降,事不師古建侯之制,有乖名實,非所謂作屏王室,永固無窮者也。隋氏之季,四海沸騰,朕運屬殷憂,戡翦多難。上憑明靈之祐,下賴英賢之輔,廓清宇縣,嗣膺寶曆,豈予一人,獨能致此!時迍共資其力,世安專享其利,乃睠於斯,甚所不取。但今刺史,即古之諸侯,雖立名不同,監統一也。故申命有司,斟酌前代,宣條委共理之寄,象賢存世及之典。司空齊國公無忌等並策名運始,功參締構,義貫休戚,効彰夷險,嘉庸懿績,簡於朕心,宜委以藩鎮,改錫土宇。無忌趙州刺史,改封趙國公尚書左僕射魏國公玄齡宋州刺史,改封梁國公;故司空蔡國公杜如晦可贈密州刺史,改封萊國公特進代國公靖可濮州刺史,改封衛國公特進吏部尚書許國公士廉申州刺史,改封申國公兵部尚書潞國公侯君集陳州刺史,改封陳國公刑部尚書任城郡王道宗鄂州刺史,改封江夏郡王晉州刺史趙郡王孝恭可觀州刺史,改封河間郡王同州刺史吳國公尉遲敬德宣州刺史,改封鄂國公并州都督府長史曹國公李勣蘄州刺史,改封英國公左驍衛大將軍楚國公段志玄金州刺史,改封襃國公;左領軍大將軍、宿國公程知節普州刺史,改封盧國公太僕卿任國公劉弘基朗州刺史,改封夔國公相州都督府長史鄅國公張亮澧州刺史,改封鄖國公。餘官食邑並如故,即令子孫奕葉承襲。

無忌等上言曰:「臣等披荊棘以事陛下,今海內寧一,不願違離,而乃世牧外州,與遷徙何異。」乃與房玄齡上表曰:

臣等聞質文迭變,皇王之跡有殊;今古相沿,致理之方乃革。緬惟三代,習俗靡常,爰制五等,隨時作教。蓋由力不能制,因而利之,禮樂節文,多非己出。逮於兩漢,用矯前違,置守頒條,蠲除曩弊。為無益之文,覃及萬方;建不易之理,有逾千載。今曲為臣等,復此奄荒,欲其優隆,錫之茅社,施于子孫,永貽長世。斯乃大鈞播物,毫髮並施其生;小人踰分,後世必嬰其禍。何者?違時易務,曲樹私恩,謀及庶僚,義非僉允。方招史冊之誚,有紊聖代之綱。此其不可一也。又臣等智効罕施,器識庸陋。或情緣右戚,遂陟台階;或顧想披荊,便蒙夜拜。直當今日,猶愧非才,重裂山河,愈彰濫賞。此其不可二也。又且孩童嗣職,義乖師儉之方,任以褰帷,寧無傷錦之弊。上干天憲彝典旣有常科,下擾生民,必致餘殃於後,一挂刑網,自取誅夷。陛下深仁,務延其世,翻令剿絕,誠有可哀。此其不可三也。當今聖曆欽明,求賢分政,古稱良守,寄在共理。此道之行,為日滋久,因緣臣等,或有改張。封植兒曹,失於求瘼,百姓不幸,將焉用之。此其不可四也。在茲一舉,為損實多,曉夕深思,憂貫心髓。所以披丹上訴,指事明心,不敢浮辭,同於矯飾。伏願天澤,諒其愚款,特停渙汗之旨,賜其性命之恩。

太宗覽表謂曰:「割地以封功臣,古今通義,意欲公之後嗣,翼朕子孫,長為藩翰,傳之永久。而公等薄山河之誓,發言怨望,朕亦安可強公以土宇耶?」於是遂止。十二年太宗幸其第,凡是親族,班賜有差。十六年,冊拜司徒

十七年,令圖畫無忌等二十四人於凌煙閣,詔曰:

自古皇王,襃崇勳德,旣勒銘於鍾鼎,又圖形於丹青。是以甘露良佐,麟閣著其美;建武功臣,雲臺紀其跡。司徒趙國公無忌,故司空揚州都督河間元王孝恭,故司空萊國成公如晦,故司空相州都督太子太師、鄭國文貞公徵,司空梁國公玄齡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右僕射申國公士廉開府儀同三司鄂國公敬德特進衛國公靖,特進宋國公瑀,故輔國大將軍揚州都督、襃忠壯公志玄輔國大將軍夔國公弘基,故尚書左僕射、蔣忠公通,故陝東道行臺右僕射、鄖節公開山,故荊州都督、譙襄公柴紹,故荊州都督、邳襄公順德洛州都督鄖國公張亮光祿大夫吏部尚書陳國公侯君集,故左驍衛大將軍、郯襄公張公謹,左領軍大將軍、盧國公程知節,故禮部尚書永興文懿虞世南,故戶部尚書、渝襄公劉政會光祿大夫戶部尚書莒國公唐儉光祿大夫兵部尚書英國公勣,故徐州都督、胡壯公秦叔寶等,或材推棟梁,謀猷經遠,綢繆帷帳,經綸霸圖;或學綜經籍,德範光茂,隱犯同致,忠讜日聞;或竭力義旗,委質藩邸,一心表節,百戰標奇;或受脤廟堂,闢土方面,重氛載廓,王略遐宣。並契闊屯夷,劬勞師旅,贊景業於草昧,翼淳化隆平茂績殊勳,冠冕列辟;昌言直道,牢籠搢紳。宜酌故實,弘茲令典,可並圖畫於凌煙閣。庶念功之懷,無謝於前載;旌賢之義,永貽於後昆。

其年,太子承乾得罪,太宗欲立晉王,而限以非次,迴惑不決。御兩儀殿,群官盡出,獨留無忌司空房玄齡兵部尚書李勣,謂曰:「我三子一弟,所為如此,我心無憀。」因自投於牀,抽佩刀欲自刺。無忌等驚懼,爭前扶抱,取佩刀以授晉王無忌等請太宗所欲,報曰:「我欲立晉王。」無忌曰:「謹奉詔。有異議者,臣請斬之。」太宗晉王曰:「汝舅許汝,宜拜謝。」晉王因下拜。太宗無忌等曰:「公等旣符我意,未知物論何如?」無忌曰:「晉王仁孝,天下屬心久矣。伏乞召問百僚,必無異辭。若不蹈舞同音,臣負陛下萬死。」於是建立遂定,因加授無忌太子太師。尋而太宗又欲立吳王恪,無忌密爭之,其事遂輟。

太宗嘗謂無忌等曰:「朕聞主賢則臣直,人苦不自知,公宜面論,攻朕得失。」無忌奏言:「陛下武功文德,跨絕古今,發號施令,事皆利物。孝經云:『將順其美。』臣順之不暇,實不見陛下有所愆失。」太宗曰:「朕冀聞己過,公乃妄相諛悅。朕今面談公等得失,以為鑒誡。言之者可以無過,聞之者可以自改。」因目無忌曰:「善避嫌疑,應對敏速,求之古人,亦當無比;而總兵攻戰,非所長也。高士廉涉獵古今,心術聦悟,臨難旣不改節,為官亦無朋黨;所少者骨鯁規諫耳。唐儉言辭俊利善和解人,酒杯流行,發言啟齒;事朕三十載,遂無一言論國家得失。楊師道行純善,自無愆過;而情實怯懦,未甚任事,緩急不可得力。岑文本性道敦厚,文章是其所長;而持論常據經遠,自當不負於物。劉洎性最堅貞,言多利益;然其意上然諾於朋友,能自補闕,亦何以尚馬周見事敏速,性甚貞正,至於論量人物,直道而行,朕比任使,多所稱意。褚遂良學問稍長,性亦堅正,旣寫忠誠,甚親附於朕,譬如飛鳥依人,自加憐愛。」

十九年太宗高麗,令無忌侍中。還,無忌固辭師傅之位,優詔聽罷太子太師二十一年,遙領揚州都督二十三年太宗疾篤,引無忌中書令褚遂良二人受遺令輔政。太宗遂良曰:「無忌盡忠於我,我有天下,多是此人力。爾輔政後,勿令讒毀之徒損害無忌。若如此者,爾則非復人臣。」

高宗即位,進拜太尉,兼揚州都督,知尚書及門下二省事並如故。無忌固辭知尚書省事,許之,仍令以太尉同中書門下三品永徽二年監修國史高宗嘗謂公卿:「朕開獻書之路,冀有意見可錄,將擢用之。比者上疏雖多,而遂無可採者。」無忌對曰;「陛下即位,政化流行,條式律令,固無遺闕。言事者率其鄙見,妄希僥倖,至於裨俗益教,理當無足可取。然須開此路,猶冀時有讜言,如或杜絕,便恐下情不達。」帝曰:「又聞所在官司,猶自多有顏面。」無忌曰:「顏面阿私,自古不免。然聖化所漸,人皆向公,至於肆情曲法,實謂必無此事。小小收取人情,恐陛下尚亦不免,況臣下私其親戚,豈敢頓言絕無。」時無忌位當元舅,數進謀議,高宗無不優納之。明年,以旱上疏辭職,高宗頻降手詔敦喻,不許。五年,親幸無忌第,見其三子,並擢授朝散大夫。又命圖無忌形像,親為畫贊以賜之。

六年,帝將立昭儀武氏皇后無忌屢言不可,帝乃密遣使賜無忌金銀寶器各一車、綾錦十車,以悅其意。昭儀楊氏復自詣無忌宅,屢加祈請。時禮部尚書許敬宗又屢申勸請,無忌嘗厲色折之。帝後又召無忌左僕射于志寧右僕射褚遂良,謂曰:「武昭儀有令德,朕欲立為皇后,卿等以為如何?」無忌曰:「自貞觀二十三年後,先朝付託遂良,望陛下問其可否。」帝竟不從無忌等言而立昭儀皇后皇后無忌先受重賞而不助己,心甚銜之。

顯慶元年無忌史官國子祭酒令狐德棻綴集武德、貞觀二朝史為八十卷,表上之,無忌以監領功,賜物二千段,封其子潤為金城縣子

四年中書令許敬宗遣人上封事,稱監察御史李巢無忌交通謀反,帝令敬宗侍中辛茂將鞠之。敬宗奏言無忌謀反有端,帝曰「我家不幸,親戚中頻有惡事。高陽公主與朕同氣,往年遂與房遺愛謀反,今阿舅復作惡心。近親如此,使我慚見萬姓。」敬宗曰;「房遺愛乳臭兒,與女子謀反,豈得成事。且無忌與先朝謀取天下,衆人服其智,作宰相三十年,百姓畏其威,可謂威能服物,智能動衆。臣恐無忌知事露,即為急計,攘袂一呼,嘯命同惡,必為宗廟深憂。誠願陛下斷之,不日即收捕,準法破家。」帝泣曰:「我決不忍處分與罪,後代良史道我不能和其親戚,使至於此。」敬宗曰:「漢文帝漢室明主,薄昭即是帝舅,從代來日,亦有大勳,與無忌不別。於後惟坐殺人,文帝惜國之法,令朝臣喪服就宅哭而殺之,良史不以為失。今無忌忘先朝之大德,捨陛下之至親,聽受邪謀,遂懷悖逆,意在塗炭生靈。若比薄昭罪惡,未可同年而語,案諸刑典,合誅五族。臣聞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大機之事,間不容髮,若少遲延,恐即生變,惟請早決!」帝竟不親問無忌謀反所由,惟聽敬宗誣構之說,遂去其官爵,流黔州,仍遣使發次州府兵援送至流所。其子祕書監駙馬都尉沖等並除名,流於嶺外。

敬宗尋與吏部尚書李義府大理正袁公瑜黔州重鞫無忌反狀,公瑜逼令自縊而死,籍沒其家。無忌旣有大功,而死非其罪,天下至今哀之。上元元年,優詔追復無忌官爵,特令無忌孫延主齊獻公之祀。

無忌從父安世,仕王世充,署為內史令東都平,死於獄中。安世子祥,以文德皇后近屬,累除刑部尚書,坐與無忌通書見殺。

史臣曰:士廉才望素高,操秉無玷,保君臣終始之義,為子孫襲繼之謀。社稷之臣,功亦隆矣;獎遇之恩,賞亦厚矣。及子真行,手刃其子,何凶忍也,若是積慶之道,不其惑哉!無忌戚里右族,英冠人傑,定立儲闈,力安社稷,勳庸茂著,終始不渝。及黜廢中宮,竟不阿旨,報先帝之顧託,為敬宗之誣構。嗟乎!忠信獲罪,今古不免,無名受戮,族滅何辜。主暗臣姦,足貽後代。

贊曰:嚴嚴申公,功名始終。文皇題品,信謂酌中。趙公右戚,兩朝宣力。功成不去,竟逢鬼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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