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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八 列傳第三十八

韋思謙承慶 嗣立 陸元方 蘇瓌子頲

韋思謙鄭州陽武人也。本名仁約,字思謙,以音類則天父諱,故稱字焉。其先自京兆南徙,家于襄陽。舉進士,累補應城令,歲餘調選。思謙在官,坐公事微殿,舊制多未敘進。吏部尚書高季輔曰:「自居選部,今始得此一人,豈以小疵而棄大德。」擢授監察御史,由是知名。嘗謂人曰:「御史出都,若不動搖山岳,震慴州縣,誠曠職耳。」時中書令褚遂良賤市中書譯語人地,思謙奏劾其事,遂良左授同州刺史。及遂良復用,思謙不得進,出為清水令。謂人曰:「吾狂鄙之性,假以雄權,觸機便發,固宜為身災也。大丈夫當正色之地,必明目張膽以報國恩,終不能為碌碌之臣保妻子耳。」

左肅機皇甫公義檢校王府長史,引思謙為同府倉曹,謂思謙曰:「公豈池中之物,屈公為數旬之客,以望此府耳。」累遷右司郎中

永淳初,歷尚書左丞御史大夫。時武候將軍田仁會侍御史張仁禕不恊而誣奏之,高宗臨軒仁禕仁禕惶懼,應對失次。思謙歷階而進曰:「臣與仁禕連曹,頗知事由,仁禕懦而不能自理。若仁會眩惑聖聦,致仁禕常之罪,即臣亦事君不盡矣。請專對其狀。」辭辯縱橫,音旨明暢,高宗深納之。思謙憲司,每見王公,未嘗行拜禮。或勸之,荅曰:「鵰鶚鷹鸇,豈衆禽之偶,奈何設拜以狎之?且耳目之官,固當獨立也。」初拜左丞,奏曰:「陛下為官擇人,非其人則闕。今不惜美錦,令臣製之,此陛下知臣之深,亦微臣盡命之秋。」振舉綱目,朝廷肅然。

則天臨朝,轉宗正卿,會官名改易,改為司屬卿。光宅元年,分置左、右肅政臺,復以思謙為右肅政大夫。大夫舊與御史抗禮,思謙獨坐受其拜。或以為辭,思謙曰:「國家班列,自有差等,奈何以姑息為事耶?」垂拱初,賜爵博昌縣男,遷鳳閣鸞臺三品二年,代蘇良嗣為納言。三年上表告老請致仕,許之,仍加太中大夫永昌元年九月,卒於家,贈幽州都督。二子:承慶嗣立

承慶字延休。少恭謹,事繼母以孝聞。弱冠舉進士,補雍王府參軍。府中文翰,皆出於承慶,辭藻之美,擅於一時。累遷太子司議郎儀鳳四年五月,詔皇太子賢監國。時太子頗近聲色,與戶奴等款狎,承慶上書諫曰:

臣聞太子者,君之貳,國之本也。所以承宗廟之重,繫億兆之心,萬國以貞,四海屬望。殿下以仁孝之德,明叡之姿,岳峙泉渟,金貞玉裕。天皇升殿下以儲副,寄殿下以監撫,欲使照無不及,恩無不覃,百僚仰重曜之暉,萬姓聞洊雷之響。

夫君無民,無以保其位;人非食,無以全其生。故孔子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自頃年已來,頻有水旱,菽粟不能豐稔,黎庶自致煎窮。今夏亢陽,米價騰踊,貧窶之室,無以自資,朝夕遑遑,唯憂餒饉。下人之瘼,實可哀矜,稼穡艱難,所宜詳悉。天皇所以垂衣北極,殿下所以守器東宮,為天下之所尊,得天下之所利者,豈唯上玄之幽贊,亦百姓之力也。百姓危,則社稷不得獨安,百姓亂,則帝王不能獨理。故古之明君,飽而知人飢,溫而知人寒,每以天下為憂,不以四海為樂。今關、隴之外,兇寇憑凌,西土編甿,凋喪將盡,干戈日用,烽柝荐興,千里有勞於饋糧,三農不遑於稼穡。殿下為臣為子,乃國乃家,為臣在於竭忠,為子期於盡孝,在家不可以自逸,在國不可以自康。一物有虧,聖上每留神念;三邊或梗,殿下豈不兢懷。況當養德之秋,非是任情之日!

伏承北門之內,造作不常,翫好所營,或有煩費。倡優雜伎,不息於前,鼓吹繁聲,亟聞於外,旣喧聽覽,且黷宮闈。兼之僕隷小人,緣此得親左右,亦旣奉承顏色,能不恃託恩光。作福作威,莫不由此,不加防慎,必有愆非。儻使微累德音,於後悔之何及?云:「不作無益害有益。」此皆無益之事,固不可耽而悅之。

臣又聞「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是知高危不可不慎,滿溢不可不持。曰:「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敬慎之謂也。在於凡庶,能守而行之,猶可以高振聲華,坐致榮祿。況殿下有少陽之位,有天挺之姿,片善而天下必聞,小能而天下咸服,豈可不為盡善盡美之道,以取可大可久之名哉!

伏願博覽經書以廣其德,屏退聲色以抑其情。靜默無為,恬虛寡欲,非禮勿動,非法不言。居處服玩,必循節儉;畋獵遊娛,不為縱逞。正人端士,必引而親之;便僻側媚,必斥而遠之。使惠聲溢於遠近,仁風翔於內外,則可以克享終吉,長保利貞,為上嗣之稱首,奉聖人之鴻業者矣。

又嘗為諭善箴以獻太子太子善之,賜物甚厚。承慶又以人之用心,多擾濁浮躁,罕詣沖和之境,乃著靈臺賦以廣其志,辭多不載。

調露初,東宮廢,出為烏程令,風化大行。長壽中,累遷鳳閣舍人,兼掌天官選事承慶屬文迅捷,雖軍國大事,下筆輒成,未嘗起草。尋坐忤大臣旨,出為沂州刺史。未幾,詔復舊職,依前掌天官選事。久之,以病免,改授太子諭德。後歷豫、虢等州刺史,頗著聲績,制書襃美。長安初,入為司僕少卿,轉天官侍郎兼修國史承慶自天授以來,三掌天官選事,銓授平允,海內稱之。尋拜鳳閣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仍依舊兼修國史

神龍初,坐附推張易之昌宗失實,配流嶺表。時易之等旣伏誅,承慶去巾解帶而待罪。時欲草赦書,衆議以為無如承慶者,乃召承慶為之。承慶神色不撓,援筆而成,辭甚典美,當時咸歎服之。歲餘,起授辰州刺史,未之任,入為秘書員外少監兼修國史。尋以修則天實錄之功,賜爵扶陽縣子,賚物五百段。又制撰則天皇后紀聖文中宗稱善,特加銀青光祿大夫。俄授黃門侍郎,仍依舊兼修國史,未拜而卒。中宗傷悼久之,乃召其弟相州刺史嗣立令赴葬事,仍拜黃門侍郎,令繼兄位,其見用如此。贈祕書監,謚曰溫。

長裕膳部員外郎

嗣立承慶異母弟也。母王氏,遇承慶甚嚴,每有杖罰,嗣立必解衣請代,母不聽,輒私自杖,母察知之,漸加恩貸,議者比晉人王祥、王覽。少舉進士,累補雙流令,政有殊績,為蜀中之最。三遷萊蕪令。會承慶鳳閣舍人以疾去職,則天嗣立謂曰:「卿父往日嘗謂朕曰:『臣有兩男忠孝,堪事陛下。』自卿兄弟効職,如卿父言。今授卿鳳閣舍人,令卿兄弟自相替代。」即日遷鳳閣舍人

時學校頹廢,刑法濫酷,嗣立上疏諫曰:

臣聞古先哲王立學官,掌教國子以六德、六行、六藝,三教備而人道畢矣。禮記曰:「化人成俗,必由學乎。」學之於人,其用蓋博。故立太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王之諸子、卿大夫士之子及國之俊選皆造焉。八歲入小學,十五入太學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是以教洽而化流,行成而不悖。自天子以至於庶人,未有不須學而成者也。

國家自永淳已來,二十餘載,國學廢散,冑子衰缺,時輕儒學之官,莫存章句之選。貴門後進,競以僥倖昇班;寒族常流,復因凌替弛業。考試之際,秀茂罕登,驅之臨人,何以從政?又垂拱之後,文明在辰,盛典鴻休,日書月至,因藉際會,入仕尤多。加以讒邪兇黨來俊臣之屬,妄執威權,恣行枉陷,正直之伍,死亡為憂,道路以目,人無固志,罕有執不撓之懷,殉至公之節,偷安苟免,聊以卒歲。遂使綱領不振,請託公行,選舉之曹,彌長渝濫。隨班少經術之士,攝職多庸瑣之才,徒以猛暴相誇,罕能清惠自勗。使海內黔首,騷然不安,州縣官僚,貪鄙未息,而望事必循理,俗致康寧,不可得也。

陛下誠能下明制,發德音,廣開庠序,大敦學校,三館生徒,即令追集。王公已下子弟,不容別求仕進,皆入國學,服膺訓典。崇飾館廟,尊尚儒師,盛陳奠菜之儀,宏敷講說之會,使士庶觀聽,有所發揚,弘獎道德,於是乎在。則四海之內,靡然向風,延頸舉足,咸知所向。然後審持衡鏡,妙擇良能,以之臨人,寄之調俗;則官無侵暴之政,人有安樂之心,居人則相與樂業,百姓則皆戀桑梓,豈復憂其逃散而貧窶哉!今天下戶口,亡逃過半,租調旣減,國用不足。理人之急,尤切於茲。故知務學之源,豈唯潤身進德而已,將以誨人利國,可不務之哉!

臣聞堯、舜之日,畫其衣冠;文、景之時,幾致刑措。歷茲千載,以為美談。臣伏惟陛下叡哲欽明窮神知化,自軒、昊已降,莫之與京。獨有往之論法,或未盡善,皆由主司姦兇,惑亂視聽。尋而陛下聖察,具詳之矣,然竟未能顯其本源,明其前事,令天下萬姓識陛下本心,尚使四海多銜冤之人,九泉有抱痛之鬼。臣誠愚暗,不識大綱,請為陛下始末而言其事。

揚、豫之後,刑獄漸興,用法之伍,務於窮竟,連坐相牽,數年不絕。遂使巨姦大猾,伺隟乘間,內苞豺狼之心,外示鷹鸇之跡,陰圖潛結,共相影會,構似是之言,成不赦之罪。皆深為巧詆,恣行楚毒,人不勝痛,便乞自誣,公卿士庶,連頸受戮。道路籍籍,雖知非辜,而鍛鍊已成,辯占皆合。縱臯陶為理,于公定刑,則謂汙宮毀柩,猶未塞責。雖陛下仁慈哀念,恤獄緩死,及覽辭狀,便已周密,皆謂勘鞫得情,是其實犯,雖欲寬捨,其如法何?於是小乃身誅,大則族滅,相緣共坐者,不可勝言。此豈宿構讎嫌,將申報復,皆圖苟成功効,自求官賞。當時稱傳,謂為羅織。其中陷刑得罪者,雖有敏識通材,被告言者便遭枉抑,心徒痛其冤酷,口莫能以自明。或受誅夷,或遭竄殛,並甘心引分,赴之如歸。故知弄法徙文,傷人實甚。賴陛下特迴聖察,昭然詳究。周興、丘勣之類,弘義俊臣之徒,皆相次伏誅,事暴遐邇,而朝野慶泰,若再睹陽和

且如仁傑元忠,俱罹枉陷,被勘鞫之際,亦皆已自誣。向非陛下至明,垂以省察,則葅醢之戮,已及其身,欲望輸忠聖代,安可復得!陛下擢而升之,各為良輔,國之棟幹,稱此二人。何乃前非而後是哉?誠由枉陷與甄明爾。但恐往之得罪者多並此流,則向時之冤者其數甚衆。昔殺一孝婦,尚或降災,而濫者蓋多,寧無怨氣!怨氣上達則水旱所興,欲望歲登,不可得也。

陛下弘天地之大德,施雷雨之深仁,歸罪於削刻之徒,降恩於枉濫之伍。自垂拱已來,大辟罪已下,常赦所不原者,罪無輕重,一皆原洗,被以昭蘇。伏法之輩,追還官爵,緣累之徒,普霑恩造。如此則天下知比所陷罪,元非陛下之意,咸是虐吏之辜。幽明歡欣,則感通和氣;和氣下降,則風雨以時;風雨以時,則五穀豐稔;歲旣稔矣,人亦安矣,太平之美,亦何遠哉!伏願陛下深察。

尋遷秋官侍郎,三遷鳳閣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長安中,則天嘗與宰臣議及州縣官吏。納言李嶠夏官尚書唐休璟等奏曰:「臣等謬膺大任,不能使兵革止息,倉府殷盈,戶口尚有逋逃,官人未免貪濁,使陛下臨朝軫歎,屢以為言,夙夜慚惶,不知啟處。伏思當今要務,莫過富國安人,富國安人之方,在擇刺史。竊見朝廷物議,莫不重內官,輕外職,每除授牧伯,皆再三披訴。比來所遣外任,多是貶累之人,風俗不澄,實由於此。今望於臺閣寺監,妙簡賢良,分典大州,共康庶績。臣等請輟近侍,率先具僚,務在憂國濟人,庶當有所補益。」則天曰:「卿等處鸞臺鳳閣,誰為此行?」嗣立率先對曰:「臣以庸愚,謬膺獎擢,內掌機密,非臣所堪。承乏外臺,庶當盡節,儻垂採錄,臣願此行。」於是嗣立帶本官檢校汴州刺史

無幾,嗣立承慶知政事嗣立成均祭酒,兼檢校魏州刺史。又徙洺州刺史。尋坐承慶左授饒州長史。歲餘,徵為太僕少卿,兼掌吏部選事神龍二年,為相州刺史。及承慶卒,代為黃門侍郎,轉太府卿,加修文館學士

景龍三年,轉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時中宗崇飾寺觀,又濫食封邑者衆,國用虛竭。嗣立上疏諫曰:

臣聞國無九年之儲,家無三年之蓄,家非其家,國非其國。故知立國立家,皆資於儲蓄矣。夫水旱之災,關之陰陽運數,非人智力所能及也。堯遭大水,湯遭大旱,則知仁聖之君所不能免,當此時不至於困弊者,積也。今陛下倉庫之內,比稍空竭,尋常用度,不支一年。儻有水旱,人須賑給,徵發時動,兵要資裝,則將何以備之?其緣倉庫不實,妨於政化者,觸類而是。

臣竊見比者營造寺觀,其數極多,皆務取宏博,競崇瓌麗。大則費耗百十萬,小則尚用三五萬餘,略計都用資財,動至千萬已上。轉運木石,人牛不停,廢人功,害農務,事旣非急,時多怨咨。故書曰:「不作無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誠哉此言,非虛談也。且玄旨秘妙,歸於空寂,苟非修心定慧,諸法皆涉有為。至如土木雕刻等功,唯是殫竭人力,但學相誇壯麗,豈關降伏身心。且凡所興功,皆須掘鑿,蟄蟲在土,種類實多。每日殺傷,動盈萬計,連年如此,損害可知。聖人慈悲為心,豈有須行此事,不然之理,皎在目前。世俗衆僧,未通其旨,不慮府庫空竭,不思聖人憂勞,謂廣樹福田,即是增修法教。儻水旱為災,人至飢餒,夷狄作梗,兵無資糧,陛下雖有龍象如雲,伽藍概日,豈能裨萬分之一,救元元之苦哉!於道法旣有乖,在生人極為損,陛下豈可不深思之!

臣竊見食封之家,其數甚衆,昨略問戶部,云用六十餘萬丁,一丁兩匹,即是一百二十萬已上。臣頃在太府,知每年庸調絹數,多不過百萬,少則七八十萬已來,比諸封家,所入全少。儻有蟲霜旱澇,曾不半在,國家支供,何以取給?臣聞自封茅土,裂山河,皆須業著經綸,功申草昧,然後配宗廟之享,承帶礪之恩。皇運之初,功臣共定天下,當時食封才上三二十家,今以尋常特恩,遂至百家已上。國家租賦,太半私門,私門則資用有餘,國家則支計不足。有餘則或致奢侈,不足則坐致憂危,制國之方,豈謂為得?封戶之物,諸家自徵,或是官典,或是奴僕,多挾勢騁威,凌突州縣。凡是封戶,不勝侵擾,或輸物多索裹頭,或相知要取中物,百姓怨歎,遠近共知。復有因將貨易,轉更生釁,徵打紛紛,曾不寧息,貧乏百姓,何以克堪!若必限丁物送太府,封家但於左藏請受,不得輒自徵催,則必免侵擾,人冀蘇息。

臣又聞設官分職,量事置吏,此本於理人而務安之也。故曰「在官人,在安人。官人則哲,安人則惠。能哲而惠,何憂乎驩兜,何畏乎有苗」者也!是明官得其人,而天下自理矣。古者取人,必先採鄉曲之譽,然後辟於州郡;州郡有聲,然後辟於五府;才著五府,然後昇之天朝。此則用一人所擇者甚悉,擢一士所歷者甚深。孔子曰:「譬有美錦,不可使人學製。」此明用人不可不審擇也。用得其才則理,非其才則亂,理亂所繫,焉可不深擇之哉!

今之取人,有異此道,多未甚試効,即頓至遷擢。夫趨競者人之常情,僥倖者人之所趣。而今務進不避僥倖者,接踵比肩,布於文武之列。有文者用理內外,則有回邪贓汙上下敗亂之憂;有武者用將軍戎,則有庸懦怯弱師旅喪亡之患。補授無限,員闕不供,遂至員外置官,數倍正闕。曹署典吏,困於祗承,府庫倉儲,竭於資奉。國家大事,豈甚於此!古者懸爵待士,唯有才者得之,若任用無才,則有才之路塞,賢人君子所以遁跡銷聲,常懷歎恨者也。且賢人君子,守於正直之道,遠於僥倖之門,若僥倖開,則賢者不可復出矣。賢者遂退,若欲求人安化洽,復不可得也。人若不安,國將危矣,陛下安可不深慮之!

刺史縣令,理人之首,近年已來,不存簡擇。京官有犯及聲望下者,方遣牧州;吏部選人,暮年無手筆者,方擬縣令。此風久扇,上下同知,將此理人,何以率化?今歲非豐稔,戶口流亡,國用空虛,租調減削。陛下不以此留念,將何以理國乎?臣望下明制,具論前事,使有司改換簡擇,天下刺史縣令,皆取才能有稱望者充。自今已往,應有遷除諸曹侍郎兩省、兩臺及五品已上清望官,先於刺史縣令中選用。牧宰得人,天下大理,萬姓欣欣然,豈非太平樂事哉!唯陛下詳擇。

疏奏不納。

嗣立與韋庶人宗屬疏遠,中宗特令編入屬籍,由是顧賞尤重。嘗於驪山構營別業,中宗親往幸焉,自製詩序,令從官賦詩,賜絹二千匹。因封嗣立逍遙公,名其所居為清虛原幽棲谷。韋氏敗,幾為亂兵所害,寧王憲以嗣立從母之夫,救護免之。睿宗踐祚拜中書令,旬日,出為許州刺史。以定冊尊立睿宗之功,賜實封一百戶。開元初,入為國子祭酒。先是,中宗遺制睿宗輔政,宗楚客韋溫等改削藁草,嗣立時在政事府,不能正之。至是為憲司所劾,左遷州別駕。久之,遷陳州刺史。時河南道巡察使工部尚書劉知柔嗣立清白可陟之狀,詔命未下,開元七年卒,贈兵部尚書,謚曰孝。中書門下又奏:「嗣立衣冠之內,夙表才名;兄弟之間,特稱和睦。承恩歷事,位列宰臣。中年以不能正身,頗近兇戚,為憲司糾劾,因茲出貶。若循其始,終是吉人,宜棄其瑕,以從衆望。請贈物一百段。」從之。

嗣立承慶俱以學行齊名。長壽中,嗣立承慶鳳閣舍人長安三年承慶嗣立天官侍郎,頃之又代嗣立知政事;及承慶卒,嗣立又代為黃門侍郎,前後四職相代。又父子三人,皆至宰相。有唐已來,莫與為比。嗣立三子:孚、恒、濟,皆知名。

孚,累遷至左司員外郎

恒,開元初為碭山令,為政寬惠,人吏愛之。會車駕東巡,縣當供帳,時山東州縣皆懼不辦,務於鞭扑,恒獨不杖罰而事皆濟理,遠近稱焉。御史中丞宇文融,即恒之姑子也,嘗密薦恒有經濟之才,請以己之官秩迴授,乃擢拜殿中侍御史。歷度支左司等員外、太常少卿給事中二十九年,為隴右道河西黜陟使。恒至河西時,節度使嘉運恃託中貴,公為非法,兼偽敘功勞,恒抗表請劾之,人代其懼。因出為陳留太守,未行而卒,時人甚傷惜之。

濟,早以辭翰聞。開元初,調補鄄城令。時有人密奏玄宗曰「今歲吏部選敘太濫,縣令非材,全不簡擇。」及縣令謝官日,引入殿庭,問安人策一道,試者二百餘人,獨濟策第一,或有不書紙者。擢濟為醴泉令,二十餘人還舊官,四五十人放歸習讀,侍郎盧從愿李朝隱貶為刺史。濟至醴泉,以簡易為政,人用稱之。三遷為庫部員外郎二十四年,為尚書戶部侍郎。累歲轉太原尹。製先德詩四章,述祖、父之行,辭致高雅。天寶七載,又為河南尹,遷尚書左丞。三代為省轄,衣冠榮之。濟從容雅度,所蒞人推善政,後出為馮翊太守

陸元方蘇州吳縣人。世為著姓。曾祖琛,陳給事黃門侍郎伯父柬之,以工書知名,官至太子司議郎元方明經,又應八科舉,累轉監察御史則天革命,使元方安輯嶺外,將涉海,時風濤甚壯,舟人莫敢舉帆。元方曰:「我受命無私,神豈害我?」遽命之濟,旣而風濤果息。使還稱旨,除殿中侍御史。即以其月擢拜鳳閣舍人,仍判侍郎事。俄為來俊臣所陷,則天手勑特赦之。長壽二年,再遷鸞臺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延載初,又加鳳閣侍郎證聖初,內史李昭德得罪,以元方附會昭德,貶綏州刺史。尋復為春官侍郎,又轉天官侍郎尚書左丞,尋拜鸞臺侍郎平章事則天嘗問以外事,對曰:「臣備位宰臣,有大事即奏,人間碎務,不敢以煩聖覽。」由是忤旨,責授太子右庶子,罷知政事。尋轉文昌左丞,病卒。

元方在官清謹,再為宰相則天將有遷除,每先以訪之,必密封以進。未嘗露其私恩。臨終,取前後草奏悉命焚之,且曰:「吾陰德於人多矣,其後庶幾福不衰矣。」又有書一匣,常自緘封,家人莫有見者,及卒視之,乃前後勑書,其慎密如此。贈越州都督開元十八年,又贈揚州大都督。子象先

象先,本名景初。少有器量,應制舉,拜揚州參軍。秩滿調選,時吉頊吏部侍郎,擢授洛陽尉元方時亦為吏部,固辭不敢當。頊曰:「為官擇人,至公之道。陸景初才望高雅,非常流所及,實不以吏部之子妄推薦也。」竟奏授之。遷左臺監察御史,轉殿中,歷授中書侍郎

景雲二年冬,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監修國史。初,太平公主將引中書侍郎崔湜知政事,密以告之,湜固讓象先,主不許之,湜因亦請辭。主遽言於睿宗,乃並拜焉。象先清淨寡欲,不以細務介意,言論高遠,雅為時賢所服。湜每謂人曰:「陸公加於人一等。」太平公主時旣用事,同時宰相蕭至忠岑羲及湜等咸傾附之,唯象先孤立,未嘗造謁。

先天二年至忠等伏誅,象先獨免其難。以保護功封兖國公,賜實封二百戶,加銀青光祿大夫。時窮討至忠等枝黨,連累稍衆,象先密有申理,全濟甚多,然未嘗言及,當時無知之者。其年,出為益州大都督府長史,仍為劒南道按察使。在官務以寬仁為政,司馬抱真言曰:「望明公稍行杖罰,以立威名。不然,恐下人怠墮,無所懼也。」象先曰:「為政者理則可矣,何必嚴刑樹威。損人益己,恐非仁恕之道。」竟不從抱真之言。歷遷河中尹六年,廢河中府,依舊為蒲州象先刺史,仍為河東道按察使。嘗有小吏犯罪,但示語而遣之。錄事白曰:「此例當合與杖。」象先曰:「人情相去不遠,此豈不解吾言?若必須行杖,即當自汝為始。」錄事慚懼而退。象先嘗謂人曰:「天下本自無事,祗是庸人擾之,始為繁耳。但當靜之於源,則亦何憂不簡。」前後為刺史,其政如一,人吏咸懷思之。

按察使停,入為太子詹事,歷工部尚書十年冬知吏部選事,又加刑部尚書,以繼母免官十三年起復同州刺史,尋遷太子少保二十四年卒,年七十二,贈尚書左丞相,謚曰文貞

象先景倩,歷監察御史景融,歷大理正滎陽郡太守河南尹、兵吏部侍郎左右丞工部尚書東都留守襄陽郡太守陳留郡太守,並兼採訪使。景獻,歷殿中侍御史屯田員外郎景裔河南令庫部郎中。皆有美譽。僧一行少時,嘗與象先昆弟相善,常謂人曰:「陸氏兄弟皆有才行,古之荀、陳,無以加也。」其為當時所稱如此。

元方從叔餘慶,陳右軍將軍珣孫也。少與知名之士陳子昂宋之問盧藏用、道士司馬承禎、道人法成等交遊,雖才學不逮子昂等,而風流強辯過之。累遷中書舍人則天嘗引入草詔,餘慶惶惑,至晚竟不能措一辭,責授左司郎中。累除大理卿散騎常侍太子詹事。以老疾致仕,尋卒。象先四代孫。

蘇瓌字昌容,京兆武功人,隋尚書右僕射曾孫也。祖夔,隋鴻臚卿。父亶,貞觀中台州刺史。瓌,弱冠本州舉進士,累授豫王府錄事參軍長史王德真司馬劉禕之皆器重之。長安中,累遷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揚州地當衝要,多富商大賈,珠翠珍怪之產,前長史張潛、于辯機皆致之數萬,唯瓌挺身而去。神龍初,入為尚書右丞,以明習法律,多識臺閣故事,特命刪定律、令、格、式。尋加銀青光祿大夫。是歲,再遷戶部尚書,奏計帳,所管戶時有六百一十五萬六千一百四十一。

尋加侍中,封淮陽縣子,充西京留守。時祕書外監鄭普思謀為妖逆,雍、岐二州妖黨大發,瓌收普思繫獄考訊之。普思妻第五氏以鬼道為韋庶人所寵,居止禁中,由是中宗特勑慰諭瓌,令釋普思之罪。瓖上言普思幻惑,罪當不赦。中宗至京,瓌又面陳其狀。尚書左僕射魏元忠奏曰:「蘇瓌長者,其忠懇如此,願陛下察之。」帝乃配流普思於儋州,其黨並誅。瓌遷吏部尚書,進封淮陽縣侯

景龍三年,轉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進封許國公。是歲,將拜南郊,國子祭酒祝欽明希庶人旨,建議請皇后為亞獻,安樂公主為終獻。瓌深非其議,嘗於御前面折欽明,帝雖悟,竟從欽明所奏。公卿大臣初拜官者,例許獻食,名為「燒尾」。瓌拜僕射無所獻。後因侍宴,將作大匠宗晉卿曰:「拜僕射竟不燒尾,豈不喜耶?」帝默然。瓌奏曰:「臣聞宰相者,主調陰陽,代天理物。今粒食踊貴,百姓不足,臣見宿衛兵至有三日不得食者。臣愚不稱職,所以不敢燒尾。」是歲六月,與唐休璟並加監修國史

四年中宗,秘不發喪,韋庶人召諸宰相韋安石韋巨源蕭至忠宗楚客紀處訥韋溫李嶠韋嗣立唐休璟趙彥昭及瓌等十九人入禁中會議。初,遺制遣韋庶人輔少主知政事,授安國相太尉參謀輔政。中書令宗楚客謂溫曰:「今須請皇太后臨朝,宜停相王輔政。且皇太后於相王居嫂叔不通問之地,甚難為儀注,理全不可。」瓌獨正色拒之,謂楚客等曰:「遺制是先帝意,安可更改!」楚客韋溫大怒,遂削相王輔政而宣行焉。是月,韋氏敗,相王即帝位,下詔曰:「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監修國史許國公蘇瓌,自周旋近密,損益樞機,謀猷有成,匡贊無忌。頃者遺恩顧託,先意昭明,姦回動搖,內外危逼,獨申讜議,實挫邪謀。況藩邸僚屬,念殷惟舊,無德不報,抑惟令典。可尚書左僕射,餘如故。」

景雲元年,以老疾轉太子少傅。是歲十一月,贈司空、荊州大都督,謚曰文貞。瓌臨終遺令薄葬,及祖載之日,官給儀仗外,唯有布車一乘,論者稱焉。開元二年,下詔曰:「疇庸賞善,百王攸先;追遠飾終,千載同德。故尚書左丞相太子少傅、贈司空、荊州大都督許國文貞公瓌,履正體道,外方內直,悉心奉上,卑身率禮。恊贊帷幄,三朝有鹽梅之任;燮諧台袞,九命社稷之臣。先朝晏駕,釁起宮掖,國擅稱制之姦,人懷綴旒之懼。兇威孔熾,宗祀幾傾。顧命遺恩,太皇輔政,逆臣刊削,韋氏臨朝。遂能首發昌言,侃然正色,列諸視聽,暴於朝野。松檟已遠,風烈猶存,緬懷誠節,良深耿歎。可賜實封一百戶。」四年,詔與徐國公劉幽求配享睿宗廟庭。十七年,加贈司徒

瓌子頲,少有俊才,一覽千言。弱冠舉進士,授烏程尉,累遷左臺監察御史長安中,詔頲按覆來俊臣等舊獄,頲皆申明其枉,由此雪冤者甚衆。神龍中,累遷給事中,加修文館學士,俄拜中書舍人。尋而頲父同中書門下三品,父子同掌樞密,時以為榮。機事填委,文誥皆出頲手,中書令李嶠歎曰:「舍人思如湧泉,嶠所不及也。」俄遷太常少卿

景雲中,瓌,詔頲起復工部侍郎,加銀青光祿大夫。頲抗表固辭,辭理懇切,詔許其終制服闋就職,襲父爵許國公玄宗宰臣曰:「有從工部侍郎中書侍郎否?」對曰:「任賢用能,非臣等所及。」玄宗曰:「蘇頲中書侍郎,仍供政事食。」明日,加知制誥。有政事食,自頲始也。頲入謝,玄宗曰:「常欲用卿,每有好官闕,即望宰相論及。宰相皆卿之故人,卒無言者,朕為卿歎息。中書侍郎,朕極重惜,自陸象先歿後,朕每思之,無出卿者。」時李乂紫微侍郎,與頲對掌文誥。他日,上謂頲曰:「前朝有李嶠蘇味道,謂之蘇、李;今有卿及李乂,亦不讓之。卿所製文誥,可錄一本封進,題云『臣某撰』,朕要留中披覽。」其禮遇如此。玄宗欲於靖陵建碑,頲諫曰:「帝王及后,無神道碑,且事不師古,動皆不法。若靖陵獨建,陛下祖宗之陵皆須追造。」玄宗從其言而止。

開元四年,遷紫微侍郎同紫微黃門平章事,與侍中宋璟知政事。璟剛正,多所裁斷,頲皆順從其美;若上前承旨、敷奏及應對,則頲為之助,相得甚悅。璟嘗謂人曰:「吾與蘇家父子,前後同時為宰相僕射長厚,誠為國器;若獻可替否,罄盡臣節,斷割吏事,至公無私,即頲過其父也。」

八年,除禮部尚書,罷政事,俄知益州大都督府長史事。前司皇甫恂破庫物織新樣錦以進,頲一切罷之。或謂頲曰:「公今在遠,豈得忤聖意?」頲曰:「明主不以私愛奪至公,豈以遠近間易忠臣節也!」竟奏罷之。嶲州蠻酋苴院私與吐蕃連謀,將為內寇。頲獲其間諜,將士咸請出兵討之,頲不從,乃作書并間諜以送苴院,苴院慚悔,竟不敢入寇。

十三年,從駕東封,玄宗令頲撰朝覲碑文。俄又知吏部選事。頲性廉儉,所得俸祿,盡推與諸弟,或散之親族,家無餘資。十五年卒,年五十八。初,優贈之制未出,起居舍人韋述上疏曰:「臣伏見貞觀、永徽之時,每有公卿大臣薨卒,皆輟朝舉哀,所以成終始之恩,厚君臣之義。上有旌賢錄舊之德,下有生榮死哀之美,列於史冊,以示將來。昔智悼子卒,平公宴樂,杜蒯一言,方始感悟。春秋載其盛烈,禮經以為美談,今古舊事,昭然可睹。臣伏見故禮部尚書蘇頲,累葉輔弼,代傳忠清。頲又伏事軒陛,二十餘載,入參謀猷,出總藩牧。誠績斯著,操履無虧,天不憖遺,奄違聖代。伏願陛下思帷蓋之舊,念股肱之親,修先朝之盛典,鑒晉平之遠跡,為之輟朝舉哀,以明同體之義。使歿者荷德於泉壤,存者盡節於周行,凡百卿士,孰不幸甚。臣官忝記事,君舉必書,敢申舊典,上黷宸扆,希降恩貸,俯垂詳擇。」即日於洛城南門舉哀,輟朝兩日,贈尚書右丞相,謚曰文憲。及葬日,玄宗遊咸宜宮,將出獵,聞頲喪出,愴然曰:「蘇頲今日葬,吾寧忍娛遊。」中路還宮。頲弟詵、冰、乂。

詵,歷授右司郎中給事中徐州刺史。先是,拜給事中時,頲為中書侍郎上表讓詵所授。玄宗曰:「古來有內舉不避親乎?」頲曰:「晉祁奚是也。」玄宗曰:「若然,則朕用蘇詵,何得屢言?近日卿父子猶同在中書,兄弟有何不得?卿言非至公也。」冰,為虞部郎中。乂,為職方郎中

幹,瓌從父兄也。父勗,武德中為秦王文學館學士貞觀中,尚南康公主,拜駙馬都尉,累選魏王府司馬。勗旣博學有美名,甚為泰所重,因勸泰請開文學館,引才名之士,撰括地志。後歷吏部郎太子左庶子,卒。

幹少以明經累授徐王府記室參軍徐王好畋獵,幹每諫止之。垂拱中,歷遷魏州刺史。時河北饑饉,舊吏苛酷,百姓多有逃散。幹乃督察姦吏,務勸農桑,由是逃散者皆來復業,稱為良牧。召拜右羽林將軍,尋遷冬官尚書。酷吏來俊臣素忌嫉之,遂誣奏幹在魏州琅邪王沖私書往復,因繫獄鞫訊,幹發憤而卒。

瓌四代孫翔,文宗大和四年釋褐文學參軍

史臣曰:韋思謙始以州縣,奮於煙霄,持綱不避於權豪,報國能忘於妻子。自強不息,剛毅近仁,信有之矣!高季輔、皇甫公義,可謂知人矣!且福善餘慶,不謂無徵,二子構堂,俱列相輔,文皆經濟,政盡明能。加以承慶方危,染翰而曾非恐悚;嗣立見用,襲封而罔墜逍遙。無忝父風,寧慚祖德,謚溫謚孝,何愧易名陸元方博學大度,再踐鈞衡,當則天時,非有忠貞,應無黜責,綏州之任,抑又何慚!觀其濟海無私,狂風自止,臨終焚藁,溫樹始彰。故知正可以動神明,德可以延家代。象先益高人品,尤著相才,全濟有名,孤立無禍。景倩景融、景獻、景裔等咸居清列,得非有後於魯乎?蘇瓌,孔子云:「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況其邇者乎!」又「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當中宗棄代,韋氏奪權,預謀者十有九人,咸生異議,瓌志存大節,獨發讜言。其後善惡顯彰,黜陟明著,聖人之言,驗於斯矣。頲唯公是相,以儉承家,李嶠許之湧泉,宋璟稱其過父。艱難之際,節操不回,善始令終,先後無愧。

贊曰:善人君子,懷忠秉正。盡富文章,咸推諫諍。豈愧明廷,無慚重柄。子子孫孫,演承餘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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