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宗閔與牛僧孺同年登進士第,又與僧孺同年登制科。應制之歲,李吉甫為宰相當國,宗閔、僧孺對策,指切時政之失,言甚鯁直,無所迴避。考策官楊於陵、韋貫之、李益等又第其策為中等,又為不中第者注解牛、李策語,同為唱誹。又言翰林學士王涯甥皇甫湜中選,考覈之際,不先上言。裴垍時為學士,居中覆視,無所異同。吉甫泣訴於上前,憲宗不獲已,罷王涯、裴垍學士,垍守戶部侍郎,涯守都官員外郎;吏部尚書楊於陵出為嶺南節度使,吏部員外郎韋貫之出為果州刺史。王涯再貶虢州司馬,貫之再貶巴州刺史,僧孺、宗閔亦久之不調,隨牒諸侯府。七年,吉甫卒,方入朝為監察御史,累遷禮部員外郎。
元和十二年,宰相裴度出征吳元濟,奏宗閔為彰義軍觀察判官。賊平,遷駕部郎中,又以本官知制誥。穆宗即位,拜中書舍人。時䎖自宗正卿出刺華州,父子同時承恩制,人士榮之。長慶元年,子壻蘇巢於錢徽下進士及第,其年,巢覆落。宗閔涉請託,貶劒州刺史。時李吉甫子德裕為翰林學士,錢徽牓出,德裕與同職李紳、元稹連衡言於上前,云徽受請託,所試不公,故致重覆。比相嫌惡,因是列為朋黨,皆挾邪取權,兩相傾軋。自是紛紜排陷,垂四十年。
復入為中書舍人。三年冬,權知禮部侍郎。四年,貢舉事畢,權知兵部侍郎。寶曆元年,正拜兵部侍郎,父憂免。大和二年,起為吏部侍郎,賜金紫之服。三年八月,以本官同平章事。時裴度薦李德裕,將大用。德裕自浙西入朝,為中人助宗閔者所沮,復出鎮。尋引牛僧孺同知政事,二人唱和,凡德裕之黨皆逐之。累轉中書侍郎、集賢大學士。七年,德裕作相。六月,罷宗閔知政事,檢校禮部尚書、同平章事、興元尹、山南西道節度使。
宗閔為吏部侍郎時,因駙馬都尉沈𥫃結託女學士宋若憲及知樞密楊承和,二人數稱之於上前,故獲徵用。及德裕秉政,群邪不悅,而鄭注、李訓深惡之,文宗乃復召宗閔於興元,為中書侍郎、平章事,命德裕代宗閔為興元尹。旣再得權位,輔之以訓、注,尤恣所欲,進封襄武侯,食邑千戶。九年六月,京兆尹楊虞卿得罪,宗閔極言救解,文宗怒叱之曰:「爾嘗謂鄭覃是妖氣,今作妖,覃耶、爾耶?」翌日,貶明州刺史,尋再貶處州長史。七月,鄭注發沈𥫃、宋若憲事,內官楊承和、韋元素、沈𥫃及若憲姻黨坐貶者十餘人,又貶宗閔潮州司戶。
朕承天纘曆,燭理不明,勞虛襟以求賢,勵寬德以容衆。頃者,或台輔乖弼違之道,而具僚扇朋附之風,翕然相從,實斁彝憲。致使薰蕕共器,賢不肖並馳,退跡者成後時之夫,登門者有迎吠之客。繆戾之氣,堙鬱和平,而望陰陽順時,疵癘不作,朝廷清肅,班列和安,自古及今,未嘗有也。今旣再申朝典,一變澆風,掃清朋比之徒,匡飭貞廉之俗。凡百卿士,惟新令猷。如聞周行之中,尚蓄疑懼,或有妄相指目,令不自安,今斯曠然,明喻朕意。應與宗閔、德裕或親或故及門生舊吏等,除今日已前黜遠之外,一切不問。各安職業,勿復為嫌。
開成元年,量移衢州司馬。三年,楊嗣復輔政,與宗閔厚善,欲拔用之,而畏鄭覃沮議,乃託中人密諷於上。上以嗣復故,因紫宸對,謂宰相曰「宗閔在外四五年,宜別授一官。」鄭覃曰:「陛下憐其地遠,宜移近內地三五百里,不可再用姦邪。陛下若欲用宗閔,臣請先退。」陳夷行曰:「比者,宗閔得罪,以朋黨之故,恕死為幸。寶曆初,李續之、張又新、蘇景胤等,朋比姦險,幾傾朝廷,時號『八關十六子』。」李珏曰:「主此事者,罪在逢吉。李續之居喪服闋,不可不與一官,臣恐中外衣冠,交興議論,非為續之輩也。」夷行曰「昔舜逐四凶天下治,朝廷求理,何惜此十數纖人?」嗣復曰:「事貴得中,不可但徇憎愛。」上曰:「與一郡可也。」鄭覃曰:「與郡太優,止可洪州司馬耳。」夷行曰:「宗閔養成鄭注之惡,幾覆邦家,國之巨蠹也。」嗣復曰:「比者,陛下欲加鄭注官,宗閔不肯,陛下亦當記憶。」覃曰:「嗣復黨庇宗閔。臣觀宗閔之惡,甚於李林甫。」嗣復曰:「覃語大過。昔玄宗季年,委用林甫,妒賢害能,破人家族。宗閔在位,固無此事。況大和末,宗閔、德裕同時得罪。二年之間,德裕再領重鎮,而宗閔未離貶所。陛下懲惡勸善,進退之理宜均,非臣獨敢黨庇。昨殷侑與韓益奏官及章服,臣以益前年犯贓,未可其奏,鄭覃託臣云『幸且勿論。』孰為黨庇?」翌日,以宗閔為杭州刺史。四年冬,遷太子賔客,分司東都。時鄭覃、陳夷行罷相,嗣復方再拔用宗閔知政事,俄而文宗崩。
楊嗣復字繼之,僕射於陵子也。初,於陵十九登進士第,二十再登博學宏詞科,調補潤州句容尉。浙西觀察使韓滉有知人之鑒,見之甚悅。滉有愛女,方擇佳壻,謂其妻柳氏曰:「吾閱人多矣,無如楊生貴而有壽,生子必為宰相。」於陵秩滿,寓居揚州而生嗣復。後滉見之,撫其首曰:「名位果踰於父,楊門之慶也。」因字曰慶門。
嗣復七八歲時已能秉筆為文。年二十,進士擢第。二十一,又登博學宏詞科,釋褐祕書省校書郎。遷右拾遺,直史館。以嗣復深於禮學,改太常博士。元和十年,累遷至刑部員外郎。鄭餘慶為詳定禮儀使,奏為判官,改禮部員外郎。時父於陵為戶部侍郎,嗣復上言與父同省非便,請換他官。詔曰:「應同司官有大功以下親者,但非連判及勾檢之官并官長,則不在迴避之限。如官署同,職司異,雖父子兄弟無所避嫌。」再遷兵部郎中。長慶元年十月,以庫部郎中知制誥,正拜中書舍人。
嗣復與牛僧孺、李宗閔皆權德輿貢舉門生,情義相得,進退取捨,多與之同。四年,僧孺作相,欲薦拔大用,又以於陵為東都留守,未歷相位,乃令嗣復權知禮部侍郎。寶曆元年二月,選貢士六十八人,後多至達官。文宗即位,拜戶部侍郎。以父於陵太子少傅致仕,年高多疾,懇辭侍養,不之許。大和四年,丁父憂免。七年三月,起為尚書左丞。其年宗閔罷相,德裕輔政。七月,以嗣復檢校禮部尚書、梓州刺史、劒南東川節度觀察等使。九年,宗閔復知政事。三月,以嗣復檢校戶部尚書、成都尹、劒南西川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觀察處置等使。
開成二年十月,入為戶部侍郎,領諸道鹽鐵轉運使。三年正月,與同列李珏並以本官同平章事,領使如故,進階金紫,弘農伯,食邑七百戶。上以幣輕錢重,問鹽鐵使何以去其太甚?嗣復曰:「此事累朝制置未得,但且禁銅,未可變法。法變擾人,終亦未能去弊。」李珏曰:「禁銅之令,朝廷常典,但行之不嚴,不如無令。今江淮已南,銅器成肆,市井逐利者,銷錢一緡,可為數器,售利三四倍。遠民不知法令,率以為常。縱國家加鑪鑄錢,何以供銷鑄之弊?所以禁銅之令,不得不嚴。」
八月,紫宸奏事,曰:「聖人在上,野無遺賢。陸洿上疏論兵,雖不中時事,意亦可獎。閒居蘇州累年,宜與一官。」李珏曰:「士子趨競者多,若獎陸洿,貪夫知勸矣。昨竇洵直論事,陛下賞之以幣帛,況與陸洿官耶?」帝曰:「洵直獎其直心,不言事之當否。」鄭覃曰:「若苞藏則不可知。」嗣復曰:「臣深知洵直無邪惡,所奏陸洿官,尚未奉聖旨。」鄭覃曰:「陛下須防朋黨。」嗣復曰:「鄭覃疑臣朋黨,乞陛下放臣歸去。」因拜乞罷免。李珏曰:「比來朋黨,近亦稍弭。」覃曰:「近有小朋黨生。」帝曰:「此輩凋喪向盡。」覃曰:「楊漢公、張又新、李續之即今尚在。」珏曰:「今有邊事論奏。」覃曰:「論邊事安危,臣不如珏;嫉惡則珏不如臣。」嗣復曰:「臣聞左右佩劒,彼此相笑。臣今不知鄭覃指誰為朋黨。」因當香案前奏曰:「臣待罪宰相,不能申夔、龍之道,唯以朋黨見譏,必乞陛下罷臣鼎職。」上慰勉之。文宗方以政事委嗣復,惡覃言切。
帝延英謂宰臣曰:「人傳符讖之語,自何而來?」嗣復對曰「漢光武好以讖書決事,近代隋文帝亦信此言,自是此說日滋,只如班彪王命論所引,蓋矯意以止賊亂,非所重也。」李珏曰:「喪亂之時,佐命者務神符命;理平之代,只合推諸人事。」上曰:「卿言是也。」帝又曰:「天后用人,有自布衣至宰相者,當時還得力否?」嗣復曰:「天后重行刑辟,輕用官爵,皆自圖之計耳。凡用人之道,歷試方見其能否。當艱難之時,或須拔擢,無事之日,不如且循資級。古人拔卒為將,非治平之時,蓋不獲已而用之也。」上又問新修開元政要,敘致何如。嗣復曰:「臣等未見。陛下若欲遺之子孫,則請宣付臣等,參詳可否。玄宗或好遊畋,或好聲色,與貞觀之政不同,故取捨須當,方堪流傳。」
四年五月,上問延英政事,逐日何人記錄監修?李珏曰:「是臣職司。」陳夷行曰:「宰相所錄,必當自伐,聖德即將掩之。臣所以頻言,不欲威權在下。」珏曰:「夷行此言,是疑宰相中有賣威權、貨刑賞者。不然,何自為宰相而出此言?臣累奏求退,若得王傅,臣之幸也。」鄭覃曰:「陛下開成元年、二年政事至好,三年、四年漸不如前。」嗣復曰:「元年、二年是鄭覃、夷行用事,三年、四年臣與李珏同之。臣蒙聖慈擢處相位,不能悉心奉職。鄭覃云『三年之後,一年不如一年』,臣之罪也。陛下縱不誅夷,臣合自求泯滅。」因叩頭曰:「臣今日便辭玉階,不敢更入中書。」即趨去。上令中使召還,勞之曰:「鄭覃失言,卿何及此?」覃起謝曰:「臣性愚拙,言無顧慮。近日事亦漸好,未免些些不公,亦無甚處。臣亦不獨斥嗣復,遽何至此。所為若是,乃嗣復不容臣耳。」嗣復曰:「陛下不以臣微才,用為中書侍郎。時政善否,其責在臣。陛下月費俸錢數十萬,時新珍異,必先賜與,蓋欲輔佐聖明,臻于至理。旣一年不如一年,非惟臣合得罪,亦上累聖德。伏請別命賢能,許臣休退。」上曰「鄭覃之言偶然耳,奚執咎耶?」嗣復數日不入,上表請罷。帝方委用,乃罷鄭覃、夷行知政事。自是,政歸嗣復,進加門下侍郎。明年正月,文宗崩。
先是,以敬宗子陳王為皇太子。中尉仇士良違遺令立武宗。武宗之立,旣非宰相本意,甚薄執政之臣。其年秋,李德裕自淮南入輔政。九月,出嗣復為湖南觀察使。明年,誅樞密薛季稜、劉弘逸。中人言:「二人頃附嗣復、李珏,不利於陛下。」武宗性急,立命中使往湖南、桂管,殺嗣復與珏。宰相崔鄲、崔珙等亟請開延英,因極言國朝故事,大臣非惡逆顯著,未有誅戮者,願陛下復思其宜。帝良久改容曰:「朕纘嗣之際,宰相何嘗比數。李珏、季稜志在扶冊陳王,嗣復、弘逸志在樹立安王。立陳王猶是文宗遺旨,嗣復欲立安王,全是希楊妃意旨。嗣復嘗與妃書云:『姑姑何不斆則天臨朝!』」珙等曰:「此事曖昧,真虛難辨。」帝曰:「楊妃曾卧疾,妃弟玄思,文宗令入內侍疾月餘,此時通導意旨。朕細問內人,情狀皎然,我不欲宣出於外。向使安王得志,我豈有今日?然為卿等恕之。」乃追潭、桂二中使,再貶嗣復潮州刺史。
授字得符,大中九年進士擢第,釋褐從事諸侯府,入為鄠縣尉、集賢校理。歷監察御史、殿中,分務東臺。再遷司勳員外郎、洛陽令、兵部員外郎。李福為東都留守,奏充判官,改兵部郎中。由吏部拜左諫議大夫、給事中,出為河南尹。盧攜作相,召拜工部侍郎。黃巢犯京師,僖宗幸蜀,徵拜戶部侍郎。以母病,求散秩,改祕書監分司。車駕還,拜兵部侍郎。宰相有報怨者,改左散騎常侍、國子祭酒,又轉太子賔客。從昭宗在華下,改刑部尚書、太子少保。卒,贈左僕射。
子煚字公隱,進士及第,再遷左拾遺。昭宗初即位,喜遊宴,不恤時事,煚上疏極諫,帝面賜緋袍象笏。崔安潛出鎮青州,辟為支使。不至鎮,改太常博士。歷主客、戶部二員外郎。關中亂,崔胤引朱全忠入京師,乃挈家避地湖南,官終諫議大夫。
損字子默,以蔭受官,為藍田尉。三遷京兆府司錄參軍,入為殿中侍御史。家在新昌里,與宰相路巖第相接。巖以地狹,欲易損馬廄廣之,遣人致意。時損伯叔昆仲在朝者十餘人,相與議曰:「家門損益恃時相,何可拒之?」損曰:「非也。凡尺寸地,非吾等所有。先人舊業,安可以奉權臣?窮達命也。」巖不悅。會差制使鞫獄黔中,乃遣損使焉。踰年而還,改戶部員外郎、洛陽縣令。入為吏部員外,出為絳州刺史。路巖罷相,徵拜給事中,遷京兆尹。盧攜作相,有宿憾,復拜給事中,出為陝虢觀察使。時軍亂,逐前使崔蕘。損至,盡誅其亂首。踰年,改青州刺史、御史大夫、淄青節度使。又檢校刑部尚書、鄆州刺史、天平軍節度使。未赴鄆,復留青州,卒於鎮。
臣聞鳶烏遭害則仁鳥逝,誹謗不誅則良言進。況詔旨勉諭,許陳愚誠,故臣不敢避誅,以獻狂瞽。竊聞堯、舜受命,以天下為憂,不聞以位為樂。況北虜猶梗,西戎未賔,兩河之瘡痏未平,五嶺之妖氛未解。生人之疾苦盡在,朝廷之制度莫修,邊儲屢空,國用猶屈。固未可以高枕無虞也。
陛下初臨萬宇,有憂天下之志,宜日延輔臣公卿百執事,凝旒而問,造膝以求,使四方內外,有所觀焉。自聽政已來,六十日矣,八開延英,獨三數大臣仰龍顏,承聖問。其餘侍從詔誥之臣,偕入而齊出,何足以聞政事哉?諫臣盈廷,忠言未聞於聖聽,臣實羞之。蓋由主恩尚疏,而衆正之路未啟也。夫公卿大臣,宜朝夕接見論道,賜與從容,則君臣之情相接,而理道備聞矣。今自宰相已下四五人,時得頃刻侍坐,天威不遠,鞠躬隕越,隨旨上下,無能往來。此由君太尊、臣太卑故也。自公卿已下,雖歷踐清地,曾未祗奉天睠,以承下問,鬱塞正路,偷安倖門。況陛下神聖如五帝,臣下莫能望清光,所宜周徧顧問,惠其氣色,使支體相輔,君臣喻明。陛下求理於公卿,公卿求理於臣輩,自然上下孜孜相問,使進忠若趨利,論政若訴冤。如此而不聞過失、不致昇平者,未之有也。自古帝王,居危思安之心不相殊,而居安慮危之心不相及,故不得皆為聖帝明王。小臣疏賤,豈宜及此,獨不忍冒榮偷祿以負聖朝。惟陛下圖之。
大和二年,南曹令史李賨等六人,偽出告身籤符,賣鑿空偽官,令赴任者六十五人,取受錢一萬六千七百三十貫。虞卿按得偽狀,捕賨等移御史臺鞫劾。賨稱六人共率錢二千貫,與虞卿廳典溫亮,求不發舉偽濫事跡。乃詔給事中嚴休復、中書舍人高鉞、左丞韋景休充三司推案,而溫亮逃竄。賨等旣伏誅,虞卿以檢下無術,停見任。
虞卿性柔佞,能阿附權幸以為姦利。每歲銓曹貢部,為舉選人馳走取科第,占員闕,無不得其所欲,升沉取捨,出其脣吻。而李宗閔待之如骨肉,以能朋比唱和,故時號黨魁。八年,宗閔復入相,尋召為工部侍郎。九年四月,拜京兆尹。其年六月,京師訛言鄭注為上合金丹,須小兒心肝,密旨捕小兒無算。民間相告語,扃鎖小兒甚密,街肆忷忷。上聞之不悅,鄭注頗不自安。御史大夫李固言素嫉虞卿朋黨,乃奏曰:「臣昨窮問其由,此語出於京兆尹從人,因此扇於都下。」上怒,即令收虞卿下獄。虞卿弟漢公并男知進等八人自繫,撾鼓訴冤,詔虞卿歸私第。翌日,貶虔州司馬,再貶虔州司戶,卒於貶所。
汝士字慕巢,元和四年進士擢第,又登博學宏詞科,累辟使府。長慶元年為右補闕。坐弟殷士貢舉覆落,貶開江令。入為戶部員外,再遷職方郎中。大和三年七月,以本官知制誥。時李宗閔、牛僧孺輔政,待汝士厚。尋正拜中書舍人,改工部侍郎。八年,出為同州刺史。九年九月,入為戶部侍郎。開成元年七月,轉兵部侍郎。其年十二月,檢校禮部尚書、梓州刺史、劒南東川節度使。時宗人嗣復鎮西川,兄弟對居節制,時人榮之。四年九月,入為吏部侍郎,位至尚書,卒。子知溫、知遠、知權,皆登進士第。
知溫累官至禮部郎中、知制誥,入為翰林學士、戶部侍郎,轉左丞。出為河南尹、陝虢觀察使。遷檢校兵部尚書、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度使。知溫弟知至,累官至比部郎中、知制誥。坐故府劉瞻罷相,貶官。知至亦貶瓊州司馬。入為諫議大夫,累遷京兆尹、工部侍郎。知溫、知至皆位至列曹尚書。汝士弟魯士。
植文雅之餘,長於吏術。三年,奏:「當管羈縻州首領,或居巢穴自固,或為南蠻所誘,不可招諭,事有可虞。臣自到鎮,約之以信誠,曉之以逆順。今諸首領,總發忠言,願納賦稅。其武陸縣請升為州,以首領為刺史。」從之。又奏陸州界廢珠池復生珠。以能政,就加檢校左散騎常侍,加中散大夫,轉黔中觀察使。會昌中,入為大理卿。
植以文學政事為時所知,久在邊遠,及還朝,不獲顯官,心微有望,李德裕素不重之。宣宗即位,宰相白敏中與德裕有隟,凡德裕所薄者,必不次拔擢之,乃加植金紫光祿大夫,行刑部侍郎,充諸道鹽鐵轉運使。轉戶部侍郎,領使如故。俄以本官同平章事,遷中書侍郎,兼禮部尚書。敏中罷相,植亦罷為太子賔客,分司東都。數年,出為許州刺史、檢校刑部尚書、忠武軍節度觀察等使。大中末,遷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觀察等使。卒于鎮。
開成元年,以本官兼知起居舍人事。時起居舍人李襃有痼疾,請罷官。宰臣李石奏闕官,上曰:「褚遂良為諫議大夫,嘗兼此官,卿可盡言今諫議大夫姓名。」石遂奏李讓夷、馮定、孫簡、蕭俶。帝曰:「讓夷可也。」李固言欲用崔球、張次宗,鄭覃曰:「崔球遊宗閔之門,赤墀下秉筆記注,為千古法,不可用朋黨。如裴中孺、李讓夷,臣不敢有纖芥異論。」其為人主大臣知重如此。二年,拜中書舍人。以鄭覃此言,深為李珏、楊嗣復所惡,終文宗世官不達。及德裕秉政,驟加拔擢,歷工、戶二侍郎,轉左丞。累遷檢校尚書右僕射,俄拜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宣宗即位罷相,以太子賔客分司卒。
魏謩字申之,鉅鹿人。五代祖文貞公徵,貞觀朝名相。曾祖殷,汝陽令。祖明,亦為縣令。父馮,獻陵臺令。謩,大和七年登進士第。楊汝士牧同州,辟為防禦判官,得祕書省校書郎。汝士入朝,薦為右拾遺。文宗以謩魏徵之裔,頗奇待之。
前邕管經略使董昌齡枉殺錄事參軍衡方厚,坐貶漵州司戶。至是量移硤州刺史,謩上疏論之曰:「王者施渙汗之恩以赦有罪,唯故意殺人無赦。昌齡比者錄以微効,授之方隅,不能祗慎寵光,恣其狂暴,無辜專殺,事跡顯彰。妻孥銜冤,萬里披訴。及按鞫伏罪,貸以微生,中外議論,以為屈法。今若授之牧守,以理疲人,則殺人者拔擢,而冤苦者何伸?交紊憲章,有乖至理。」疏奏,乃改為洪州別駕。
臣聞治國家者,先資於德義,德義不修,家邦必壞。故王者以德服人,以義使人。服使之術,要在修身,修身之道,在於孜孜。夫一失百虧之戒,存乎久要之源。前志曰:「勿以小惡而為之,勿以小善而不為。」斯則懼於漸也!臣又聞,君如日焉,顯晦之微,人皆瞻仰,照臨之大,何以掩藏?前代設敢諫之鼓,立誹謗之木,貴聞其過也。陛下即位已來,誕敷文德,不悅聲色,出後宮之怨婦,配在外之鰥夫。洎今十年,未嘗採擇。自數月已來,天睠稍迴,留神妓樂,教坊百人、二百人,選試未已,莊宅司收市,亹亹有聞。昨又宣取李孝本之女入內。宗姓不異,寵幸何名,此事深累慎修,有虧一簣。陛下九重之內,不得聞知。凡此之流,大生物議,實傷理道之本,未免塵穢之嫌。夫欲人不知,莫若勿為。諺曰:「止寒莫若重裘,止謗莫若自修。」伏希陛下照鑒不惑,崇千載之盛德,去一旦之玩好。教坊停息,宗女遣還,則大正人倫之風,深弘王者之體。
疏奏,帝即日出孝本女,遷謩右補闕。詔曰:「昔乃先祖貞觀中諫書十上,指事直言,無所避諱。每覽國史,未嘗不沉吟伸卷,嘉尚久之。爾為拾遺,其風不墜,屢獻章疏,必道其所以。至於備灑掃於諸王,非自廣其聲妓也;恤髫齔之宗女,固無嫌於徵取也。雖然,疑似之間,不可家至而戶曉。爾能詞旨深切,是博我之意多也。噫!人能匪躬謇諤,似其先祖,吾豈不能虛懷延納,仰希貞觀之理歟?而謩居官日淺,未當敘進,吾豈限以常典,以待直臣。可右補闕。」帝謂宰臣曰:「昔太宗皇帝得魏徵,裨補闕失,弼成聖政。我得魏謩,於疑似之間,必能極諫。不敢希貞觀之政,庶幾處無過之地矣。」
荊南監軍使呂令琮從人擅入江陵縣,毀罵縣令韓忠。觀察使韋長申狀與樞密使訴之。謩上疏曰:「伏以州縣侵屈,只合上聞;中外關連,須存舊制。韋長任膺廉使,體合精詳,公事都不奏聞,私情擅為踰越。況事無巨細,不可將迎。縣令官業有乖,便宜理罪;監軍職司侵越,即合聞天。或以慮煩聖聽,何不但申門下?今則首紊常典,理合糾繩。伏望聖慈,速加懲誡!」疏奏不出,時論惜之。
三年,轉起居舍人。紫宸中謝,帝謂之曰:「以卿論事忠切,有文貞之風,故不循月限,授卿此官。」又謂之曰:「卿家有何舊書詔?」對曰:「比多失墜,惟簪笏見存。」上令進來。鄭覃曰:「在人不在笏。」上曰:「鄭覃不會我意,此即甘棠之義,非在笏而已。」謩將退,又召誡之曰:「事有不當,即須奏論。」謩曰:「臣頃為諫官,合伸規諷。今居史職,職在記言,臣不敢輒踰職分。」帝曰「凡兩省官並合論事,勿拘此言。」尋以本官直弘文館。
四年,拜諫議大夫,仍兼起居舍人,判弘文館事。紫宸入閤,遣中使取謩起居注,欲視之,謩執奏曰:「自古置史官,書事以明鑒誡。陛下但為善事,勿畏臣不書。如陛下所行錯忤,臣縱不書,天下之人書之。臣以陛下為文皇帝,陛下比臣如褚遂良。」帝又曰:「我嘗取觀之。」謩曰:「由史官不守職分,臣豈敢陷陛下為非法?陛下一覽之後,自此書事須有迴避。如此,善惡不直,非史也。遺後代,何以取信?」乃止。
謩初立朝,為李固言、李珏、楊嗣復所引,數年之內,至諫議大夫。武宗即位,李德裕用事,謩坐楊、李之黨,出為汾州刺史。楊、李貶官,謩亦貶信州長史。宣宗即位,白敏中當國,量移郢州刺史,尋換商州。二年,內徵為給事中,遷御史中丞。謝日,面賜金紫之服。彈駙馬都尉杜中立贓罪,貴戚憚之。兼戶部侍郎,判本司事。謩奏曰:「御史臺紀綱之地,不宜與泉貨吏雜處,乞罷中司,專綜戶部公事。」從之。
尋以本官同平章事,判使如故。謝日,奏曰:「臣無夔、契之才,驟叨夔、契之任,將何以仰報鴻私?今邊戍粗安,海內寧息,臣愚所切者,陛下未立東宮,俾正人傅導,以存副貳之重。」因泣下。上感而聽之。先是,累朝人君不欲人言立儲貳,若非人主己欲,臣下不敢獻言。宣宗春秋高,嫡嗣未辨,謩作相之日,率先啟奏,人士重之。尋兼集賢大學士。詹毗國獻象,謩以其性不安中土,請還其使,從之。太原節度使李業殺降虜,北邊大擾。業有所恃,人不敢非。謩即奏其事,乃移業滑州。加中書侍郎。大理卿馬曙從人王慶告曙家藏兵甲,曙坐貶官,而慶無罪。謩引法律論之,竟杖殺慶。
進階銀青光祿大夫,兼禮部尚書、監修國史。修成文宗實錄四十卷,上之。其修史官給事中盧耽、太常少卿蔣偕、司勳員外郎王渢、右補闕盧告、膳部員外郎牛叢,皆頒賜錦綵、銀器,序遷職秩。謩轉門下侍郎,兼戶部尚書。大中十年,以本官平章事、成都尹、劒南西川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十一年,以疾求代,徵拜吏部尚書。以疾未痊,乞授散秩,改檢校右僕射,守太子少保。十二年十二月卒,時年六十六,贈司徒。
謩儀容魁偉,言論切直,與同列上前言事,他宰相必委曲規諷,唯謩讜言無所畏避。宣宗每曰:「魏謩綽有祖風,名公子孫,我心重之。」然竟以語辭太剛,為令狐綯所忌,罷之。謩嘗鈔撮子書要言,以類相從,二十卷,號曰魏氏手略。有文集十卷。子潛、滂。潛登進士第。潛,于敖甥。後琮為相,潛歷顯官。
周墀字德升,汝南人。祖頲,父霈。墀,長慶二年擢進士第,大和末,累遷至起居郎。墀能為古文,有史才,文宗重之,補集賢學士,轉考功員外郎,仍兼起居舍人事。開成二年冬,以本官知制誥,尋召充翰林學士。三年,遷職方郎中。四年十月,正拜中書舍人,內職如故。武宗即位,出為華州刺史、鎮國軍潼關防禦等使,改鄂州刺史、御史中丞、鄂岳觀察使。會昌六年十一月,遷洪州刺史、江南西道觀察使。大中初,檢校禮部尚書、滑州刺史、義成軍節度鄭滑觀察等使、上柱國、汝南男,食邑三百戶。入朝為兵部侍郎、判度支。尋以本官同平章事,累遷銀青光祿大夫、中書侍郎、監修國史,兼刑部尚書。罷相,檢校刑部尚書、梓州刺史、御史大夫、劒南東川節度使。未行,追制改檢校右僕射,加食邑五百戶。歷方鎮卒。
崔龜從字玄告,清河人。祖璜,父誠,官微。龜從,元和十二年擢進士第,又登賢良方正制科及書判拔萃二科,釋褐拜右拾遺。大和二年,改太常博士。龜從長於禮學,精歷代沿革,問無不通。時饗宗廟於敬宗室,祝板稱皇帝孝弟。龜從議曰:「臣審詳孝字,載考禮文,義本主於子孫,理難施於兄弟。按禮記卜虞之文,子孫曰哀,兄弟曰某。然則虞之稱哀,與祭之稱孝,其義一也。於祖禰則理宜稱孝,於伯仲則止可稱名。又東晉溫嶠議宗廟祝辭,於孝字非子者則不稱,傍親直言敢告。當時朝議,咸以為宜。今臣上考禮經,無兄弟稱孝之義;下徵晉史,有不稱傍親之文。臣謂饗敬宗廟,宜去孝弟兩字。」
又以祀九宮壇,舊是大祠。龜從議曰:「九宮貴神,經典不載。天寶中,術士奏請,遂立祠壇。事出一時,禮同郊祀。臣詳其圖法,皆主星名。縱司水旱兵荒,品秩不過列宿。今者,五星悉是從祀,日月猶在中祠,豈容九宮獨越常禮,備列王事,誡誓百官。尊卑乖儀,莫甚於此。若以嘗在祀典,不可廢除,臣請降為中祠。」制從之。
龜從又以大臣薨謝,不於聞哀日輟朝。奏議曰:「伏以廢朝軫悼,義重君臣,所貴及哀,尤宜示信。自頃已來,輟朝非奏報之時,備禮於數日之外。雖遵常制,似不本情。臣不敢遠徵古書,請引國朝故事;貞觀中任瓌卒,有司對仗奏聞,太宗責其乖禮;岑文本旣歿,其夕為罷警嚴;張公謹之亡,哭之不避辰日。是知閔悼之意,不宜過時。臣謂大臣薨,禮合輟朝,縱有機務急速,便殿須召宰臣,不臨正朝,無爽事體。如此,則由衷之信,載感於幽明,稱情之文,無虧於典禮。」又奏:「文武三品官薨卒輟朝。有未經親重之官,今任又是散列者,為之變禮,誠恐非宜。自今後,文武三品以上官,非曾任將相,及曾在密近,宜加恩禮者,餘請不在輟朝之限。」從之。
累轉考功郎中、史館修撰。九年,轉司勳郎中、知制誥。十二月,正拜中書舍人。開成初,出為華州刺史。三年三月,入為戶部侍郎,判本司事。四年,權判吏部尚書銓事。大中四年,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兼吏部尚書。五年七月,撰成續唐曆三十卷,上之。六年,罷相,檢校吏部尚書、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觀察等使,累歷方鎮卒。
時魯王永有寵,文宗擇名儒為其府屬,用戶部侍郎庾敬休兼王傅,戶部郎中李踐方兼司馬,以肅本官兼長史,由是知名。明年,魯王為太子,肅加給事中。九年,改刑部侍郎,尋改尚書右丞,權判吏部西銓事。開成初,出為陝虢都防禦觀察使、兼御史大夫。二年九月,召拜吏部侍郎。帝以肅嘗侍太子,言論典正,復令兼太子賔客,為東宮授經。旣而太子失寵,上不悅,有廢斥意。肅因召見,深陳邦國大本、君臣父子之義,上改容嘉之,而太子竟以楊妃故得罪,乃以肅檢校禮部尚書,兼河中尹、河中節度、晉絳觀察等使。會昌初,武宗思太子永之無罪,盡誅陷永之黨。朝議稱肅忠正,有大臣之節,召拜太常卿,累遷戶部、兵部尚書。
仁規累遷拾遺、補闕、尚書郎、湖州刺史、尚書郎知制誥,正拜中書舍人,卒。仁表擢第後,從杜審權、趙騭為華州、河中掌書記,入為起居郎。仁表文章尤稱俊拔,然恃才傲物,人士薄之。自謂門地、人物、文章具美,嘗曰:「天瑞有五色雲,人瑞有鄭仁表。」劉鄴少時,投文於洎,仁表兄弟嗤鄙之。咸通末,鄴為宰相,仁表竟貶死南荒。
盧商字為臣,范陽人。祖昂,澧州刺史。父廣,河南縣尉。商,元和四年擢進士第,又書判拔萃登科。少孤貧力學,釋褐祕書省校書郎。范傳式廉察宣歙,辟為從事。王播、段文昌相繼鎮西蜀,商皆佐職為記室,累改禮部員外郎。入朝為工部員外郎、河南縣令,歷工部、度支、司封三郎中。大和九年,改京兆少尹,權大理卿事。
開成初,出為蘇州刺史。中謝日,賜金紫之服。初,郡人苦鹽法太煩,姦吏侵漁。商至,籍見戶,量所要自售,無定額,蘇人便之,歲課增倍。宰相領鹽鐵,以其績上,遷潤州刺史、浙西團練觀察使。入為刑部侍郎,轉京兆尹。三年,朝廷用兵上黨,飛輓越太行者環地六七鎮,以商為戶部侍郎,判度支,兼供軍使,軍用無闕。逆稹盪平,加檢校禮部尚書、梓州刺史、劒南東川節度使。
宣宗即位,入為兵部侍郎。尋以本官同平章事、范陽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加兼工部尚書。數年,檢校工部尚書,出為鄂岳觀察使,就加檢校兵部尚書。大中十三年,以疾求代,徵拜戶部尚書。其年八月,卒于漢陰驛,時年七十一。子知遠、知微、知宗、僧朗、蕘。
史臣曰:宗閔、嗣復,承宗室世家之地冑,有文學政事之美名,徊翔清華,出入隆顯。苟能義以為上,群而不黨,議太平於稷、契之列,致人主於勛、華之盛,遭時得位,誰曰不然?而捨彼鴻猷,狎茲鼠輩,養虞卿而射利,抗德裕以報仇。矛盾相攻,幾傾王室,沒身蠻瘴,其利伊何?古者,廉、藺解仇,冀全國體,而邀懽釋憾,實亂大倫。世道銷刓,一至於此!崔、魏二丞相,嘉言啟奏,無忝正人。墀、讓史才,肅之禮學,商之長者,或登三事,或踐六卿,以道始終,夫何不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