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神武元聖孝皇帝,姓朱氏,諱晃,本名溫,宋州碭山人。其先舜司徒虎之後,高祖黯,曾祖茂琳,祖信,父誠。帝卽誠之第三子,母曰文惠王皇后。以唐大中六年嵗在壬申,十月二十一日夜,生于碭山縣午溝里。是夕,所居廬舍之上有赤氣上騰,里人望之,皆驚奔而來,曰:「朱家火發矣。」及至,則廬舍儼然。旣入,隣人以誕孩告眾,咸異之。昆仲三人,俱未冠而孤,母攜養寄於蕭縣人劉崇之家。帝旣壯,不事生業,以雄勇自負,里人多厭之。崇以其慵惰,每加譴杖。唯崇母自幼憐之,親為櫛髮,嘗誡家人曰:「朱三非常人也,汝輩當善待之。」家人問其故,答曰:「我嘗見其熟寐之次,化為一赤蛇。」然眾亦未之信也。
二年二月,巢以帝為同州防禦使,使自攻取。帝乃自丹州南行,以擊左馮翊,拔之,遂據其郡。時河中節度使王重榮屯兵數萬,糾兵諸侯,以圖興復。帝時與之鄰封,屢為重榮所敗,遂請濟師于巢。表章十上,為偽左軍使孟楷所蔽,不達。又聞巢軍勢蹙,諸校離心,帝知其必敗。九月,帝遂與左右定計,斬偽監軍使嚴實,舉郡降于重榮。重榮卽日飛章上奏,時僖宗在蜀,覽表而喜曰:「是天賜予也。」乃詔授帝左金吾衞大將軍,充河中行營副招討使,仍賜名全忠。自是率所部與河中兵士偕行,所向無不克捷。
三年三月,僖宗制授帝宣武軍節度使,依前充河中行營副招討使,仍令候收復京闕,卽得赴鎮。四月,巢軍自藍關南走,帝與諸侯之師俱收長安,乃率部下一旅之眾,仗節東下。七月丁卯,入于梁苑。是時帝年三十有二。時蔡州刺史秦宗權與黃巢餘孽合從肆虐,共圍陳州,久之,僖宗乃命帝為東北面都招討使。時汴、宋連年阻饑,公私俱困,帑廩皆虛,外為大敵所攻,內則驕軍難制,交鋒接戰,日甚一日。人皆危之,惟帝銳氣益振。是嵗十二月,帝領兵于鹿邑,與巢眾相遇,縱兵擊之,斬首二千餘級,乃引兵入亳州,因是兼有譙郡之地。
四年春,帝與許州田從異諸軍同收瓦子寨,殺賊數萬眾。是時,陳州四面賊寨相望,驅擄編氓,殺以充食,號為「舂磨寨」。帝分兵翦撲,大小凡四十戰。四月丁巳,收西華寨,賊將黃鄴單騎奔陳。帝乘勝追之,鼓噪而進。會黃巢遁去,遂入陳州,刺史趙犨迎于馬前。俄聞巢黨尚在陳北故陽壘,帝遂逕歸大梁。是時,河東節度使李克用奉僖宗詔,統騎軍數千同謀破賊,與帝合勢于中牟北邀擊之,賊眾大敗于王滿渡,多束手來降。時賊將霍存、葛從周、張歸厚、張歸霸皆匍匐于馬前,悉宥而納之,遂逐殘冦,東至于冤句。
六月,陳人感解圍之惠,為帝建生祠堂于其郡。是嵗,黃巢雖歿,而蔡州秦宗權繼為巨孽,有眾數萬,攻陷鄰郡,殺掠吏民,屠害之酷,更甚巢賊,帝患之。七月,遂與陳人共攻蔡賊于溵水,殺數千人。九月己未,僖宗就加帝檢校司徒、同平章事,封沛郡侯,食邑千戶。
光啟元年春,蔡賊掠亳、頴二郡,帝帥師以救之,遂東至于焦夷,敗賊眾數千,生擒賊將鐵林,梟首以狥軍而還。三月,僖宗自蜀還長安,改元光啟。四月戊辰,就加帝檢校太保,增食邑千五百戶。十二月,河中、太原之師逼長安,觀軍容使田令孜奉僖宗出幸鳳翔。
是嵗,鄭州為蔡賊所陷,刺史李璠單騎來奔,帝宥而納之,以為行軍司馬。宗權旣得鄭,益驕,帝遣裨將邏于金隄驛,與賊相遇,因擊之,賊眾大敗,追至武陽橋,斬首千餘級。帝每與蔡人戰于四郊,旣以少擊眾,常出奇以制之,但患師少,未快其旨。宗權又以己眾十倍于帝,恥于頻敗,乃誓眾堅決以攻夷門。旣而獲蔡之諜者,備知其事,遂謀濟師焉。
三年春二月乙巳,承制以朱珍為淄州刺史,俾募兵于東道,且慮蔡人暴其麥苗,期以夏首回歸。珍旣至淄、棣,旬日之內,應募者萬餘人。又潛襲青州,獲馬千匹,鎧甲稱是,乃鼓行而歸。四月辛亥,達于夷門,帝喜曰:「吾事濟矣。」是時,賊將張晊屯于北郊,秦賢屯于版橋,各有眾數萬,樹柵相連二十餘里,其勢甚盛。帝謂諸將曰:「此賊方今息師蓄銳以俟時,必來攻我。況宗權度我兵少,又未知珍來,謂吾畏懼,止于堅守而已。今出不意,不如先擊之。」乃親引兵攻秦賢寨,將士踴躍爭先,賊果不備,連拔四寨,斬首萬餘級,時賊眾以為神助。庚午,賊將盧瑭領萬餘人于圃田北萬勝戍夾汴水為營,跨河為梁,以扼運路。帝擇精銳以襲之。是日昏霧四合,兵及賊壘方覺,遂突入掩殺,赴水死者甚眾,盧瑭自投于河。河南諸賊連敗,不敢復駐,皆并在張晊寨。自是蔡寇皆懷震讋,往往軍中自相驚亂。帝旋師休息,大行犒賞,繇是軍士各懷憤激,每遇敵無不奮勇。
五月丙子,出酸棗門,自卯至未,短兵相接,賊眾大敗,追斬二十餘里,僵仆就枕。宗權恥敗,益縱其虐,乃自鄭州親領突將數人,逕入張晊寨。其日晚,大星隕于賊壘,有聲如雷。辛巳,兗、鄆、滑軍士皆來赴援,乃陳兵于汴水之上,旌旗器甲甚盛。蔡人望之,不敢出寨。翌日,分布諸軍,齊攻賊寨,自寅至申,斬首二萬餘級。會夜收軍,獲牛馬、輜重、生口、器甲不可勝計。是夜宗權、晊遁去,遲明追之,至陽武橋而還。宗權至鄭州,乃盡焚其廬舍,屠其郡人而去。始蔡人分兵冦陝、雒、孟、懷、許、汝,皆先據之,因是敗也,賊眾恐懼,咸棄之而遁。帝乃慎選將佐,俾完葺壁壘,為戰守之備,于是遠近流亡復歸者眾矣。是時,揚州節度使高駢為裨將畢師鐸所害,復有孫儒、楊行密互相攻伐,朝廷不能制,乃就加帝檢校太尉,兼領淮南節度使。
九月,亳州裨將謝殷逐刺史宋衮,自據其郡,帝親領軍屯于太清宮,遣霍存討平之。帝之禦蔡寇也,鄆州朱瑄、兗州朱瑾皆領兵來援。及宗權旣敗,帝以瑄、瑾宗人也,又有力于己,皆厚禮以歸之。瑄、瑾以帝軍士勇悍,私心愛之,乃密于曹、濮界上懸金帛以誘之,帝軍利其貨而赴者甚眾,帝乃移檄以讓之。朱瑄來詞不遜,乃命朱珍侵曹伐濮,以懲其姦。未幾,珍伐曹州,執刺史丘禮以獻,遂移兵圍濮州。兗、鄆之釁,自茲而始矣。
四月戊辰,魏博樂彥禎失律,其子從訓出奔相州,使來乞師。帝遣朱珍領大軍濟河,連收黎陽、臨河二邑。旣而魏軍推小校羅弘信為帥。弘信旣立,遣使送款于汴,帝優而納之,遂命班師。是月,河南尹張全義襲李罕之于河陽,克之。罕之單騎出奔,因乞師于太原,李克用為發萬騎以援之。罕之遂收其眾,偕晉軍合勢,急攻河陽。全義危急,遣使求救于汴,帝遣丁會、牛存節、葛從周領兵赴之,大戰于溫縣,晉人與罕之俱敗。于是河橋解圍,全義歸于河陽,因以丁會為河陽留後。
五月己亥,昭宗制以帝檢校侍中,增食邑三千戶。戊辰,詔改帝鄉曰衣錦鄉,里曰沛王里。是月,帝以兼有洛、孟之地,無西顧之患,將大整師徒,畢力誅蔡。會蔡人趙德諲舉漢南之地以歸于朝廷,且遣使送款于帝,仍誓戮力同討宗權。帝表其事,朝廷因以德諲為蔡州四面副都統。又以河陽、保義、義昌三節度為帝行軍司馬,兼糧料應接使。至是,帝領諸侯之師會德諲以伐蔡賊于汝水之上,遂薄其城。五日之內,樹二十八寨以環之,蓋象列宿之數也。時帝親臨矢石,一日,飛矢中其左腋,血漬單衣,顧謂左右曰:「勿洩。」
十月,先遣朱珍領兵與時溥戰于吳康鎮,徐人大敗,連收豐、蕭二邑,溥攜散騎馳入彭門。帝命分兵以攻宿州,刺史張友攜符印以降。旣而徐人閉壁堅守,遂命龎師古屯兵守之而還。是月,蔡賊孫儒攻陷揚州,自稱淮南節度使。
二月,蔡將申叢遣使來告,縛秦宗權于帳下,折其足而囚之矣。帝卽日承制以叢為淮西留後。未幾,叢復為都將郭璠所殺。是月,璠執宗權來獻,帝遣行軍司馬李璠、牙校朱克讓檻進于長安。旣至,昭宗御延喜樓受俘,卽斬宗權于獨柳樹下。蔡州平。昭宗詔加帝食實封一百戶,賜莊宅各一區。三月,又加帝檢校太尉、兼中書令,進封東平王,賞平蔡之功也。
二月戊寅,帝親征鄆,先遣朱友裕屯軍于斗門。甲申,次衞南,有飛鳥止于峻堞之上,鳴噪甚厲,副使李璠曰:「將有不如意之事。」是夜,鄆州朱瑾率步騎萬人襲朱友裕于斗門,友裕拔軍南去。乙酉,帝晨救斗門,不知友裕之退,前至斗門者皆為鄆人所殺。帝追襲鄆人至瓠河,不及,遂領兵于村落間。時朱瑄尚在濮州。丁亥,遇朱瑄率兵將歸于鄆,遂來衝擊。帝策馬南馳,為賊所追甚急,前有浚溝,躍馬而過,張歸厚援矟力戰于其後,乃免。時李璠與都將數人皆為鄆軍所殺。
乾寧元年二月,帝親領大軍由鄆州東路北次于魚山。朱瑄覘知,卽以兵逕至,且圖速戰。帝整軍出寨,時瑄、瑾已陣于前。須臾,東南風大起,我軍旌旂失次,甚有懼色,卽令騎士揚鞭呼嘯。俄而西北風驟發,時兩軍皆在草莽中,帝因令縱火。旣而煙焰亘天,乘勢以攻賊陣,瑄、瑾大敗。殺萬餘人,餘眾擁入清河,因築京觀于魚山之下,駐軍數日而還。
十一月,朱瑄復遣將賀瓌、柳存及蕃將何懷寶等萬餘人以襲曹州,庶解兗州之圍也。帝知之,自兗領軍策馬先路至鉅野南,追而敗之,殺戮將盡,生擒賀瓌、柳存、何懷寶及賊黨三千餘人。是日申時,狂風暴起,沙塵沸湧,帝曰:「此乃殺人未足耳。」遂下令盡殺所獲囚俘,風亦止焉。翼日,縶賀瓌等以示于兗,帝素知瓌名,乃釋之,惟斬何懷寶于兗城之下,乃班師。
四年正月,帝以洹水之師大舉伐鄆。辛卯,營于濟水之次,龎師古令諸將撤木為橋。乙未夜,師古以中軍先濟,聲振于鄆,朱瑄聞之,棄壁夜走。葛從周逐之至中都北,擒瑄并其妻男以獻,尋斬汴橋下。鄆州平。己亥,帝入于鄆,以朱友裕為鄆州兵馬留後。時帝聞朱瑾與史儼兒在豐沛間搜索糧饋,惟留康懷英守兗州,帝因乘勝遣葛從周以大軍襲兗。懷英聞鄆失守,俄又我軍大至,乃出降。朱瑾、史儼兒遂奔淮南。兗、海、沂、密等州平。乃以葛從周為兗州留後。
九月,帝以兗、鄆旣平,將士雄勇,遂大舉南征。命龎師古以徐、宿、宋、滑之師直趨清口,葛從周以兗、鄆、曹、濮之眾徑赴安豐。淮人遣朱瑾領兵以拒師古,因決水以浸軍,遂為淮人所敗,師古歿焉。葛從周行及濠梁,聞師古之敗,亦命班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