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不豫,后贊宣仁后定建儲之議。哲宗立,尊為皇太后。宣仁命葺慶壽故宮以居后,后辭曰:「安有姑居西而婦處東,瀆上下之分。」不敢徙,遂以慶壽後殿為隆祐宮居之。帝將卜后及諸王納婦,后敕向族勿以女寘選中。族黨有欲援例以恩換閤職,及為選人求京秩者,且言有特旨,后曰:「吾族未省用此例,何庸以私情撓公法。」一不與。帝倉卒晏駕,獨決策迎端王。章惇異議,不能沮。
徽宗立,請權同處分軍國事,后以長君辭。帝泣拜,移時乃聽。凡紹聖、元符以還,惇所斥逐賢大夫士,稍稍收用之。故事有如御正殿、避家諱、立誕節之類,皆不用。至聞賓召故老、寬徭息兵、愛民崇儉之舉,則喜見于色。纔六月,即還政。
哲宗即位,尊為皇太妃。時宣仁、欽聖二太后皆居尊,故稱號未極。元祐三年,宣仁詔:春秋之義,母以子貴,其尋繹故實,務致優隆。於是輿蓋、仗衞、冠服,悉侔皇后。紹聖中,欽聖復命即閤建殿,改乘車為輿,出入由宣德東門,百官上牋稱「殿下」,名所居為聖瑞宮。贈崔、任、朱三父皆至師、保。徽宗立,奉禮尤謹。
欽慈陳皇后,開封人。幼頴悟莊重,選入掖庭,為御侍。生徽宗,進美人。帝崩,守陵殿,思顧舊恩,毀瘠骨立。左右進粥、藥,揮使去,曰:「得早侍先帝,願足矣!」未幾薨,年三十二。建中靖國元年,追冊為皇太后,上尊謚,陪葬永裕陵。
初,哲宗既長,宣仁高太后歷選世家女百餘入宮。后年十六,宣仁及欽聖向太后皆愛之,教以女儀。元祐七年,諭宰執:「孟氏子能執婦禮,宜正位中宮。」命學士草制。又以近世禮儀簡略,詔翰林、臺諫、給舍與禮官議冊后六禮以進。至是,命尚書左僕射呂大防攝太尉,充奉迎使,同知樞密院韓忠彥攝司徒副之;尚書左丞蘇頌攝太尉,充發策使,僉書樞密院事王巖叟攝司徒副之;尚書右丞蘇轍攝太尉,充告期使,皇叔祖同知大宗正事宗景攝宗正卿副之;皇伯祖判大宗正事高密郡王宗晟攝太尉,充納成使,翰林學士范百祿攝宗正卿副之;吏部尚書王存攝太尉,充納吉使,權戶部尚書劉奉世攝宗正卿副之;翰林學士梁燾攝太尉,充納采、問名使,御史中丞鄭雍攝宗正卿副之。帝親御文德殿冊為皇后。宣仁太后語帝曰:「得賢內助,非細事也。」進后父閤門祗候在為崇儀使、榮州刺史,母王氏華原郡君。
久之,劉婕妤有寵。紹聖三年,后朝景靈宮,訖事,就坐,諸嬪御立侍,劉獨背立簾下,后閤中陳迎兒呵之,不顧,閤中皆忿。冬至日,會朝欽聖太后於隆祐宮,后御坐朱髹金飾,宮中之制,惟后得之。婕妤在他坐,有慍色,從者為易坐,製與后等。衆弗能平,因傳唱曰:「皇太后出!」后起立,劉亦起,尋各復其所,或已撤婕妤坐,遂仆于地。懟不復朝,泣訴于帝。內侍郝隨謂婕妤曰:「毋以此慼慼,願為大家早生子,此坐正當為婕妤有也。」
會后女福慶公主疾,后有姊頗知醫,嘗已后危疾,以故出入禁掖。公主藥弗效,持道家治病符水入治。后驚曰:「姊寧知宮中禁嚴,與外間異邪?」令左右藏之;俟帝至,具言其故。帝曰:「此人之常情耳。」后即爇符於帝前。宮禁相傳,厭魅之端作矣。未幾,后養母聽宣夫人燕氏、尼法端與供奉官王堅為后禱祠。事聞,詔入內押班梁從政、管當御藥院蘇珪,即皇城司鞫之,捕逮宦者、宮妾幾三十人,搒掠備至,肢體毀折,至有斷舌者。獄成,命侍御史董敦逸覆錄,罪人過庭下,氣息僅屬,無一人能出聲者。敦逸秉筆疑未下,郝隨等以言脅之。敦逸畏禍及己,乃以奏牘上。詔廢后,出居瑤華宮,號華陽教主、玉清妙靜仙師,法名沖真。
初,章惇誣宣仁后有廢立計,以后逮事宣仁,惇又陰附劉賢妃,欲請建為后,遂與郝隨構成是獄,天下冤之。敦逸奏言:「中宮之廢,事有所因,情有可察。詔下之日,天為之陰翳,是天不欲廢后也;人為之流涕,是人不欲廢后也。」且言:「嘗覆錄獄事,恐得罪天下後世。」帝曰:「敦逸不可更在言路。」曾布曰:「陛下本以皇城獄出於近習推治,故命敦逸錄問,今乃貶錄問官,何以取信中外?」乃止。帝久亦悔之,曰:「章惇誤我。」
元符末,欽聖太后將復后位,適有布衣上書,以后為言者,即命以官;於是詔后還內,號元祐皇后,時劉號元符皇后故也。崇寧初,郝隨諷蔡京再廢后,昌州判官馮澥上書言后不得復。臺臣錢遹、石豫、左膚等連章論韓忠彥等信一布衣狂言,復已廢之后,以掠虛美,望斷以大義。蔡京與執政許將、温益、趙挺之、張商英皆主其說。徽宗從之,詔依紹聖詔旨,復居瑤華宮,加賜希微元通知和妙靜仙師。
靖康初,瑤華宮火,徙居延寧宮;又火,出居相國寺前之私第。金人圍汴,欽宗與近臣議再復后,尊為元祐太后。詔未下而京城陷。時六宮有位號者皆北遷,后以廢獨存。張邦昌僭位,尊后為宋太后,迎居延福宮,受百官朝。胡舜陟、馬伸又言,政事當取后旨。邦昌乃復上尊號元祐皇后,迎入禁中,垂簾聽政。
后聞康王在濟,遣尚書左右丞馮澥、李回及兄子忠厚持書奉迎。命副都指揮使郭仲荀將所部扈衞,又命御營前軍統制張俊逆于道。尋降手書,播告天下。王至南京,后遣宗室士㒟及內侍邵成章奉圭寶、乘輿、服御迎王即皇帝位,改元,后以是日撤簾,尊后為元祐太后。尚書省言,元字犯后祖名,請易以所居宮名,遂稱隆祐太后。
上將幸揚州,命仲荀衞太后先行,駐揚州州治。會張浚請先定六宮所居地,遂詔忠厚奉太后幸杭州,以苗傅為扈從統制。踰年,傅與劉正彥作亂,請太后聽政。又請立皇子。太后諭之曰:「自蔡京、王黼更祖宗法,童貫起邊事,致國家禍亂。今皇帝無失德,止為黃潛善、汪伯彥所誤,皆已逐矣。」傅等言必立皇太子,太后曰:「今強敵在外,我以婦人抱三歲小兒聽政,將何以令天下?」傅等泣請,太后力拒之。帝聞事急,詔禪位元子,太后垂簾聽政。朱勝非請令臣僚得獨對論機事,仍日引傅黨一人上殿,以釋其疑。太后從之,每見傅等,曲加慰撫,傅等皆喜。韓世忠妻梁氏在傅軍中,勝非以計脫之,太后召見,勉令世忠速來,以清巖陛。梁氏馳入世忠軍,諭太后意。世忠等遂引兵至,逆黨懼。朱勝非等誘以復辟,命王世修草狀進呈。太后喜曰:「吾責塞矣。」再以手札趣帝還宮,即欲撤簾。帝令勝非請太后一出御殿,乃命撤簾。是日,上皇太后尊號。
帝幸建寧,命僉書樞密院事鄭瑴衞太后繼發,比至,帝率群臣迎于郊。會防秋迫,命劉寧止制置江、浙,衞太后往洪州,百司非預軍事者悉從。仍命滕康、劉珏權知三省樞密院事從行,凡四方奏讞、吏部差注、舉辟、功賞之類,皆隸焉。復命四廂都指揮使楊惟忠,將兵萬人衞從。帝慮敵人來侵,密諭康、珏緩急取太后旨,便宜以行。過落星寺,舟覆,宮人溺死者十數,惟太后舟無虞。
既至洪州,議者言:「金人自蘄、黃渡江,陸行二百餘里,即到洪州。」帝憂之,命劉光世屯江州。光世不為備,金人遂自大冶縣徑趣洪州。康、珏奉太后行,次吉州。金人追急,太后乘舟夜行。質明,至太和縣,舟人景信反,楊惟忠兵潰,失宮人一百六十,康、珏俱遁,兵衞不滿百,遂往虔州。太后及潘妃以農夫肩輿而行。帝慮太后徑入閩、廣,遣使歷詢后所在,及知在虔州,遂命中書舍人李正民來朝謁。
時虔州府庫皆空,衞軍所給,惟得沙錢,市買不售,與百姓交鬪,縱火肆掠。土豪陳新率衆圍城,康、珏、惟忠弗能禁。惟忠步將胡友自外引兵破新于城下,新乃去。帝聞,罷康、珏,命盧益、李回代之。諭輔臣曰:「朕初不識太后,自迎至南京,愛朕不啻己出。今在數千里外,兵馬驚擾,當亟奉迎,以愜朕朝夕慕念之意。」遂遣御營司都統辛企宗、帶御器械潘永思迎歸。太后至越,帝親迎于行宮門外,遍問所過守臣治狀。
入宮禁中,嘗微苦風眩。有宮人自言善符呪,疾良已。太后驚曰:「吾豈敢復聞此語耶!」立命出之。太后生辰,置酒宮中,從容謂帝曰:「宣仁太后之賢,古今母后未有其比。昔奸臣肆為謗誣,雖嘗下詔明辨,而國史尚未刪定,豈足傳信?吾意在天之靈,不無望於帝也。」帝聞之悚然。後迺更修神宗、哲宗實錄,始得其正,而奸臣情狀益著。
帝事太后極孝,雖帷帳皆親視;或得時果,必先獻太后,然後敢嘗。宣教郎范燾與忠厚有憾,誣與太后密養欽宗子。帝曰:「朕於太后如母子,安得有此。」即治其罪。紹興五年春,患風疾,帝旦暮不離左右,衣弗解帶者連夕。
四月,崩於行宮之西殿,年五十九。遺命擇地攢殯,俟軍事寧,歸葬園陵。帝詔曰:「朕以繼體之重,當從重服,凡喪祭用母后臨朝禮。」上尊號曰昭慈獻烈皇太后,推恩外家凡五十人。殯于會稽上皇村,附神主于哲宗室,位在昭懷皇后上。三年,改謚昭慈聖獻。
后性節儉謙謹,有司月供千緡而止。幸南昌,斥賣私絹三千匹充費。尋詔文書應奏者避后父名,不許;群臣請上太皇太后號,亦不許。忠厚直顯謨閣,臺諫、給舍交章論列,后聞,即令易武,命學士院降詔,戒敕忠厚等不得預聞朝政、通貴近、至私第謁見宰執。以恩澤當得官者近八十員,后未嘗陳請。
昭懷劉皇后,初為御侍,明豔冠後庭,且多才藝。由美人、婕妤進賢妃。生一子二女。有盛寵,能順意奉兩宮。時孟后位中宮,后不循列妾禮,且陰造奇語以售謗,內侍郝隨、劉友端為之用。孟后既廢,后竟代焉。右正言鄒浩上疏極諫,坐竄。徽宗立,冊為元符皇后。明年,尊為太后,名宮崇恩。帝緣哲宗故,曲加恩禮,后以是頗干預外事,且以不謹聞。帝與輔臣議,將廢之,而后已為左右所逼,即簾鈎自縊而崩,年三十五。
徽宗顯恭王皇后,開封人,德州刺史藻之女也。元符二年六月,歸于端邸,封順國夫人。徽宗即位,冊為皇后。生欽宗及崇國公主。后性恭儉,鄭、王二妃方亢寵,后待之均平。巨閹妄意迎合,誣以闇昧。帝命刑部侍郎周鼎即秘獄參驗,略無一跡,獄止。后見帝,未嘗一語輒及,帝幡然憐之。大觀二年崩,年二十五。謚曰靜和,葬裕陵之次。紹興中,始附徽宗廟室,改上今謚云。
王皇后崩,政和元年,立為皇后。將受冊,有司創製冠服,后言國用未足,冠珠費多,請命工改製妃時舊冠。又乞罷黃麾仗、小駕鹵簿等儀,從之。恩澤皆弗陳請。時族子居中在樞府,后奏:「外戚不當預國政,必欲用之,且令充妃職。」帝為罷居中。居中復用,后歸寧還言:「居中與父紳相往還,人皆言其招權市賄,乞禁絕,許御史奏劾。」后性端謹,善順承帝意。劉貴妃薨,帝思之不已,將追冊為后。后即奏妃乃其養子,乞別議褒崇之禮,帝大喜。
欽宗受禪,尊為太上皇后,遷居寧德宮,稱寧德太后。從上皇幸南京,金師退,先歸。時用事者言,上皇將復辟於鎮江,人情危駭。或謂后將由端門直入禁中,內侍輩頗勸欽宗嚴備。帝不從,出郊迎后,於是兩宮歡甚洽。上皇聞之,即罷如洛之議。
汴京破,從上皇幸青城。北遷,留五年,崩于五國城,年五十二。紹興七年,何蘇等使還,始知上皇及后崩,高宗大慟。詔立重成服,謚顯肅。后親族各遷官有差。祔主徽宗室,以聞哀日為大忌。梓宮歸,入境,承之以槨,納翬衣其中,與徽宗各攢于會稽永佑陵。
先是,后至金營,訴于粘罕曰:「妾得罪當行,但妾家屬不預朝政,乞留不遣。」粘罕許之,故紳得歸。后既行,紳亦以是年薨,謚僖靖。家屬流寓江南,高宗憐之,詔所在尋訪賜官。有鄭藻者,后近屬也。紹興中帶御器械,用后祔廟恩,拜隴州防禦使;凡四使金,歷官至保信軍節度使,加太尉。卒,追封榮國公,謚端靖。
韋賢妃,開封人,高宗母也。初入宮,為侍御。崇寧末,封平昌郡君。大觀初,進婕妤,累遷婉容。高宗在康邸出使,進封龍德宮賢妃。從上皇北遷。建炎改元,遙尊為宣和皇后。封其父安道為郡王,官親屬三十人。由是遣使不絕。
紹興七年,徽宗及鄭皇后崩聞至,帝號慟,諭輔臣曰:「宣和皇后春秋高,朕思之不遑寧處,屈己講和,正為此耳。」翰林學士朱震引唐建中故事,請遙尊為皇太后,從之。已而太常少卿吳表臣請依嘉祐、治平故事,俟三年喪畢,然後舉行。乃先降御札,播告天下。后三代俱追封王。
帝以后久未歸,每顰蹙曰:「金人若從朕請,餘皆非所問也。」王倫使回,言金人許歸后。未幾,金人遣蕭哲來,亦言后將歸狀。遂豫作慈寧宮,命莫將、韓恕為奉迎使。十年,以金人猶未歸后,乃遙上皇太后冊寶於慈寧殿。是後,生辰、至、朔,皆遙行賀禮。
洪皓在燕,求得后書,遣李微持歸。帝大喜曰:「遣使百輩,不如一書。」遂加微官。金人遣蕭毅、邢具瞻來議和,帝曰:「朕有天下,而養不及親。徽宗無及矣!今立誓信,當明言歸我太后,朕不恥和,不然,朕不憚用兵。」毅等還,帝又語之曰:「太后果還,自當謹守誓約;如其未也,雖有誓約,徒為虛文。」
命何鑄、曹勛報謝,召至內殿,諭之曰:「朕北望庭闈,無淚可揮。卿見金主,當曰:『慈親之在上國,一老人耳;在本國,則所繫甚重。』以至誠說之,庶彼有感動。」鑄等至金國,首以后歸為請。金主曰:「先朝業已如此,豈可輒改?」勛再三懇請,金主始允。鑄等就館,館伴耶律紹文來言,金主許從所請。洪皓聞之,先遣人來報。鑄等還,具言其實。遂命參政王次翁為奉迎使。金人遣其臣高居安、完顏宗賢等扈從以行。
十二年四月,次燕山,自東平舟行,由清河至楚州。既渡淮,命太后弟安樂郡王韋淵、秦魯國大長公主、吳國長公主迎于道。帝親至臨平奉迎,普安郡王、宰執、兩省、三衙管軍皆從。帝初見太后,喜極而泣。八月,至臨安,入居慈寧宮。
太后聰明有智慮。初,金人許還三梓宮,太后恐其反覆,呼役者畢集,然後起攢。時方暑,金人憚行,太后慮有他變,乃陽稱疾,須秋涼進發。已而稱貸于金使,得黃金三千兩以犒其衆,由是途中無間言。太后在北方,聞韓世忠名,次臨平,呼世忠至簾前慰勞。還宮,帝侍太后,或至夜分未去,太后曰:「且休矣,聽朝宜早,恐妨萬幾。」又嘗謂:「兩宮給使,宜令通用;不然,則有彼我之分,而佞人間言易以入也。」
時皇后未立,太后屢為帝言,帝請降手書,太后曰:「我但知家事,外庭非所當預。」將行冊命,承平典禮,悉能記之。帝先意承志,惟恐不及,或一食稍減,輒不勝憂懼。常戒宮人曰:「太后年已六十,惟優游無事,起居適意,即壽考康寧;事有所闕,慎毋令太后知,第來白朕。」
二十九年,太后壽登八十,復行慶禮。親屬進官一等;庶人等九十、宗子女若貢士已上父母年八十者,悉官封之。九月,得疾,上不視朝,敕輔臣祈禱天地、宗廟、社稷,赦天下,減租稅。俄崩于慈寧宮,謚曰顯仁。攢于永佑陵之西,祔神主太廟徽宗室。親屬進秩者十四人,授官者三人。
太后性節儉,有司進金唾壺,太后易,令用塗金。宮中賜予不過三數千,所得供進財帛,多積於庫。至是,喪葬之費,皆仰給焉。然好佛、老。初,高宗出使,有小妾言,見四金甲人執刀劔以衞。太后曰:「我祠四聖謹甚,必其陰助。」既北遷,常設祭;及歸,立祠西湖上。
喬貴妃,初與高宗母韋妃俱侍鄭皇后,結為姊妹,約先貴者毋相忘。既而貴妃得幸徽宗,遂引韋氏,二人愈相得。二帝北遷,貴妃與韋氏俱。至是,韋妃將還,貴妃以金五十兩贈高居安,曰:「薄物不足為禮,願好護送姊還江南。」復舉酒酌韋氏曰:「姊善重保護,歸即為皇太后;妹無還期,終死於朔漠矣!」遂大慟以別。
先是,妃手植芭蕉於庭曰:「是物長,吾不及見矣!」已而果然。左右奔告帝,帝初以其微疾,不經意,趣幸之,已薨矣,始大悲惻。特加四字謚曰明達懿文。敘其平生,絃諸樂府。又欲踵温成故事追崇,使皇后表請,因冊贈為后,而以明達謚焉。
時又有安妃劉氏者,本酒保家女。初事崇恩宮,宮罷,出居宦者何訢家。內侍楊戩譽其美,復召入。妃以同姓養為女,遂有寵,為才人,進至淑妃。生建安郡王楧、嘉國公椅、英國公橞、和福帝姬。政和四年,加貴妃。朝夕得侍上,擅愛顓席,嬪御為之稀進。擢其父劉宗元節度使。
妃天資警悟,解迎意合旨,雅善塗飾,每製一服,外間即傚之。林靈素以技進,目為九華玉真安妃,肖其像于神霄帝君之左。宣和三年薨,年三十四。初謚明節和文,旋用明達近比,加冊贈為皇后,葬其園之西北隅。帝悼之甚,後宮皆往唁,帝相與啜泣。崔妃獨左視無戚容,帝悲怒,疑其為厭蠱。卜者劉康孫緣妃以進,喜妄談休咎,捕送開封獄。醫曹孝忠侍疾無狀,閤內侍王堯臣坐盜金珠及出金明池游宴事,併鞫治。獄成,同日誅死。遂廢崔妃為庶人。崔生漢王椿及帝姬五人云。
欽宗朱皇后,開封祥符人。父伯材,武康軍節度使。欽宗在東宮,徽宗臨軒備禮,冊為皇太子妃。欽宗即位,立為皇后。追封伯材為恩平郡王。后既北遷,不知崩聞。慶元三年上尊號,謚仁懷,祔于太廟欽宗室,推恩后家十五人。五年,奉安神御于景靈宮。
高宗憲節邢皇后,開封祥符人。父煥,朝請郎。高宗居康邸,以婦聘之,封嘉國夫人。王出使,夫人留居蕃衍宅。金人犯京師,夫人從三宮北遷。上皇遣曹勛歸,夫人脫所御金環,使內侍持付勛曰:「幸為吾白大王,願如此環,得早相見也。」王憐之。及即位,遙冊為皇后,官后親屬二十五人。
王即帝位,后常以戎服侍左右。后頗知書,從幸四明,衞士謀為變,入問帝所在,后紿之以免。未幾,帝航海,有魚躍入御舟,后曰:「此周人白魚之祥也。」帝大悅,封和義郡夫人。還越,進封才人。后益博習書史,又善翰墨,由是寵遇日至,與張氏並為婉儀,尋進貴妃。
初,伯琮以宗子召入宮,命張氏育之。后時為才人,亦請得育一子,於是得伯玖,更名璩。中外議頗籍籍。張氏卒,併育于后,后視之無間。伯琮性恭儉,喜讀書,帝與后皆愛之,封普安郡王。后嘗語帝曰:「普安,其天日之表也。」帝意決,立為皇子,封建王。出璩居紹興。
高宗內禪,手詔后稱太上皇后,遷居德壽宮。孝宗即位,上尊號曰壽聖太上皇后。月朔,朝上皇畢,入見后如宮中儀。乾道七年,加號壽聖明慈。淳熙二年,以上皇行慶壽禮,復加壽聖齊明廣慈之號。十年,以后年七十,親屬推恩有差。十二年,加尊號曰備德。上皇崩,遺詔改稱皇太后。帝欲迎還大內,太后以上皇几筵在德壽宮,不忍舍去,因名所御殿曰慈福,居焉。光宗即位,更號壽聖皇太后,以壽皇故,不稱太皇太后也。帝嘗言及用人,后曰:「宜崇尚舊臣。」紹熙四年,后壽八十,帝乃覲后,奉冊禮,加尊號曰隆慈備福。五年正月,帝率群臣行慶壽禮,嘉王侍側,后勉以讀書辨邪正、立綱常為先。夏,孝宗崩,始正太皇太后之號。
時光宗疾未平,不能執喪,宰臣請垂簾主喪事,后不可。已而宰執請如唐肅宗故事,群臣發喪太極殿,成服禁中,許之。后代行祭奠禮。尋用樞密趙汝愚請,於梓宮前垂簾,宣光宗手詔,立皇子嘉王為皇帝。翌日,冊夫人韓氏為皇后,撤簾。慶元元年,加號光祐,遷居重華宮。汝愚後以謫死,中書舍人汪義端目汝愚為李林甫,欲併逐其黨,太后聞而非之。
潘賢妃,開封人,元懿太子母也。父永壽,直翰林醫局官。高宗居康邸時納之,邢后北遷,妃未有位號,帝即位,將立為后,呂好問諫止之,立為賢妃。太子薨,從隆祐太后于江西,踰年還。紹興十八年薨。永壽,贈太子少師。
張賢妃,開封人。建炎初,為才人,有寵,進婕妤。帝欲擇宗室子養禁中,輔臣問帝以宮中可付託者誰耶?帝曰:「已得之矣。」意在婕妤。已而伯琮入宮,年尚幼,婕妤與潘賢妃、吳才人方環坐,以觀其所向。時賢妃新失皇子,意忽忽不樂,婕妤手招之,遂向婕妤。帝因命婕妤母之,是為孝宗。尋遷婉儀,十二年卒,上為輟朝二日,贈賢妃。弟萃,閤門宣贊舍人,妃薨,遷秩二階。
劉賢妃,臨安人。入宮為紅霞帔,遷才人,累遷婕妤、婉容,紹興二十四年進賢妃。頗恃寵驕侈,嘗因盛夏以水晶飾腳踏,帝見之,命取為枕,妃懼,撤去之。淳熙十四年薨。父懋,累官昭慶軍節度使。金人南侵,獻錢二萬緡以助軍興費。懋子允升,紹興末為和州防禦使、知閤門事。奉使還,遷荊州防禦使、福州觀察使。
劉婉儀,初入宮,封宜春郡夫人。尋進才人,與劉婉容俱被寵,進婉儀。婉儀頗恃恩招權,嘗遣人諷廣州蕃商獻明珠香藥,許以官爵。舶官林孝澤言于朝,詔止其獻。金人將叛盟,劉錡主戰,幸醫王繼先從中沮之,因謀誅錡,帝不懌。一日,在婉儀位,有憂色。婉儀陰訪得其言,以寬譬帝意。帝怪與繼先言合,詰之,婉儀急,具以實對。帝大怒,託以他過廢之。兄伉,累官和州防禦使、知閤門事,婉儀既廢,乃與祠罷歸。
孝宗成穆郭皇后,開封祥符人。奉直大夫直卿之女孫,其六世祖為章穆皇后外家。孝宗為普安郡王時納郭氏,封咸寧郡夫人。生光宗及莊文太子愭、魏惠憲王愷、邵悼肅王恪。紹興二十六年薨,年三十一,追封淑國夫人。三十一年,用明堂恩,贈福國夫人。既建太子,追封皇太子妃。及受禪,追冊為皇后,謚恭懷,尋改安穆。及營阜陵,又改成穆,祔孝宗廟。
成恭夏皇后,袁州宜春人。曾祖令吉,為吉水簿。夏氏初入宮,為憲聖太后閤中侍御。普安郡王夫人郭氏薨,太后以夏氏賜王,封齊安郡夫人。即位,進賢妃。踰年,奉上皇命,立為皇后。乾道二年,謁家廟,親屬推恩十一人。三年崩,謚安恭。寧宗時,改謚成恭。
初,后之生也,有異光穿室,父協奇之,及長,以姿納宮中。久之,父居益困,及歸,客袁之僧舍,號夏翁。翁亡,后始貴。訪得其弟執中,補承信郎、閤門祗候。未幾,遷右武郎、閤門宣贊舍人,累遷奉國軍節度使,提舉萬壽觀。寧宗即位,加少保。踰年,卒于家。
初,執中與其微時妻至京,宮人諷使出之,擇配貴族,欲以媚后,執中弗為動。他日,后親為言,執中誦宋弘語以對,后不能奪。既貴,始從師學,作大字頗工,復善騎射。高宗行慶壽禮,近戚爭獻珍環,執中獨大書「一人有慶,萬壽無疆」以獻。高宗喜,錫賚甚渥。嘗為館伴副使,連射皆命中,金人駭服。孝宗聞其才,將召用之,謝曰:「他日無累陛下,保全足矣。」人以此益賢之。
成肅謝皇后,丹陽人。幼孤,鞠於翟氏,因冒姓焉。及長,被選入宮。憲聖太后以賜普安郡王,封咸安郡夫人。王即位,進婉容。踰年,進貴妃。成恭皇后崩,中宮虛位。淳熙三年,妃侍帝,過德壽宮,上皇諭以立后意。尋遣張去為傳旨,立貴妃為皇后,復姓謝氏。親屬推恩者十人。光宗受禪,上尊號壽成皇后。孝宗崩,尊為皇太后。慶元初,加號惠慈。嘉泰二年,加慈佑太皇太后。三年崩,謚成肅,攢祔于永阜陵。
后性儉慈,減膳羊,每食必先以進御。服澣濯衣,有數年不易者。弟淵,以后貴,授武翼郎。后嘗戒之曰:「主上化行恭儉,吾亦躬服澣濯,爾宜崇謙抑,遠驕侈。」後歷閤門宣贊舍人、帶御器械。光宗朝,遷果州團練使。寧宗立,轉萊州防禦使,擢知閤門事,仍幹辦皇城司。三遷至保信軍節度使,尋加太尉、開府儀同三司。成肅皇后崩,遺誥賜淵錢十萬緡、金二千兩、田十頃,僦緡日十千。後累陞三少,封和國公。嘉定四年薨,贈太保。
光宗慈懿李皇后,安陽人,慶遠軍節度使、贈太尉道之中女。初,后生,有黑鳳集道營前石上,道心異之,遂字后曰鳳娘。道帥湖北,聞道士皇甫坦善相人,乃出諸女拜坦。坦見后,驚不敢受拜,曰:「此女當母天下。」坦言於高宗,遂聘為恭王妃,封榮國夫人,進定國夫人。乾道四年,生嘉王。七年,立為皇太子妃。
及太子即位,冊為皇后。光宗欲誅宦者,近習皆懼,遂謀離間三宮。會帝得心疾,孝宗購得良藥,欲因帝至宮授之。宦者遂訴於后曰:「太上合藥一大丸,俟宮車過即投藥。萬一有不虞,其奈宗社何?」后覘藥實有。心銜之。頃之,內宴,后請立嘉王為太子,孝宗不許。后曰:「妾六禮所聘,嘉王,妾親生也,何為不可?」孝宗大怒。后退,持嘉王泣訴于帝,謂壽皇有廢立意。帝惑之,遂不朝太上。
帝嘗宮中浣手,睹宮人手白,悅之。他日,后遣人送食合于帝,啟之,則宮人兩手也。又黃貴妃有寵,因帝親郊,宿齋宮,后殺之,以暴卒聞。是夕風雨大作,黃壇燭盡滅,不能成禮。帝疾由是益增劇,不視朝,政事多決於后矣。后益驕奢,封三代為王,家廟逾制,衞兵多於太廟。后歸謁家廟,推恩親屬二十六人、使臣一百七十二人,下至李氏門客,亦奏補官。中興以來未有也。
是時,帝久不朝太上,中外疑駭。紹熙四年九月重明節,宰執、侍從,臺諫連章請帝過宮。給事中謝深甫言:「父子至親,天理昭然。太上之愛陛下,亦猶陛下之愛嘉王。太上春秋高,千秋萬歲後,陛下何以見天下?」帝感悟,趣命駕朝重華宮。是日,百官班列俟帝出,至御屏,后挽留帝入,曰:「天寒,官家且飲酒。」百僚、侍衞相顧莫敢言。中書舍人陳傅良引帝裾請毋入,因至屏後,后叱曰:「此何地,爾秀才欲斫頭邪?」傅良下殿慟哭,后復使人問曰:「此何理也?」傅良曰:「子諫父不聽,則號泣而隨之。」后益怒,遂傳旨罷還宮。其後孝宗崩,帝不能親執喪。
恭聖仁烈楊皇后,少以姿容選入宮,忘其姓氏,或云會稽人。慶元元年三月,封平樂郡夫人。三年四月,進封婕妤。有楊次山者,亦會稽人,后自謂其兄也,遂姓楊氏。五年,進婉儀。六年,進貴妃。恭淑皇后崩,中宮未有所屬,貴妃與曹美人俱有寵。韓侂胄見妃任權術,而曹美人性柔順,勸帝立曹。而貴妃頗涉書史,知古今,性復機警,帝竟立之。
次山客王夢龍知其謀,密以告后,后深銜之,與次山欲因事誅侂胄。會侂胄議用兵中原,俾皇子曮入奏:「侂胄再啟兵端,將不利於社稷。」帝不荅。后從傍贊之甚力,亦不荅。恐事泄,俾次山擇廷臣可任者,與共圖之。禮部侍郎史彌遠,素與侂胄有隙,遂欣然奉命。參知政事錢象祖,嘗諫用兵貶信州,彌遠乃先告之。禮部尚書衞涇、著作郎王居安、前右司郎官張鎡皆預其謀。開熙三年十一月三日,侂胄方早朝,彌遠密遣中軍統制夏震伏兵六部橋側,率健卒擁侂胄至玉津園,槌殺之。復命彌遠、象祖等俱赴延和殿,以殛侂胄聞,帝不之信,越三日,帝猶謂其未死。蓋是謀悉出中宮及次山等,帝初不知也。
后既誅侂胄,彌遠日益貴用事。嘉定十四年,帝以國嗣未定,養宗室子貴和,立為皇子,賜名竑。彌遠為丞相,既信任於后,遂專國政,竑漸不能平。初,竑好琴,彌遠買美人善琴者納之,而私厚美人家,令伺皇子動靜。竑嬖之,一日,竑指輿地圖示美人曰:「此瓊崖州也,他日必置史彌遠於此地。」美人以告彌遠。竑又書字於几曰:「彌遠當決配八千里。」竑左右皆彌遠腹心,走白彌遠。彌遠大懼,陰蓄異志,欲立他宗室子昀為皇子,遂陰與昀通。
十七年閏八月丁酉,帝大漸,彌遠夜召昀入宮,后尚未知也。彌遠遣后兄子谷及石以廢立事白后,后不可,曰:「皇子先帝所立,豈敢擅變?」是夜,凡七往反,后終不聽。谷等乃拜泣曰:「內外軍民皆已歸心,苟不立之,禍變必生,則楊氏無噍類矣。」后默然良久,曰:「其人安在?」彌遠等召昀入,后拊其背曰:「汝今為吾子矣!」遂矯詔廢竑為濟王,立昀為皇子,即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同聽政。
寶慶二年十一月戊寅,加尊號壽明。紹定元年正月丙子,復加慈睿。四年正月,后壽七十,帝率百官朝慈明殿,加尊號壽明仁福慈睿皇太后。十二月辛巳,后不豫,詔禱祠天地、宗廟、社稷、宮觀,赦天下。五年十二月壬午,崩于慈明殿,壽七十有一,謚恭聖仁烈。
初,深甫為相,有援立楊太后功,太后德之。理宗即位,議擇中宮,太后命選謝氏諸女。后獨在室,兄弟欲納入宮,諸父攑伯不可,曰:「即奉詔納女,當厚奉資裝,異時不過一老宮婢,事奚益?」會元夕,縣有鵲來巢燈山,衆以為后妃之祥。攑伯不能止,乃供送后就道。后旋病疹,良已,膚蛻,瑩白如玉;醫又藥去目瞖。時賈涉女有殊色,同在選中。及入宮,理宗意欲立賈。太后曰:「謝女端重有福,宜正中宮。」左右亦皆竊語曰:「不立真皇后,乃立假皇后邪!」帝不能奪,遂定立后。初封通議郡夫人,寶慶三年九月,進貴妃,十二月,冊為皇后。
理宗崩,度宗立。咸淳三年,尊為皇太后,號壽和聖福。進封三代:父渠伯,魏王;祖深甫、曾祖景之,皆魯王。宗族男女各進秩賜封賞賚有差。度宗崩,瀛國公即位,尊為太皇太后。太后年老且疾,大臣屢請垂簾同聽政,彊之乃許。加封五代。
朝官聞難,往往避匿遁去。太后命揭榜朝堂曰:「我國家三百年,待士大夫不薄。吾與嗣君遭家多難,爾小大臣不能出一策以救時艱,內則畔官離次,外則委印棄城,避難偷生,尚何人為?亦何以見先帝於地下乎?天命未改,國法尚存。凡在官守者,尚書省即與轉一資;負國逃者,御史覺察以聞。」
德祐元年六月朔,日食既,太后削「聖福」以應天變。丞相王爚老病,陳宜中、留夢炎庸懦無所長,日坐朝堂相爭戾。而張世傑兵敗於焦山,宜中棄官去。太后累召不至,遺書宜中母,使勉之。十月,始還朝。太后又親為書召夏貴等兵,曰:「吾母子不足念,獨不報先帝德乎?」貴等亦罕有至者。
是月,大元兵破常州,太后遣陸秀夫等請和,不從。宜中即率公卿請遷都,太后不許,宜中痛哭固請,不得已從之。明日當啟行,而宜中倉卒失奏,於是宮車已駕,日且暮而宜中不至,太后怒而止。明年正月,更命宜中使軍中,約用臣禮。宜中難之,太后涕泣曰:「苟存社稷,臣,非所較也。」未幾,大元兵薄臯亭山,宜中宵遁,文武百官亦潛相引去。
會忠王議納妃。初,丁大全請選知臨安府顧嵓女,已致聘矣;大全敗,嵓亦罷去。臺臣論嵓大全黨,宜別選名族以配太子。臣僚遂言全氏侍其父昭孫,往返江湖,備嘗艱險;其處貴富,必能盡警戒相成之道。理宗以母慈憲故,乃詔后入宮,問曰:「爾父昭孫,昔在寶祐間沒於王事,每念之,令人可哀。」后對曰:「妾父可念,淮、湖之民尤可念也。」帝深異之,語大臣曰:「全氏女言辭甚令,宜配冢嫡,以承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