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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百八十 列傳第二百三十九 世家三 吳越錢氏

吳越錢俶字文德,杭州臨安人。本名弘俶,以犯宣祖偏諱去之。祖鏐,因黃巢之亂,據有吳越昭宗授以杭、越兩藩節制,封彭城郡王,歷梁、後唐,加吳越國王,卒,子元瓘嗣。元瓘卒,子佐嗣。佐卒,弟倧嗣,為其大將胡進思所廢,遂迎立俶,事具五代史。俶即元瓘之第九子也,母吳越國恭懿夫人吳氏。

晉開運中,為台州刺史。數月,有僧德詔語俶曰:「此地非君為治之所,當速歸,不然不利。」俶從其言,即求歸國,未幾,有進思之變。

乾祐初,授東南面兵馬都元帥鎮海鎮東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師中書令、杭越等州大都督吳越國王,賜號翊聖廣運同德保定功臣,賜以金印、玉冊。三年江南遣其將查文徽攻褔州,俶發兵擒文徽,獻捷,加尚書令

周廣順初,授諸道兵馬元帥二年,授天下兵馬元帥,改賜推誠保德安邦致治忠正功臣。六月丁母憂起復世宗即位,授天下兵馬都元帥顯德三年世宗淮南,令俶以所部分路進討。俶遣偏將吳程圍毗陵,陷關城,擒刺史趙仁澤;路彥銖圍宣城。俄俶軍戰敗,復失常州。會李景上表求割地內附,詔俶班師。五月夏四月杭州災,府舍悉為煨燼,將延及倉庾,俶命酒祝曰:「食為民天,若盡焚之,民命安仰!」火遂止。世宗聞之,遣內侍賫詔恤問。是歲,淮南內屬,遣翰林學士陶穀司天監趙脩己使俶,賜羊馬橐駝,自是以為常。七月,又遣閤門使曹彬賜俶兵甲、旗幟。六年恭帝嗣位,賜崇仁昭德宣忠保慶扶天翊亮功臣。

建隆元年,授天下兵馬大元帥。俶舅寧國軍節度吳延褔有異圖,左右勸俶誅之,俶曰:「先夫人同氣,安忍置於法?」言訖嗚咽流涕,但黜延褔於外,終全母族。自太祖受命,俶貢奉有加常數。二年,遣使賜俶戰馬二百、羊五千、橐駝三十。乾德元年,以白金萬兩、犀牙各十株、香藥一十五萬斤、金銀真珠瑇瑁器數百事來貢,改賜承家保國宣德守道忠正恭順功臣。是冬,郊祀,遣其子惟濬入貢。

開寶五年,改賜開吳鎮越崇文耀武宣德守道功臣,封其妻孫氏為賢德順穆夫人。未幾,遣幕吏黃夷簡入貢,上謂之曰:「汝歸語元帥,常訓練兵甲,江南彊倔不朝,我將發師討之,元帥當助我,無惑人言云『皮之不存,毛將安傅』。」特命有司造大第於薰風門外,連亙數坊,棟宇宏麗,儲偫什物無不悉具,因召進奉使文贄謂之曰:「朕數年前令學士承旨陶穀草詔,比來城南建離宮,令賜名『禮賢宅』,以待李煜及汝主,先來朝者以賜之。」詔以草示交贄,遂遣文贄賜俶戰馬及羊,諭旨於俶。

七年五月,賜俶襲衣、玉帶、玉鞍勒馬、金器二百兩、銀器三千兩、錦綺千段。是冬,討江南,遣內客省使丁德裕齎詔,以俶為昇州東面招撫制置使,賜戰馬二百匹、旌旗劍甲;令德裕禁兵步騎千人為俶前鋒,盡護其軍。李煜貽書於俶,其略曰:「今日無我,明日豈有君?一旦明天子易地酬勳,王亦大梁一布衣耳。」俶不答,以書來上。

八年,俶率兵拔常州,加守太師,詔俶歸國。俶遣大將沈承禮等率兵水陸隨王師平潤州,遂進討金陵。上嘗召進奏使任知果,令諭旨於俶曰:「元帥毗陵有大功,俟平江南,可暫來與朕相見,以慰延想之意。即當遣還,不久留也。朕三執圭幣以見上帝,豈食言乎?」江南平,論功以俶大將沈承禮、孫承祐並為節度使,為防禦使者一人、刺史六人。

九年二月,俶與其妻孫氏、子惟濬平江軍節度使孫承祐來朝,上遣皇子興元尹德昭至睢陽迎勞。俶將至,車駕先幸禮賢宅,按視供帳之具。及至,詔俶居之。對於崇德殿,貢白金四萬兩、絹五萬匹,賜襲衣、玉帶、金器千兩、白金器三千兩、羅綺三千段、玉勒馬。即日宴長春殿,俶又貢白金二萬兩、絹三萬匹、乳香二萬斤。賀平江左,貢白金五萬兩、錢十萬貫、綿百八十萬兩、茶八萬五千斤、犀角象牙二百株、香藥三百斤。車駕幸其第,又貢白金十萬兩、絹五萬匹、乳香五萬斤,以助郊祭。

三月庚午,詔曰:「古者宗工大臣特被隆眷,或劍履上殿,或書詔不名,率由豐功,待以殊禮。今我兼其命數,用奬勳賢,輝映古今,允為優異。咨爾吳越國王錢俶,德隆宏茂,器識深遠,撫奧區於吳會,勒洪伐於宗彝。昨以江表不庭,王師致討,委方面之兵柄,克常、潤之土宇,輔翼帝室,震疊皇靈。而乃執圭來庭,垂紳就列,罄事君之誠愨,為羣后之表儀。爰峻徽章,以旌元老。可特賜劍履上殿,書詔不名。」以俶妻賢德順穆夫人孫氏為吳越國王妃,令惟濬齎詔賜之。宰相以為異姓諸侯王妻無封妃之典,太祖曰:「行自我朝,表異恩也。」俶獻白金六萬兩、絹六萬匹為謝。

太祖數詔俶與其子惟濬宴射苑中,惟諸王預坐。每宣諭俶,俶拜謝,多令內侍掖起,俶感泣。又嘗一日召宴,獨太宗秦王侍坐,酒酣,太祖令俶與太宗秦王敘昆仲之禮,俶伏地叩頭,涕泣固讓,乃止。會將以四月西京,親雩祀,俶懇請扈從,不許,留惟濬侍祠,令俶歸國。太祖宴餞於講武殿,賜窄衣、玉束帶、玉鞍勒馬、玳瑁鞭、金銀錦綵二十餘萬、銀裝兵八百事,謂俶曰:「南北風土異宜,漸及炎暑,卿可早發。」俶涕泣言願三歲一朝,太祖曰:「川陸迂遠,當俟詔旨,即來覲也。」俶將發京師,特賜導從儀衞之物,率皆鮮麗,令自禮賢宅陳列至迎春苑。自俶之至,逮於歸國,太祖所賜金器萬兩、白金器又數萬兩、白金十餘萬兩、錦綺綾羅紬絹四十餘萬匹、馬數百四,他物不可勝計。俶既歸國,嘗視事功臣堂,一日命坐于東偏,謂左右曰:「西北者神京在焉,天威不違顏咫尺,俶豈敢寧居乎?」

太宗即位,加食邑五千戶。俶貢御衣,通天犀帶,絹萬匹,金器、瑇瑁器百餘事,金銀釦器五百事,塗金銀香臺、龍腦檀香床、銀假果、水晶花凡數千計,價直鉅萬;又貢犀角象牙三十株、香藥萬斤、乾薑五萬斤、茶五萬斤。俶又請歲增常貢,詔不許。太平興國二年正月,孫氏卒,遣給事中程羽弔祭。九月,上言乞所賜詔書呼名,不許。

三年三月,來朝,遣判四方館事梁迥泗州迎勞惟濬先在闕下,上遣至睢陽候俶。俶先遣孫承祐入奏事,上即遣承祐護諸司供帳勞俶於郊,又命齊王廷美宴俶於迎春苑。俶至,對於崇德殿,賜襲衣、玉帶、金銀器、玉鞍勒馬、錦綵萬匹、錢千萬;賓佐崔仁冀等賜金銀帶、器幣、鞍馬有差。即日宴俶長春殿,令劉鋹李煜預坐。俶貢白金五萬兩、錢萬萬,絹十萬匹、綾二萬匹、綿十萬,屯茶十萬斤、建茶萬斤、乾薑萬斤,越器五萬事,錦緣席千,金銀畫舫三、銀飾龍舟四,金飾烏樠木御食案、御床各一,金樽罍醆斝各一、金飾瑇瑁器三十事、金釦藤盤二、金釦雕象俎十,銀假果樹十事、翠毛真珠花三叢,七寶飾食案十、銀樽罍十、醆斝副焉,金釦越器百五十事、雕銀俎五十,密假果、剪羅花各二十樹,銀釦大盤十,銀裝鼓二、七寶飾胡琴五絃箏各四、銀飾箜篌方響羯鼓各四、紅牙樂器二十二事,乳香萬斤、犀角象牙各一百株,香藥萬斤、蘇木萬斤。上又嘗召俶及其子惟濬宴後苑,泛舟池中,上手酌酒以賜俶,俶跪飲之。其恩待如此。

四月,會陳洪進納土,俶上言曰:「臣伏有懇誠,貯於肺腑,幸因入覲,輒敢上聞。蓋虞神道之害盈,必冀天慈之從欲。臣近蒙朝廷賜以劍履上殿,詔書不名,仍以本道領募卒徒,嘗營戈甲,特建國王之號,俾增師律之嚴,皆所以假其寵名,託於鄰敵。方今幅員無外,名數洞分,豈可冒居,自罹公議?合從省罷,以正等威。除本道軍士、器甲臣已曾奏納外,其所封吳越國王天下兵馬大元帥職名,望皆許解罷。凡頒詔命,願復名呼,庶聖朝無虛授之恩,微臣免疾顛之禍。」優詔不許。

五月乙酉,俶再上表:「臣慶遇承平之運,遠修肆覲之儀,宸眷彌隆,寵章皆極。斗筲之量實覺滿盈,丹赤之誠輒茲披露。臣伏念祖宗以來,親提義旅,尊戴中京,略有兩浙之土田,討平一方之僭逆。此際蓋隔朝天之路,莫諧請吏之心。然而稟號令於闕庭,保封疆於邊徼,家世承襲,已及百年。今者幸遇皇帝陛下嗣守丕基,削平諸夏,凡在率濱之內,悉歸輿地之圖。獨臣一邦僻介江表,職貢雖陳於外府,版籍未歸於有司,尚令山越之民,猶隔陶唐之化,太陽委照,不及蔀家,春雷發聲,兀為聾俗,則臣實使之然也,罪莫大焉。不勝大願,願以所管十三州獻于闕下執事,其間地里名數別具條析以聞。伏望陛下念奕世之忠勤,察乃心之傾向,特降明詔,允茲至誠。」

詔答曰:「卿世濟忠純,志遵憲度,承百年之堂構,有千里之江山。自朕纂臨,聿修覲禮,覩文物之全盛,喜書軌之混同,願親日月之光,遽忘江海之志。甲兵樓櫓既悉上於有司,山川土田又盡獻於天府,舉宗效順,前代所無,書之簡編,永彰忠烈。所請宜依。」

丁亥,詔曰:「漢寵功臣,聿著帶河之誓;周尊元老,遂分表海之邦。其有奄宅勾吳,早綿星紀,包茅入貢,不絕於累朝,羽檄起兵,備嘗于百戰。適當輯瑞而來勤,爰以提封而上獻。宜遷內地,別錫爰田,彌昭啟土之榮,俾增書社之數。吳越國王錢俶天資純懿,世濟忠貞,兆積德於靈源,書大勳於策府。近者慶沖人之踐阼,奉國珍而來朝,齒革羽毛既修其常貢,土田版籍又獻於有司,願宿衞於京師,表乃心於王室。眷茲誠節,宜茂寵光。是用列西楚名區,析長淮之奧壤,建茲大國,不遠舊封,載疏千里之疆,更重四征之寄。疇其爵邑,施及子孫,永夾輔於皇家,用對揚於休命,垂厥百世,不其偉歟!其以淮南節度管內封俶為淮海國王,仍改賜寧淮鎮海文耀武宣德守道功臣,即以禮賢宅賜之。」惟濬節度使侍中,惟治為節度使惟演團練使,惟願暨姪郁、昱並為刺史,弟儀、信並為觀察使,將校孫承祐沈承禮並為節度使。體貌隆盛,冠絕一時。

是歲七月中元京城張燈,令有司於俶宅前設燈山、陳聲樂以寵之。八月,令兩浙發俶緦麻以上親及管內官吏悉歸朝,凡舟一千四十四艘,所過以兵護送。杭州貢俶樂人凡八十有一人,詔以三十六人還杭州,四十五人賜俶。俶上表謝,上親畫「付中書送史館」。

四年二月宴苑中,俶被病拜不能起,上命以銀裝肩輿送歸,因以賜之。四月,從征太原,賜羊三百、酒十斛。俶小心謹恪,每晨趨行闕,人未有至者,俶必先至,假寐以待旦。上知之,謂俶曰:「卿已中年,宜避風冷,自今入謁不須太早也。」特輟御前二大燭以賜之,令先赴前頓。上嘗賜從臣食於中路頓,并賜衞士羊臂臑、巵酒,觀其飲啖。上見其雄壯,因顧俶,俶進曰:「所謂『如虎如貔、如熊如羆』者也。」會劉繼元降,上御連城臺誅軍中先亡命太原者,顧謂俶曰:「卿能保全一方以歸於我,不致血刃,深可嘉也。」俶頓首謝。俶中途被足疾,車駕親臨問,令太醫然艾以灸,疾尋愈。還京策勳,宰相進擬加食邑萬戶、實封千戶,上即改白麻,倍加食邑二萬戶、實封二千戶。

五年八月,俶被病,上臨問,賜白金萬兩、錢千萬、絹萬匹、金器千兩,賜其子惟濬、惟治白金各萬兩。是冬,車駕幸大名府,詔俶乘肩輿即路。六年,又被病,賜告久之,上遣中使賜俶文楸棋局、水精棋子,乃諭旨曰:「朕機務之餘,頗曾留意,以卿在假,可用此遣日。」

八年十二月,上言曰:「臣以蕞爾之軀,蒙被恩寵,賦祿百萬,兼職數四。元帥之任實本於兵權,國王之號蓋屏於帝室,尚書總百揆之重,中書掌八柄之繁,維師冠於上台,開府當於極品,臣之孱瑣,罔克負荷。邦國之制式著等威,名器之間固有涯分,徒速罪戾,以取顛隮。伏望聖旨特從省罷。」不許。表三上,下詔曰:「分茅胙土,所以彰世及之榮;大輅繁纓,所以表名器之重。至若褒寵勳德,度越典常,咨于舊章,爰推異數。乃有體好謙之德,形固讓之辭,敦諭再二,確乎不拔,用曲至公之論,式光知止之風。淮海國王錢俶方岳炳靈,風雲通感,奄有勾吳之地,不忘象魏之心,掃境來朝,舉宗宿衞,籍其土宇,入于朝廷,式昭職員,胙之淮海,居天子二老之任,啟真王萬戶之封,併加寵章,用答忠順。而乃屢形表疏,願避官榮,發於深衷,誠不可奪。若以靈臺偃伯,武庫櫜兵,天下一家書軌之無外,五侯九伯征伐之不行,願寢元帥之名,勉狥由衷之請。其乃世祚明德,存於帶礪之盟;帝賚良弼,寵以台輔之任。極馭貴之爵,增衍食之封,非足醻庸,適以昭德,勉膺渥澤,克副眷懷。可罷天下兵馬大元帥,餘如故。」

雍熙元年,改封漢南國王四年春,出為武勝軍節度,改封南陽國王。俶久被病,詔免入辭。將發,賜玉束帶、金唾壺、椀盎等。俶四上表國王,改封許王端拱元年春,徙封鄧王。會朝廷遣使賜生辰器幣,與使者宴飲至暮,有大流星墮正寢前,光燭一庭,是夕暴卒,年六十。

俶以天成四年八月二十四日生,至是八月二十四日卒,復與父元瓘卒日同,人皆異之。上為廢朝七日追封秦國王,謚忠懿,仍正衙備禮發冊曰:

皇帝若曰:昊穹眷祐,賢哲挺生,稟象緯之純精,負經綸之盛業,作民父母,為國翰垣。其存也冠中臺而長諸侯,其沒也峻徽章而崇禮命。咨爾故安時鎮國崇文耀武宣德守道功臣、武勝軍節度鄧州管內觀察處置等使開府儀同三司、守太師尚書令中書令、使持節鄧州諸軍事、行鄧州刺史上柱國鄧王、食邑九萬七千戶、食實封一萬六千九百戶、賜劍履上殿、詔書不名錢俶,嗣祖考之令德,奠東南之奧區,開國承家,本仁祖義,以忠孝而保社稷,以廉讓而化人民,勤翊戴於累朝,克惠綏於一境,世傳威略,志慕聲明。

武庫戢兵,洞閱詩書之府;洎秣陵問罪,雄張掎角之師。致區宇之同文,賴忠良之協力。逮于纂紹,益享崇高,蘊明哲而保身,務傾輸而竭節,盡獻土壤,來歸闕庭,予嘉乃功,薦錫殊寵。而道隆簡退,志尚謙沖,屢辭郤縠之權,難奪范宣之讓。朕深惟勳舊,俾就養頤,爰出殿於大邦,庶聿臻於眉壽,式繄元老,永輔眇躬。

何天道之難諶,而梁木之斯壞!長沙既往,空存甲令之勳;征虜云亡,但見雲臺之像。賵賻從於異等,嗟悼廢於臨朝;寧酬柱石之勳,未極君臣之分。庸加典則,以厚始終。

今遣使太中大夫尚書工部侍郎上柱國汾陽郡開國侯、食邑一千戶、賜紫金魚袋郭贄持節冊贈爾為秦國王。嗚呼!德無不報,予敢忘於格言;魂而有知,爾尚欽於天命。嗚呼哀哉!

命中使護其喪歸葬洛陽

自鏐至俶世有吳越之地僅百年,管內諸州皆子弟,將校授任而後請命於朝,有至使相者。俶任太師尚書令中書令四十年,為元帥三十五年。及歸朝卒,子惟演、惟濟皆童年,召見慰勞,並起家諸衞將軍。善始令終,窮極富貴,褔履之盛,近代無比。

然甚儉素,自奉尤薄,常服大帛之衣,幃帳茵褥皆用紫絁,食不重味。頗知書,雅好吟詠。在吳越日,自編其詩數百首為正本集,因陶穀奉使杭州,求為之序。性謙和,未嘗忤物。在藩日,每朝廷使至,接遇勤厚。所上乘輿、服物、器玩,制作精妙,每遣使修貢,必羅列於庭,焚香再拜,其恭謹如此。崇信釋氏,前後造寺數百,歸朝又以愛子為僧。善草書,上一日遣使謂曰:「聞卿善草聖,可寫一二紙進來。」俶即以舊所書絹圖上之,詔書褒美,因賜玉硯金匣一,紅綠象牙管筆、龍鳳墨、蜀牋、盈丈紙皆百數。

屬久病家居,有黃門趙海被酒造其第求見,因出藥數丸謂俶曰:「此頗療目疾,願王即餌之。」俶即餌焉。既去,家人皆惶駭不測,俶曰:「此但醉耳,又何疑哉?」後數日,上聞大驚,捕海繫獄,決杖流海島。

初,俶為胡進思所立,廢其兄倧,徙越州,資給豐厚。進思屢請除之,恐為後患,俶泣曰:「若殺吾兄,吾終不忍,汝欲行其志,吾當退避賢路。」進思慚而退。俶慮進思害倧,遣親將薛溫為倧守衞,戒之曰:「委汝以保全廢王,苟有非常,汝當以死扞之。」溫至越旬餘,有二卒夜持刃踰垣入,倧闔戶拒之,呼聲達於外,溫領徒而入,斃二卒於庭中,乃進思之所遣也。進思因憂懼,疽發背,卒。後左右屢有以倧為言,俶終拒之。倧居越州二十餘年卒。

俶自建隆已來貢奉不絕,及用兵江左,所貢數十倍。先是鏐與戰士多賜己姓,後俶歸朝,皆稱同宗淳化三年,詔令復本姓。又浙中劉氏避鏐諱,改為金氏,亦令還故,景德中,有司請以禮賢宅為司天監真宗以先朝所賜,不許。大中祥符八年,子惟演等復表上之,詔賜錢五萬貫,仍各賜第一區。

惟濬、惟治、惟渲惟演惟灝惟溍、惟濟。惟渲至韶州團練使惟灝州團練使惟溍左龍武將軍、奬州刺史惟演自有傳。

惟濬字禹川,俶嫡子也。裁數歲,俶表授鎮海鎮東兩軍節度副大使檢校太保鈐轄兩浙管內土客諸軍事建隆元年,加檢校太傅三年,領建武軍節度乾德初,加檢校太尉。是年冬,來朝,因侍祠南郊。六年,復來朝,侍郊祀,命兵部員外郎知制誥多遜迎勞之。開寶二年,授鎮東等軍節度浙江東西道觀察處置、兩浙制置營田發運等使。未幾,來朝,太祖召宴苑中,令黃門簫韶樂,與諸王同席而坐,賜白玉帶、珠綴衣、水精鞍勒御馬,賜賚鉅萬計。月餘遣歸,辭日,又賜襲衣、玉帶、金鞍勒馬。四年,又來朝,因侍祠南郊,寵待殊等。及大兵征金陵,惟濬從父毗陵,以功加平章事九年,隨俶入朝,俶先歸,留惟濬扈從郊祀西洛。

太宗即位,加兼侍中太平興國二年丁母妃孫氏憂,起復,加鎮東大將軍右金吾大將軍,員外置同正。俶將入朝,惟濬先奉方物來貢,詔戶部郎中侯涉至泗州迎勞之,賜賚無算,并增其食邑。三年,隨俶來朝,俶盡獻浙右之地,改封淮海國王,徙惟濬淮南節度。是冬,郊祀恩,加檢校太師。從平太原及從征幽薊,又從幸大名。雍熙元年,郊祀,改山南東道節度四年,徙鎮安州惟濬雖再移鎮,常留京師。端拱初,籍田,封蕭國公。俄俶起復,加兼中書令

惟濬與俶諸子共進錢金、綾羅、犀玉帶笏、犀角、象牙、丁香、金玉馬腦鞍勒、金玉珠翠首飾、樂器、博具、器皿什物、馬橐駝牛驢車凡數十萬計。俶妻俞氏又進金銀十餘萬、犀二十株、通犀頳犀玉帶二十二條、水晶佛像十二事。惟濬又進女樂十人,上不納,各賜錦綵三十段遣還之。淳化初,杭州以錢氏家廟所藏唐、梁以來累朝所賜玉冊竹冊各三副、鐵券一來上,上悉以賜惟濬明年春,得疾暴卒,年三十七。廢朝二日追封邠王,謚安僖,中使典喪事。

子守吉、守讓。守吉至西京作坊使。守讓字希仲,以蔭累遷供備庫使天禧四年,錄諸國之後,加領榮州刺史,改東染院使,卒。守讓頗勤學為文章,退居多閉關讀書,屢獻歌頌,真宗優詔褒奬。有集二十卷。子恕,娶曹王元偁長安縣主

惟治字和世,廢王倧之長子。倧初遷於越而惟治生,俶愛之,養為己子。幼好讀書。八歲授兩浙牙內諸軍指揮使判軍糧營田事,又改德化軍使,遷檢校太保、台州團練使乾德四年四月制授寧遠軍節度檢校太傅,仍兼衙職,與惟濬節旄同日而至,國人榮之。

王師討江南,淮治從俶率兵下常州,策勳改奉國軍節度。俶入朝,命惟治權發遣軍國事。俶還,令奉幣入貢,撫諭命賜甚厚。惟治又獻塗金銀香師子、香鹿鳳鶴孔雀、寶裝髹合、釦金甆器萬事,吳繚綾千匹。辭日,賜襲衣玉帶、塗金鞍勒馬、金銀器、繒綵踰萬計。

太宗嗣位,進檢校太尉太平興國三年,俶再入覲,又權國事。一夕廄中火,惟治率兵臨高下視,令親信十數輩仗劍申令,敢後顧者斬,頃之火息。妻族有隸帳下者恃親犯法,惟治命杖背於府門。俶既納土,朝廷命考功郎中范旻杭州,惟治奉兵民圖籍、帑廩管籥授旻,與其弟惟渲惟灝歸朝。次近郊,遣內侍護諸司供帳迎勞至京師,即日召對長春殿,賜衣服、金帶、鞍勒馬、器幣,改領鎮國軍節度五年八月,車駕幸俶第,召見惟治。賜白金萬兩。

惟治善草隸,尤好二王書,嘗曰:「心能御手,手能御筆,則法在其中矣。」家藏書帖圖書甚衆,太宗知之,嘗謂近臣曰:「錢俶兒姪多工草書。」因命翰林書學丕顯詣其第,徧取視之,曰:「諸錢皆效浙僧亞栖之迹,故筆力軟弱,獨惟治為工耳。」惟治嘗以鍾繇王羲之唐玄宗墨跡凡七軸為獻,優詔褒答。

雍熙三年,大出師征幽州,命惟治知真定軍府兵馬都部署。前一日曲宴內殿,惟治獻詩,帝覽之悅,酒半,遣小黃門密諭北面之寄。至則訓兵享士,頗勤政務,設廚饌於城門以待使傳。

初,惟濬雖俶嫡嗣,然俶以其放蕩無檢,故器惟治,再俾權國務。嘗一夕俶暴疾,孫妃悉斂符籥付惟治,後惟濬知之,甚恚恨。洎入朝,惟濬奉朝請,而委惟治藩任焉。俶薨召還,起復檢校太師。移疾就第百日,有司請罷奉,特詔續給。累上表請罷節鎮,優詔不許。

惟治既病,心恍惚,家事不肅。咸平初,僮奴以姦私殺人於庭,事連閨閫,真宗為停按鞫,止授右監門上將軍,其子駕部員外郎丕責授郢州團練副使。晚年頗貧匱。景德中,其弟惟演獻文,上對宰相稱其公王之後,能苦心翰墨,令記其名,因曰:「錢氏繼世忠順,子孫可念,如聞惟治頗貧乏,尤可軫惻。」特轉右武衞上將軍,月給奉十萬。累加左驍衞上將軍、左神武統軍大中祥符七年七月,卒,年六十六,贈太師。初,有司援統軍陳承昭孟珏例,當贈東宮保傅,上以俶奉土歸國,優其贈典。又聞羣臣家貧乏者不欲官給喪事,為罷詔葬。錄其四子官,及外弟、子壻、親校並甄擢之。

惟治好學,聚圖書萬餘卷,多異本。慕皮、陸為詩,有集十卷。書迹多為人藏祕,晚年雖病廢,猶或揮翰。真宗嘗語惟演曰:「朕知惟治工書,然以疾不欲遣使往取,卿為求數輻進來。」翌日,寫聖裂詩數十章以獻,賜白金千兩。

初鎮四明,嘗夢神人披甲,自稱「西嶽神」,謂惟治曰:「公面有缺文」,即捧土培之。後領華州節鉞二十年

子丕字簡之,幼好學。雍熙中,俶上言欲求舉進士太宗以其世家子,特召試內署,授祕書丞,賜金紫,累遷駕部郎中。嘗知新淦縣,又知衡州。惟治卒,以將作少監起復,俄為三司戶部判官,卒於光祿少卿

惟濟字巖夫。生七歲,俶封漢南國王,奏補本府元從指揮使,歷諸衞將軍,領恩州刺史,改東染院使,真拜封州刺史真宗汾陰還,燕近臣苑中,命惟濟射,一發中的。故事,刺史射不解箭,帝賜解之,且賜襲衣、金帶。

其後請試郡,命知絳州。民有條桑者,盜奪桑不能得,乃自創其臂,誣桑主欲殺人,久繫不能辨。惟濟取盜與之食,視之,盜以左手舉匕筯,惟濟曰:「以右手創人者上重下輕,今汝創特下重,正用左手傷右臂,非爾自為之邪?」辭遂服。帝聞之,謂宰相向敏中曰:「惟濟試守郡輒明辨,後必為能吏矣!」

潞州。民相驚有外寇,奔城而仆者相枕藉,惟濟從容行視,從騎甚省,民乃安。遷永州團練使,改知成德軍仁宗即位,加檢校司空。民有偽作白金質取緡錢者,其家來告,惟濟曰:「第聲言被盜,示以重購,質者當來責餘直,即得之矣。」已而果然,乃杖配之。

吉州防禦使留再任,遷虔州觀察使,知定州。有婦人待前妻子不仁,至燒銅錢灼臂,惟濟取婦人所生兒置雪中,械婦人往視兒死。其慘毒多此類。遷武昌軍節度觀察留後,改保靜軍留後

惟濟喜賓客,豐宴犒,家無餘貲,帝賜白金二千兩,所負公使錢七百餘萬。卒,贈平江節度使,謚宣惠,遣使護葬事,賜賻錢二百萬、絹千匹。有玉季集二十卷。惟濟有吏幹,能戢下而性苛忍,所至牽蔓滿獄。重囚棄市,或斷手足,探肝膽,用以威衆。觀者色動,而惟濟自若也。

儼字誠允,俶之異母弟也。本名信,淳化初改焉。幼為沙門,及長,頗謹慎好學。俶襲國封,命為鎮東軍安撫副使。周顯德四年,奏署衢州刺史

太祖揚州,俶遣儼入賀,命閤門副使武懷節齎詔迎勞,賜賚甚厚。及歸,又賜玉帶、名馬、錦綵、器皿。開寶三年,代兄偡知湖州,充宣德軍安撫使。俶奉詔攻毗陵,命儼督漕運太平興國二年,從俶之請,授新、媯、儒等州觀察使,仍知湖州,儼兄儀為慎、瑞、師等州觀察使。入朝,以儼為隨州觀察使,儀為金州觀察使。侍祠郊宮,特召升儼班於節度使之次。儀卒,儼換金州。常從幸天駟監,會賜從官馬,太官敕有司曰:「錢儼儒者,宜擇馴馬給之。」未幾,出判和州,在職十七年咸平六年,卒,年六十七,贈昭化軍節度

儼嗜學,博涉經史。少夢人遺以大硯。自是樂為文辭,頗敏速富贍,當時國中詞翰多出其手。歸京師,與朝廷文士遊,歌詠不絕。淳化初,嘗獻皇猷錄,咸平又獻光聖錄,並有詔嘉答。所著有前集五十卷、後集二十四卷、吳越備史十五卷、備史遺事五卷、忠懿王勳業志三卷,又作貴溪叟自敘傳一卷。

善飲酒,百巵不醉,居外郡嘗患無敵,或言一軍校差可倫擬,儼問其狀,曰:「飲益多,手益恭。」儼曰:「此亦變常,非善飲也。」

昱字就之,忠獻王佐之長子。佐,昱尚幼,國人立倧,遂以昱為咸寧、大安二宮使。俶嗣國,承制授秀州刺史

太祖受禪,俶遣昱入貢,與江南使同侍宴射于後苑,江南使先中的,令昱解之,昱應弦而中,賜以玉帶。及平蜀,復來賀。歸國,為台州刺史。俶得褔州,命昱守之。王師討江南,為東面水陸行營應援使。從俶入朝,授白州刺史

昱好學,多聚書,喜吟詠,多與中朝卿大夫唱酬。嘗與沙門贊寧談竹事,迭錄所記,昱得百餘條,因集為竹譜三卷。俄獻太平興國錄。求換臺省官,令學士院召試制誥三篇,改祕書監判尚書都省。時新葺省署,昱撰記奏御,又嘗以鍾、王墨跡八卷為獻,有詔褒美。出知宋州,改工部侍郎,歷典壽、泗、宿三州,率無善政。至道中,郊祀,當進秩,太宗曰:「昱貴家子無檢操,不宜任丞郎。」以為郢州團練使咸平二年,表入朝,以病不及陛見,卒,年五十七。

昱善筆札,工尺牘,太祖嘗取觀賞之,賜以御書金花扇及急就章。昱聰敏能覆棋,工琴畫,飲酒至斗餘不亂。善諧謔,生平交舊終日談宴,未曾犯一人家諱。有集二十卷。然貪猥縱肆,無名節可稱。生子百數。涉,雍熙中進士及第。絳,至內殿承制閤門祗候,累典郡,頗以幹力稱。

俶之羣從又有台州刺史仰之子昭序,字著明,好學喜聚書,書多親寫。知通利軍,以勤幹聞,至如京副使衢州刺史渥之子昭度,字九齡,至供奉官。俊敏工為詩,多警句,有集十卷,蘇易簡為序行於世。

承祐杭州錢塘人。俶納其姊為妃,因擢處要職,累遷浙江東道鹽鐵副使鎮海鎮東兩軍節度副使、知靜海軍節度事。

開寶初,隨俶子惟濬入貢,詔授光祿大夫檢校太保、鎮東鎮海等軍行軍司馬。俶又私署中吳軍節度七年,俶復遣承祐入貢,賜襲衣、玉帶、鞍勒馬、黃金器五百兩、銀器三千兩、雜綵五千匹,且令諭旨於俶,將有事於江表。及王師渡江,命內客省使丁德裕率步騎一千,詔俶以所部與德裕會攻常、潤。承祐從俶克毗陵,功居多,詔改中吳軍為平江軍,真授承祐節。太平興國中,俶來朝,盡獻其地,徙承祐泰寧軍節度使。五年,從幸大名,留知府事雍熙二年,改知滑州,數月卒,贈太子太師,中使護葬。

承祐在浙右日,憑藉親寵,恣為奢侈,每一飲宴,凡殺物命千數,常膳亦數十品方下筯。所居室中,爇龍腦日不下數兩。從車駕北征,以橐駝負大斛貯水養魚自隨。至幽州南村落間,日已旰,西京留守石守信與其子駙馬都尉保吉及近臣十數人尚未朝食,適遇承祐,即延所止幕舍中,膾魚具食,窮極水陸,人皆異之。

承祐少時,嘗夢人以蓍草一本,增其一而授之。既寤,以語所親曰:「『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今增其一,我壽止於此乎。」果五十而卒。

子誘,至駕部郎中,出為淮南節度行軍司馬

沈承禮湖州烏程人。錢鏐辟置幕府,署處州刺史。鏐子元瓘以女妻之,署為府中右職,出為台州刺史元瓘卒,子佐嗣,以承禮掌親兵。俶襲位,命知威武軍節度事,充兩浙都鈐轄使。王師征江南,俶遣承禮率水陸數萬人助平毗陵,因攻潤州。城中兵夜出焚外柵,諸將皆欲馳救,承禮曰:「古人有言,擊東南而備西北者,此之謂也。」命士皆擐甲蓐食,堅壁不動。他壘不設備者悉驚擾,獨承禮所部敵人不敢窺。丹陽平,遂率兵抵建業李煜歸朝,錄其功,真授褔州節制太平興國初,俶盡獻浙右地,徙承禮鎮密州八年,卒,年六十七。廢朝二日,贈太子太師,中使護葬。

初,秦王廷美之敗也,有司按驗,俶、惟濬、孫承祐陳洪進皆嘗有贈遺,獨承禮無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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