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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八十五 列傳第七十二

呂思誠

呂思誠字仲實,平定州人。六世祖宗禮,金進士遼州司戶。宗禮生仲堪,亦舉進士。仲堪生時敏,時敏生釗,為千夫長,死國事。釗生德成,德成生允,卒平定知州致仕,思誠父也。母馮氏,夢一丈夫,烏巾、白襴衫、紅鞓束帶,趨而揖曰:「我文昌星也。」及寤,思誠生,目有神光,見者異之。及長,從蕭𣂏學治經。已而入國子學為陪堂生,試國子伴讀,中其選。

泰定元年進士第,授同知遼州事,未赴。丁內艱。改景州蓨縣尹。差民戶為三等,均其徭役;刻孔子象,令社學祀事;每歲春行田,樹畜勤敏者,賞以農器,人爭趨事,地無遺力。民石安兒等,流離積年,至是,聞風復業。印識文簿,畀社長藏之,季月報縣,不孝弟、不事生業者,悉書之,罰其輸作胥吏至社者,何人用飲食若干,多者責償其直。豪猾者竄名職田戶,思誠盡祛其弊。天曆兵興,豫貸鈔於富民,令下造軍器,事皆先集,民用不擾。于後得官價,亟以還民。翟彝自其大父因河南亂,被掠為人奴,歲納丁粟以免作。思誠知彝力學,召其主與之約,終彝身粟三十石,仍代之輸,彝得為良民。他日買羊,劉智社民李,持酒來見,愬其弟匿羊,思誠叱之退。王青兄弟四人,友愛彌篤,思誠至其家,取酒勸酬,歡同骨肉。李之兄弟相謂曰:「我等終不敢見尹矣。」各具酒食相切責,悔前過,析居三十年,復還同爨。鎮民張復,叔母孀居,且瞽,丐食以活,恐思誠聞之,即日迎養。思誠憐其貧,令為媒互人以養之。天旱,道士持青蛇,曰盧師谷小青,謂龍也,禱之即雨。思誠以其惑人,殺蛇,逐道士,雨亦隨至,遂有年。縣多淫祠,動以百餘計,刑牲以祭者無虛日,思誠悉命毀之,唯存江都董仲舒祠。

翰林國史院檢閱官,俄陞編修。文宗在奎章閣,有旨取國史閱之,左右舁匱以往,院長貳無敢言。思誠在末僚,獨跪閣下爭曰:「國史紀當代人君善惡,自古天子無觀閱之者。」事遂寢。

尋擢國子監丞,陞司業,拜監察御史。與斡玉倫徒等劾中書平章政事徹里帖木兒變亂朝政,章上,留中不下,思誠納印綬殿前,遂出僉廣西廉訪司事。巡行郡縣,土官有于元帥者,恃勢魚肉人,恐事覺,陰遣其子迓思誠於道,思誠縛之,悉發其陰私,痛懲其罪,一道震肅。

浙西達識帖睦邇時為南臺御史大夫,與江浙省臣有隙,嗾思誠劾之,思誠曰:「吾為天子耳目,不為臺臣鷹犬也。」不聽。已而聞行省平章左吉貪墨,浙民多怨之,思誠奏疏其罪,流之海南

復召為國子司業,遷中書左司員外郎。盜殺河南省臣,以偽檄呼廉訪使段輔入行省事,及事敗,詿誤者三十餘人,將置於法,思誠言於朝,皆釋之。陞左司郎中。思誠素剛直,人多嫉之,遂以言罷。起為右司郎中,拜刑部尚書。科舉復行,與僉書樞密院事韓鏞為御試讀卷官。改禮部尚書御史臺奏為治書侍御史,緫裁遼、金、宋三史,升侍御史樞密院奏為副使,御史臺留為侍御史。會平章政事鞏卜班不法,監察御史劾之,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兒曰:「姑徐之。」思誠趣入奏,鞏卜班罷。大夫銜思誠,將謀擠之,思誠即謁告,朝廷知思誠無他,遷河東廉訪使。未幾,召為集賢侍講學士,兼國子祭酒,出為湖廣行省參知政事,諸生抗疏留之,不可。道中授湖北廉訪使,入拜中書參知政事,陞左丞,轉御史中丞劾奏道官不盡職,罷之。再任左丞、知經筵事,提調國子監,兼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兼修國史,加榮祿大夫,緫裁后妃功臣傳會稡六條政類,帝賜玉帶,眷顧彌篤。又為樞密副使,仍知經筵事,復為中書左丞御史大夫納麟,誣參政孔思立受賕事,或欲連中思誠,納麟曰:「呂左丞素有廉聲,難以及之。」遂止。

集賢學士,仍兼國子祭酒吏部尚書偰哲篤左司都事武祺等,建言更鈔法,以楮幣一貫文省權銅錢一千文為母,銅錢為子,命廷臣集議。思誠曰:「中統、至元自有母子,上料為母,下料為子,譬之蒙古人以漢人子為後,皆人類也,尚終為漢人之子,豈有故紙為父而立銅為子者乎?」一座咸笑。思誠又曰:「錢鈔用法,見為一致,以虛換實也。今歷代錢、至正錢、中統鈔、至元鈔、交鈔分為五項,慮下民知之,藏其實而棄其虛,恐不利於國家也。」偰哲篤曰:「至元鈔多偽,故更之爾。」思誠曰:「至元鈔非偽,人為偽爾。交鈔若出,亦為偽者矣。且至元鈔,猶故戚也,家之童奴且識之;交鈔,猶新戚也,雖不敢不親,人未識也,其偽反滋多爾。況祖宗成憲,其可輕改哉。」偰哲篤曰:「祖宗法弊,亦可改矣。」思誠曰:「汝輩更法,又欲上誣世皇,是汝與世皇爭高下也。且自世皇以來,諸帝皆諡曰孝,改其成憲,可謂孝乎?」偰哲篤曰:「錢鈔兼行何如?」思誠曰:「錢鈔兼行,輕重不倫,何者為母,何者為子,汝不通古今,道聽而塗說,何足行哉。」偰哲篤忿曰:「我等策既不可行,公有何策?」思誠曰:「我有三字策曰:行不得!行不得!」丞相脫脫見思誠言直,頗狐疑未決。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兒獨曰:「呂祭酒之言亦有是者,但不當在廟堂上大聲厲色爾。」已而監察御史承望風旨,劾思誠狂妄,奪其誥命并所賜玉帶,復左遷湖廣行省左丞,遣太醫院宣使秦初即其家迫遣之。初窘辱之,不遺餘力,思誠不為動。貽書參議龔伯遂曰:「去年許可用為河南左丞,今年呂思誠為湖廣左丞,世事至此,足下得無動心乎?」

武昌城下,語諸將曰:「賊據城與諸君相持經久,必不知吾為此來,出其不意,可以入城。」遂行,諸將不獲已,隨其後,竟不煩轉鬪而入。詢其故,賊倉卒無備,盡驚走。思誠乃大會軍民官吏告之曰:「賊去,示吾弱也,規將復來。」於是申號令,戒職事,修器械,葺城郭,明部伍,先謀自守,徐議出征。苗軍暴橫,侵辱省憲,思誠正色叱之曰:「若等能殺呂左丞乎?」自是無敢復至。曾未數日,召還,復為中書左丞。思誠去二日,城復陷。移光祿大夫大司農。俄得疾,以至正十七年三月十七日卒,年六十有五。

思誠氣宇凝定,素以勁拔聞,不為勢利所屈。三為祭酒,一法許衡之舊,諸生從化,後多為名士。嘗病古註疏太繁,魏了翁刪之太簡,將約其中以成書,不果。有文集若干卷、兩漢通紀若干卷。諡忠肅。

汪澤民

汪澤民字叔志,徽之婺源州人,宋端明殿學士藻之七世孫也。少警悟,家貧力學,既長,遂通諸經。延祐初,以春秋中鄉貢,上禮部,下第,授寧國路儒學正五年,遂登進士第,授承事郎同知岳州路平江州事。以母年八十,上書願奪所授官一等或二等,得近地以便養,不允。南歸奉母之官。州民李氏,以貲雄,其弟死,妻誓不他適,兄利其財,嗾族人誣婦以奸事,獄成而澤民至,察知其枉,為直之。會朝廷徵江南包銀,府檄澤民分辦,民不擾而事集。

尋遷南安路緫管府推官鎮守萬戶朶兒赤,持官府短長,郡吏王甲,毆傷屬縣長官,訴郡,同僚畏朶兒赤,托故不視事,澤民獨捕甲,繫之獄。朶兒赤巡按御史,受甲家人訴,欲出之,澤民正色與辨,御史沮怍,夜竟去,乃卒罪王甲。潮州府判官錢珍,以奸淫事殺推官梁楫,事連廣東廉訪副使劉珍,坐繫者二百餘人,省府官凡六委官鞫問,皆顧忌淹延弗能白,復檄澤民讞之,獄立具,人服其明。

信州路緫管府推官丁母憂,服除,授平江路緫管府推官。有僧淨廣,與他僧有憾,久絕往來,一日,邀廣飲,廣弟子急欲得師財,且苦其箠楚,潛往它僧所殺之,明日訴官,它僧不勝考掠,乃誣服,三經審錄,詞無異,結案待報。澤民取行凶刀視之,刀上有鐵工姓名,召工問之,乃其弟子刀也,一訊吐實,即械之而出他僧,人驚以為神。

調濟寧路兗州知州,孔子後衍聖公襲封職三品,澤民建議,以謂宜陞其品秩,以示褒崇宣聖之意,廷議從之。至正三年,朝廷修遼、金、宋史,召澤民赴闕,除國子司業,與修史。書成,遷集賢直學士,階大中大夫。未兩月,即移書告老,大學士和尚曰:「集賢、翰林,實養老尊賢之地,先生何為遽去,願少留,以副上意。」澤民曰:「以布衣叨榮三品,志願足矣。」遂以嘉議大夫禮部尚書致仕。既歸田里,與門生故人相往返嬉游,超然若忘世者。

十五年,蘄黃賊陷徽州時澤民居宣州。已而賊來犯宣州江東廉訪使道童雅重澤民,日就之詢守禦計,城得無虞。明年長槍軍瑣南班等叛,來寇城,或勸澤民去,澤民曰:「我雖無官守,故受國厚恩,臨危愛死,非臣子節。」留不去,凡戰鬪籌畫,多澤民參決之,累敗賊兵。既而寇益衆,城陷,澤民為所執,使之降,大罵不屈,遂遇害,年七十。事聞,贈資善大夫江浙行中書省左丞追封譙國郡公,諡文節。

干文傳

干文傳字壽道,平江人。祖宗顯,宋承信郎。父雷龍,鄉貢進士。宗顯之先世以武弁入官,而力教其子以文易武,故雷龍兩舉進士,宋亡,不及仕。及生文傳,乃名今名以期之。

文傳少嗜學,十歲能屬文,未冠,已有聲譽,用舉者為吳及金壇縣學教諭饒州慈湖書院山長仁宗詔舉進士,文傳首登延祐二年乙科,授同知昌國州事,累遷長洲烏程兩縣尹,陞婺源知州,又知吳江州

文傳長於治劇,所至俱有善政。自其始至昌國,即能柔之以恩信,於是海島之民,雖頑獷不易治,至有剽掠海中若化外然者,亦為之變俗。初,長官強愎自恣,文傳推誠以待之,久乃自屈服。鹽場官方倚轉運司勢,虐使州民,家業破蕩,文傳語同列曰:「吾屬受天子命,以牧此民,可坐視而弗之救乎。」乃亟為陳理,上官莫能奪,民賴以免。

長洲為文傳鄉邑,文傳徙榻公署,無事未嘗輒出,而親舊莫敢通私謁。會創行助役法,凡民田百畝,令以三畝入官,為受役者之助。文傳既專任其縣事,而行省又以無錫州華亭上海兩縣之事諉焉。文傳諭豪家大姓,以腴田來歸,而中人之家,自是不病於役。

其在烏程,有富民張甲之妻王,無子,張納一妾於外,生子,未晬,王誘妾以兒來,尋逐妾,殺兒焚之。文傳聞而發其事,得死兒餘骨,王厚賄妾之父母,買鄰家兒為妾所生,兒初不死。文傳令妾抱兒乳之,兒啼不就乳,妾之父母吐實,乃呼鄰婦至,兒見之,躍入其懷,乳之即飲,王遂伏辜。丹徒縣民有二弟共殺其姊者,獄久不決,浙西廉訪司俾文傳鞫之,既得其情,其母乞貸二子命,為終養計,文傳謂二人所承有輕重,以首從論,則為首者當死,司官從之。

婺源之俗,男女婚聘後,富則渝其約,有育其女至老死不嫁者;親喪,貧則不舉,有停其柩累數世不葬者。文傳下車,即召其耆老,使以禮訓告之,閱三月而婚喪俱畢。宋大儒朱熹,上世居婺源,故業為豪民所占,子孫訴于有司,莫能直,文傳諭其民以理,不煩窮治而悉歸之。復募好義者,即其故宅基建祠,俾朱氏世守焉。有富民江丙,出游京師,娶娼女張為婦,江既客死,張走數千里,返其柩以葬,前妻之子困苦之,既而殺之,瘞其屍山谷間。官司知之,利其賄不問,文傳乃發其事,而論如法。文傳蒞官,其所設施多此類,故其治行往往為諸州縣最。韓鏞時僉浙西廉訪司事,作烏程謠以紀其績,論者謂其有古循吏之風。

至正三年,召赴闕,承詔預修宋史,書成,賞賚優渥,仍有旨四品以下各進一官。擢文傳集賢待制。亡何,以嘉議大夫禮部尚書致仕。卒,年七十八。

文傳氣貌充偉,識度凝遠,喜接引後進,考試江浙、江西鄉闈,所取士後多知名。為文務雅正,不事浮藻,其於政事為尤長云。

韓鏞

韓鏞字伯高,濟南人。延祐五年進士第,授將仕郎翰林國史院編修官,尋遷集賢都事泰定四年,轉國子博士,俄拜監察御史。當時由進士入官者僅百之一,由吏致位顯要者常十之九。帝乃欲以中書參議傅巖起吏部尚書,鏞上言:「吏部掌天下銓衡,巖起從吏入官,烏足盡知天下賢才。況尚書秩三品,巖起累官四品耳,於法亦不得陞。」制可其奏。

天曆元年,除僉浙西廉訪司事,擊姦暴,黜貪墨,而特舉烏程縣尹干文傳治行為諸縣最,所至郡縣,為之肅然。二年,轉江浙財賦副緫管。至順元年,除國子司業,尋遷南行臺治書侍御史

順帝初,歷僉宣徽樞密院事至正二年,除翰林侍講學士,既而拜侍御史,以剛介為時所忌,言事者誣劾其贓私,乃罷去。五年臺臣辨其誣,遂復起參議中書省事

七年,朝廷慎選守令,參知政事魏中立言于帝:「當今必欲得賢守令,無加鏞者。」帝乃特署鏞姓名,授饒州路緫管。饒之為俗尚鬼,有覺山廟者,自昔為妖以禍福人,為盜賊者事之尤至,將為盜,必卜之。鏞至,即撤其祠宇,沉土偶人于江。凡境內淫祠有不合祀典者,皆毀之。人初大駭,已而皆嘆服。鏞知民可教,俾俊秀入學宮,求宿儒學行俱尊者,列為五經師,旦望必幅巾深衣以謁先聖,月必考訂課試,以示勸勵。每治政之暇,必延見其師生,與之講討經義,由是人人自力於學,而饒之以科第進者,視他郡為多。鏞居官廨,自奉澹泊,僚屬亦皆化之。先是,朝使至外郡者,官府奉之甚侈,一不厭其所欲,即銜之,往往騰謗于朝,其出使于饒者,鏞延見郡舍中,供以糲飯,退皆無有後言。其後有旨以織幣脆薄,遣使笞行省臣及諸郡長吏。獨鏞無預。鏞治政,雖細事,其詳密多類此。

十年,拜中書參知政事十一年丞相脫脫在位,而龔伯遂輩方用事,朝廷悉議更張,鏞有言,不見聽。人或以鏞優於治郡,而執政非其所長,遂出為甘肅行省參知政事。及脫脫罷,用事者悉誅,而鏞又獨免禍。乃遷西行臺中丞,歿于官。

李稷

李稷孟豳滕州人。稷幼穎敏,八歲能記誦經史。從其父官袁州,師夏鎮,又從官鉛山,師方回孫。鎮、回孫皆名進士,長於春秋,稷兼得其傳。

泰定四年,中進士第,授淇州判官。淇當要衝,稷至,能理其劇。歲大饑,告于朝堂以賑之,民獲以蘇。游民尚安兒,飲博亡賴,稷疑其為非,督弓兵擒之,果盜鄰村王甲家財,與其黨五人俱伏辜。調海陵縣丞,亦有能聲。入為翰林國史院編修官,擢御史臺照磨

至正初,出為江南行臺監察御史,遷都事,又入為監察御史劾奏閹宦高龍卜恃賴恩私,侵撓朝政,擅作威福,交通時相,請謁公行,為國基禍,乞加竄逐,以正邦刑。章上,流高龍卜于征東。又言:「御史封事,須至御前開拆,以防壅蔽之患。言事官須優加擢用,以開諫諍之路。殿中侍御史給事中起居注,須任端人直士,書百司奏請,及帝所可否,月達省臺,付史館,以備纂修之實。」承天護聖寺火,有旨更作,乃上言:「水旱相仍,公私俱乏,不宜妄興大役。」議遂寢。會朝廷方注意守令,因言:「下縣尹多從吏部銓注,或非其才,宜併歸省選。茶鹽鐵課,責備長吏,動受刑譴,何以臨民,宜分委佐貳。投下達魯花赤,蠹政害民,宜為佐貳。」帝悉可其奏。遷中書左司都事,又四遷為戶部尚書

十一年,廷議以中原租稅不實,將履畝起稅,稷詣都堂言曰:「方今妖寇竊發,民庶流亡,此政一行,是驅民為盜也。」相臣是之。尋參議中書省事,俄遷治書侍御史

十二年,從丞相脫脫出師征徐州,徐既平,謁告歸滕州,遷曾祖父以下十七喪,序昭穆以葬,敕賜碑樹焉。既而召為詹事丞,除侍御史,俄遷中書參知政事皇太子受冊,攝大禮使,遂除樞密副使。帝躬祀郊廟,攝太常少卿,尋復為侍御史,又為中書參知政事,俄陞資善大夫御史中丞,尋特加榮祿大夫

至正十九年丁母憂,兩起復,為陝西行省左丞樞密副使,乞終制,不起。服闋,命為大都路緫管,兼大興府尹,除副詹事二十四年,出為陝西行臺中丞,未行,改山東廉訪使。得疾,上章致仕,還京師。卒,年六十一。贈推忠贊理正憲功臣、集賢大學士榮祿大夫柱國追封齊國公,諡文穆

稷為人孝友恭儉,廉慎忠勤,處家嚴而有則,與人交,一以誠恪,尤篤於鄉黨朋友之誼。中丞任擇善陳思謙既沒,皆撫其遺孤,人以是多之。出入臺省二十年,始卒無疵,為時名卿云。

蓋苗

蓋苗耘夫,大名元城人。幼聰敏好學,善記誦,及弱冠,游學四方,藝業大進。

延祐五年,登進士第,授濟寧路單州判官。州多繫囚,苗請疏決之,知州以為囚數已上,部使者未報,不可決。苗曰:「設使者有問,請身任其責。」知州乃勉從之,使者果閱牘而去。歲饑,白郡府,未有以應,會他邑亦以告,郡府遣苗至戶部以請,戶部難之,苗伏中書堂下。出糠餅以示曰:「濟寧民率食此,況不得此食者尤多,豈可坐視不救乎!」因泣下,時宰大悟,凡被災者,咸獲賑焉。有官粟五百石陳腐,以借諸民,期秋熟還官,及秋,郡責償甚急,部使者將責知州,苗曰:「官粟,實苗所貰,今民饑不能償,苗請代還。」使者乃已其責。單州稅糧,歲輸館陶倉,距單五百餘里,載馱擔負,民甚苦之,春猶未足,是秋,館陶大熟,苗先期令民糴粟倉下十月初,倉券已至,省民力什之五。

御史臺掾,除山東廉訪司經歷,歷禮部主事,擢江南行臺監察御史。建言嚴武備以備不虞,簡兵卒以壯國勢,全功臣以隆大體,惜官爵以清銓選,考實行以抑奔競,明賞罰以杜姦欺,計利害以孚民情,去民賊以崇禮節。皆切於時務,公論韙之。

天曆初,文宗詔以建康潛邸為佛寺,務窮壯麗,毀民居七十餘家,仍以御史大夫督其役。苗上封事曰:「臣聞使民以時,使臣以禮,自古未有不由斯道而致隆平者。陛下龍潛建業之時,居民困於供給,幸而獲睹今日之運,百姓跂足舉首,以望非常之恩。今奪農時以創佛寺,又廢民居,使之家破產蕩,豈聖人御天下之道乎?昔漢高帝興於豐、沛,為復兩縣,光武中興南陽,免稅三年,既不務此,而隆重佛氏,何以滿斯民之望哉!且佛以慈悲為心,方便為教,今尊佛氏而害生民,無乃違其方便之教乎?臺臣職專糾察,表正百司,今乃委以修繕之役,豈其禮哉?」書奏,御史大夫果免督役。

入為監察御史。文宗幸護國仁王寺,泛舟玉泉,苗進曰:「今頻年不登,邊隅不靖,政當恐懼修省,何暇逸游,以臨不測之淵乎?」帝嘉納之,賜以對衣上尊,即日還宮。臺臣擬苗僉淮東廉訪司事以聞,帝曰:「仍留蓋御史,朕欲聞其讜言也。」以丁外艱去,免喪,除太禧宗禋院都事。中書檄苗行視河道,還言:「河口淤塞,今苟不治,後日必為中原大患。」都水難之,事遂寢。

至正初,用薦者知亳州,修學宮,完州廨。有豪強占民田為己業,民五十餘人訴於苗,苗訊治之,豪民咸自引服。苗曰:「爾等罪甚重,然吾觀皆有改過意。」遂從輕議。至元四年,起為左司都事,在左司十八日,凡決數百事。丁內憂,宰相惜其去,重賻之。

至正二年,起為戶部郎中,俄擢御史臺都事御史大夫欲以故人居言路,苗曰:「非其才也。」大夫不悅而起,其晚,邀至私第以謝,人兩賢之。出為山東廉訪副使益都、淄、萊地舊稱產金,朝廷建一府六所綜其事,民歲買金以輸官,至是六十年矣,民有忤其官長意,輒謂所居地有金礦,掘地及泉而後止,猾吏為奸利,莫敢誰何。苗建言罷之。

三年,入為戶部侍郎四年,由都水監刑部尚書。初,盜殺河南省憲官,延坐五百餘家,已有詔除首罪外,餘從原宥。至是,宰臣追復欲盡誅戮,苗堅持不可,御史趣具獄,苗曰:「肆赦復殺,在法所無,御史獨宜劾苗,其敢累朝廷之寬仁乎!」卒用苗議,罷之。出為山東廉訪使,民饑為盜,所在群聚,乃上救荒弭盜十二事;劾宣慰使骫骳不法者。有司援例欲徵苗所得職田,苗曰:「年荒民困,吾無以救,尚忍征斂以肥己耶!」輒命已之,同僚皆無敢取。召參議中書省事

五年,出為陝西行臺侍御史,遷陝西行省參知政事六年,復入為治事侍御史,陞侍御史,尋拜中書參知政事同知經筵事。大臣以兩京馳道狹隘,奏毀民田廬廣之,已遣使督有司治之矣,苗執曰:「馳道創自至元初,何今日獨為隘乎!」力辯,乃罷。又欲宿衛士悉出為郡長官,俾以養貧,苗議曰:「郡長所以牧民,豈養貧之地哉。果有不能自存,賜之錢可也。若任郡寄,必擇賢才而後可。」議遂寢。又欲以鈔萬貫與角觝者,苗曰:「諸處告饑,不蒙賑恤,力戲何功,獲此重賞乎?」又,僉四川廉訪司事家人違例收職田,奉使宣撫,直坐其主,宰臣奉使即行遣,苗請付法司詳議,勿使憲司以為口實。於是時相顧謂僚佐曰:「所以引蓋君至樞機者,欲其相助也,迺每事相抗,何耶?今後有公務,毋白參政。」苗歎曰:「猥以非才,待罪執政,中書之事,皆當與聞,今宰相言若此,不退何俟?」將引去,而適有旨拜江南行臺御史中丞,然宰臣怒苗終不解,比至,即除甘肅行省左丞,時苗已致仕歸田里矣。時宰復奏旨趣赴任,苗舁疾就道,至鎮,即上言:「西土諸王,為國藩屏,賜賚雖有常制,而有司牽於文法,遂使恩澤不以時及,有匱乏之憂,大非隆親厚本之意。」又言:「甘肅每歲中糧,姦弊百端,請以糧鈔兼給,則軍民咸利矣。」朝廷從之。遷陝西行御史臺中丞,到官數日,即上疏乞骸骨,還鄉里。明年卒,年五十八。贈攄誠贊治功臣、中書左丞上護軍追封魏國公,諡文獻。

苗學術淳正,性孝友,喜施與,置義田以贍宗族。平居恂恂謙謹,及至遇事,張目敢言,雖經剉折,無少回撓,有古遺直之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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