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斐,字叔鸾,北平渔阳人也。父藻,魏建德太守,赠幽州刺史。孝庄时,斐于西兖督护流民有功,赐爵方城伯。历侍御史,兼都官郎中、广平王开府中郎,修《起居注》。兴和中,除起部郎中,兼通直散骑常侍,聘于梁。梁尚书羊侃,魏之叛人也,与斐有旧,欲请斐至宅,三致书,斐不答。梁人曰:“羊来已久,经贵朝迁革,李、卢亦诣宅相见,卿何致难?”斐曰:“柳下惠则可,吾不可。”
石济河溢,桥坏,斐修治之。又移津于白马,中河起石氵单,两岸造关城,累年乃就。东郡太守陆士佩以黎阳关河形胜,欲因山即壑以为公家苑囿。遗斐书曰:“当谘大将军,以足下为匠者。”斐答书拒曰:“当今殷忧启圣,运遭昌历。
故大丞相天启霸功,再造太极;大将军光承先构,嗣绩丕显。国步始康,民劳未息,诚宜轻徭薄赋,勤恤民隐。《诗》不云乎:‘民亦劳止,迄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古之帝王,亦有表山刊树,未足尽其意;下辇成宴,讵能穷其情。正足以靡天地之财用,剥生民之髓脑。是故孔子对叶公以来远,酬哀公以临民,所问虽同,所急异务故也。相如壮上林之观,扬雄骋羽猎之辞,虽系以隤墙填堑,乱以收罝落网,而言无补于风规,只足昭其愆戾也。”
寻转尚书右丞。天保初,除镇南将军、尚书吏部郎中。以公事免。久之,除都水使者。显祖亲御六军,北攘突厥,仍诏斐监筑长城。作罢,行南谯州事,加通直散骑常侍、寿阳道行台左丞。迁散骑常侍,食陈留郡干。未几,除徐州刺史,带东南道行台左丞。乾明元年,征拜廷尉卿,迁卫大将军,兼都官尚书,行太子少傅,徙殿中尚书,以本官监瀛州事。抗表致仕,优诏不许。顷之,拜仪同三司,食广阿县干。卒于位。赠使持节、都督北豫光二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中书监、北豫州刺史,谥曰敬简。子师孝,中书舍人。
卢潜,范阳涿人也。祖尚之,魏济州刺史。父文符,通直侍郎。潜容貌瑰伟,善言谈,少有成人志尚。仪同贺拔胜辟开府行参军,补侍御史。世宗引为大将军西阁祭酒,转中外府中兵参军,机事强济,为世宗所知,言其终可大用。王思政见获于颍川,世宗重其才识。潜曾从容白世宗云:“思政不能死节,何足可重!”
世宗谓左右曰:“我有卢潜,便是更得一王思政。”天保初,除中书舍人,以奏事忤旨免。寻除左民郎中,坐讥议《魏书》,与王松年、李庶等俱被禁止。会清河王岳将救江陵,特赦潜以为岳行台郎。还,迁中书侍郎,寻迁黄门侍郎。黄门郑子默奏言,潜从清河王南讨,清河王令潜说梁将侯瑱,大纳赂遗,还不奏闻。
肃宗作相,以潜为扬州道行台左丞。先是梁将王琳为陈兵所败,拥其主萧庄归寿阳,朝廷以琳为扬州刺史,敕潜与琳为南讨经略。琳部曲义故多在扬州,与陈寇邻接。潜辑谐内外,甚得边俗之和。陈秦、谯二州刺史王奉国、合州刺史周令珍前后入寇,潜辄破平之,以功加散骑常侍,食彭城郡干。迁合州刺史,左丞如故。又除行台尚书,寻授仪同三司。王琳锐意图南,潜以为时事未可。属陈遣移书至寿阳,请与国家和好。潜为奏闻,仍上启且愿息兵。依所请。由是与琳有隙,更相表列。世祖追琳入京,除潜扬州刺史,领行台尚书。
潜在淮南十三年,任总军民,大树风绩,甚为陈人所惮。陈主与其边将书云:“卢潜犹在寿阳,闻其何当还北,此虏不死,方为国患,卿宜深备之。”显祖初平淮南,给十年优复。年满之后,逮天统、武平中,征税烦杂。又高元海执政,断渔猎,人家无以自资。诸商胡负官责息者,宦者陈德信纵其妄注淮南富家,令州县征责。又敕送突厥马数千匹于扬州管内,令土豪贵买之。钱直始入,便出敕括江、淮间马,并送官厩。由是百姓骚扰,切齿嗟怨。潜随事抚慰,兼行权略,故得宁靖。
武平三年,征为五兵尚书。扬州吏民以潜戒断酒肉,笃信释氏,大设僧会,以香华缘道,流涕送之。潜叹曰:“正恐不久复来耳。”至邺未几,陈将吴明彻渡江侵掠,复以潜为扬州道行台尚书。五年,与王琳等同陷。寻死建业,年五十七。其家购尸归葬。赠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兖州刺史。无子,以弟士邃子元孝为嗣。
潜从祖兄怀仁,字子友,魏司徒司马道将之子。怀仁涉学有文辞,情性恬靖,常萧然有闲放之致。历太尉记室、弘农郡守,不之任,卜居陈留界。所著诗赋铭颂二万馀言,又撰《中表实录》二十卷。怀仁有行检,善与人交,与琅邪王衍、陇西李寿之情好相得。曾语衍云:“昔太丘道广,许劭知而不顾;嵇生性惰,钟会过而绝言。吾处季、孟之间,去其泰甚。”愆以为然。武平末卒。
怀仁从父弟昌衡,魏尚书左仆射道虔之子。武平末尚书郎。沉靖有才识,风仪蕴籍,容止可观。天保中,尚书王昕以雅谈获罪,诸弟尚守而不坠,自兹以后,此道顿微。昌衡与顿丘李若、彭城刘泰珉、河南陆彦师、陇西辛德源、太原王修并为后进风流之士。
劼少而清虚寡欲,好学有家风。魏末,自开府行参军历尚书仪曹郎、秘书丞,修起居注,中书侍郎。兴和三年,兼通直散骑常侍,使于梁。天保初,以议禅代,除给事黄门侍郎,加国子祭酒,直内省,典机密。清俭勤慎,甚为显祖所知。拜南青州刺史,在任有政绩。皇建中,入为秘书监、齐州大中正,转鸿胪卿,迁并省度支尚书,俄授京省,寻转五兵尚书,监国史,在台阁之中,见称简正。世祖之将禅后主,先以问劼,劼谏以为不可,由是忤意,出为南兖州刺史。代还,重为度支尚书、仪同三司,食文登县干。寻除中书令,加开府,待诏文林馆,监撰新书。遇病卒,时年六十六。赠齐州刺史、尚书右仆射,谥曰文贞。
初,和士开擅朝,曲求物誉,诸公因此颇为子弟干禄,世门之胄,多处京官,而劼二子拱、捴并为外任。弟廓之从容谓劼曰:“拱、捴幸得不凡,何为不在省府之中、清华之所,而并出外藩,有损家代。”劼曰:“立身以来,耻以一言自达,今若进儿,与身何异。”卒无所求。闻者莫不叹服。
卢叔武,范阳涿人,青州刺史文伟从子也。父光宗,有志尚。叔武两兄观、仲宣并以文章显于洛下。叔武少机悟,豪率轻侠,好奇策,慕诸葛亮之为人。为贺拔胜荆州开府长史。胜不用其计,弃城奔梁。叔武归本县,筑室临陂,优游自适。世宗降辟书,辞疾不到。天保初复征,不得已,布裘乘露车至邺。杨愔往候之,以为司徒谘议,称疾不受。
肃宗即位,召为太子中庶子,加银青光禄大夫。问以世事,叔武劝讨关西,画地陈兵势曰:“人众敌者当任智谋,钧者当任势力,故强者所以制弱,富者所以兼贫。今大齐之比关西,强弱不同,贫富有异,而戎马不息,未能吞并,此失于不用强富也。轻兵野战,胜负难必,是胡骑之法,非深谋远算万全之术也。宜立重镇于平阳,与彼蒲州相对,深沟高垒,运粮积甲,筑城戍以属之。彼若闭关不出,则取其黄河以东,长安穷蹙,自然困死。如彼出兵,非十万以上,不为我敌,所供粮食,皆出关内。我兵士相代,年别一番,谷食丰饶,运送不绝。彼来求战,我不应之,彼若退军,即乘其弊。自长安以西,民疏城远,敌兵来往,实有艰难,与我相持,农作且废,不过三年,彼自破矣。”帝深纳之。又愿自居平阳,成此谋略。上令元文遥与叔武参谋,撰《平西策》一卷。未几帝崩,事遂寝。
世祖践阼,拜仪同三司、都官尚书,出为合州刺史。武平中,迁太子詹事、右光禄大夫。叔武在乡时有粟千石,每至春夏,乡人无食者令自载取,至秋,任其偿,都不计校。然而岁岁常得倍馀。既在朝通贵,自以年老,儿子又多,遂营一大屋,曰:“歌于斯,哭于斯。”魏收曾来诣之,访以洛京旧事,不待食而起,云:“难为子费。”叔武留之,良久食至,但有粟餐菜,木碗盛之,片脯而已。
叔武族孙臣客,父子规,魏尚书郎、林虑郡守。臣客风仪甚美,少有志尚,雅有法度,好道家之言。其姊为任城王妃,天保末,任城王致之于朝廷,由是擢拜太子舍人。迁司徒记室,请归侍祖母李。李强之令仕,不得已而顺命,除太子舍人、太子中庶子。武平中,兼散骑常侍,聘陈,还,卒于路。赠郑州刺史、鸿胪卿。
阳休之,字子烈,右北平无终人也。父固,魏洛阳令,赠太常少卿。休之俊爽有风概,少勤学,爱文藻,弱冠擅声,为后来之秀,幽州刺史常景、王延年并召为州主簿。魏孝昌中,杜洛周破蓟城,休之与宗室及乡人数千家南奔章武,转至青州。是时葛荣寇乱,河北流民多凑青部。休之知将有变,乃请其族叔伯彦等曰:“客主势异,竞相凌侮,祸难将作。如鄙情所见,宜潜归京师避之。”诸人多不能从。休之垂涕别去。俄而邢杲作乱,伯彦等咸为土民所杀,一时遇害,诸阳死者数十人,唯休之兄弟获免。
庄帝立,解褐员外散骑侍郎,寻以本官领御史,迁给事中、太尉记室参军,加轻车将军。李神俊监起居注,启休之与河东裴伯茂、范阳卢元明、河间邢子明等俱入撰次。永安末,洛州刺史李海启除冠军长史。普泰中,兼通直散骑侍郎,加镇远将军,寻为太保长孙稚府属。寻敕与魏收、李同轨等修国史。太昌初,除尚书祠部郎中,寻进征虏将军、中散大夫。贺拔胜出为荆州刺史,启补骠骑长史。
高祖独于帐中问之,此文字何义,对曰:“六者是大王之字,王者当王有天下,此乃大王符瑞受命之徵。既于天池得此石,可谓天意命王也,吉不可言。”高祖又问三川何义,休之曰:“河、洛、伊为三川,亦云泾、渭、洛为三川。河、洛、伊,洛阳也;泾、渭、洛,今雍州也。大王若受天命,终应统有关右。”高祖曰:“世人无事常道我欲反,今闻此,更致纷纭,慎莫妄言也。”
元象初,录荆州军功,封新泰县开国伯,食邑六百户,除平东将军、太中大夫、尚书左民郎中。兴和二年,兼通直散骑常侍,副清河崔长谦使于梁。武定二年,除中书侍郎。时有人士戏嘲休之云:“有触藩之羝羊,乘连钱之聪马,从晋阳而向邺,怀属书而盈把。”尚书左丞卢斐以其文书请谒,启高祖禁止,会赦不治。五年,兼尚食典御。七年,除太子中庶子,迁给事黄门侍郎,进号中军将军、幽州大中正。八年,兼侍中,持节奉玺书诣并州,敦喻显祖为相国、齐王。是时,显祖将受魏禅,发晋阳,至平阳郡,为人心未一,且还并州,恐漏泄,仍断行人。
乾明元年,兼侍中,巡省京邑。仍拜大鸿胪卿,领中书侍郎。皇建初,以本官兼度支尚书,加骠骑大将军,领幽州大中正。肃宗留心政道,每访休之治术。休之答以明赏罚、慎官方、禁淫侈、恤民患为政治之先。帝深纳之。大宁中,除都官尚书,转七兵、祠部。河清三年,出为西兖州刺史。天统初,征为光禄卿,监国史。休之在中山及治西兖,俱有惠政,为吏民所怀。去官之后,百姓树碑颂德。
寻除吏部尚书,食阳武县干,除仪同三司,又加开府。休之多识故事,谙悉氏族,凡所选用,莫不才地俱允。加金紫光禄大夫。武平元年,除中书监,寻以本官兼尚书右仆射。二年,加左光禄大夫,兼中书监。三年,加特进。五年,正中书监,馀并如故。寻以年老致仕,抗表辞位,帝优答不许。六年,除正尚书右仆射。未几,又领中书监。
休之本怀平坦,为士友所称。晚节说祖珽撰《御览》,书成,加特进,及珽被黜,便布言于朝廷,云先有嫌隙。及邓长颙、颜之推奏立文林馆,之推本意不欲令耆旧贵人居之,休之便相附会,与少年朝请、参军之徒同入待诏。又魏收监史之日,立《高祖本纪》,取平四胡之岁为齐元。收在齐州,恐史官改夺其意,上表论之。武平中,收还朝,敕集朝贤议其事。休之立议从天保为限断。魏收存日,犹两议未决。收死后,便讽动内外,发诏从其义。后领中书监,便谓人云:“我已三为中书监,用此何为?”隆化还邺,举朝多有迁授,封休之燕郡王。又谓其所亲云:“我非奴,何意忽有此授。”凡此诸事,深为时论所鄙。
休之好学不倦,博综经史,文章虽不华靡,亦为典正。邢、魏殂后,以先达见推。位望虽高,虚怀接物,为搢绅所爱重。周武平齐,与吏部尚书袁聿修、卫尉卿李祖钦、度支尚书元修伯、大理卿司马幼之、司农卿崔达拏、秘书监源文宗、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李若、散骑常侍给事黄门侍郎李孝贞、给事黄门侍郎卢思道、给事黄门侍郎颜之推、通直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李德林、通直散骑常侍兼中书舍人陆乂、中书侍郎薛道衡、中书舍人高行恭、辛德源、王劭、陆开明十八人同征,令随驾后赴长安。卢思道有所撰录,止云休之与孝贞、思道同被召者,是其诬罔焉。寻除开府仪同,历纳言、中大夫、太子少保。大象末,进位上开府,除和州刺史。隋开皇二年,罢任,终于洛阳,年七十四。所著文集三十卷,又撰《幽州人物志》并行于世。
袁聿修,字叔德,陈郡阳夏人。魏中书令翻之子也,出后叔父跃。七岁遭丧,居处礼度,有若成人。九岁,州辟主簿。性深沉有鉴识,清净寡欲,与物无竞,深为尚书崔休所知赏。魏太昌中,释褐太保开府西阁祭酒。年十八,领本州中正。
寻兼尚书度支郎,仍历五兵左民郎中。武定末,太子中舍人。天保初,除太子庶子,以本官行博陵太守。数年,大有声绩,远近称之。八年,兼太府少卿,寻转大司农少卿,又除太常少卿。皇建二年,遭母忧去职,寻诏复前官,加冠军、辅国将军,除吏部郎中。未几,迁司徒左长史,加骠骑大将军,领兼御史中丞。司徒录事参军卢思道私贷库钱四十万娉太原王乂女为妻,而王氏已先纳陆孔文礼娉为定,聿修坐为首僚,又是国之司宪,知而不劾,被责免中丞。寻迁秘书监。
为政清靖,不言而治,长吏以下,爰逮鳏寡孤幼,皆得其欢心。武平初,御史普出过诣诸州,梁、郑、兖、豫疆境连接,州之四面,悉有举劾,御史竟不到信州,其见知如此。及解代还京,民庶道俗,追别满道,或将酒脯,涕泣留连,竞欲远送。既盛暑,恐其劳弊,往往为之驻马,随举一酌,示领其意,辞谢令还。还京后,州民郑播宗等七百馀人请为立碑,敛缣布数百匹,托中书侍郎李德林为文以纪功德。府省为奏,敕报许之。寻除都官尚书,仍领本州中正,转兼吏部尚书、仪同三司,尚书寻即真。
聿修少平和温润,素流之中,最有规检。以名家子历任清华,时望多相器待,许其风监。在郎署之日,值赵彦深为水部郎中,同在一院,因成交友。彦深后被沙汰停秩,门生藜藿,聿修犹以故情存问来往。彦深任用,铭戢甚深,虽人才无愧,盖亦由其接引。为吏部尚书以后,自以物望得之。初,冯子琮以仆射摄选,婚嫁相寻,聿修常非笑之,语人云:“冯公营婚,日不暇给。”及自居选曹,亦不能免,时论以为地势然也。在官廉谨,当时少匹。魏、齐世,台郎多不免交通饷遗,聿修在尚书十年,未曾受升酒之馈。尚书邢邵与聿修旧款,每于省中语戏,常呼聿修为清郎。大宁初,聿修以太常少卿出使巡省,仍命考校官人得失。经历兖州,时邢邵为兖州刺史,别后,遣送白绸为信。聿修退绸不受,与邢书云:“今日仰过,有异常行,瓜田李下,古人所慎,多言可畏,譬之防川,愿得此心,不贻厚责。”邢亦忻然领解,报书云:“一日之赠,率尔不思,老夫忽忽,意不及此,敬承来旨,吾无间然。弟昔为清郎,今日复作清卿矣。”及在吏部,属政塞道丧,若违忤要势,即恐祸不旋踵,虽以清白自守,犹不免请谒之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