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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花果山群妖聚义 黑松林三藏逢魔

却说那大圣虽被唐僧逐赶,然犹思念感叹不已,早望见东洋大海,道:「我不走此路者,已五百年矣!」只见那海水:

烟波荡荡,巨浪悠悠。烟波荡荡接天河,巨浪悠悠通地脉。潮来汹涌,水浸湾环。潮来汹涌,犹如霹雳吼三春;水浸湾环,却似狂风吹九夏。乘龙福老,往来必定皱眉行;跨鹤仙童,反复果然忧虑过。近岸无村社,傍水少渔舟。浪卷千年雪,风生六月秋。野禽凭出没,沙鸟任沉浮。眼前无钓客,耳畔只闻鸥。海底游鱼乐,天边过雁愁。

那行者将身一纵,跳过了东洋大海,早至花果山。按落云头,睁睛观看,那山上花草俱无,烟霞尽绝;峰岩倒塌,林树焦枯。你道怎么这等?只因他闹了天宫,拿上界去,此山被显圣二郎神率领那梅山七弟兄,放火烧坏了。这大圣倍加凄惨。有一篇败山颓景的古风为证。古风云:

回顾仙山两泪垂,对山凄惨更伤悲。
当时只道山无损,今日方知地有亏。
可恨二郎将我灭,堪嗔小圣把人欺。
行凶掘你先灵墓,无干破尔祖坟基。
满天霞雾皆消荡,遍地风云尽散稀。
东岭不闻斑虎啸,西山那见白猿啼。
北谿狐兔无踪迹,南谷獐𤜱没影遗。
青石烧成千块土,碧砂化作一堆泥。
洞外乔松皆倚倒,崖前翠柏尽稀少。
椿杉槐桧栗檀焦,桃杏李梅梨枣了。
柘绝桑无怎养蚕?柳稀竹少难栖鸟。
峰头巧石化为尘,涧底泉干都是草。
崖前土黑没芝兰,路畔泥红藤薜攀。
往日飞禽飞那处?当时走兽走何山
豹嫌蟒恶倾颓所,鹤避蛇回败坏间。
想是日前行恶念,致令目下受艰难。

那大圣正当悲切,只听得那芳草坡前,曼荆凹内,响一声,跳出七八个小猴,一拥上前,围住叩头。高叫道:「大圣爷爷,今日来家了?」美猴王道:「你们因何不耍不顽,一个个都潜踪隐迹?我来多时了,不见你们形影,何也?」群猴听说,一个个垂泪告道:「自大圣擒拿上界,我们被猎人之苦,著实难挨。怎禁他硬弩强弓,黄鹰劣犬,网扣枪钩,故此各惜性命,不敢出头顽耍,只是深潜洞府,远避窝巢。饥去坡前偷草食,渴来涧下吸清泉。却才听得大圣爷爷声音,特来接见,伏望扶持。」那大圣闻得此言,愈加凄惨。便问:「你们还有多少在此山上?」群猴道:「老者小者,只有千把。」大圣道:「我当时共有四万七千群妖,如今都往那里去了?」群猴道:「自从爷爷去后,这山被二郎菩萨点上火,烧杀了大半。我们蹲在井里,钻在涧内,藏于铁板桥下,得了性命。及至火灭烟消出来时,又没花果养赡,难以存活,别处又去了一半。我们这一半,挨苦的住在山中。这两年,又被些打猎的抢了一半去也。」行者道:「他抢你去何干?」群猴道:「说起这猎户,可恨!他把我们中箭著枪的,中毒打死的,拿了去剥皮剔骨,酱煮醋蒸,油煎盐炒,当做下饭食用。或有那遭网的,遇扣的,夹活儿拿去了,教他跳圈做戏,翻觔斗,竖蜻蜓,当街上筛锣擂鼓,无所不为的顽耍。」

大圣闻此言,更十分恼怒道:「洞中有甚么人执事?」群妖道:「还有马、流二元帅,崩、芭二将军管著哩。」大圣道:「你们去报他知道,说我来了。」那些小妖,撞入门内报道:「大圣爷爷来家了。」那马、流、奔、芭闻报,忙出门叩头,迎接进洞。大圣坐在中间,群怪罗拜于前,启道:「大圣爷爷,近闻得你得了性命,保唐僧往西天取经,如何不走西方,却回本山?」大圣道:「小的们,你不知道,那唐三藏不识贤愚:我为他一路上捉怪擒魔,使尽了平生的手段,几番家打杀妖精;他说我行凶作恶,不要我做徒弟,把我逐赶回来,写立贬书为照,永不听用了。」

众猴鼓掌大笑道:「造化,造化。做甚么和尚,且家来,带携我们耍子几年罢。」叫:「快安排椰子酒来,与爷爷接风。」大圣道:「且莫饮酒,我问你那打猎的人,几时来我山上一度?」马、流道:「大圣,不论甚么时度,他逐日家在这里缠扰。」大圣道:「他怎么今日不来?」马、流道:「看待来耶。」大圣吩咐:「小的们,都出去把那山上烧酥了的碎石头与我搬将起来堆著。或二三十个一推,或五六十个一堆堆著,我有用处。」那些小猴都是一窝峰,一个个乱搬了许多堆集。大圣看了,教:「小的们,都往洞内藏躲,让老孙作法。」

那大圣上了山巅看处,只见那南半边冬冬鼓响,当当锣鸣,闪上有千余人马,都架著鹰犬,持著刀枪。猴王仔细看那些人来得凶险,好男子,真个骁勇。但见:

狐皮盖肩顶,锦绮裹腰胸。
袋插狼牙箭,胯挂宝雕弓。
人似搜山虎,马如跳涧龙。
成群引著犬,满膀架其鹰。
荆筐擡火炮,带定海东青。
粘竿百十担,兔叉有千根。
牛头拦路网,阎王扣子绳。
一齐乱吆喝,散撒满天星。

大圣见那些人布上他的山来,心中大怒,手里捻诀,口内念念有词,往那巽地上吸了一口气,呼的吹将去,便是一阵狂风。好风!但见:

扬尘播土,倒树摧林。海浪如山耸,浑波万叠侵。乾坤昏荡荡,日月暗沉沉。一阵摇松如虎啸,忽然入竹似龙吟。万窍怒号天噫气,飞砂走石乱伤人。

大圣作起这大风,将那碎石,乘风乱飞乱舞。可怜把那些千余人马,一个个:

石打乌头粉碎,沙飞海马俱伤。人参桂岭前忙,血染朱砂地上。附子难归故里,槟榔怎得还乡。尸骸轻粉卧山场,红娘子家中盼望。

诗曰:

人亡马死怎归家,野鬼孤魂乱似麻。
可怜抖擞英雄将,不辨贤愚血染沙。

大圣按落云头,鼓掌大笑道:「造化,造化。自从归顺唐僧,做了和尚,他每每劝我话道:『千日行善,善犹不足;一日行恶,恶自有余。』真有此话。我跟著他,打杀几个妖精,他就怪我行凶。今日来家,却结果了这许多猎户。」叫:「小的们,出来!」那群猴狂风过去,听得大圣呼唤,一个个跳将出来。大圣道:「你们去南山下,把那打死的猎户衣服剥得来家,洗净血迹,穿了遮寒;把死人的尸首都推在那万丈深潭内;把死倒的马拖将来,剥了皮,做靴穿,将肉腌著,慢慢的食用;把那些弓箭枪刀,与你们操演武艺;将那杂色旗号,收来我用。」群猴一个个领诺。

那大圣把旗拆洗,总斗做一面杂彩花旗,上写著「重修花果山,复整水帘洞,齐天大圣」十四字。竖起杆子,将旗挂于洞外。逐日招魔聚兽,积草屯粮,不题「和尚」二字。他的人情又大,手段又高,便去四海龙王借些甘霖仙水,把山洗青了。前栽榆柳,后种松柟,桃李枣梅,无所不备。逍遥自在,乐业安居不题。

却说唐僧听信狡性,纵放心猿,攀鞍上马。八戒前边开路,沙僧挑著行李西行。过了白虎岭,忽见一带林坵,真个是藤攀葛绕,柏翠松青。三藏叫道:「徒弟呀,山路崎岖,甚是难走,却又松林丛簇,树木森罗,切须仔细,恐有妖邪妖兽。」你看那呆子抖擞精神,叫沙僧带著马,他使钉钯开路,领唐僧径入松林之内。正行处,那长老兜住马道:「八戒,我这一日其实饥了,那里寻些斋饭我吃?」八戒道:「师父请下马,在此等老猪去寻。」长老下了马,沙僧歇了担,取出钵盂,递与八戒。八戒道:「我去也。」长老问:「那里去?」八戒道:「莫管,我这一去,钻冰取火寻斋至,压雪求油化饭来。」

你看他出了松林,往西行经十余里,更不曾撞著一个人家,真是有狼虎无人烟的去处。那呆子走得辛苦,心内沉吟道:「当年行者在日,老和尚要的就有;今日轮到我的身上,诚所谓『当家才知柴米价,养子方晓父娘恩』。公道没去化处。」却又走得瞌睡上来,思道:「我若就回去,对老和尚说没处化斋,他也不信我走了这许多路。须是再多幌个时辰,才好去回话。也罢,也罢,且往这草科里睡睡。」呆子就把头拱在草里睡下。当时也只说朦胧朦胧就起来,岂知走路辛苦的人,丢倒头,只管齁齁睡起。

且不言八戒在此睡觉。却说长老在那林间耳热眼跳,身心不安。急回叫沙僧道:「悟能去化斋,怎么这早晚还不回?」沙僧道:「师父,你还不晓得哩。他见这西方上人家斋僧的多,他肚子又大,他管你?直等他吃饱了才来哩。」三藏道:「正是呀,倘或他在那里贪著吃斋,我们那里会他?天色晚了,此间不是个住处,须要寻个下处方好哩。」沙僧道:「不打紧,师父,你且坐在这里,等我去寻他来。」三藏道:「正是,正是。有斋没斋罢了,只是寻下处要紧。」沙僧绰了宝杖,径出松林来找八戒。

长老独坐林中,十分闷倦,只得强打精神,跳将起来,把行李攒在一处,将马拴在树上。取下戴的斗笠,插定了锡杖,整一整缁衣,徐步幽林,权为散闷。那长老看遍了野草山花,听不得归巢鸟噪。原来那林子内都是些草深路小的去处,只因他情思紊乱,却走错了。他一来也是要散散闷,二来也是要寻八戒、沙僧。不期他两个走的是直西路,长老转了一会,却走向南边去了。出得松林,忽擡头,见那壁厢金光闪烁,彩气腾腾。仔细看处,原来是一座宝塔,金顶放光。这是那西落的日色,映著那金顶放亮。他道:「我弟子却没缘法哩。自离东土,发愿逢庙烧香,见佛拜佛,遇塔扫塔。那放光的不是一座黄金宝塔?怎么就不曾走那条路?塔下必有寺院,院内必有僧家,且等我走走。这行李、白马,料此处无人行走,却也无事。那里若有方便处,待徒弟们来,一同借歇。」

噫!长老一时晦气到了。你看他拽开步,竟至塔边。但见那:

石崖高万丈,山大接青霄。根连地厚,峰插天高。两边杂树数千棵,前后藤缠百余里。花映草梢风有影,水流云窦月无根。倒木横担深涧,枯藤结挂光峰。石桥下,流滚滚清泉;台座上,长明明白粉。远观一似三岛天堂,近看有如蓬莱胜境。香松紫竹遶山溪,鸦鹊猿猴穿峻岭。洞门外,有一来一往的走兽成行;树林里,有或出或入的飞禽作队。青青香草秀,艳艳野花开。这所在分明是恶境,那长老晦气撞将来。

那长老举步进前,才来到塔门之下,只见一个斑竹帘儿挂在里面。他破步入门,揭起来,往里就进猛擡头,见那石床上,侧睡著一个妖魔。你道他怎生模样:

青靛脸,白獠牙,一张大口呀呀。两边乱蓬蓬的鬓毛,却都是些胭脂染色;三四紫巍巍的髭髯,恍疑是那荔枝排芽。鹦嘴般的鼻儿拱拱,曙星样的眼儿巴巴。两个拳头,和尚钵盂模样;二只蓝脚,悬崖榾柮枒槎。斜披著淡黄袍帐,赛过那织锦袈裟。拿的一口刀,精光耀映;眠的一块石,细润无瑕。他也曾小妖排蚁阵,他也曾老怪坐蜂衙。你看他威风凛凛,大家吆喝,叫一声爷。他也曾月作三人壶酌酒,他也曾风生两腋盏倾茶。你看他神通浩浩,霎著下眼,游遍天涯。荒林喧鸟雀,深莽宿龙蛇。仙子种田生白玉,道人伏火养丹砂。小小洞门,虽到不得那阿鼻地狱;楞楞妖怪,却就是一个牛头夜叉。

那长老看见他这般模样,諕得打了一个倒退,遍体酥麻,两腿酸软,即忙的抽身便走。刚刚转了一个身,那妖魔他的灵性著实是强,大撑开著一双金睛鬼眼,叫声:「小的们,你看门外是甚么人?」一个小妖就伸头望门外一看,看见是个光头的长老,连忙跑将进去报道:「大王,外面是个和尚哩。团头大面,两耳垂肩;嫩刮刮的一身肉,细娇娇的一张皮:且是好个和尚。」那妖闻言,啊声笑道:「这叫做个『蛇头上苍蝇,自来的衣食』。你众小的们,疾忙赶上去,与我拿将来,我这里重重有赏。」那些小妖就是一窝蜂,齐齐拥上。三藏见了,虽则是一心忙似箭,两脚走如飞,终是心惊胆颤,腿软脚麻;况且是山路崎岖,林深日暮,步儿那里移得动:被那些小妖平擡将去。正是: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
纵然好事多磨障,谁像唐僧西向时?

你看那众小妖擡得长老,放在那竹帘儿外,欢欢喜喜报声道:「大王,拿得和尚进来了。」那老妖他也偷眼瞧一瞧,只见三藏头直上,貌堂堂,果然好一个和尚。他便心中想道:「这等好和尚,必是上方人物,不当小可的。若不做个威风,他怎肯服降哩?」陡然间,就狐假虎威,红须倒竖,血发朝天,眼睛迸裂,大喝一声道:「带那和尚进来!」众妖们大家响响的答应了一声:「是!」就把三藏望里面只是一推。这是「既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三藏只得双手合著,与他见个礼。那妖道:「你是那里和尚?从那里来?到那里去?快快说明!」三藏道:「我本是唐朝僧人,奉大唐皇帝敕命,前往西方访求经偈,经过贵山,特来塔下谒圣,不期惊动威严,望乞恕罪。待往西方取得经回东土,永注高名也。」那妖闻言,呵呵大笑道:「我说是上邦人物,果然是你。正要吃你哩,却来的甚好,甚好,不然,却不错放过了?你该是我口内的食,自然要撞将来,就放也放不去,就走也走不脱!」叫小妖:「把那和尚拿去绑了。」果然那些小妖一拥上前,把个长老绳缠索绑,缚在那定魂桩上。

老妖持刀又问道:「和尚,你一行有几个?终不然一人敢上西天?」三藏见他持刀,又老实说道:「大王,我有两个徒弟,叫做猪八戒、沙和尚,都出松林化斋去了。还有一担行李,一匹白马,都在松林里放著哩。」老妖道:「又造化了。两个徒弟,连你三个,连马四个,够吃一顿了。」小妖道:「我们去捉他来。」老妖道:「不要出去,把前门关了。他两个化斋来,一定寻师父吃;寻不著,一定寻著我门上。常言道:『上门的买卖好做。』且等慢慢的捉他。」众小妖把前门闭了。

且不言三藏逢灾。却说那沙僧出林找八戒,直有十余里远近,不曾见个庄村。他却站在高埠上正然观看,只听得草中有人言语,急使杖拨开深草看时,原来是呆子在里面说梦话哩。被沙僧揪著耳朵,方叫醒了。道:「好呆子啊!师父教你化斋,许你在此睡觉的?」那呆子冒冒失失的醒来道:「兄弟,有甚时候了?」沙僧道:「快起来,师父说有斋没斋也罢,教你我那里寻下住处哩。」

呆子懵懵懂懂的托著钵盂,拑著钉钯,与沙僧径直回来。到林中看时,不见了师父。沙僧埋怨道:「都是你这呆子化斋不来,必有妖精拿师父也。」八戒笑道:「兄弟,莫要胡说。那林子里是个清雅的去处,决然没有妖精。想是老和尚坐不住,往那里观风去了。我们寻他去来。」二人只得牵马挑担,收拾了斗篷、锡杖,出松林寻找师父。

这一回,也是唐僧不该死。他两个寻一会不见,忽见那正南下有金光闪灼,八戒道:「兄弟啊,有福的只是有福,你看师父往他家去了。那放光的是座宝塔,谁敢怠慢?一定要安排斋饭,留他在那里受用。我们还不走动些,也赶上去吃些斋儿。」沙僧道:「哥啊,定不得吉凶哩,我们且去看来。」

二人雄纠纠的到了门前:「呀!闭著门哩。」只见那门上横安了一块白玉石板,上镌著六个大字:「碗子山波月洞」。沙僧道:「哥啊,这不是甚么寺院,是一座妖精洞府也。我师父在这里,也见不得哩。」八戒道:「兄弟莫怕。你且拴下马匹,守著行李,待我问他的信看。」那呆子举著钯,上前高叫:「开门!开门!」那洞内有把门的小妖开了门忽见他两个的模样,急抽身,跑入里面报道:「大王,买卖来了。」老妖道:「那里买卖?」小妖道:「洞门外有一个长嘴大耳的和尚,与一个晦气色的和尚,来叫门了。」老妖大喜道:「是猪八戒与沙僧寻将来也。噫,他也会寻哩,怎么就寻到我这门上?既然嘴脸凶顽,却莫要怠慢了他。」叫:「取披挂来。」小妖擡来,就结束了,绰刀在手,径出门来。

却说那八戒、沙僧在门前正等,只见妖魔来得凶险。你道他怎生打扮:

青脸红须赤发飘,黄金铠甲亮光饶。
裹肚衬腰磲石带,攀胸勒甲步云绦。
立山前风吼吼,闷游海外浪滔滔。
一双蓝靛焦觔手,执定追魂取命刀。
要知此物名和姓,声扬二字唤黄袍。

那黄袍老怪出得门来,便问:「你是那方和尚,在我门首吆喝?」八戒道:「我儿子,你不认得?我是你老爷。我是大唐差往西天去的。我师父是那御弟三藏。若在你家内,趁早送出来,省了我钉钯筑进去。」那怪笑道:「是是是,有一个唐僧在我家,我也不曾怠慢他,安排些人肉包儿与他吃哩。你们也进去吃一个儿,何如?」

这呆子认真就要进去。沙僧一把扯住道:「哥啊,他哄你哩,你几时又吃人肉哩?」呆子却才省悟,掣钉钯,望妖怪劈脸就筑;那怪物侧身躲过,使钢刀急架相迎。两个都显神通,纵云头,跳在空中厮杀。沙僧撇了行李、白马,举宝杖,急急帮攻。此时两个狠和尚,一个泼妖魔,在云端里,这一场好杀。正是那:

杖起刀迎,钯来刀架。一员魔将施威,两个神僧显化。九齿钯真个英雄,降妖杖诚然凶咤。没前后左右齐来,那黄袍公然不怕。你看他蘸钢刀晃亮如银,其实的那神通也为广大。只杀得满空中雾遶云迷,半山里崖崩岭咋。一个为声名,怎肯干休;一个为师父,断然不怕。

他三个在半空中往往来来,战经数十回合,不分胜负。各因性命要紧,其实难解难分。

毕竟不知怎救唐僧,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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