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报道:「师父,那所在也不是王侯第宅,也不是豪富人家,却像一个庵观寺院。到那里方知端的。」三藏闻言,加鞭促马。师徒们来至门前观看,门上嵌著一块石板,上有「黄花观」三字。三藏下马。八戒道:「黄花观乃道士之家,我们进去会他一会也好,他与我们衣冠虽别,修行一般。」沙僧道:「说得是。一则进去看看景致,二来也当撒货头口。看方便处,安排些斋饭,与师父吃。」
长老依言,四众共入。但见二门上有一对春联:「黄芽白雪神仙府;瑶草琪花羽士家。」行者笑道:「这个是烧茅炼药,弄炉火,提罐子的道士。」三藏捻他一把道:「谨言,谨言。我们不与他相识,又不认亲,左右暂时一会,管他怎的?」说不了,进了二门,只见那正殿谨闭,东廊下坐著一个道士,在那里丸药。你看他怎生打扮:
三藏见了,厉声高叫道:「老神仙,贫僧问讯了。」那道士猛擡头,一见心惊,丢了手中之药,按簪儿,整衣服,降阶迎接道:「老师父,失迎了。请里面坐。」长老欢喜上殿。推开门,见有三清圣像,供桌有炉有香。即拈香注炉,礼拜三匝,方与道士行礼。遂至客位中,同徒弟们坐下。急唤仙童看茶。当有两个小童,即入里边,寻茶盘,洗茶盏,擦茶匙,办茶果,忙忙的乱走,早惊动那几个冤家。
原来那盘丝洞七个女怪与这道士同堂学艺。自从穿了旧衣,唤出儿子,径来此处。正在后面裁剪衣服,忽见那童子看茶,便问道:「童儿,有甚客来了,这般忙冗?」仙童道:「适间有四个和尚进来,师父教来看茶。」女怪道:「可有个白胖和尚?」道:「有。」又问:「可有个长嘴大耳朵的?」道:「有。」女怪道:「你快去递了茶,对你师父丢个眼色,著他进来,我有要紧的话说。」果然那仙童将五杯茶拿出去,道士敛衣,双手拿一杯递与三藏,然后与八戒、沙僧、行者。茶罢,收钟。小童丢个眼色,那道士就欠身道:「列位请坐。」教:「童儿,放了茶盘陪侍。等我去去就来。」此时长老与徒弟们并一个小童,出殿上观玩不题。
却说道士走进方丈中,只见七个女子齐齐跪倒,叫:「师兄,师兄,听小妹子一言。」道士用手搀起道:「你们早间来时,要与我说甚么话,可可的今日丸药,这枝药忌见阴人,所以不曾答你。如今又有客在外面,有话且慢慢说罢。」众怪道:「告禀师兄:这桩事,专为客来,方敢告诉;若客去了,纵说也没用了。」道士笑道:「你看贤妹说话,怎么专为客来才说?却不疯了?且莫说我是个清静修仙之辈,就是个俗人家,有妻子老小家务事,也等客去了再处。怎么这等不贤,替我装幌子哩?且让我出去。」众怪又一齐扯住道:「师兄息怒。我问你,前边那客是那方来的?」道士唾著脸,不答应。众怪道:「方才小童进来取茶,我闻得他说,是四个和尚。」道士作怒道:「和尚便怎么?」众怪道:「四个和尚,内有一个白面胖的,有一个长嘴大耳的,师兄可曾问他是那里来的?」道士道:「内中是有这两个,你怎么知道?想是在那里见他来?」
女子道:「师兄原不知这个委曲。那和尚乃唐朝差往西天取经去的。今早到我洞里化斋,委是妹子们闻得唐僧之名,将他拿了。」道士道:「你拿他怎的?」女子道:「我们久闻人说,唐僧乃十世修行的真体,有人吃他一块肉,延寿长生,故此拿了他。后被那个长嘴大耳朵的和尚把我们拦在濯垢泉里,先抢了衣服,后弄本事,强要同我等洗浴,也止他不住。他就跳下水,变作一个鲇鱼,在我们腿裆里钻来钻去,欲行奸骗之事,果有十分惫懒。他又跳出水去,现了本相。见我们不肯相从,他就使一柄九齿钉钯,要伤我们性命。若不是我们有些见识,几乎遭他毒手,故此战兢兢逃生。又著你愚外甥与他敌斗,不知存亡如何。我们特来投兄长,望兄长念昔日同窗之雅,与我今日做个报冤之人。」那道士闻此言,却就恼恨,遂变了声色道:「这和尚原来这等无礼,这等惫懒。你们都放心,等我摆布他。」众女子谢道:「师兄如若动手,等我们都来相帮打他。」道士道:「不用打,不用打。常言道:『一打三分低。』你们都跟我来。」
众女子相随左右。他入房内,取了梯子,转过床后,爬上屋梁,拿下一个小皮箱儿。那箱儿有八寸高下,一尺长短,四寸宽窄,上有一把小铜锁儿锁住。即于袖中拿出一方鹅黄绫汗巾儿来,汗巾须上系著一把小钥匙儿。开了锁,取出一包儿药来。此药乃是:
道士对七个女子道:「妹妹,我这宝贝,若与凡人吃,只消一厘,入腹就死;若与神仙吃,也只消三厘就绝;这些和尚,只怕也有些道行,须得三厘。快取等子来。」内一女子急拿了一把等子道:「称出一分二厘,分作四分。」却拿了十二个红枣儿,将枣掐破些儿,揌上一厘,分在四只茶钟内;又将两个黑枣儿做一个茶钟,著一个托盘安了对众女说:「等我去问他,不是唐朝的便罢;若是唐朝来的,就教换茶,你却将此茶令童儿拿出。但吃了,个个身亡,就与你报了此雠,解了烦恼也。」七女感激不尽。
那道士换了一件衣服,虚礼谦恭,走将出去,请唐僧等又至客位坐下,道:「老师父莫怪。适间去后面吩咐小徒,教他们挑些青菜、萝卜,安排一顿素斋供养,所以失陪。」三藏道:「贫僧素手进拜,怎么敢劳赐斋?」道士笑云:「你我都是出家人,见山门就有三升俸粮,何言素手?敢问老师父,在何宝山?到此何干?」三藏道:「贫僧乃东土大唐驾下差往西天大雷音寺取经者。却才路过仙宫,竭诚进拜。」道士闻言,满面生春道:「老师乃忠诚大德之佛,小道不知,失于远候,恕罪,恕罪。」叫:「童儿,快去换茶来,一厢作速办斋。」那小童走将进去,众女子招呼他来道:「这里有现成好茶,拿出去。」那童子果然将五钟茶拿出。道士连忙双手拿一个红枣儿茶钟奉与唐僧。他见八戒身躯大,就认做大徒弟;沙僧认做二徒弟;见行者身量小,认做三徒弟。所以第四钟才奉与行者。
行者眼乖,接了茶钟,早已见盘子里那茶钟是两个黑枣儿。他道:「先生,我与你穿换一杯。」道士笑道:「不瞒长老说,山野中贫道士,茶果一时不备,才然在后面亲自寻果子,止有这十二个红枣,做四钟茶奉敬。小道又不可空陪,所以将两个下色枣儿作一杯奉陪。此乃贫道恭敬之意也。」行者笑道:「说那里话?古人云:『在家不是贫?路贫贫杀人。』你是住家儿的,何以言贫!像我们这行脚僧,才是真贫哩。我和你换换。我和你换换。」三藏闻言道:「悟空,这仙长实乃爱客之意,你吃了罢,换怎的?」行者无奈,将左手接了,右手盖住,看著他们。
这大圣情知是毒,将茶钟手举起来,望道士劈脸一掼。道士将袍袖隔起,当的一声,把个钟子跌得粉碎。道士怒道:「你这和尚,十分村鲁!怎么把我钟子捽了?」行者骂道:「你这畜生!你看我那三个人是怎么说?我与你有甚相干,你却将毒药茶药倒我的人?」道士道:「你这个村畜生闯下祸来,你岂不知?」行者道:「我们才进你门,方叙了坐次,道及乡贯,又不曾有个高言,那里闯下甚祸?」道士道:「你可曾在盘丝洞化斋么?你可曾在濯垢泉洗澡么?」行者道:「濯垢泉乃七个女怪,你既说出这话,必定与他苟合,必定也是妖精。不要走,吃我一棒。」好大圣,去耳朵里摸出金箍棒,幌一幌,碗来粗细,望道士劈脸打来;那道士急转身躲过,取一口宝剑来迎。
他两个厮骂厮打,早惊动那里边的女怪。他七个一拥出来,叫道:「师兄且莫劳心,待小妹子拿他。」行者见了,越生嗔怒,双手抡铁棒,丢开解数,滚将进去乱打。只见那七个敞开怀,腆著雪白肚子,脐孔中作出法来:骨都都丝绳乱冒,搭起一个天篷,把行者盖在底下。行者见事不谐,即翻身念声咒语,打个觔斗,扑的撞破天篷走了。忍著性气,淤淤的立在空中看处,见那怪丝绳晃亮,穿穿道道,却是穿梭的经纬,顷刻间,把黄花观的楼台殿阁都遮得无影无形。行者道:「利害,利害。早是不曾著他手。怪道猪八戒跌了若干。似这般怎生是好?我师父与师弟却又中了毒药。这伙怪合意同心,却不知是个甚来历,待我还去问那土地神也。」
好大圣,按落云头,捻著诀,念声「唵」字真言,把个土地老儿又拘来了。战兢兢跪下路旁,叩头道:「大圣,你去救你师父的,为何又转来也?」行者道:「早间救了师父,前去不远,遇一座黄花观,我与师父等进去看看,那观主迎接。才叙话间,被他把毒药茶药倒我师父等。我幸不曾吃茶,使棒就打。他却说出盘丝洞化斋,濯垢泉洗澡之事,我就知那厮是怪。才举手相敌,只见那七个女子跑出,吐放丝绳,老孙亏有见识走了。我想你在此间为神,定知他的来历,是个甚么妖精?老实说来,免打。」土地叩头道:「那妖精到此,住不上十年。小神自三年前检点之后,方见他的本相,乃是七个蜘蛛精。他吐那些丝绳,乃是蛛丝。」行者闻言,十分欢喜道:「据你说,却是小可。既这般,你回去,等我作法降他也。」那土地叩头而去。
行者却到黄花观外,将尾巴上毛捋下七十根,吹口仙气,叫:「变!」即变做七十个小行者;又将金箍棒吹口仙气,叫:「变!」即变做七十一条双角叉儿棒。每一个小行者与他一根,他自家使一根,站在外边,将叉儿搅那丝绳,一齐著力,打个号子,把那丝绳都搅断,各搅了有十余斤。里面拖出七个蜘蛛,足有巴斗大小的身躯。一个个攒著手脚,索著头,只叫:「饶命,饶命。」此时七十个小行者,按住七个蜘蛛,那里肯放。行者道:「且不要打他,只教还我师父、师弟来。」那怪厉声高叫道:「师兄,还他唐僧,救我命也。」那道士从里边跑出道:「妹妹,我要吃唐僧哩,救不得你了。」行者闻言,大怒道:「你既不还我师父,且看你妹妹的样子。」好大圣,把叉儿棒幌一幌,复了一根铁棒,双手举起,把七个蜘蛛精尽情打烂。
妖精抡宝剑,大圣举金箍。都为唐朝三藏,先教七女呜呼。如今大展经纶手,施威弄法逞金吾。大圣神光壮,妖仙胆气粗。浑身解数如花锦,双手腾那似辘轳。乒乓剑棒响。惨淡野云浮。劖言语,使机谋,一来一往如画图。杀得风响沙飞狼虎怕,天昏地暗斗星无。
行者慌了手脚,只在那金光影里乱转,向前不能举步,退后不能动脚,却便似在个桶里转的一般。无奈又爆燥不过,他急了,往上著实一跳,却撞破金光,扑的跌了一个倒栽葱,觉道撞的头疼。急伸头摸摸,把顶梁皮都撞软了。自家心焦道:「晦气,晦气,这颗头今日也不济了。常时刀砍斧剁,莫能伤损,却怎么被这金光撞软了皮肉?久以后定要贡脓。纵然好了,也是个破伤风。」一会家爆燥难禁,却又自家计较道:「前去不得,后退不得,左行不得,右行不得,往上又撞不得,却怎么好?往下走他娘罢。」
美猴王正当悲切,忽听得山背后有人啼哭,即欠身揩了眼泪,回头观看。但见一个妇人,身穿重孝,左手托一盏凉浆水饭,右手执几张烧纸黄钱,从那厢一步一声,哭著走来。行者点头嗟叹道:「正是:『流泪眼逢流泪眼,断肠人遇断肠人。』这一个妇人,不知所哭何事?待我问他一问。」那妇人不一时走上前来,迎著行者。行者躬身问道:「女菩萨,你哭的是甚人?」妇人噙泪道:「我丈夫因与黄花观观主买竹竿争讲,被他将毒药茶药死,我将这陌纸钱烧化,以报夫妇之情。」行者听言,眼中流泪。那女子见了,作怒道:「你甚无知,我为丈夫烦恼生悲,你怎么泪眼愁眉,欺心戏我?」
行者躬身道:「女菩萨息怒。我本是东土大唐钦差御弟唐三藏大徒弟孙悟空行者。因往西天,行过黄花观歇马。那观中道士,不知是个甚么妖精,他与七个蜘蛛精结为兄妹。蜘蛛精在盘丝洞要害我师父,是我与师弟八戒、沙僧救解得脱。那蜘蛛精走到他这里,背了是非,说我等有欺骗之意。道士将毒药茶药倒我师父、师弟共三人,连马四口,陷在他观里。惟我不曾吃他茶,将茶钟掼碎,他就与我相打。正嚷时,那七个蜘蛛精跑出来吐放丝绳,将我网住,是我使法力走脱。问及土地,说他本相。我却又使分身法搅绝丝绳,拖出妖来,一顿棒打死。这道士即与他报仇,举宝剑与我相斗。斗经六十回合,他败了阵,随脱了衣裳,两胁下放出千只眼,有万道金光,把我罩定。所以进退两难,才变做一个鲮鲤鳞,从地下钻出来。正自悲切,忽听得你哭,故此相问。因见你为丈夫有此纸钱报答,我师父丧身,更无一物相酬,所以自怨生悲,岂敢相戏。」
那妇女放下水饭、纸钱,对行者陪礼道:「莫怪,莫怪,我不知你是被难者。才据你说将起来,你不认得那道士。他本是个百眼魔君,又唤做多目怪。你既然有此变化,脱得金光,战得许久,必定有大神通,却只是还近不得那厮。我教你去请一位圣贤,他能破得金光,降得道士。」行者闻言,连忙唱喏道:「女菩萨知此来历,烦为指教指教。果是那位圣贤,我去请求,救我师父之难,就报你丈夫之仇。」妇人道:「我就说出来,你去请他,降了道士,只可报仇而已,恐不能救你师父。」行者道:「怎不能救?」妇人道:「那厮毒药最狠:药倒人,三日之间,骨髓俱烂。你此往回恐迟了,故不能救。」行者道:「我会走路,凭他多远,只消半日。」女子道:「你既会走路,听我说:此处到那里有千里之遥。那厢有一座山,名唤紫云山。山中有个千花洞,洞中有位圣贤,唤做毘蓝婆,他能降得此怪。」行者道:「那山坐落何方?却从何方去?」女子用手指定道:「那直南上便是。」行者回头看时,那女子早不见了。行者慌忙礼拜道:「是那位菩萨?我弟子钻昏了,不能相识,千乞留名,好谢。」只见那半空中叫道:「大圣,是我。」行者急擡头看处,原是黎山老姆。赶至空中谢道:「老姆从何来指教我也?」老姆道:「我才自龙华会上回来,见你师父有难,假做孝妇,借夫丧之名,免他一死。你快去请他,但不可说出是我指教,那圣贤有些多怪人。」
青松遮胜境,翠柏绕仙居。
绿柳盈山道,奇花满涧渠。
香兰围石屋,芳草映岩嵎。
流水连溪碧,云封古树虚。
野禽声聒聒,幽鹿步徐徐。
修竹枝枝秀,红梅叶叶舒。
寒鸦栖古树,春鸟噪高樗。
夏麦盈田广,秋禾遍地余。
四时无叶落,八节有花如。
每生瑞蔼连霄汉,常放祥云接太虚。
头戴五花纳锦帽,身穿一领织金袍。
脚踏云尖凤头履,腰系攒丝双穗绦。
面似秋容霜后老,声如春燕社前娇。
腹中久谙三乘法,心上常修四谛饶。
悟出空空真正果,炼成了了自逍遥。
正是千花洞里佛,毘蓝菩萨姓名高。
行者止不住脚,近前叫道:「毘蓝婆菩萨,问讯了。」那菩萨即下榻,合掌回礼道:「大圣,失迎了。你从那里来的?」行者道:「你怎么就认得我是大圣?」毘蓝婆道:「你当年大闹天宫时,普地里传了你的形像,谁人不知,那个不识?」行者道:「正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像我如今皈正佛门,你就不晓的了?」毘蓝道:「几时皈正?恭喜,恭喜。」行者道:「近能脱命,保师父唐僧上西天取经,师父遇黄花观道士,将毒药茶药倒。我与那厮赌斗,他就放金光罩住我,是我使神通走脱了。闻菩萨能灭他的金光,特来拜请。」菩萨道:「是谁与你说的?我自赴了盂兰会,到今三百余年,不曾出门。我隐姓埋名,更无一人得知,你却怎么知道?」行者道:「我是个地里鬼,不管那里,自家都会访著。」毘蓝道:「也罢,也罢。我本当不去,奈蒙大圣下临,不可灭了求经之善,我和你去来。」
行者称谢了,道:「我忒无知,擅自催促。但不知曾带甚么兵器?」菩萨道:「我有个绣花针儿,能破那厮。」行者忍不住道:「老姆误了我,早知是绣花针,不须劳你,就问老孙要一担也是有的。」毘蓝道:「你那绣花针,无非是钢铁金针,用不得。我这宝贝,非钢非铁非金,乃我小儿日眼里炼成的。」行者道:「令郎是谁?」毘蓝道:「小儿乃昴日星官。」行者惊骇不已。早望见金光艳艳,即回向毘蓝道:「金光处便是黄花观也。」毘蓝随于衣领里取出一个绣花针,似眉毛粗细,有五六分长短,拈在手,望空抛去。少时间,响一声,破了金光。行者喜道:「菩萨,妙哉,妙哉!寻针,寻针。」毘蓝托在手掌内道:「这不是?」行者却同按下云头,走入观里,只见那道士合了眼,不能举步。行者骂道:「你这泼怪装瞎子哩。」耳朵里取出棒来就打。毘蓝扯住道:「大圣莫打,且看你师父去。」
行者径至后面客位里看时,他三人都睡在地上吐痰吐沫哩。行者垂泪道:「却怎么好?却怎么好?」毘蓝道:「大圣莫悲。也是我今日出门一场,索性积个阴德。我这里有解毒丹,送你三丸。」行者转身拜求。那菩萨袖中取出一个破纸包儿,内将三粒红丸子递与行者,教放入口里。行者把药扳开他们牙关,每人揌了一丸。须臾,药味入腹,便就一齐呕哕,遂吐出毒味,得了性命。那八戒先爬起道:「闷杀我也。」三藏、沙僧俱醒了道:「好晕也。」行者道:「你们那茶里中了毒了。亏这毘蓝菩萨搭救,快都来拜谢。」三藏欠身整衣谢了。
八戒道:「师兄,那道士在那里?等我问他一问,为何这般害我?」行者把蜘蛛精上项事说了一遍。八戒发狠道:「这厮既与蜘蛛为姊妹,定是妖精。」行者指道:「他在那殿外立定装瞎子哩。」八戒拿钯就筑,又被毘蓝止住道:「天蓬息怒。大圣知我洞里无人,待我收他去看守门户也。」行者道:「感蒙大德,岂不奉承。但只是教他现本像,我们看看。」毘蓝道:「容易。」即上前用手一指,那道士扑的倒在尘埃,现了原身,乃是一条七尺长短的大蜈蚣精。毘蓝使小指头挑起,驾祥云,径转千花洞去。
八戒打仰道:「这妈妈儿却也利害,怎么就降这般恶物?」行者笑道:「我问他有甚兵器破他金光,他道有个绣花针儿,是他儿子在日眼里炼的。及问他令郎是谁,他道是昴日星官。我想昴日星是只公鸡,这老妈妈必定是个母鸡。鸡最能降蜈蚣,所以能收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