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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六 張王種陳列傳第四十六

張晧字叔明,犍爲武陽人也。六世祖良,高帝時爲太子少傅,封留侯

晧少遊學京師,永元中,歸仕州郡,闢大將軍鄧騭府,五遷尚書僕射,職事八年,出爲彭城相。

永寧元年,徵拜廷尉。晧雖非法家,而留心刑斷,數與尚書辯正疑獄,多以詳當見從。時安帝皇太子濟陰王,晧與太常桓焉、太僕來歷廷爭之,不能得。事已具《來歷傳》。退而上疏曰:“昔賊臣江充,造構讒逆,至令戾園興兵,終及禍難。後壺關三老一言,上乃覺悟,雖追前失,悔之何逮!今皇太子春秋方始十歲,未見保傅九德之義,宜簡賢輔,就成聖質。”書奏不省。

順帝即位,拜晧司空,在事多所薦達,天下稱其推士。時清河趙騰上言災變,譏刺朝政,章下有司,收騰系考,所引黨輩八十餘人,皆以誹謗當伏重法

晧上疏諫曰:“臣聞堯舜立敢諫之鼓,三王樹誹謗之木,《春秋》採善書惡,聖主不罪芻蕘。騰等雖幹上犯法,所言本欲盡忠正諫。如當誅戮,天下杜口,塞諫爭之源,非所以昭德示後也。”帝乃悟,減騰死罪一等,餘皆司寇四年,以陰陽不和策免。

陽嘉元年,復爲廷尉。其年卒官,時年八十三。遣使者弔祭,賜葬地於河南縣。子綱。

綱字文紀。少明經學。雖爲公子,而厲布衣之節。舉孝廉不就,司徒闢高第爲侍御史。時順帝委縱宦官,有識危心。綱常感激,慨然嘆曰:“穢惡滿朝,不能奮身出命埽國家之難,雖生,吾不願也。”退而上書曰:《詩》曰:“不愆不忘,率由舊章。”尋大漢初隆,及中興之世,文、明二帝,德化尤盛。觀其禮爲,易循易見,但恭儉守節,約身尚德而已。中官常侍不過兩人,近幸賞賜裁滿數金,惜費重人,故家給人足。夷狄聞中國優富,任信道德,所以奸謀自消而和氣感應。而皆者以來,不遵舊典,無功小人皆有官爵,富之驕之而復害之,非愛人重器,承天順道者也。伏願陛下少留聖思,割損左右,以奉天心。

書奏不省。

漢安元年,選遣八使徇行風俗,皆耆儒知名,多歷顯位,唯綱年少,官次最微。餘人受命之部,而綱獨埋其車輪於洛陽都亭,曰:“豺狼當路,安問狐狸!”

遂奏曰:“大將軍冀,河南尹不疑,蒙外戚之援,荷國厚恩,以芻蕘之資,居阿衡之任,不能敷揚五教,翼贊日月,而專爲封豕長蛇,肆其食叨,甘心好貨,縱恣無底,多樹諂諛,以害忠良。誠天威所不赦,大辟所宜加也。謹條其無君之心十五事,斯皆臣子所切齒者也。”書御,京師震竦。時,冀妹爲皇后,內寵方盛,諸梁姻族滿朝,帝雖知綱言直,終不忍用。

時,廣陵賊張嬰等衆數萬人,殺刺史、二千石,寇亂揚、徐間,積十餘年,朝廷不能討。冀乃諷尚書,以綱爲廣陵太守,因欲以事中之。前遣郡守,率多求兵馬,綱獨請單車之職。既到,乃將吏卒十餘人,徑造嬰壘,以慰安之,求得與長老相見,申示國恩。嬰初大驚,既見綱誠信,乃出拜謁。綱延置上坐,問所疾苦。乃譬之曰:

前後二千石多肆貪暴,故致公等懷憤相聚。二千石信有罪矣,然爲之者又非義也。今主上仁聖,欲以文德服叛,故遣太守,思以爵祿相榮,不願以刑罰相加,今誠轉禍爲福之時也。若聞義不服,天子赫然震怒,荊、揚、兗、豫大兵雲合,豈不危乎?若不料強弱,非明也;充善取惡,非智也;去順效逆,非忠也;身絕血嗣,非孝也;背正從邪,非直也;見義不爲,非勇也;六者成敗之幾,利害所從,公其深計之。

嬰聞,泣下,曰:“荒裔愚人,不能自通朝廷,不堪侵枉,遂復相聚偷生,若魚游釜中,喘息須臾間耳。今聞明府之言,乃嬰等更生之辰也。既陷不義,實恐投兵之日,不免孥戮。”綱約之以天地,誓之以日月,嬰深感悟,乃辭還營。

明日,將所部萬餘人與妻子面縛歸降。綱乃單車入嬰壘,大會,置酒爲樂,散遣部衆,任從所之;親爲卜居宅,相田疇;子弟欲爲吏者,皆引召之。人情悅服,南州晏然。朝廷論功當封,梁冀遏絕,乃止。天子嘉美,徵欲擢用綱,而嬰等上書乞留,乃許之。

綱在郡一年,年四十六卒。百姓老幼相攜,詣府赴哀者不可勝數。綱自被疾,吏人鹹爲祠祀祈福,皆言“千秋萬歲,何時復見此君”。張嬰等五百餘人制服行喪,送到犍爲,負土成墳。詔曰:“故廣陵太守張綱,大臣之苗,剖符統務,正身導下,班宣德信,降集劇賊張嬰萬人,息干戈之役,濟蒸庶之困,未升顯爵,不幸早卒。嬰等縗杖,若喪考妣,朕甚愍焉!”拜綱子續爲郎中,賜錢百萬。

王龔字伯宗,山陽高平人也。世爲豪族。初舉孝廉,稍遷青州刺史劾奏貪濁二千石數人,安旁嘉之,徵拜尚書建光元年,擢爲司隸校尉明年汝南太守。政崇溫和,好才愛士,引進郡人黃憲、陳蕃等。憲雖不屈,蕃遂就吏。蕃性氣高明,初到,龔不即召見之。乃留記謝病去。龔怒,使除其錄。功曹袁閬請見,言曰:“聞之傳曰‘人臣不見察於君,不敢立於朝’,蕃既以賢見引,不宜退以非禮。”龔改容謝曰:“是吾過也。”乃復厚遇待之。由是後進知名之士莫不歸心焉。閬字奉高。數辭公府之命,不修異操,而致名當時。

永建元年,徵襲爲太僕,轉太常四年,遷司空,以地震策免。

永和元年,拜太尉。在位恭慎,自非公事,不通州郡書記。其所辟命,皆海內長者。龔深疾宦官專權,志在匡正,乃上書極言其狀,請加放斥。諸黃門恐懼。

各使賓客誣奏龔罪,順帝命亟自實。前掾李固時爲大將軍梁商從事中郎,乃奏記於商曰:

今旦聞下太尉王公敕令自實,未審其事深淺何如。王公束脩厲節,敦樂藝文,不求苟得,不爲苟行,但以堅貞之操,違俗失衆,橫爲讒佞所構毀,衆人聞知,莫不嘆慄。夫三公尊重,承天象極,未有詣理訴冤之義。纖微感概,輒引分決,是以舊典不有大罪,不至重問。王公沈靜內明,不可加以非理。卒有他變,則朝廷獲害賢之名,羣臣無救護之節矣。昔絳侯得罪,袁盎解其過,魏尚獲戾,馮唐訴其冤,時君善之,列在書傳。今將軍內倚至尊,外典國柄,言重信著,指捴無違,宜加表救,濟王公之艱難。語曰:“善人在患,飢不及餐。”斯其時也。

商即言之於帝,事乃得釋。

龔在位五年,以老病乞骸骨,卒於家。子暢。

論曰:張晧、王龔,稱爲推士,若其好通汲善,明發升薦,仁人之情也。

夫士進則世收其器,賢用即人獻其能。能獻既已厚其功,器收亦理兼天下。其利甚博,而人莫之先,豈同折枝於長者,以不爲爲難乎?昔柳下惠見抑於臧文,淳于長受稱於方進。然則立德者以幽陋好遺,顯登者以貴塗易引。故晨門有抱關之夫,柱下朱文之軫也。

暢字叔茂。少以清實爲稱,無所交黨。初舉孝廉,辭病不就。大將軍梁商特辟舉茂才,四遷尚書令,出爲齊相。徵拜司隸校尉,轉漁陽太守。所在以嚴明爲稱。坐事免官。是時,政事多歸尚書桓帝特詔三公,令高選庸能。太尉陳蕃薦暢清方公正,有不可犯之色,由是復爲尚書

尋拜南陽太守。前後二千石逼懼帝鄉貴戚,多不稱職。暢深疾之,下車奮厲威猛,其豪黨有釁穢者,莫不糾發。會赦,事得散。暢追恨之,更爲設法,諸受臧二千萬以上不自首實者,盡入財物;若其隱伏,使吏髮屋伐樹,堙井夷竈,豪右大震。功曹張敞奏記諫曰:

五教在寬,著之經典。湯去三面,八方歸仁武王入殷,先去炮格之刑。高祖鑑秦,唯定三章之法。孝文皇帝感一緹縈,蠲除肉刑。卓茂、文翁、召父之徒,皆疾惡嚴刻,務崇溫厚。仁賢之政,流聞後世。夫明哲之君,網漏吞舟之魚,然後三光明於上,人物悅於下。言之若迂,其效甚近。髮屋伐樹。將爲嚴烈,雖欲懲惡,難以聞遠。以明府上智之才,日月之曜,敷仁惠之政,則海內改觀,實有折枝之易,而無挾山之難。郡爲舊都侯甸之國,園廟出於章陵,三後生自新野,士女沾教化,黔首仰風流,自中興以來,功臣將相,繼世而隆。愚以爲懇懇用刑,不如行恩;孳孳求奸,未若禮賢。舜舉皋陶,不仁者遠。隨會爲政,晉盜奔秦。

虞、芮入境,讓心自生。化人在德,不在用刑。

暢深納敞諫,更崇寬政,慎刑簡罰,教化遂行。

郡中豪族多以奢靡相尚,暢常布衣皮褥,車馬羸敗,以矯其敞。同郡劉表時年十七,從暢受學。進諫曰:“夫奢不僣上,儉不逼下,循道行禮,貴處可否之間。蘧伯玉恥獨爲君子。府君不希孔聖之明訓,而慕夷,齊之末操,無乃皎然自貴於世乎?”暢曰:“昔公儀休在魯,拔園葵,去織婦;孫叔敖相楚,其子被裘刈薪。夫以約失之鮮矣。聞伯夷之風者,貪夫廉,懦夫有立志。雖以不德,敢慕遣烈。”

後徵爲長樂衛尉建寧元年,遷司空,數月,以水災策免。明年,卒於家。

子謙,爲大將軍何進長史。謙子粲,以文才知名。

種暠字景伯河南洛陽人,仲山甫之後也。父爲定陶令,有財三千萬。父卒,暠悉以賑恤宗族及邑里之貧者。其有進趣名利,皆不與交通。始爲縣門下史。時河南尹田歆外甥王諶,名知人。歆謂之曰:“今當舉六孝廉,多得貴戚書命,不宜相違,欲自用一名士以報國家,爾助我求之。”明日,諶送客於大陽郭,遙見暠,異之。還白歆曰:“爲尹得孝廉矣,近洛陽門下史也。”歆笑曰:“當得山澤隱滯,乃洛陽吏邪?”諶曰:“山澤不必有異士,異士不必在山澤。”歆即召暠於庭,辯詰職事。暠辭對有序,歆甚知之,召署主簿,遂舉孝謙,闢太尉府,舉高第。

順帝末,爲侍御使。時,所遣八使光祿大夫杜喬、周舉等,多所糾奏,而大將軍梁冀及諸宦官互爲請救,事皆被寢遏。暠自以職主刺舉,志案奸違,乃復劾諸爲八使所舉蜀郡太守劉宣等罪惡章露,宜伏歐刀。又奏請敕四府條舉近臣父兄及知親爲刺史、二千石尤殘穢不勝任者,免遭案罪。帝乃從之。擢暠監太子於承光宮。中常侍高梵從中單駕出迎太子,時太傅仁喬等疑不欲從,惶惑不知所爲。

暠乃手劍當車,曰:“太子國之儲副,人命所繫。今常侍來無詔信,何以知非奸邪?今日有死而已。”梵辭屈,不敢對,馳命奏之。詔報,太子乃得去。喬退而嘆息,愧暠臨事不惑。帝亦嘉其持重,稱善者良久。

出爲益州刺史。暠素慷慨,好立功立事。在職三年宣恩遠夷,開曉殊俗,岷山雜落皆懷服漢德。其白狼、槃木、唐菆、邛、僰諸國,自前刺史朱輔卒後遂絕;暠至,乃復舉種向化。時永昌太守冶鑄黃金爲文蛇,以獻梁冀,暠糾發逮捕,馳傳上言,而二府畏懦,不敢案之,冀由是銜怒於暠。會巴郡人服直聚黨數百人,自稱“天王”,暠與太守應承討捕,不克,吏人多被傷害。冀因此陷之,傳逮暠、承。太尉李固上疏救曰:“臣伏聞討捕所傷,本非暠、承之意,實由縣吏懼法畏罪,迫逐深苦,致此不詳。比盜賊羣起,處處未絕。暠、承以首舉大奸,而相隨受罪,臣恐沮傷州縣糾發之意,更共飾匿,莫復盡心。”梁太后省奏,乃赦暠、承罪,免官而已。

涼州羌動,以暠爲涼州刺史,甚得百姓歡心。被徵當遷,吏人詣闕請留之,太后嘆曰:“未聞刺史得人心若是。”乃許之。暠復留一年,遷漢陽太守,戎夷男女送至漢陽界,暠與相揖謝,千里不得乘車。及到郡,化行羌胡,禁止侵掠。

使匈奴中郎將。時,遼東烏桓反叛,復轉遼東太守烏桓望風率服,迎拜於界上。坐事免歸。

司隸校尉舉暠賢良方正,不應。徵拜議郎,遷南郡太守,入爲尚書。會匈奴寇並、涼二州,桓帝擢暠爲度遼將軍。暠到營所,先宣恩信,誘降諸胡,其有不服,然後加討。羌虜先時有生見獲質於郡縣者,悉遣還之。誠心懷撫,信賞分明,由是羌胡、龜茲莎車烏孫等皆來順服。暠乃去烽燧,除候望,邊方晏然無警。

入爲大司農延熹四年,遷司徒。推達名臣橋玄、皇甫規等,爲稱職相。在位三年,年六十一。並、涼邊人鹹爲發哀。匈奴聞暠卒,舉國傷惜。單于每入朝賀,望見墳墓,輒哭泣祭祀。二子:岱、拂。

岱字公祖。好學養志。舉孝廉、茂才,闢公府,皆不就。公車特徵,病卒。

初,岱與李固子燮同徵議郎,燮聞岱卒,痛惜甚,乃上書求加禮於岱。曰:“臣聞仁義興則道德昌,道德昌則政化明,政化明而萬姓寧。伏見故處士種岱,淳和達理,耽悅《詩》、《書》,富貴不能回其慮,萬物不能擾其心。稟命不永,奄然殂殞。若不槃桓難進,等輩皆已公卿矣。昔先賢既沒,有加贈之典,《周禮》盛德,有銘誄之文,而岱生無印綬之榮,卒無官諡之號。雖未建忠效用,而爲聖恩所拔,遐邇具瞻,宜有異賞。”朝廷竟不能從。

拂字穎伯。初爲司隸從事,拜宛令。時,南陽郡吏好因休沐,遊戲市裏,爲百姓所患。拂出逢之,必下車公謁,以愧其心,自是莫敢出者。政有能名,累遷光祿大夫初平元年,代荀爽司空明年,以地震策免,復爲太常

李傕郭汜之亂。長安城潰,百官多避兵衝,拂揮劍而出曰:“爲國大臣,不能止戈除暴,致使兇賊兵刃向宮,去欲何之!”遂戰而死。子劭。

劭字申甫。少知名。中平末,爲諫議大夫

大將軍何進將誅宦官,召幷州牧董卓,至澠池,而進意更狐疑,遣劭宣詔止之。卓不受,遂前至河南。劭迎勞之,因譬令還軍。卓疑有變,使其軍士以兵脅劭。劭怒,稱詔大呼叱之,軍士皆披,遂前質責卓。卓辭屈,乃還軍夕陽亭

及進敗,獻帝即位,拜劭爲侍中。卓既擅權,而惡劭強力,遂左轉議郎,出爲益、涼二州刺史。會父拂戰死,竟不之職。服終,徵爲少府大鴻臚,皆辭不受。曰:“昔我先父以身徇國,吾爲臣子,不能除殘復怨,何面目朝覲明主哉!”

遂與馬騰、韓遂及左中郎劉範諫議大夫馬宇共攻李傕郭汜,以報其仇。與汜戰於長平觀下,軍敗,劭等皆死。騰遂還涼州

陳球伯真下邳淮浦人也。歷世著名。父亹,廣漢太守。球少涉儒學,善律令。陽嘉中,舉孝廉,稍遷繁陽令。時魏郡太守諷縣求納貨賄,球不與之,太守怒而撾督郵,欲令逐球。督郵不肯,曰:“魏郡十五城,獨繁陽有異政,今受命逐之,將致議於天下矣。”太守乃止。

復辟公府,舉高第,拜侍御史。是時,桂陽黠賊李研等羣聚寇抄,陸梁荊部,州郡懦弱,不能禁,太尉楊秉表球爲零陵太守。球到,設方略,期月間,賊虜消散。而州兵朱蓋等反,與桂陽胡蘭數萬人轉攻零陵零陵下溼,編木爲城,不可守備,郡中惶恐。掾史白遣家避難,球怒曰:“太守分國虎符,受任一邦,豈顧妻孥而沮國威重乎?復言者斬!”乃悉內吏人老弱,與共城守,弦大木爲弓,羽矛爲矢,引機發之,遠射千餘步,多所殺傷。賊復激流灌城,球輒於內因地勢反決水淹賊。相拒十餘日,不能下。會中郎將度尚將救兵至,球募士卒,與尚共破斬朱蓋等。賜錢五十萬,拜子一人爲郎。遷魏郡太守

徵拜將作大匠,作桓帝陵園,所省鉅萬以上。遷南陽太守,以糾舉豪古,爲勢家所謗,徵詣廷尉抵罪。會赦,歸家。

徵拜廷尉熹平元年竇太后崩。太后本遷南宮雲臺,宦者積怨竇氏,遂以衣車載後屍,置城南市舍數日。中常侍曹節、王甫欲用貴人禮殯,帝曰:“太后親立朕躬,統承大業。《詩》雲:‘無德不報,無言不酬。’豈宜以貴人終乎?”

於是發喪成禮。及將葬,節等復欲別葬太后,而以馮貴人配祔。詔公卿大會朝堂,令中常侍趙忠監議。太尉李鹹時病,乃扶輿而起,搗椒自隨,謂妻子曰:“若皇太后不得配食桓帝,吾不生還矣。”既議,坐者數百人,各瞻望中官,良久莫肯先言。趙忠曰:“議當時定。”怪公卿以下各相顧望。球曰:“皇太后盛德良家,母臨天下,宜配先帝,是無所疑。”忠笑而言曰:“陳廷尉宜便操筆。”球即下議曰:“皇太后自在椒房,有聰明母儀之德。遭時不造,援立聖明,承繼宗廟,功烈至重。先帝晏駕,因遇大獄,遷居空宮,不幸早世,家雖獲罪,事非太后。今若別葬,誠先天下之望。且馮貴人冢墓被髮,骸骨暴露,與賊並屍,魂靈污染,且無功於國,何宜上配至尊?”忠省球議,作色俯仰,蚩球曰:“陳廷尉建此議甚健!”球曰:“陳、竇既冤,皇太后無故幽閉,臣常痛心,天下憤嘆。

今日言之,退而受罪,宿昔之願。”公卿以下,皆從球議。

李鹹始不敢先發,見球辭正,然後大言曰:“臣本謂宜爾,誠與臣意合。”

會者皆爲之愧。曹節、王甫復爭,以爲梁後家犯惡逆,雖葬懿陵,武帝黜廢衛後,而以李夫人配食。今竇氏罪深,豈得合葬先帝乎?李鹹乃詣闕上疏曰:“臣伏惟章德竇後虐害恭懷,安思閻後家犯惡逆,而和帝無異葬之議,順朝無貶降之文。

至於衛後,孝武皇帝身所廢棄,不可以爲比。今長樂太后尊號在身,親嘗稱制,坤育天下,且授立聖明,光隆皇祚。太后以陛下爲子,陛下豈得不以太后爲母?

子無黜母,臣無貶君,宜合葬宣陵,一如舊制。”帝省奏,謂曹節等曰:“竇氏雖爲不道,而太后有德於朕,不宜降黜。”節等無復言,於是議者乃定。鹹字元貞,汝南人。累經洲郡,以廉幹知名,在朝清忠,權幸憚之。

六年,遷球司空,以地震免。拜光祿大夫,復爲廷尉太常光和元年,遷太尉,數月,以日食免。復拜光祿大夫明年,爲永樂少府,乃潛與司徒河間劉郃謀誅宦官。

初,郃兄侍中鯈,與大將軍竇武同謀俱死,故郃與球相結。事未及發,球復以書勸郃曰:“公出自宗室,位登臺鼎,天下瞻望,社稷鎮衛,豈得雷同容容無違而已?今曹節等放縱爲害,而久在左右,又公兄侍中受害節等,永樂太后所親知也。今可表徙衛尉陽球爲司隸校尉,以次收節等誅之。政出聖主,天下太平,可翹足而待也。”又,尚書劉納以正直忤宦官,出爲步兵校尉,亦深勸於郃。郃曰:“凶豎多耳目,恐事未會,先受其禍。”納曰:“公爲國棟樑,傾危不持,焉用彼相邪?”郃許諾,亦結謀陽球。

球小妻,程璜之女,璜用事宮中,所謂程大人也。節等頗得聞知,乃重賂於璜,且脅之。璜懼迫,以球謀告節,節因共白帝曰:“郃等常與藩國交通,有惡意。數稱永樂聲勢,受取狼籍。步兵校尉劉納及永樂少府陳球衛尉陽球交通書疏,謀議不軌。”帝大怒,策免郃,郃與球及劉納、陽球皆下獄死。球時年六十二。

子瑀,吳郡太守;瑀弟琮,汝陰太守;弟子珪,沛相;珪子登,廣陵太守:並知名。

贊曰:安儲遭譖,張卿有請,龔糾便佞,以直爲眚。二子過正,埋車堙井。

種公自微,臨官以威。陳球專議,桓思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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