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运四年,高祖起兵太原,赏军士,帑藏不足充,欲敛于民。后谏曰:「方今起事,号为义兵,民未知惠而先夺其财,殆非新天子所以救民之意也。今后宫所有,请悉出之,虽其不足,士亦不以为怨也。」高祖为改容谢之。高祖即位,立为皇后。高祖崩,隐帝册尊为皇太后。
帝年少,数与小人郭允明、后赞、李业等游戏宫中,后数切责之。帝曰:「国家之事,外有朝廷,非太后所宜言也。」太常卿张昭闻之,上疏谏帝,请:「亲近师傅,延问正人,以开聦明。」帝益不省。其后,帝卒与允明等谋议,遂至于亡。
初,帝与允明等谋诛杨邠、史弘肇等,议已定,入白太后。太后曰:「此大事也,当与宰相议之。」李业从旁对曰:「先皇帝平生言,朝廷大事,勿问书生。」太后深以为不可,帝拂衣而去,曰:「何必谋于闺门!」邠等死,周太祖起兵向京师,慕容彦超败于刘子陂,帝欲出自临兵,太后止之曰:「郭威本吾家人,非其危疑,何肯至此!今若按兵无动,以诏谕威,威必有说,则君臣之际,庶几尚全。」帝不从以出,遂及于难。
周太祖入京师,举事皆称太后诰。已而议立湘阴公赟为天子,赟未至,太祖乃请太后临朝。已而太祖出征契丹,军士拥之以还。太祖请事太后为母,太后诰曰:「侍中功烈崇高,德声昭著,剪除祸乱,安定邦家,讴歌有归,历数攸属,所以军民推戴,亿兆同欢。老身未终残年,属此多难,唯以衰朽,托于始终。载省来牋,如母见待,感认深意,涕泗横流。」于是迁后于太平宫,上尊号曰昭圣皇太后。显德元年春崩。隐帝,旧史、实录皆无皇后。帝立三年崩,时年二十,盖未甞立后也。
周太祖已败汉兵于北郊,隐帝遇弑。太祖入京师,以谓汉大臣必相推戴,及见宰相冯道等,道殊无意,太祖不得已,见道犹下拜,道受太祖拜如平时,徐劳之曰:「公行良苦!」太祖意色皆沮,以谓汉臣未有推立己意,又难于自立,因白汉太后择立汉嗣。而宗室河东节度使崇等在者四人,乃为太后诰曰:「河东节度使崇,许州节度使信,皆高祖之弟,徐州节度使赟,开封尹承勋,皆高祖之子,文武百辟,其择嗣君以承天统。」于是周太祖与王峻入见太后,言:「开封尹承勋,高祖皇帝之子,宜立。」太后以承勋乆病,不任为嗣。太祖与群臣请见承勋视起居,太后命以卧榻舁承勋出见群臣,群臣视之信然,乃共奏曰:「徐州节度使赟,高祖爱之,以为子,宜立为嗣。」乃遣太师冯道率群臣迎赟。道揣周太祖意不在赟,谓太祖曰:「公此举由衷乎?」太祖指天为誓。道既行,谓人曰:「吾平生不为谬语人,今谬语矣!」道见赟,传太后意召之。
赟行至宋州,太祖自澶州为兵士拥还京师,王峻虑赟左右生变,遣侍卫马军指挥使郭崇以兵七百骑卫赟。崇至宋州,赟登楼问崇所以来之意,崇曰:「澶州军变,惧未察之,遣崇护卫,非恶意也。」赟召崇,崇不敢进,冯道出与崇语,崇乃登楼见赟,已而夺赟部下兵。
太祖以书召道先归,留其副赵上交、王度奉赟入朝太后。道乃先还,赟谓道曰:「寡人此来,所恃者以公三十年旧相,是以不疑。」道默然。赟客将贾正等数目道,欲图之。赟曰:「勿草草,事岂出于公邪!」道已去,郭崇幽赟于外馆,杀贾正及判官董裔、牙内都虞候刘福、孔目官夏昭度等。
太祖已监国,太后乃下诰曰:「比者枢密使郭威,志安宗社,议立长君,以徐州节度使赟高祖近亲,立为汉嗣,乃自藩镇召赴京师。虽诰命已行,而军情不附,天道在北,人心靡东。适当改卜之初,俾膺分土之命,赟可降授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上柱国,封湘阴公。」赟以幽死。
呜呼!予既悲湘阴公赟之事,又嘉庭美、杨温之所为。赟于汉非嫡长,特以周氏移国,畏天下而难之,故假赟以伺间尔。当是之时,天下皆知赟之必不立也,然庭美、温之区区为赟守孤城以死,其始终之迹,何媿于死节之士哉!然予考于实录,二人之死状不明。夫二人之事,固知其无所成,其所重者死尔,然史氏不著,不知其何以死也。当王彦超之攻徐州也,周甞遣人招庭美等,予得其诏书四,皆言庭美等甞已送款于周,后惧罪而复叛,然庭美等款状亦不见,是皆不可知也。夫史之阙文,可不慎哉。其疑以传疑,则信者信矣。予固嘉二人之忠而悲其志,然不得列于死节之士者,惜哉!
杨邠等死,信大喜,谓其寮佐曰:「吾甞为天无眼,而使我郁郁于此者三年矣!主上孤立,几落贼手。诸公可以劝我一杯矣。」已而闻难作,信忧不能食。周太祖军变于澶州,王峻遣前申州刺史马铎以兵巡检许州,信乃自杀。周太祖即位,追封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