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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七 雜傳第三十五

華溫琪

華溫琪德潤宋州下邑人也。世本農家。溫琪身長七尺。少從黃巢為盜,巢陷長安,以溫琪供奉官都知。巢敗,溫琪滑州,顧其狀貌魁偉,懼不自容,乃投白馬河,流數十里,不死,河上人援而出之。又自經于桑林,桑輒枝折。乃之胙縣,有田父見之曰;「子狀貌堂堂,非常人也!」乃匿于家。後歲餘,聞濮州刺史朱裕募士為兵,乃往依之。

後事梁,為開道指揮使,累以戰功為絳、棣二州刺史棣州苦河水為患,溫琪徙于新州以避之,民賴其利。歷齊、晉二州。莊宗晉州,踰月不能破,梁末帝溫琪善守,升晉州定昌軍,以溫琪節度使。坐掠部民妻,為其夫所訟,罷為金吾衛大將軍、左龍武統軍朱友謙河中叛附于晉,末帝溫琪汝州防禦使河中行營排陣使。遷耀州觀察留後

莊宗滅梁,見溫琪,曰:「此為梁守平陽者也!」嘉之,因以耀州順義軍,拜溫琪節度使,徙鎮雄武。明宗時來朝,願留闕下,以為左驍衛上將軍。踰年,明宗樞密使安重誨曰:「溫琪舊人,宜與一重鎮。」重誨意不欲與,對以無員闕。佗日,明宗語又及之,重誨曰:「可代者惟樞密使耳。」明宗曰:「可。」重誨不能荅。溫琪聞之懼,稱疾不出者累月。已而以為鎮國軍節度使。廢帝時,以太子太保致仕

天福元年卒,贈太子太傅

萇從簡

萇從簡陳州人也。世本屠羊。從簡去事晉為軍校,力敵數人,善用槊。莊宗用兵攻城,從簡多為梯頭,莊宗愛其勇,以功累遷步軍都指揮使莊宗與梁軍對陣,梁軍有執大旗出入陣間者,莊宗登高丘望見之,歎曰:「彼猛士,誰能為我取之者?」從簡因前請往,莊宗惜之,不許。從簡潛率數騎,馳入梁軍,奪其旗而還,軍中皆鼓噪,莊宗壯之,賜與甚厚。

從簡甞中流矢,鏃入髀骨,命工取之。工無良藥,欲鑿其骨,人皆以為不可。從簡遽使鑿之,工遲疑不忍下,從簡叱其亟鑿,左右視者,皆若不勝其毒,而從簡言笑自若。然其為人剛暴難制,莊宗每屈法優容之。累遷蔡州防禦使明宗時,歷麟、汝、汾、金四州防禦使明宗甞戒之曰:「富貴可惜,然汝不能守也。先帝能貸爾,吾恐不能。」從簡性不可悛,明宗亦不之責。

廢帝舉兵於鳳翔從簡與諸鎮兵圍之,已而兵潰,從簡東走,被執。廢帝責其不降,從簡曰:「事主不敢二心。」廢帝釋之,拜潁州團練使晉高祖起兵太原廢帝親征,召為招討副使,從至河陽,拜河陽三城節度使廢帝洛陽從簡即降晉。歷鎮忠武、武寧,入為左金吾衛上將軍。卒年六十五,贈太師

從簡好食人肉,所至多潛捕民間小兒以食。許州富人有玉帶,欲之而不可得,遣二卒夜入其家殺而取之。卒夜踰垣,隱木間,見其夫婦相待如賔,二卒歎曰:「吾公欲奪其寶,而害斯人,吾必不免。」因躍出而告之,使其速以帶獻,遂踰垣而去,不知其所之。

張筠弟籛

張筠海州人也。世以貲為商賈。筠事節度使時溥宿州刺史。梁兵攻溥取宿州,得筠,愛其辯惠,以為四鎮客將、長直軍使,累拜宣徽使末帝分相、澶、衛三州為昭德軍,以筠為節度使,由是魏博軍叛附于晉。晉王相州,筠棄城走。後以為永平軍節度使。

梁亡事唐,仍為京兆尹。從郭崇韜伐蜀,為劔南兩川安撫使。蜀平,拜河南尹,徙鎮興元。筠甞有疾,不見將吏,副使符彥琳入問疾,筠又辭不見。彥琳疑筠已死,即請出牌印,筠怒,命左右收彥琳下獄,以其反聞。明宗彥琳無反狀,召彥琳釋之,陽徙筠為西京留守,戒守者不內,筠至長安不得入,乃朝京師,以為左驍衛上將軍

筠弟籛,當筠為京兆尹時,以為牙內指揮使、三白渠營田制置使筠西伐蜀,留籛守京兆。蜀平,魏王繼岌班師,至興平,而明宗自魏起,京師大亂,籛乃斷咸陽浮橋以拒繼岌繼岌乃自殺。

初,筠代康懷英永平軍節度使,而懷英死,筠即掠其家貲。又於唐故宮掘地,多得金玉。有偏將侯莫陳威者,甞與溫韜發唐諸陵,分得寶貨,筠因以事殺威而取之。魏王繼岌渭南,籛悉取其行橐。而王衍自蜀行至秦川莊宗遣宦者向延嗣殺之,延嗣因盡得衍蜀中珍寶。明宗即位,即遣人捕誅宦者,延嗣亡命,而蜀之珍寶籛又取之。由是兄弟貲皆鉅萬。然筠為人好施予,以其富,故所至不為聚斂,民賴以安。而籛嗜酒貪鄙,歷沂、密二州刺史晉出帝時,以將軍市馬於回鶻,坐馬不中式,有司理其價直,籛性鄙,因鬱鬱而卒。

筠居洛陽,擁其貲,以酒色聲妓自娛足者十餘年,人謂之「地仙」。天福二年,徙居長安。是歲,張從賔作亂,入洛陽,筠遂以免。卒,贈太子少師

嗚呼,五代反者多矣,吾於明宗獨難其辭!至於魏王繼岌,然後終其事也。莊宗遇弒,繼岌以元子握重兵,死于外而不得立,此大事也,而前史不書其所以然。夫繼岌之存亡,於張籛無所利害,籛何為而拒之不使之東乎?豈其有所使而為之乎?然明宗符彥超深以為德,而待籛無所厚,此其又可疑也。不然,好亂之臣,望風而響應乎?使籛不斷浮橋,而繼岌得以兵東,明宗未必能自立。則繼岌之死,由籛之拒,其所繫者豈小哉!

楊彥詢

楊彥詢字成章,河中寶鼎人也。少事青州王師範師範好學,聚書萬卷,使彥詢掌之。彥詢為人聦悟,遂見親信。師範降梁,後見殺,彥詢無所歸,乃之魏,事楊師厚為客將。魏博叛梁入于晉,彥詢因留事晉。莊宗滅梁,以彥詢引進副使奉使吳、蜀,常稱旨。歷德州刺史羽林將軍

晉高祖太原廢帝疑其有貳志,擇諸將之謹厚者佐之,乃以彥詢太原節度副使。其後晉高祖以疑見徙,欲拒命不行,以問彥詢彥詢不敢正言,因曰:「太原之力,能與唐敵否?公其審計之!」高祖反意已決,彥詢亦不復敢言。高祖左右以彥詢異議,欲殺之,高祖遽止之,曰:「惟副使一人,我自保之。」乃免。

是時,高祖乞兵於契丹契丹耶律德光高祖太原,以兵送至河上。彥詢宣徽使,數往來虜帳中,德光亦愛其為人。明年,拜感德軍節度使,復入為宣徽使,又拜安國軍節度使。天福七年,徙鎮鎮國,遭歲大饑,為政有惠愛。以病風罷為右金吾衛上將軍。卒年七十四,贈太子太師

李周

李周字通理,邢州內丘人,唐昭義軍節度使抱真之後也。父矩,遭世亂不仕,甞謂周曰:「邯鄲用武之地,今世道未平,汝當從軍旅以興吾門。」

周年十六為內丘捕賊將,以勇聞。是時,梁、晉兵爭山東,羣盜充斥道路,行者必以兵衛內丘盧嶽將徙家太原,舍逆旅,傍偟不敢進,周意憐之,為送至西山。有盜從林中射嶽,中其馬,周大呼曰:「吾在此,孰敢爾邪?」盜聞其聲,曰:「此李周也。」因各潰去。周送嶽至太原,嶽謂之曰:「吾少學星曆,且工相人。子方頤隆準,眉目疏徹,身長七尺,真將相也。吾占天象,晉必有天下,子宜留事晉,以圖富貴。」周以母老辭歸。

是時,梁遣葛從周攻下邢、洺,晉王柵兵青山口,周未知所歸,乃思嶽言,至青山歸晉,晉王以周為萬勝黃軍使。後從征伐常有功。從戰柏郷,先登,遷匡霸指揮使,守楊劉。周為將甚勇,其於用兵,善守,能與士卒同甘苦。梁兵攻周,周堅守。乆之,周聞母喪奔歸,莊宗遣佗將代周守,幾為梁兵所破,莊宗遽追周還守之,乃得不破。其後梁人已破德勝,因東擊楊劉,以巨艦絕河,斷晉餉援。周遣人馳趨莊宗求救,請日行百里以赴急,莊宗笑曰:「周為我守,何憂!」日行六十里,且行且獵,曰:「周非梁將可敵也。」比至,周已絕糧三日莊宗以巨栰積薪沃油,順流縱火焚梁艦,梁兵解去。莊宗見周勞曰:「微公,諸將為梁擒矣!」歷相、蔡二州刺史明宗時,拜武信軍節度使,徙鎮靜難,歷武寧安遠永興宣武四鎮,所至多善政。

晉高祖時,復鎮靜難,罷還。出帝幸澶淵,以周留守東京,還,拜開封尹。卒年七十四,贈太師

劉處讓

劉處讓德謙滄州人也。少為張萬進親吏,萬進入梁,為泰寧軍節度使,以處讓牙將萬進叛梁附晉,梁遣劉鄩討之。萬進處讓求救于晉,晉王方與梁相拒,未能出兵,處讓乃於軍門截耳而訴曰:「萬進所以見圍者,以附晉故也,奈何不顧其急?苟不出兵,願請死?」晉王壯之,曰:「義士也!」為之發兵。未渡河,而萬進為梁兵所敗,處讓因留事晉。

莊宗即位,為客省使,常使四方,多稱旨。天成中,遷引進使,累遷左驍衛大將軍廢帝時,魏州軍亂,逐其帥劉延皓,遣范延光招討,以處讓河北都轉運使

晉高祖立,歷宣徽南院使范延光反,高祖楊光遠招討使,以處讓參其軍事。已而副招討使張從賔叛于河陽處讓分兵擊破從賔。還,與光遠攻鄴,逾年不能下。其後延光有降意而遲疑,處讓入城,譬以禍福,延光乃出降。

唐制,樞密使常以宦者為之,自梁用敬翔李振,至莊宗始用武臣,而權重將相。高祖時,以宰相桑維翰李崧樞密使處讓與諸宦者心不平之。光遠之討延光也,以晉重兵在己掌握,舉動多驕恣,其所求請,高祖頗裁抑之。處讓光遠言:「此非上意,皆維翰、崧等嫉公耳!」光遠大怒。及兵罷,光遠高祖,訴以維翰等沮己,高祖不得已,罷維翰等,以處讓樞密使

處讓在職,凡所陳述,多不稱旨。處讓丁母憂高祖遂不復拜樞密使,以其印付中書而廢其職。處讓居喪期年,起復彰德軍節度使、右金吾衛上將軍。以疾卒,年六十三,累贈太師

李承約

李承約德儉薊門人也。少事劉仁恭,為山後八軍巡檢使,將騎兵二千人。仁恭為其子守光所囚,承約以其騎兵奔晉,晉王以為匡霸指揮使。從破夾寨,戰臨清,以功累遷洺汾二州刺史、潁州團練使

天成中,邠州節度使毛璋有異志,明宗承約涇州節度副使,使往伺璋動靜。承約見璋,諭以禍福。後明宗遣人代璋,璋即時受代。明宗大喜,即拜承約黔南節度使承約以恩信撫諸夷落,勸民農桑,興起學校。居數年,當代,黔南人詣京師乞留,為許留一年。召為左衛上將軍,改左龍武統軍,拜昭義軍節度使,復為左龍武統軍

天福二年,遷左驍衛上將軍。數請老,不許。卒年七十五,贈太子太師

張希崇

張希崇字德峰,幽州薊人也。少好學,通左氏春秋劉守光不喜儒士,希崇因事軍中為偏將,將兵戍平州。其後契丹攻陷平州,得希崇,知其儒者也,以為盧龍軍行軍司馬明宗時,盧文進平州亡歸,契丹因以希崇文進平州節度使,遣其親將以三百騎監之。居歲餘,虜將喜其為人,監兵稍怠,希崇因與其麾下謀走南歸。其麾下皆言兵多,不可俱亡,懼不得脫,因勸希崇獨去。希崇曰:「虜兵守我者三百騎爾,烹其將,其兵必散走。且平州去虜帳千餘里,使其聞亂而呼兵,則吾與汝等在漢界矣!」衆皆曰善。乃先為阱,寘以石灰。明日,虜將謁希崇希崇飲之以酒,殺之阱中,兵皆潰去,希崇率其麾下,得生口二萬南歸。明宗嘉之,拜汝州防禦使。遷靈武節度使靈州地接戎狄,戍兵餉道,常苦抄掠,希崇乃開屯田,教士耕種,軍以足食,而省轉饋,明宗下詔襃美。希崇撫養士卒,招輯夷落,自回鶻、瓜、沙皆遣使入貢。居四歲,上書求還內地,徙鎮邠寧。

晉高祖入立,復拜靈武節度使希崇歎曰:「吾當老死邊徼,豈非命邪!」希崇事母至孝,朝夕母食,必侍立左右,徹饌乃敢退。為將不喜聲色。好讀書,頗知星曆。天福三年,月掩畢口大星,希崇歎曰:「畢口大星,邊將也,我其當之乎!」明年正月卒,贈太師。有子仁謙

相里金

相里金字奉金,并州人也。為人勇悍,而能折節下士。事晉王五院隊長。梁、晉戰柏郷、胡柳,皆有功,遷黃甲指揮使

同光中,拜忻州刺史。是時,諸州皆用武人,多以部曲主場務,漁蠹公私,以利自入,金獨禁部曲不與事,厚其給養,使掌家事而已。遷隴州防禦使

廢帝起兵鳳翔,馳檄四鄰,四鄰未有應者,獨金首遣判官薛文遇見廢帝,往來計事。廢帝即位,德之,拜保義軍節度使。晉高祖太原廢帝以金為太原四面步軍都指揮使

高祖入立,徙鎮建雄,罷為上將軍天福五年卒,贈太師

張廷蘊

張廷蘊,開封襄邑人也。少為宣武軍卒,去事晉,稍遷軍校。常從莊宗征伐,先登力戰,金瘡滿體,莊宗壯之,以為帳前黃甲二十指揮步軍都虞候魏博三城巡檢使。是時,莊宗在魏,以劉皇后從行,劉氏多縱其下擾人為不法,人無敢言者,廷蘊輒收而斬之。

李繼韜叛于潞州莊宗明宗招討使元行欽都部署廷蘊為馬步軍都指揮使,將兵為前鋒廷蘊至潞,日已暮,即率兵百餘踰濠登城,城守者不能禦,遂破潞州。明旦,明宗行欽後至,明宗心頗慊之。廷蘊以功遷羽林都指揮使、申懷沂三州刺史、金潁隴絳四州防禦團練使左監門衛上將軍開運中,以疾卒。

廷蘊武人,所識不過數字,而平生重文士。甞從明宗破梁鄆州,獲判官趙鳳廷蘊謂曰:「吾視汝貌必儒人,可無隱也。」鳳以實對,廷蘊亟薦於明宗。後鳳貴為相,數薦廷蘊安重誨重誨屢言之,明宗廷蘊破潞之隙,終恨之,故終不秉髦節。廷蘊素廉,歷七州,卒之日,家無餘貲。

馬全節

馬全節字大雅,大名元城人也。唐同光中,全節為捉生指揮使趙在禮鄴都,以全節馬步軍指揮使明宗即位,歷博單郢沂四州刺史金州防禦使廢帝時,蜀人攻金州,州兵纔數百,全節散家財,與士卒堅守,蜀人去,廢帝全節,以為滄州留後

晉高祖入立,即拜全節橫海軍節度使,徙鎮安遠,代李金全金全叛附于李昪高祖發兵三萬,使全節安審暉討之,金全南奔。昪將李承裕安州全節承裕戰州南,大敗承裕斬首三千級,生擒千餘人。承裕棄城去,審暉追至雲夢,執承裕及其兵二千人,全節斬千五百人,以其餘兵并承裕獻于京師。承裕全節曰:「吾掠城中,所得百萬計,將軍皆取之矣。吾見天子,必訴此而後就刑。」全節懼,因殺承裕高祖置而不問,徙全節鎮昭義。又徙安國。從杜重威安重榮,以功徙鎮義武。

出帝契丹交惡,全節未甞不在兵間。開運元年,為行營都虞候契丹與晉大軍相距澶、魏之間,全節別攻白團城,破之,虜七百人。克泰州,虜二千人,降其守將晉廷謙四月契丹敗于戚城,引兵分道而北,全節敗之于定豐,執其將安暉。七月,徙廣晉尹,留守鄴都十月杜重威招討使,以全節為副,大敗契丹于衛村。

全節為人謙謹,事母至孝,其臨政決事,必問法如何。初,徙廣晉,過元城,衣白襴謁其縣令,州里以為榮。

開運二年,徙鎮順國,未至而卒,年五十五,贈中書令

皇甫遇

皇甫遇常山真定人也。為人有勇力,虯髯善射。少從唐明宗征伐,事唐為武勝軍節度使,所至苛暴,以誅斂為務,賔佐多解官逃去,以避其禍。

晉高祖時,歷義武、昭義、建雄、河陽四鎮,罷為神武統軍契丹入寇,陷貝州出帝高行周為北面行營都部署,遇為馬軍右廂排陣使。是時,青州楊光遠據城反,出帝乃遣李守貞及遇分兵守鄆州。遇等至馬家渡契丹方將渡河助光遠,遇等擊敗之,以功拜義成軍節度使、馬軍都指揮使

開運二年契丹寇西山,遣先鋒趙延壽鎮州杜重威不敢出戰。延壽分兵大掠,攻破欒城、柏郷等九縣,南至邢州。是時歲除出帝與近臣飲酒過量,得疾,不能出征,乃遣北面行營都監張從恩馬全節安審琦及遇等禦之。從恩等至相州,陣安陽河南,遣遇與慕容彥超率數千騎前視虜。遇渡漳河,逢虜數萬,轉戰十餘里,至榆林,為虜所圍,遇馬中箭而踣,得其僕杜知敏馬,乘之以戰。知敏為虜所擒,遇謂彥超曰:「知敏義士也,豈可失之!」即與彥超躍馬入虜,取之而還。虜兵與遇戰,自午至未,解而復合,益出生兵,勢甚盛。遇戒彥超曰:「今日之勢,戰與走爾,戰尚或生,走則死也。等死,死戰,猶足以報國。」張從恩與諸將怪遇視虜無報,皆謂遇已陷虜矣。已而有馳騎報遇被圍,安審琦率兵將赴之,從恩疑報者詐,不欲往,審琦曰:「成敗天也,當與公共之,雖虜不南來,吾屬失皇甫遇,復何面目見天子!」即引騎渡河,諸軍皆從而北,拒虜十餘里,虜望見救兵來,即解去。遇與審琦等收軍而南,契丹亦皆北去。是時,契丹兵已深入,人馬俱乏,其還也,諸將不能追,而從恩率遇等退保黎陽,虜因得解去。

三年冬,以杜重威為都招討使,遇為馬軍廂都指揮使,屯于中渡重威已陰送款契丹伏兵幕中,悉召諸將列坐,告以降虜,遇與諸將愕然不能對。重威出降表,遇等俛首以次自畫其名,即麾兵解甲出降。契丹遣遇與張彥澤先入京師,遇行至平棘,絕吭而死。

嗚呼,梁亡而敬翔死,不得為死節;晉亡而皇甫遇死,不得為死事,吾豈無意哉!梁之篡唐,用翔之謀為多,由子佐其父而弒其祖,可乎?其不戮於斧鉞,為幸免矣。方晉兵之降虜也,士卒初不知,及使解甲,哭聲震天,則降豈其欲哉!使遇奮然攘臂而起,殺重威於坐中,雖不幸不免而見害,猶為得其死矣,其義烈豈不凜然哉!旣俛首聽命,相與亡人之國矣,雖死不能贖也,豈足貴哉!君子之於人,或推以恕,或責以備。恕,故遷善自新之路廣;備則難得,難得,故可貴焉。然知其所可恕,與其所可貴,豈不又難哉!

安彥威

安彥威國俊代州崞縣人也。少以軍卒隸唐明宗麾下。彥威善射,頗知兵法明宗鎮天平、宣武、成德,以彥威常為牙將,以謹厚見信。明宗入立,皇子從榮鎮鄴,彥威為護聖指揮使。以從榮六軍彥威遷捧聖指揮使,領寧國軍節度使。

晉高祖入立,拜彥威北京留守,徙鎮歸德。是時,河決滑州,命彥威塞之,彥威出私錢募民治隄。遷西京留守,遭歲大饑,彥威賑撫饑民,民有犯法,皆寬貸之,饑民愛之,不忍流去。丁母憂,哀毀過制。出帝契丹隳盟,拜彥威北面行營副都統彥威悉以家財佐軍用。以疾卒于京師。

彥威安太妃同宗出帝事以為舅,彥威未甞以為言。及卒,太妃臨哭,人始知同宗也,當時益稱其慎重。

李瓊

李瓊滄州饒安人也。少為騎將,與晉高祖唐明宗麾下。同光二年契丹犯塞,明宗涿州,遇契丹,與戰不勝,諸將各稍引去,而晉高祖獨戰不已,契丹漸合而圍之。瓊引高祖衣與俱遯,至劉李河而追兵且及,瓊浮水先至南岸,高祖河中流,馬踣,瓊以長矛援出之,又以所乘馬與高祖,而步護之,走十餘里,乃得免。

明宗兵變于魏而南,瓊從高祖以三百騎先趨汴州高祖保義軍節度使,以為牙隊指揮使高祖建國,以為護聖都虞候,賜與金帛甚厚,而不與之官爵,瓊亦鬱鬱。乆之,拜相、申二州刺史出帝時,為棣州刺史楊光遠反,以書招瓊,瓊拒而不納。遷洺州團練使,又為護聖右廂都指揮使

晉亡,契丹入京師,以瓊為威州刺史,行至鄭州,遇盜見殺。

劉景巖

劉景巖延州人也。其家素富,能以貲交游豪俊。事高萬金為部曲,其後為丹州刺史晉高祖起兵太原,唐廢帝調民七戶出一卒為義兵延州節度使楊漢章發郷民赴京師,將行,景巖遣人激怒之,義兵亂,殺漢章,迎景巖留後晉高祖即位,即拜景巖節度使

景巖從事熊皦,為人多智,陰察景巖跋扈難制,懼其有異心,欲以利愚之,因語景巖,以謂邊地不可以乆安,為陳保名享利之策,言邠、涇多善田,其利百倍,宜多市田射利以自厚。景巖信之,歲餘,其獲甚多。景巖使皦朝京師,皦乃言:「景巖不宜在邊,可徙之內地。」乃移景巖邠州,皦入拜補闕,而景巖又徙鎮保義,居未幾,又徙武勝景巖乃悟皦為賣己,遂誣奏皦隱己玉帶,皦坐貶商州上津令。皦懼景巖邀害之,道亡,匿山中。

開運三年景巖武勝,以太子太師致仕,居華州契丹犯京師,以周密延州景巖乃還故里。而州人逐密,立高允權允權劉氏景巖孫女子也。景巖良田甲第、僮僕甚盛,党項司家族畜牧近郊,尤富彊,景巖與之往來,允權頗患之。允權妻歲時歸省,景巖謂曰:「高郎一縣令,而有此州,其可保乎?」允權益惡之,而心又利其田宅,乃誣其反而殺之,年八十餘。

長子行琮德州刺史,罷,留京師,亦被誅。

次子行謙允權婦翁也,為奏言非劉氏子,遂免不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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