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人复取绛州,攻临汾,叔琮选壮士二人深目而胡须者,牧马襄陵道旁,晋人以为晋兵,杂行道中,伺其怠,擒晋二人而归。晋人大惊,以为有伏兵,乃退屯于蒲县。太祖遣友宁兵万人会叔琮御晋,友宁欲休兵以待,叔琮曰:「敌闻救至必走,走则何功邪?」乃夜击之,晋人大败,逐之至于太原。太祖大喜曰:「破太原非氏老不可。」已而兵大疫,叔琮班师,令曰:「病不能行者焚之。」病者惧,皆言无恙,乃以精卒为殿而还石会,留数骑,以大将旗帜立于高冈,晋兵疑其有伏,乃不敢追。乆之,徙保大军节度使。
初,刘季述废昭宗,立皇太子裕为天子。昭宗反正,以为太子幼,为贼所立,赦之,复其始封为德王。昭宗自岐还,太祖见裕眉目疏秀,恶之,谓宰相崔胤曰:「德王甞为季述所立,安得犹在乎?公白天子杀之。」胤奏之,昭宗不许,佗日以问太祖,太祖曰:「臣安敢及之,胤欲卖臣尔。」昭宗迁洛,谓蒋玄晖曰:「德王,朕爱子也,全忠何为欲杀之?」因泣下,囓指流血。玄晖具以白太祖,太祖益恶之。
是时,昭宗改元天祐,迁于东都,为梁所迫,而晋人、蜀人以为天祐之号非唐所建,不复称之,但称天复。王建亦传檄天下,举兵诛梁。太祖大惧,恐昭宗奔佗镇,以兵七万如河中,阴遣敬翔至洛,告彦威与氏叔琮等,使行弑逆。八月壬辰,彦威、叔琮以龙武兵宿禁中,夜二鼓,以兵百人叩宫门奏事,夫人裴正一开门问曰:「奏事安得以兵入?」龙武牙官史太杀之,趋椒兰殿,问昭宗所在,昭宗方醉,起走,太持劔逐之,昭宗单衣旋柱而走,太劔及之,昭宗崩。讣至河中,太祖阳为惊骇,投地号哭,骂曰:「奴辈负我,俾我被恶名于后世邪!」太祖至洛,流彦威、叔琮岭南,使张廷范杀之。彦威临刑大呼曰:「卖我以灭口,其如神理何?」顾廷范曰:「勉之,公行自及。」遂见杀。已而还其姓名。
振奏事长安,舍梁邸。宦官刘季述谋废昭宗,遣其姪希正因梁邸吏程岩见振曰:「今主上严急,诛杀不辜,中尉惧及祸,将行废立,请与诸邸吏协力以定中外,如何?」振骇然曰:「百岁奴事三岁主,而敢尔邪!今梁王百万之师,方仗大义尊天子,君等无为此不祥也!」振还,季述卒与岩等废昭宗,幽之东宫,号太上皇,立皇太子裕为天子。是时,太祖用兵在邢、洺间,季述诈为太上皇诰告太祖,太祖犹豫,未知所为,振曰:「夫竖刁、伊戾之乱,所以为霸者资也。今阉宦作乱,天子危辱,此王仗义立功之时。」太祖大悟,乃囚季述使者,遣振诣京师见崔胤,谋出昭宗。昭宗返正,太祖大喜,执振手曰:「卿谋得之矣!」
王师范以青州降梁,遣振往代师范,师范疑惧,不知所为,振曰:「独不闻汉张绣乎?绣与曹公为敌,然不归袁绍而归曹公者,知其志大,不以私雠杀人也。今梁王方欲成大事,岂以故怨害忠臣乎?」师范洗然自释,乃西归梁。
太祖西攻岐,王师范谋袭汴,遣健卒苗公立持书至汴,阴伺虚实。迪召公立问东事,公立色动,乃屏人密诘之,具得其事。迪不暇启,遣朱友宁以兵巡兖、郓,以故师范虽窃发而事卒不成。太祖自岐还,将吏皆赐「迎銮协赞功臣」,将吏入见,太祖目迪曰:「协赞之功,惟裴公有之,佗人不足当也。」
韦震字东卿,雍州万年人也。初名肇。为人彊敏,有口辩。事梁太祖为都统判官。申丛执秦宗权,欲送于太祖,又欲自献于京师,又欲挟宗权夺其兵。太祖遣震入蔡州视之,丛遣骑兵三百迎震,欲杀之,震以计得免。还白太祖曰:「丛不足虑,为其谋者牙将裴涉,妄庸人也。」丛后果为郭璠所杀。璠以宗权归于太祖,太祖欲大其事,请献俘于唐,唐以时溥破黄巢,献馘而已,宗权不足俘,左拾遗徐彦枢亦疏请所在斩决。太祖遣震奏事京师,往复论列,卒俘宗权。太祖德之,表为节度副使。
昭宗幸石门,太祖遣震由虢略间道奉表行在,昭宗赐其名震。太祖已破兖、郓,遂攻吴,大败于清口。太祖惧诸镇乘间图己,乃讽杜洪、钟传、王师范、钱镠等荐己为元帅,且求兼领郓州。昭宗初不许,震彊辩,敢大言,语数不逊,昭宗卒许梁以郓州,太祖遂兼四镇,表震郓州留后。
孔循,不知其家世何人也。少孤,流落于汴州,富人李让阑得之,养以为子。梁太祖镇宣武,以李让为养子,循乃冒姓朱氏。稍长,给事太祖帐中,太祖诸儿乳母有爱之者,养循为子,乳母之夫姓赵,循又冒姓为赵氏,名殷衡。昭宗东迁洛阳,太祖尽去天子左右,悉以梁人代之,以王殷为宣徽使,循为副使。
循与蒋玄晖、张廷范等共与弑昭宗之谋,其后循与玄晖有隙,哀帝即位,将有事于南郊,循因与王殷谗于太祖曰:「玄晖私侍何太后,与廷范等奉天子郊天,冀延唐祚。」太祖大怒。是时,梁兵攻寿春,大败而归,哀帝遣裴迪劳军,太祖见迪,怒甚,迪还,哀帝不敢郊。封太祖魏王,备九锡,太祖拒而不受。玄晖与宰相柳璨相次驰至梁自解,璨曰:「自古王者之兴,必有封国,而唐所以不即逊位者,当先建国备九锡,然后禅也。」太祖曰:「我不由九锡作天子可乎?」璨惧,驰去。太祖遣循与王殷弑何皇后,因杀璨及玄晖、廷范等,以循为枢密副使。
唐亡,事梁为汝州防御使、左卫大将军、租庸使,始改姓孔,名循。庄宗时,权知汴州。明宗自魏兵反而南,庄宗东出汜水,循持两端,遣迎明宗于北门,迎庄宗于西门,供帐牲饩,其礼如一,而戒其人曰:「先至者入之。」明宗先至,遂纳之。
循为人柔佞而险猾,安重诲尤亲信之,凡循所言,无不听用。明宗甞欲以皇子娶重诲女,重诲以问循,循曰:「公为机密之臣,不宜与皇子婚。」重诲信之,乃止。而循阴使人白明宗,求女妻皇子,明宗即以宋王从厚娶循女。重诲始恶其为人,出循为忠武军节度使,徙镇横海,卒于镇,年四十八,赠太尉。
朱玫乱京师,僖宗幸兴元,惟最率兵击贼。累迁鄜州节度使,留京师宿卫。鄜州将吏诣阙请惟最之镇,京师民数万与神策军复遮留不得行,改荆南节度使,在京制置,分判神策军,号「扈驾都」。是时,京师乱,民皆赖以为保。
德昭以父任为神策军指挥使。光化三年,刘季述废昭宗,幽之东宫,宰相崔胤谋反正,阴使人求义士可共成事者,德昭乃与孙承诲、董从实应胤,胤裂衣襟为书以盟。天复元年正月朔,未旦,季述将朝,德昭伏甲士道旁,邀其舆斩之,承诲等分索余党皆尽。昭宗闻外諠哗,大恐。德昭驰至,扣门曰:「季述诛矣,皇帝当反正!」何皇后呼曰:「汝可进逆首!」德昭掷其首入。已而承诲等悉取余党首以献,昭宗信之。德昭破锁出昭宗,御丹凤楼反正,以功拜静海军节度使,赐姓李,号「扶倾济难忠烈功臣」,与承诲等皆拜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图形凌烟阁,俱留京师,号「三使相」,恩宠无比。
是时,崔胤方欲诛唐宦官,外交梁以为恃,而宦官亦倚李茂贞为扞蔽,梁、岐交争。冬十月,宦者韩全诲劫昭宗幸凤翔,承诲、从实皆从,而德昭独与梁,乃率兵卫胤及百官保东街,趣梁兵以西,梁太祖颇德其附己,以龙凤劔、鬪鸡纱遗之。
梁太祖攻淮南,道过颍州,敬荛供馈梁兵甚厚,太祖大喜,表敬荛沿淮指挥使。其后梁兵攻吴,庞师古死清口,败兵亡归,过颍,大雪,士卒饥冻,敬荛乃沿淮积薪为作糜粥𫗦之,亡卒多赖以全活,太祖表敬荛武宁军留后,遂拜节度使。
唐迁洛阳,殷为宣徽北院使。太祖已下襄阳,转攻淮南,还屯正阳,哀帝遣殷劳军。是时,哀帝方卜郊,殷与枢密使蒋玄晖等有隙,因谮之太祖,言玄晖等教天子卜郊祈天,且待诸侯助祭者以谋兴复,太祖大怒,哀帝为改卜郊。是时,太祖将有篡弑之谋,何太后甞泣涕叩头为玄晖等言:「梁王禅位后,愿全唐家子母。」殷乃诬玄晖甞私侍太后,太祖斩玄晖及张廷范、柳璨等,遣殷弑太后于积善宫。哀帝下诏惭愧,自言以母后故无以奉天,乃卒不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