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之出兵攻晉、絳,全義襲取河陽,罕之奔晉,晉遣兵助罕之,圍全義甚急。全義乞兵于梁,梁遣牛存節、丁會等以兵萬人自九鼎渡河,擊敗罕之於沇水,晉軍解去。梁以丁會守河陽,全義還為河南尹。全義德梁出己,由是盡心焉。
自梁與晉戰河北,兵數敗亡,全義輒蒐卒伍鎧馬,月獻之以補其缺。太祖兵敗蓨縣,道病,還洛,幸全義會節園避暑,留旬日,全義妻女皆迫淫之。其子繼祚憤恥不自勝,欲剚刃太祖,全義止之曰「吾為李罕之兵圍河陽,啖木屑以為食,惟有一馬,欲殺以餉軍,死在朝夕,而梁兵出之,得至今日,此恩不可忘也。」繼祚乃止。
甞有言全義於太祖者,太祖召全義,其意不測。全義妻儲氏明敏有口辯,遽入見,厲聲曰:「宗奭,種田叟爾!守河南三十年,開荒斸土,捃拾財賦,助陛下創業,今年齒衰朽,已無能為,而陛下疑之,何也?」太祖笑曰:「我無惡心,嫗勿多言。」
初,全義為李罕之所敗,其弟全武及其家屬為晉兵所得,晉王給以田宅,待之甚厚,全義常陰遣人通問於太原。及梁亡,莊宗入汴,全義自洛來朝,泥首待罪,莊宗勞之曰:「卿家弟姪,幸復相見。」全義俯伏感涕。年老不能進趨,遣人掖扶而登,宴犒盡歡,命皇子繼岌、皇弟存紀等皆兄事之。全義因去梁所賜名,請復其故名。而全義猶不自安,乃厚賂劉皇后以自託。
初,梁末帝幸洛陽,將祀天於南郊而不果,其儀仗法物猶在,全義因請幸洛陽,白南郊儀物已具。莊宗大悅,加拜全義太師、尚書令。明年十一月,莊宗幸洛陽,南郊而禮物不具,因改用來年二月,然不以前語責全義。以皇后故,待之愈厚,數幸其第,命皇后拜全義為父,改封齊王。
全義監軍甞得李德裕平泉醒酒石,德裕孫延古,因託全義復求之。監軍忿然曰:「自黃巢亂後,洛陽園宅無復能守,豈獨平泉一石哉!」全義甞在巢賊中,以為譏己,因大怒,奏笞殺監軍者,天下冤之。其聽訟,以先訴者為直,民頗以為苦。
同光四年,趙在禮反於魏,元行欽討賊無功,莊宗欲自將討之,大臣皆諫以為不可,因言明宗可將。是時,郭崇韜、朱友謙皆已見殺,明宗自鎮州來朝,處之私第,莊宗疑之,不欲遣也。羣臣固請,不從;最後全義力以為言,莊宗乃從。已而明宗至魏果反,全義以憂卒,年七十五,謚曰忠肅。
太祖遇弒,友珪立,加友謙侍中,友謙雖受命,而心常不平。已而友珪使召友謙入覲,友謙不行,乃附于晉。友珪遣招討使韓勍將康懷英等兵五萬擊友謙。晉王出澤、潞以救之,遇懷英于解縣,大敗之,追至白逕嶺,夜秉炬擊之,懷英又敗,梁兵乃解去。友謙醉寢晉王帳中,晉王視之,顧左右曰:「冀王雖甚貴,然恨其臂短耳!」
末帝即位,友謙復臣于梁而不絕晉也。貞明六年,友謙遣其子令德襲同州,逐節度使程全暉,因求兼鎮。末帝初不許,已而許之,制命未至,友謙復叛,始絕梁而附晉矣。末帝遣劉鄩等討之,鄩為李存審所敗。晉封友謙西平王,加守太尉,以其子令德為同州節度使。
是時,宦官、伶人用事,多求賂于友謙,友謙不能給而辭焉,宦官、伶人皆怒。唐兵伐蜀,友謙閱其精兵,命其子令德將以從軍。及郭崇韜見殺,伶人景進言:「唐兵初出時,友謙以為討己,閱兵自備。」又言:「與崇韜謀反。」且曰:「崇韜所以反于蜀者,以友謙為內應。友謙見崇韜死,諆與存乂為郭氏報冤。」莊宗初疑其事,羣伶、宦官日夜以為言。友謙聞之大恐,將入朝以自明,將吏皆勸其毋行。友謙曰:「郭公有大功於國,而以讒死,我不自明,誰為我言者!」乃單車入朝。景進使人詐為變書,告友謙反。莊宗惑之,乃徙友謙義成軍節度使,遣朱守殷夜以兵圍其館,驅友謙出徽安門外,殺之,復其姓名。詔魏王繼岌殺令德於遂州,王思同殺令錫於許州,夏魯奇族其家屬于河中。魯奇至其家,友謙妻張氏率其宗族二百餘口見魯奇曰:「朱氏宗族當死,願無濫及平人。」乃別其婢僕百人,以其族百口就刑。張氏入室取其鐵券示魯奇曰:「此皇帝所賜也,不知為何語!」魯奇亦為之慚。
袁象先,宋州下邑人,唐南陽王恕己之後也。父敬初,梁太府卿、駙馬都尉,尚太祖妹,是為萬安大長公主。象先以梁甥為宣武軍內外馬步軍都指揮使,歷宿、洺、陳三州刺史。太祖即位,累遷左龍武統軍、在京馬步軍都指揮使。
太祖遇弒,友珪立。末帝留守東都,以大事謀於趙巖,巖曰「此事如反掌耳,但得招討楊令公一言諭禁軍,則事可成。」末帝即遣人之魏州,以謀告楊師厚,師厚遣裨將王舜賢至洛陽與象先謀,象先許諾。是時,龍驤軍將劉重遇戍于懷州,以其軍作亂,友珪遣霍彥威擊敗于鄢陵,其餘兵奔散,捕之甚急。末帝即召龍驤軍在東京者告之曰:「上以重遇故,欲盡召龍驤軍至洛而誅之。」乃偽為友珪詔書示之,龍驤軍恐懼,不知所為,因告之曰:「友珪弒父與君,天下之賊也!爾能趨洛陽擒之,以其首祭先帝,則所謂轉禍而為福也。」軍士踴躍曰:「王言是也。」末帝即馳奏,言:「龍驤軍反。」象先聞之,即引禁軍千人入宮攻友珪,友珪死。末帝即位,拜象先鎮南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開封尹、判在京馬步軍諸軍事。貞明四年,為平盧軍節度使,徙鎮宣武。
象先為梁將,未甞有戰功,徒以甥故掌親軍。及誅友珪,有功於末帝。在宋州十餘年,誅斂其民,積貨千萬。莊宗滅梁,象先來朝洛陽,輦其資數十萬,賂唐將相、伶官、宦者及劉皇后等,由是內外翕然稱其為人。莊宗待之甚厚,賜姓名為李紹安,改宣武軍為歸德軍,曰:「歸德之名,為卿設也。」遣之還鎮。是歲卒,年六十,贈太師。
象先二子,正辭官至刺史,嶬周世宗時為橫海軍節度使。象先平生所積財產數千萬,邸舍四千間,其卒也,不以分諸子,而悉與正辭。正辭初以父任為飛龍副使。唐廢帝時,獻錢五萬緡,領衢州刺史。晉高祖入立,復獻五萬緡,求為真刺史。拜雄州刺史,州在靈武之西,吐蕃界中。正辭憚,不欲行,復獻錢數萬,乃得免。正辭不勝其忿,以衣帶自經,其家人救之而止。出帝時,又獻錢三萬緡、銀萬兩,出帝憐之,欲與一內郡,未及而卒。
是時,梁方東攻兖、鄆,鄆州朱瑾募其軍中驍勇者,黥雙鴈于其頰,號「鴈子都」。太祖聞之,乃更選勇士數百人,號「落鴈都」,以漢賔為指揮使。及漢賔貴,人猶以為「朱落鴈」。漢賔事梁為天威軍使,歷磁滑宋亳曹五州刺史、安遠軍節度使。
凝為人憸巧,善窺迎人意,又以妹故,太祖漸親信之,常使監諸軍。為懷州刺史,梁太祖北征,過懷州,凝獻饋甚豐,太祖大悅。過相州,相州刺史李思安獻饋如常禮,比凝為薄,太祖怒,思安因以得罪死。遷凝鄭州刺史,使監兵於河上。李振亟請罷之,太祖曰:「凝未有罪。」振曰:「待其有罪,則社稷亡矣!」然終不罷也。
莊宗已下魏博,與梁相距河上。梁以王彥章為招討使,凝為副。是時,末帝昏亂,小人趙巖、張漢傑等用事,凝依附巖等為姦。彥章為招討使,三日,用奇計破唐德勝南城。而凝與彥章各自上其功,巖等從中匿彥章功狀,悉歸其功於凝。凝因納金巖等,求代彥章,末帝惑巖等言,卒以凝為招討使,軍于王村。
是時,唐已下鄆州,凝乃自酸棗決河東注鄆,以隔絕唐軍,號「護駕水」。莊宗自鄆趨汴,汴兵悉已屬凝,京師無備,乃遣張漢倫馳馹召凝于河上,漢倫中道墜馬,傷不能進。已而梁亡,凝率精兵五萬降唐,莊宗賜以錦袍、御馬。明日,凝奏:「故梁姦人趙巖、張漢傑等十餘人侮弄權柄,殘害生靈,請皆族之。」凝出入唐朝無媿色,見唐將相若倡優,因伶人景進納賂劉皇后,以求恩寵。莊宗甚親愛之,賜姓名曰李紹欽,以為泰寧軍節度使。居月餘,用庫錢數十萬,有司請責其償,莊宗釋之。郭崇韜固請,以為不可,莊宗怒曰:「朕為卿所制,都不自由!」終釋之。
莊宗遣李紹宏監諸將備契丹,凝軍瓦橋關,以諂事紹宏,紹宏數薦凝可大用,郭崇韜每以為不可。遷武勝軍節度使。趙在禮反,紹宏請以凝招討,莊宗使凝條奏方略,凝所請偏裨,皆其故黨,莊宗疑之,乃止。明宗即位,勒歸田里。明年,長流遼州,賜死。
末帝時,為晉州觀察留後,凡八年,日與晉人交戰。莊宗滅梁,玘來朝,莊宗勞之曰:「劉侯亡恙,爾居晉陽之南鄙乆矣,不早相聞,今日見訪,不其晚邪?」玘頓首謝罪,遣還鎮,遂以為節度使,徙鎮安遠。天成元年,以史敬鎔代之,玘還京師,未至,拜武勝軍節度使,以疾卒于道中,贈侍中。
莊宗入汴,知裕與段凝軍河上,聞梁已亡,欲自殺,為賔客故人止之,乃降唐。莊宗尤寵待之,諸將嫉其寵,因獵射之,知裕走以免。莊宗為殺射者,以知裕為房州刺史。明宗時,歷絳、淄二州刺史,遷宿州團練使、安州留後。所居皆有善政。安州近淮,俗惡病者,父母有疾,置之佗室,以竹竿繫飲食委之,至死不近。知裕深患之,加以教道,由是稍革。罷為右神武統軍。應順中卒,贈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