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成皇帝,元帝太子也。母曰王皇后。元帝在太子宮生甲觀畫堂,爲世嫡皇孫。宣帝愛之,字曰太孫,常置左右。年三歲而宣帝崩,元帝即位,帝爲太子。壯好經書,寬博謹慎。初居桂宮,上嘗急召,太子出龍樓門,不敢絕馳道,西至直城門,得絕乃度,還入作室門。上遲之,問其故,以狀對。上大說,乃著令,令太子得絕馳道雲。其後幸酒,樂燕樂,上不以爲能。而定陶恭王有材藝,母傅昭儀又愛幸,上以故常有意欲以恭王爲嗣。賴侍中史丹護太子家,輔助有力,上亦以先帝尤愛太子,故得無廢。
二年春正月,罷雍五畤。辛已,上始郊祀長安南郊。詔曰:“乃者徙泰畤、後士於南郊、北郊,朕親飭躬,郊祀上帝。皇天報應,神光並見。三輔長無共張徭役之勞,赦奉郊縣長安、長陵及中都官耐罪徒。減天下賦錢,算四十。”
冬十二月戊申朔,日有蝕之。夜,地震未央宮殿中。詔曰:“蓋聞天生衆民,不能相治,爲之立君以統理之。君道得,則草木、昆蟲鹹得其所;人君不德,謫見天地,災異婁發,以告不治。朕涉道日寡,舉錯不中,乃戊申日蝕、地震,朕甚懼焉。公卿其各思朕過失,明白陳之。‘女無面從,退有後言。’丞相、御史與將軍、列侯、中二千石及內郡國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之士,詣公車,朕將覽焉。”
夏四月己亥晦,日有蝕之,既。詔曰:“朕獲保宗廟,戰戰慄慄,未能奉稱。傳曰:‘男教不修,陽事不得,則日爲之蝕。’天著厥異,辜在朕躬。公卿大夫其勉,悉心以輔不逮。百寮各修其職,惇任仁人,退遠殘賊。陳朕過失,無有所諱。”大赦天下。
遣光祿大夫博士嘉等十一人行舉瀕河之郡水所毀傷睏乏不能自存者,財振貸。其爲水所流壓死,不能自葬,令郡國給槥櫝葬埋。已葬者與錢,人二千。避水它郡國,在所冗食之,謹遇以文理,無令失職。舉惇厚有行、能直言之士。
二年春,寒。詔曰:“昔在帝堯,立羲、和之官,命以四時之事,令不失其序。故《書》雲‘黎民於蕃時雍’,明以陰陽爲本也。今公卿大夫或不信陰陽,薄而小之,所奏請多違時政。傳以不知,周行天下,而慾望陰陽和調,豈不謬哉!其務順四時月令。”
九月,奉使者不稱。詔曰:“古之立太學,將以傳先王之業,流化於天下也。儒林之官,四海淵原,宜皆明於古今,溫故知新,通達國體,故謂之博士。否則學者無述焉,爲下所輕,非所以尊道德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丞相、御史其與中二千石、二千石雜舉可充博士位者,使卓然可觀。”
四年春正月,詔曰:“夫《洪範》八政,以食爲首,斯誠家給刑錯之本也。先帝劭農,薄其租稅,寵其強力,令與孝弟同科。間者,民彌惰怠,鄉本者少,趨末者衆,將何以矯之?方東作時,其令二千石勉勸農桑,出入阡陌,致勞來之。《書》不云乎?‘服田力嗇,乃亦有秋。’其勖之哉!”
鴻嘉元年春二月,詔曰:“朕承天地,獲保宗廟,明有所蔽,德不能綏,刑罰不中,衆冤失職,趨闕告訴者不絕。是以陰陽錯謬,寒暑失序,日月不光,百姓蒙辜,朕甚閔焉。《書》不云乎?‘即我御事,罔克耆壽,咎在厥躬。’方春生長時,臨遣諫大夫理等舉三輔、三河、弘農冤獄。公卿大夫、部刺史明申敕守、相,稱朕意焉。其賜天下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加賜鰥、寡、孤、獨、高年帛。逋貸未入者勿收。”壬午,行幸初陵,赦作徒。以新豐戲鄉爲昌陵縣,奉初陵,賜百戶牛、酒。
詔曰:“古之選賢,傅納以言,明試以功。故官無廢事,下無逸民,教化流行,風雨和時,百穀用成,衆庶樂業,鹹以康寧。朕承鴻業十有餘年,數遭水、旱、疾疫之災,黎民婁困於飢寒,而望禮義之興,豈不難哉!朕既無以率道,帝王之道日以陵夷,意乃招賢選士之路鬱滯而不通與,將舉者未得其人也?其舉敦厚有行義、能直言者,冀聞切言嘉謀,匡朕之不逮。”
四年春正月,詔曰:“數敕有司,務行寬大,而禁苛暴,訖今不改。一人有辜,舉宗拘繫,農民失業,怨恨者衆,傷害和氣,水旱爲災,關東流冗者衆,青、幽、冀部尤劇,朕甚痛焉。未聞在位有惻然者,孰當助朕憂之!已遣使者循行郡國。被災害什四以上,民貲不滿三萬,勿出租賦。逋貸未入,皆勿收。流民欲入關,輒籍內。所之郡國,謹遇以理,務有以全活之。思稱朕意。”
秋七月,詔曰:“朕執德不固,謀不盡下,過聽將作大匠萬年言昌陵三年可成。作治五年,中陵、司馬殿門內尚未加功。天下虛耗,百姓罷勞,客土疏惡,終不可成。朕惟其難,怛然傷心。夫‘過而不改,是謂過矣’。其罷昌陵,及故陵勿徒吏民,令天下毋有動搖之心。”立城陽孝王子俚爲王。
二月癸未夜,星隕如雨。乙酉晦,日有蝕之。詔曰:“乃者,龍見於東萊,日有蝕之。天著變異,以顯朕郵,朕甚懼焉。公卿申敕百寮,深思天誡,有可省減便安百姓者,條奏。所振貸貧民,勿收。”又曰:“關東比歲不登,吏民以義收食貧民、入穀物助縣官振贍者,已賜直,其百萬以上,加賜爵右更,欲爲吏,補三百石,其吏也,遷二等。三十萬以上,賜爵五大夫,吏亦遷二等,民補郎。十萬以上,家無出租賦三歲。萬錢以上,一年。”
十二月,詔曰:“前將作大匠萬年知昌陵卑下,不可爲萬歲居,奏請營作,建置郭邑,妄爲巧作,積土增高,多賦斂徭役,興卒暴之作。卒徒蒙辜,死者連屬,百姓罷極,天下匱謁。常侍閎前爲大司農中丞,數奏昌陵不可成。侍中衛尉長數白宜早止,徙家反故處。朕以長言下閎章,公卿議者皆合長計。長首建至策,閎典主省大費,民以康寧。閎前賜爵關內侯,黃金百斤。其賜長爵關內侯,食邑千戶,閎五百戶。萬年佞邪不忠,毒流衆庶,海內怨望,至今不息,雖蒙赦令,不宜居京師。其徙萬年敦煌郡。”
又曰:“聖王明禮制以序尊卑,異車服以章有德,雖有其財,而無其尊,不得逾制,故民興行,上義而下利。方今世俗奢僭罔極,靡有厭足。公卿列侯親屬近臣,四方所則,未聞修身遵禮,同心憂國者也。或乃奢侈逸豫,務廣第宅,治園池,多畜奴婢,被服綺縠,設鐘鼓,備女樂,車服、嫁娶、葬埋過制。吏民慕效,浸以成俗,而慾望百姓儉節,家給人足,豈不難哉!《詩》不云乎?‘赫赫師尹,民具爾瞻。’其申敕有司,以漸禁之。青、綠民所常服,且勿止。列侯近臣,各自省改。司隸校尉察不變者。”
秋七月,有星孛於東井。詔曰:“乃者,日蝕、星隕,謫見於天,大異重仍。在位默然,罕有忠言。今孛星見於東井,朕甚懼焉。公卿大夫、博士、議郎其各悉心,惟思變意,明以經對,無有所諱。與內郡國舉方正能直言極諫者各一人,北邊二十二郡舉勇猛知兵法者各一人。”
二月癸丑,詔曰:“朕承太祖鴻業,奉宗廟二十五年,德不能綏理宇內,百姓怨恨者衆。不蒙天晁,至今未有繼嗣,天下無所繫心。觀於往古近事之戒,禍亂之萌,皆由斯焉。定陶王欣於朕爲子,慈仁孝順,可以承天序,繼祭祀。其立欣爲皇太子。封中山王舅諫大夫馮參爲宜鄉侯,益中山國三萬戶,以慰其意。賜諸侯王、列侯金,天下當爲父後者爵,三老、孝弟、力田帛,各有差。”
贊曰:臣之姑充後宮爲婕妤,父子昆弟侍帷幄,數爲臣言:成帝善修容儀,升車正立,不內顧,不疾言,不親指,臨朝淵嘿,尊嚴若神,可謂穆穆天子之容者矣!博覽古今,容受直辭。公卿稱職,奏議可述。遭世承平,上下和睦。然湛於酒色,趙氏亂內,外家擅朝,言之可爲於邑。建始以來,王氏始執國命,哀、平短祚,莽遂篡位,蓋其威福所由來者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