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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劉玄劉盆子列傳第一

劉玄字聖公,光武族兄也。弟爲人所殺,聖公結客欲報之。客犯法,聖公避吏於平林。吏系聖公父子張。聖公詐死,使人持喪歸舂陵,吏乃出子張,聖公因自逃匿。

王莽末,南方饑饉,人庶羣入野澤,掘鳧茈而食之,更相侵奪。新市人王匡、王鳳爲平理諍訟,遂推爲渠帥,衆數百人。於是諸亡命馬武、王常、成丹等往從之;共攻離鄉聚,臧於綠林中,數月間至七八千人。地皇二年荊州牧某發奔命二萬人攻之,匡等相率迎擊於雲杜,大破牧軍,殺數千人,盡獲輜重,遂攻拔竟陵。轉擊雲杜安陸,多略婦女,還入綠林中,至有五萬餘口,州郡不能制。

三年,大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號下江兵;王匡、王鳳、馬武及其支常朱鮪、張卬等北入南陽,號新市兵:皆自稱將軍。七月,匡等進攻隨,未能下。平林人陳牧、廖湛復聚衆千餘人,號平林兵,以應之。

聖公因往從牧等,爲其軍安集掾。

是時,光武及兄伯升亦起舂陵,與諸部合兵而進。四年正月,破王莽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樑丘賜,斬之,號聖公爲更始將軍。衆雖多而無所統一,諸將遂共議立更始爲天子。二月辛巳,設壇場於淯水上沙中,陳兵大會。更始即帝位,南面立,朝羣臣。素懦弱,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於是大赦天下,建元曰更始元年。悉拜置諸將,以族父良爲國三老、王匡定國上公、王鳳成國上公、朱鮪大司馬伯升大司徒、陳牧大司空,餘皆九卿、將軍。五朋,伯升拔宛。六月,更始入都宛城,盡封宗室及諸將,爲列侯者百餘人。

更始忌伯升威名,遂誅之,以光祿勳劉賜爲大司徒。前鍾武侯劉望起兵,略有汝南。時王莽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藏既敗於昆陽,往歸之。八月,望遂自立爲天子,以尤爲大司馬、茂爲丞相王莽使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洛陽。更始遣定國上公王匡洛陽,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值李松武關,三輔震動。

是時海內豪桀翕然響應,皆殺其牧守,自稱將軍,用漢年號,以待詔命,旬月之間,遍於天下。

長安中起兵攻未央官。九月東海人公賓就斬王莽漸臺,收璽綬,傳首詣宛。更始時在便坐黃堂,取視之,喜曰:“莽不如是,當與霍光等。”寵姬韓夫人笑曰:“若不如是,帝焉得之乎?”更始悅,乃懸莽首於宛城市。是月,拔洛陽,生縛王匡、哀章,至,皆斬之。十月,使奮威大將軍劉信擊殺劉望汝南,並誅嚴尤、陳茂。更始遂北都洛陽,以劉賜爲丞相。申屠建、李松自長安傳送乘輿服御,又遣中黃門從官奉迎遷都。二年二月,更始自洛陽而西。初發,李松奉引,馬驚奔,觸北宮鐵柱門,三馬皆死。

初,王莽敗,唯未央宮被焚而已,其餘宮館一無所毀。宮女數千,備列後庭,自鐘鼓、帷帳、輿輦、器服、太倉武庫、官府、市裏,不改於舊。更始既至,居長樂宮,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俯首刮席不敢視。諸將後至者,更始問虜掠得幾何,左右侍官皆宮省久吏,各驚相視。

李松棘陽趙萌說更始,宜悉王諸功臣。朱鮪爭之,以爲高祖約,非劉氏不王。更始乃先封宗室太常將軍劉祉定陶王、劉賜爲宛王、劉慶燕王、劉歙爲元氏王、大將軍劉嘉爲漢中王、劉信爲汝陰王,後遂立王匡比陽王、王鳳爲宜城王、朱鮪爲膠東王衛尉大將軍張卬爲淮陽王廷尉大將軍王常爲鄧王,執金吾大將軍廖湛爲穰王、申屠建爲平氏王尚書胡殷爲隨王、柱天大將軍李通爲西平王、五威中郎將李軼爲舞陰王、水衡大將軍成丹爲襄邑王、大司空陳牧爲陰平王驃騎大將軍宋佻爲潁陰王、尹尊爲郾王。唯朱鮪辭曰:“臣非劉宗,不敢幹典。”遂讓不受。乃徙鮪爲左大司馬,劉賜爲前大司馬,使與李軼、李通、王常等鎮撫關東。以李松丞相趙萌爲右大司馬,共秉內任。

更始納趙萌女爲夫人,有寵,遂委政於萌,日夜與婦人飲宴後庭。羣臣欲言事,輒醉不能見,時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內與語。諸將識非更始聲,出皆怨曰:“成敗未可知,遽自縱放若此!”韓夫人尤嗜酒,每侍飲,見常侍奏事,輒怒曰:“帝方對我飲,正用此時持事來乎!”起,抵破書案,趙萌專權,威福自己。郎吏有說萌放縱者,更始怒,拔劍擊之。自是無復敢言。萌私忿侍中,引下斬之,更始救請,不從。時李軼、朱鮪擅命山東王匡、張卬橫暴三輔。其所授官爵者,皆羣小賈豎,或有膳夫庖人,多着繡面衣、錦褲、襜褕、諸於,罵詈道中。長安爲之語曰:“竈下養,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內侯。”

軍帥將軍豫章李淑上書諫曰:

方今賊寇始誅,王化未行,百官有司宜慎其任。夫三公上應臺宿,九卿下括河海,故天工人其代之。陛下定業,雖因下江、平林之勢,斯蓋臨時濟用,不可施之既安。宜釐改制度,更延英俊,因才授爵,以匡王國。今公卿大位莫非戎陳,尚書顯官皆出庸伍,資亭長、賊捕之用,而當輔佐綱維之任。唯名與器,聖人所重。今以所重加非其人,望其毗益萬分,興化致理,譬猶緣木求魚,升山採珠。

海內望此,有以窺度漢祚。臣非有憎疾以求進也,但爲陛下惜此舉厝。敗材傷錦,所宜至慮。惟割既往廖妄之失,思隆周文濟濟之美。

更始怒,系淑詔獄。自是,關中離心,四方怨叛。諸將出徵,各自專置牧守,州郡交錯,不知所從。

十二月,赤眉西入關。

三年正月平陵人方望立前孺子劉嬰爲天子。初,望見更始政亂,度其必敗,謂安陵人弓林等曰:“前定安公嬰,平帝之嗣,雖王莽篡奪,而嘗爲漢主。今皆雲劉氏真人,當更受命,欲共定大功,何如?”林等然之,乃於長安求得嬰,將至臨涇立之。聚黨數千人,望爲丞相,林爲大司馬。更始遣李松討難將軍蘇茂等擊破,皆斬之。又使蘇茂拒赤眉於弘農,茂軍敗,死者千餘人。

三月,遣李松會朱鮪與赤眉戰於蓩鄉,松等大敗,棄軍走,死者三萬餘人。

王匡、張卬守河東,爲鄧禹所破,還奔長安。卬與諸將議曰:“赤眉近在鄭、華陰間,旦暮且至。今獨有長安,見滅不久,不如勒兵掠城中以自富,轉攻所在,東歸南陽,收宛王等兵。事若不集,復入湖池中爲盜耳。”申屠建、廖湛等皆以爲然,共人說更始。更始怒不應,莫敢復言。及赤眉立劉盆子,更始使王匡、陳牧、成丹、趙萌新豐李松軍掫,以拒之。

張卬、廖湛、胡殷、申屠建等與御史大夫隗囂合謀,欲以立秋日貙膢時共劫更始,俱成前計。侍中劉能卿知其謀,以告之。更始託病不出,召張卬等。卬等皆入,將悉誅之,唯隗囂不至。更始狐疑,使卬等四人且待於外廬。卬與湛、殷疑有變,遂突出,獨申屠建在,更始斬之。卬與湛、殷遂勒兵掠東西市。昏時,燒門入,戰於宮中,更始大敗。明旦,將妻子車騎百餘,東奔越萌於新豐

更始復疑王匡、陳牧、成丹與張卬等同謀,乃並召入。牧、丹先至,即斬之。

王匡懼,將兵入長安,與張卬等合。李松還從更始,與趙萌共攻匡、卬於城內。

連戰月餘,匡等敗走,更始徙居長信宮。赤眉至高陵,匡等迎降之,遂共連兵而進。更始守城,使李松出戰,敗,死者二千餘人,赤眉生得松。時松弟汎爲城門校尉,赤眉使使謂之曰:“開城門,活汝兄。”汎即開門。九月,赤眉入城。更始單騎走,從廚城門出,諸婦女從後連呼曰:“陛下,當下謝城!”更始即下拜,覆上馬去。

初,侍中劉恭以赤眉立其弟盆子,自系詔獄:聞更始敗,乃出,步從至高陵,止傳舍右輔都尉嚴本恐失更始爲赤眉所誅,將兵在外,號爲屯衛而實囚之。赤眉下書曰:“聖公降者,封長沙王。過二十日,勿受。”更始遣劉恭請降,赤眉使其將謝祿往受之。

十月,更始遂隨祿肉袒詣長樂宮,上璽綬於盆子。赤眉坐更始,置庭中,將殺之。劉恭謝祿爲請,不能得,遂引更始出。劉恭追呼曰:“臣誠力極,請得先死。”拔劍欲自刎,赤眉帥樊崇等遽共救止之,乃赦更始,封爲畏威侯劉恭復爲固請,竟得封長沙王。更始常依謝祿居,劉恭亦擁護之。

三輔苦赤眉暴虐,皆憐更始,而張卬等以爲慮,謂祿曰:“今諸營長多欲篡聖公者。一旦失之,合兵攻公,自滅之道也。”於是祿使從兵與更始共牧馬於郊下,因令縊殺之。劉恭夜往收臧其屍。光武聞而傷焉。詔大司徒鄧禹葬之於霸陵

有三子;求,歆,鯉。明年夏,求兄弟與母東詣洛陽,帝封求爲襄邑侯,奉更始祀;歆爲穀孰侯,鯉爲壽光侯。求後徙封成陽侯。求卒,子巡嗣,復徙封濩澤侯。巡卒,子姚嗣。

論曰:周武王觀兵孟津,退而還師,以爲紂未可伐,斯時有未至者也。漢起,驅輕黠烏合之衆,不當天下萬分之一,而旌旃之所捴及,書文之所通被,莫不折戈頓顙,爭受職命。非唯漢人餘思,固亦幾運之會也。夫爲權首,鮮或不及。陳、項且猶未興,況庸庸者乎!

劉盆子者,太山式人,城陽景王章之後也。祖父憲,元帝時封爲式侯,父萌嗣。王莽篡位,國除,因爲式人焉。

天鳳元年琅邪海曲呂母者,子爲縣吏,犯小罪,宰論殺之。呂母怨宰,密聚客,規以報仇。母家素豐,資產數百萬,乃益釀醇酒,買刀劍衣服。少年來酤者,皆賒與之,視其乏者,輒假衣裳,不問多少。數年,財用稍盡,少年欲相與償之。呂母垂泣曰:“所以厚諸君者,非欲求利,徒以縣宰不道,枉殺吾子,欲爲報怨耳。諸君寧肯哀之乎!”少年壯其意,又素受恩,皆許諾。其中勇士自號猛虎,遂相聚得數十百人,因與呂母入海中,招合亡命,衆至數千。呂母自稱將軍,引兵還攻破海曲,執縣宰。諸吏叩頭爲宰請。母曰:“吾子犯小罪,不當死,而爲宰所殺。殺人當死,又何請乎?”遂斬之,以其首祭子冢,復還海中。

後數歲,琅邪人樊崇起兵於莒,衆百餘人,轉入太山,自號三老。時青、徐大飢,寇賊蜂起,衆盜以崇勇猛,皆附之,一歲間至萬餘人。崇同郡人逄安,東海徐宣謝祿、楊音,各起兵,合數萬人,復引從崇。共還攻莒,不能下,轉掠至姑幕,因擊王莽探湯侯田況,大破之,殺萬餘人,遂北入青州,所過虜掠

還至太山,留屯南城。初,崇等以困窮爲冠,無攻城徇地之計。衆既浸盛,乃相與爲約:殺人者死,傷人者償創。以言辭爲約束,無文書旌旗部曲、號令。

其中最尊者號三老,次從事,次卒史,泛相稱曰巨人。王莽平均公廉丹、太師王匡擊之。崇等欲戰,恐其衆與莽兵亂,乃皆朱其眉以相識別,由是號曰赤眉。

赤眉遂大破丹、匡軍,殺萬餘人,追至無鹽,廉丹戰死王匡走。崇又引其兵十餘萬,復還圍莒,數月。或說崇曰:“莒,父母之國,奈何攻之?”乃解去。時呂母病死,其衆分入赤眉、青犢、銅馬中。赤眉遂寇東海,與王莽沂平大尹戰,敗,死者數千人,乃引去,掠楚、沛、汝南潁川,還人陳留,攻拔魯城,轉至濮陽

會更始都洛陽,遣使降崇。崇等聞漢室復興,即留其兵,自將渠帥二十餘人,隨使者至洛陽降更始,皆封爲列侯。崇等既未有國邑,而留衆稍有離叛,乃遂亡歸其營,將兵入潁川,分其衆爲二部,崇與逄安爲一部,徐宣謝祿、楊音爲一部。崇、安攻拔長社,南擊宛,斬縣令;而宣、祿等亦拔陽翟,引之梁,擊殺河南太守。赤眉衆雖數戰勝,而疲敝厭兵,皆日夜愁泣,思欲東歸。崇等計議,慮衆東向必散,不如西攻長安更始二年冬,崇、安自武關,宣等從陸渾關,兩道俱入。三年正月,俱至弘農,與更始諸將連戰克勝,衆遂大集。乃分萬人爲一營,凡三十營,營置三老、從事各一人。進至華陰

軍中常有齊巫鼓舞祠城陽景王,以求福助。巫狂言景王大怒,曰:“當爲縣官,何故爲賊?”有笑巫者輒病,軍中驚動。時方望弟陽怨更始殺其兄,乃逆說崇等曰:“更始荒亂,政令不行,故使將軍得至於此。今將軍擁百萬之衆,西向帝城,而無稱號,名爲羣賊,不可以久。不如立宗室,挾義誅伐。以此號令,誰敢不服?”崇等以爲然,而巫言益盛,前及鄭,乃相與議曰:“今迫近長安,而鬼神如此,當求劉氏共尊立之。”六月,遂立盆子爲帝,自號建世元年

初,赤眉過式,掠盆子及二兄恭、茂,皆在軍中。恭少習《尚書》,略通大義。及隨崇等降更始,即封爲式侯。以明經數言事,拜侍中,從更始在長安。盆子與茂留軍中,屬右校卒史劉俠卿,主芻牧牛,號曰牛吏。及崇等欲立帝,求軍中景王後者,得七十餘人,唯盆子與茂及前西安侯劉孝最爲近屬。崇等議曰:“聞古天子將兵稱上將軍。”乃書札爲符曰“上將軍”,又以兩空札置笥中,遂於鄭北設壇場,祠城陽景王。諸三老、從事皆大會陛下,列盆子等三人居中立,以年次探札。盆子最幼,後探得符,諸將乃皆稱臣拜。盆子時年十五,被髮徒跣,敝衣赭汗,見衆拜,恐畏欲啼。茂謂曰:“善藏符。”盆子即齧折棄之,復還依俠卿。俠卿爲制絳單衣、半頭赤幘、直綦履,乘軒車大馬,赤屏泥,絳襜絡,而猶從牧兒遨。

崇雖起勇力而爲衆所宗,然不知書數。徐宣故縣獄吏,能通《易經》。遂共推宣爲丞相、崇御史大夫、逄安左大司馬謝祿大司馬,自楊音以下皆爲列卿。

軍及高陵,與更始叛將張卬等連和,遂攻東都門,入長安城,更始來降。

盆子居長東宮,諸將日會論功,爭言讙呼,拔劍擊柱,不能相一。三輔郡縣營長遣使貢獻,兵士輒剽奪之。又數虜暴吏民,百姓保壁,由是皆復固守。至臘日,崇等乃設樂大會,盆子坐正殿,中黃門持兵在後,公卿皆列坐殿上。酒未行,其中一人也刀筆書謁欲賀,其餘不知書者請起之,各各屯聚,更相背向。大司農楊音按劍罵曰:“諸卿皆老傭也!今日設君臣之禮,反更殽亂,兒戲尚不如此,皆可格殺!”更相辯鬥,而兵衆遂各逾宮斬關,入掠酒肉,互相殺傷。衛尉諸葛稚聞之,勒兵人,格殺百餘人,乃定。盆子惶恐,日夜啼泣,獨與中黃門共臥起,唯得上觀閣而不聞外事。

時掖庭中宮女猶有數百千人,自更始敗後,幽閉殿內,掘庭中蘆菔根,捕池魚而食之,死者因相埋於宮中。有故祠甘泉樂人,尚共擊鼓歌舞,衣服鮮明,見盆子叩頭言飢。盆子使中黃門稟之米,人數鬥。後盆子去,皆餓死不出。

劉恭見赤眉衆亂,知其必敗,自恐兄弟俱禍,密教盆子歸璽綬,習爲辭讓之言。建武二年正朔,崇等大會,劉恭先曰:“諸君共立恭弟爲帝,德誠深厚。立且一年,餚亂日甚,誠不足以相成。恐死而無所益,願得退爲庶人,更求賢知,唯諸君省察。”崇等謝曰:“此皆崇等罪也。”恭復固請。或曰:“此寧式侯事邪!”恭惶恐起去。盆子乃下牀解璽綬,叩頭曰:“今設置縣官而爲賊如故。吏人貢獻,輒見剽劫,流聞四方,莫不怨恨,不復信向。此皆立非其人所致,願乞骸骨,避賢聖。必欲殺盆子以塞責者,無所離死。誠冀諸君肯哀憐之耳!”因涕泣噓唏。崇等及會者數百人,莫不哀憐之,乃皆避席頓首曰;“臣無狀,負陛下。

請自今已後,不敢復放縱。”因共抱持盆子,帶以璽綬。盆子號呼不得已。既罷出,各閉營自守,三輔翕然,稱天子聰明。百姓爭還長安,市裏且滿。

後二十餘日,赤眉貪財物,復出大掠。城中糧食盡,遂收載珍寶,因大縱火燒宮室,引兵而西。過祠南郊,車甲兵馬最爲猛盛,衆號百萬。盆子乘王車,駕三馬,從數百騎。乃自南山轉掠城邑,與更始將軍嚴春戰於郿,破春,殺之,遂入安定、北地。至陽城、番須中,逢大雪,坑谷皆滿,士多凍死,乃復還,發掘諸陵,取其寶貨,遂污辱呂后屍,凡賊所發,有玉匣殮者率皆如生,故赤眉得多行淫穢。大司徒鄧禹時在長安,遣兵擊之於鬱夷,反爲所敗,禹乃出之雲陽九月,赤眉復入長安,止桂宮。

時,漢中賊延岑出散關,屯杜陵,逄安將十餘萬人擊之。鄧禹以逄安精兵在外,唯盆子與羸弱居城中,乃自往攻之。會謝祿救至,夜戰槀街中,禹兵敗走。

延岑及更始將軍李寶合兵數萬人,與逄安戰於杜陵。岑等大敗,死者萬餘人,寶遂降安,而延岑收散卒走。寶乃密使人謂岑曰:“子努力還戰,吾當於內反之,表裏合勢,可大破也。”岑即還挑戰,安等空營擊之,寶從後悉拔赤眉旌幟,更立己幡旗。安等戰疲還營,見旗幟皆白,大驚亂走,自投川穀,死者十餘萬,逄安與數千人脫歸長安。時三輔大亂,人相食,城郭皆空,白骨蔽野,遺人往往聚爲營保,各堅守不下。赤眉虜掠無所得,十二月,乃引而東歸,衆尚二十餘萬,隨道復散。

光武乃遣破奸將軍侯進等屯新安建威大將軍耿弇等屯宜陽,分爲二道,以要其還路。敕諸將曰:“賊若東走,可引宜陽會新安;賊若南走,可引新安兵會宜陽。”明年正月鄧禹河北度,擊赤眉於湖,禹覆敗走,赤眉遂出關南向。

徵西大將軍馮異破之於崤底。帝聞,乃自將幸宜陽,盛兵以邀其走路。

赤眉忽遇大軍,驚震不知所爲,乃遣劉恭乞降,曰:“盆子將百萬衆降,陛下何以待之?”帝曰:“待汝以不死耳。”樊崇乃將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餘人肉袒降。上所得傳國璽綬,更始七尺寶斂及玉璧各一。積兵甲宜陽城西,與熊耳山齊。帝令縣廚賜食,衆積困餧,十餘萬人皆得飽飫。明旦,大陳兵馬臨洛水,令盆子君臣列而觀之。謂盆子曰:“自知當死不?”對曰:“罪當應死,猶幸上憐赦之耳。”帝笑曰:“兒大黠,宗室無蚩者。”又謂崇等曰;“得無悔降乎?朕今遣卿歸營勒兵,鳴鼓相攻,決其勝負,不欲強相服也。”徐宣等叩頭曰:“臣等出長安東都門,君臣計議,歸命聖德。百姓可與樂成,難與圖始,故不告衆耳。今日得降,猶去虎口慈母,誠歡誠喜,無所恨也。帝曰:“卿所謂鐵中錚錚,庸中佼佼者也。”又曰:“諸卿大爲無道,所過皆夷滅老弱,溺社稷,污井竈。然猶有三善:攻破城邑,周遍天下,本故妻婦無所改易,是一善也;立君能用宗室,是二善也;餘賊立君,迫急皆持其首降,自以爲功,諸卿獨完全以付朕,是三善也。”乃令各與妻子居洛陽,賜宅人一區,田二頃。

其夏,樊崇、逄安謀反,誅死。楊音在長安時,遇趙王良有恩,賜爵關內侯,與徐宣俱歸鄉里,卒於家。劉恭爲更始報殺謝祿,自繫獄,赦不誅。

帝憐盆子,賞賜甚厚,以爲趙王郎中。後病失明,賜滎陽均輸官地,以爲列肆,使食其稅終身。

贊曰:聖公靡聞,假我風雲,始順歸歷,終然崩分。赤眉阻亂,盆子探符。

雖盜皇器,乃食均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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