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曰:“與其不得中庸,必也狂狷乎!”又云:“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爲也。”此蓋失於周全之道,而取諸偏至之端者也。然則有所不爲,亦將有所必爲者矣;既雲進取,亦將有所不取者矣。如此,性尚分流,爲否異適矣。
帝始作期門,數爲微行。立趙飛燕爲皇后,後專寵懷忌,皇子多橫夭。玄上書諫曰:“臣聞王者承天,繼宗統極,保業延祚,莫急胤嗣。故《易》有幹蠱之義,《詩》詠衆多之福。今陛下聖嗣未立,天下屬望,而不惟社稷之計,專念微行之事,愛幸用於所惑,曲意留於非正。竊聞後宮皇子,產而不育。臣聞之怛然,痛心傷剝,竊懷憂國,不忘須臾。夫警衛不修,則患生非常。忽有醉酒狂夫,分爭道路。既無尊嚴之儀,豈識上下之別!此爲胡狄起於轂下,而賊亂髮於左右也。
平帝元始元年,日食,又詔公卿舉敦樸直言。大鴻臚左鹹舉玄詣公車對策,復拜議郎,遷中散大夫。四年,選明達政事、能班化風俗者八人。時並舉玄,爲繡衣使者,持節,與太僕王惲等分行天下,觀覽風俗,所至專行誅賞。事未及終,而王莽居攝,玄於是縱使者車,變易姓名,間竄歸家,因以隱遁。
後公孫述僣號於蜀,連聘不詣。述乃遣使者備禮徵之;若玄不肯起,便賜以毒藥。太守乃自齎璽書至玄廬,曰:“君高節已著,朝廷垂意,誠不宜復辭,自招兇禍。”玄仰天嘆曰:“唐堯大聖,許由恥仕;周武至德,伯夷守餓。彼獨何人,我亦何人。保志全高,死亦奚恨!”遂受毒藥。玄子瑛泣血叩頭於太守曰:“方今國家,東有嚴敵,兵師四出。國用軍資,或不常充足。願奉家錢千萬,以贖父死。”太守爲請,述聽許之。玄遂隱藏田野,終述之世。
會王莽居攝,業以病去官,杜門不應州郡之命。太守劉鹹強召之,業乃載病詣門。鹹怒,出教曰:“賢者不避害,譬猶彀弩射市,薄命者先死。聞業名稱,故欲與之爲治,而反託疾乎?”令詣獄養病,欲殺之。客有說鹹曰:“趙殺鳴犢,孔子臨河而逝。未聞求賢而脅以牢獄者也。”鹹乃出之,因舉方正。王莽以業爲酒士,病不之官,遂隱藏山谷,絕匿名跡,終莽之世。
及公孫述僣號,素聞業賢,徵之,欲以爲博士,業固疾不起。數年,述羞不致之,乃使大鴻臚尹融持毒酒、奉詔命以劫業:若起,則受公侯之位;不起,賜之以藥。融譬旨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區區之身,試於不測之淵乎!朝廷貪慕名德,曠官缺位,於今七年,四時珍御,不以忘君。宜上奉知己,下爲子孫,身名俱全,不亦優乎!今數年不起,猜疑寇心,兇禍立加,非計之得者也。”業乃嘆曰:“危國不入,亂國不居。親於其身爲不善者,義所不從。君子見危授命,何乃誘以高位重餌哉?”融見業辭志不屈,復曰:“宜呼室家計之。”
初,平帝時,蜀郡王皓爲美陽令,王嘉爲郎。王莽篡位,並棄官西歸。及公孫述稱帝,遣使徵皓、嘉,恐不至,遂先系其妻、子。使者謂嘉曰:“速裝,妻、子可全。”對曰:“犬馬猶識主,況於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誅皓家屬。王嘉聞而嘆曰:“後之哉!”乃對使者伏劍而死。
是時,犍爲任永及業同郡馮信,並好愛博古。公孫述連徵命,待以高位,皆託青盲,以避世難。永妻淫於前,匿情無言;見子入井,忍而不救。信侍婢亦對信姦通。及聞述誅,皆盥洗更視曰:“世適平,目即清。”淫者自殺。光武聞而徵之,並會病卒。
劉茂字子衛,太原晉陽人也。少孤,獨侍母居。家貧,以筋力致養,孝行著於鄉里。及長,能習《禮經》,教授常數百人。哀帝時,察孝廉,再遷五原屬國候,遭母憂去官。服竟後爲沮陽令。會王莽篡位,茂棄官,避世弘農山中教授。
茂負太守孫福逾牆藏空穴中,得免。其暮,俱奔盂縣。晝則逃隱,夜求糧食。積百餘日,賊去,乃得歸府。明年,詔書求天下義士。福言茂曰:“臣前爲赤眉所攻,吏民壞死,奔走趣山。臣爲賊所圍,命如絲髮,賴茂負臣逾城,出保盂縣。
延平中,鮮卑數百餘騎寇漁陽,太守張顯率吏士追出塞,遙望虜營煙火,急趣之。兵馬掾嚴授慮有伏兵,苦諫止,不聽。顯蹙令進,授不獲已,前戰,伏兵發,授身被十創,歿於陣。顯拔刃追散兵,不能制,虜射中顯,主簿衛福、功曹徐鹹遽赴之,顯遂墮馬,福以身擁蔽,虜並殺之。朝廷愍授等節,詔書褒嘆,厚加賞賜,各除子一人爲郎中。
永初二年,劇賊畢豪等入平原界,縣令劉雄將吏士乘船追之。至厭次河,與賊合戰。雄敗,執雄,以矛刺之。時小吏所輔前叩頭求哀,願以身代雄。豪等縱雄而刺輔,貫心洞背即死。東郡太守捕得豪等,具以狀上。詔書追傷之,賜錢二十萬,除父奉爲郎中。
六年,拜謁者,遷護羌校尉。序行部至襄武,爲隗囂別將苟宇所拘劫。宇謂序曰:“子若與我並威同力,天下可圖也。”序曰:“受國重任,分當效死,義不貪生、苟背恩德。”宇等復曉譬之。序素有氣力,大怒,叱宇等曰:“虜何敢迫脅漢將!”因以節楇殺數人。賊衆爭欲殺之。宇止之曰:“此義士死節,可賜以劍。”序受劍,銜須於口,顧左右曰:“既爲賊所迫殺,無令須污土。”遂伏劍而死。
序主簿韓遵、從事王忠持屍歸斂。光武聞而憐之,命忠送喪到洛陽,賜城傍爲冢地,賻谷千斛、縑五百匹,除三子爲郎中。長子壽,服竟爲鄒平侯相。夢序告之曰:“久客思鄉裏。”壽即棄官,上書乞骸骨歸葬。帝許之,乃反舊塋焉。
主簿鍾離意爭諫甚切,祐怒,使收縛意,欲案之,掾史莫敢諫。脩排閣直入,拜於庭,曰:“明府發雷霆於主薄,請聞其過。”祐曰:“受教三日,初不奉行,廢命不忠,豈非過邪?”脩因拜曰:“昔任座面折文侯,朱雲攀毀欄檻,自非賢君,焉得忠臣?今慶明府爲賢君,主簿爲忠臣。”祐遂原意罰,貰獄吏罪。
後州闢從事。時,賊張子林等數百人作亂,郡言州,請脩守吳令。脩與太守俱出討賊,賊望見車馬,競交射之,飛矢雨集。脩障扞太守,而爲流矢所中死,太守得全。賊素聞其恩信,即殺弩中脩者,餘悉降散。言曰:“自爲彭君故降,不爲太守服也。”
索盧放字君陽,東郡人也。以《尚書》教授千餘人。初署郡門下掾。更始時,使者督行郡國,太守有事,當就斬刑,放前言曰:“今天下所以苦毒王氏,歸心皇漢者,實以聖政寬仁故也。而傳車所過,未聞恩澤。太守受誅,誠不敢言,但恐天下惶懼,各生疑變。夫使功者不如使過,願以身代太守之命。”遂前就斬。
周嘉字惠文,汝南安城人也。高祖父燕,宣帝時爲郡決曹掾。太守欲枉殺人,燕諫不聽,遂殺囚而黜燕。囚家守闕稱冤,詔遣復考。燕見太守曰:“願謹定文書,皆著燕名,府君但言時病而已。”出謂掾史曰:“諸君被問,悉當以罪推燕。
嘉仕郡爲主簿。王莽末,郡賊入汝陽城,嘉從太守何敞討賊,敞爲流矢所中,郡兵奔北,賊圍繞數十重,白刃交集,嘉乃擁敞,以身扞之。因呵賊曰:“卿曹皆人隸也。爲賊既逆,豈有還害其君者邪?嘉請以死贖君命。”因仰天號泣。羣賊於是兩兩相視,曰:“此義士也!”給其車馬,遣送之。
劭字元伯。二人並告歸鄉里。式謂元伯曰:“後二年當還,將過拜尊親,見孺子焉。”乃共剋期日。後期方至,元伯具以白母,請設饌以候之。母曰:“二年之別,千里結言,爾何相信之審邪?”對曰:“巨卿信士,必不乖違。”母曰:“若然,當爲爾醞酒。”至其日,巨卿果到,升堂拜飲,盡歡而別。
元伯曰:“若二子者,吾生友耳。山陽範巨卿,所謂死友也。”尋而卒。式忽夢見元伯玄冕垂纓屣履而呼曰:“巨卿,吾以某日死,當以爾時葬,永歸黃泉。子未我忘,豈能相及?”式怳然覺寤,悲嘆泣下,具告太守,請往奔喪。太守雖心不信而重違其情,許之。式便服朋友之服,投其葬日,馳往赴之。式未及到,而喪已發引,既至壙,將窆,而柩不肯進。其母撫之曰:“元伯,豈有望邪?”遂停柩移時,乃見有素車白馬,號哭而來。其母望之曰:“是必範巨卿也。”巨卿既至,叩喪言曰:“行矣元伯!死生路異,永從此辭。”會葬者千人,鹹爲揮涕。
後到京師,受業太學。時諸生長沙陳平子亦同在學,與式未相見,而平子被病將亡,謂其妻曰:“吾聞山陽範巨卿,烈士也,可以託死。吾歿後,但以屍埋巨卿戶前。”乃裂素爲書,以遺巨卿。既終,妻從其言。時式出行適還,省書見瘞,愴然感之,向墳揖哭,以爲死友。乃營護平子妻兒,身自送喪於臨湘。未至四五里,乃委素書於柩上,哭別而去。其兄弟聞之,尋求不復見。長沙上計掾史到京師,上書表式行狀,三府並闢,不應。
舉州茂才,四遷荊州刺史。友人南陽孔嵩,家貧親老,乃變名姓,傭爲新野縣阿里街卒。式行部到新野,而縣選嵩爲導騎迎式。式見而識之,呼嵩,把臂謂曰:“子非孔仲山邪?”對之嘆息,語及平生。曰:“昔與子俱曳長裾,遊息帝學。吾蒙國恩,致位牧伯,而子懷道隱身,處於卒伍,不亦惜乎!”嵩曰:“侯嬴長守於賤業,晨門肆志於抱關。子欲居九夷,不患其陋。貧者士之宜,豈爲鄙哉!”式敕縣代嵩,嵩以爲先傭未竟,不肯去。
善深傷李氏而力不能制,乃潛負續逃去,隱山陽瑕丘界中,親自哺養,乳爲生湩。推燥居溼,備嘗艱勤。續雖在孩抱,奉之不異長君,有事輒長跪請白,然後行之。閭里感其行,皆相率修義。續年十歲,善與歸本縣,修理舊業。告奴婢於長吏,悉收殺之。時鍾離意爲瑕丘令,上書薦善行狀。光武詔拜善及續併爲太子舍人。
善顯宗時闢公府,以能理劇,再遷日南太守。從京師之官,道經淯陽,過李元冢。未至一里,乃脫朝服,持鋤去草。及拜墓,哭泣甚悲,身自炊爨,執鼎俎以修祭祀。垂泣曰:“君夫人,善在此。”盡哀,數日乃去。到官,以愛惠爲政,懷來異俗。遷九江太守,未至,道病卒。
王忳字少林,廣漢新都人也。忳嘗詣京師,於空舍中見一書生疾困,愍而視之。書生謂忳曰:“我當到洛陽,而被病,命在須臾。腰下有金十斤,願以相贈,死後乞藏骸骨。”未及問姓名而絕。忳即鬻金一斤,營其殯葬,餘金悉置棺下,人無知者。後歸數年,縣署忳大度亭長。初到之日,有馬馳入亭中而止。其日,大風飄一繡被,復墮忳前,即言之於縣,縣以歸忳。忳後乘馬到雒縣,馬遂奔走,牽忳入它舍。主人見之喜曰:“今禽盜矣。”問忳所由得馬,忳具說其狀,並及繡被。主人悵然良久,乃曰:“被隨旋風,與馬俱亡,卿何陰德而致此二物?”忳自念有葬書生之事,因說之,並道書生形貌及埋金處。主人大驚,號曰:“是我子也。姓金名彥。前往京師,不知所在,何意卿乃葬之。大恩久不報,天以此章卿德耳。”忳悉以被、馬還之,彥父不取,又厚遺忳。忳辭讓而去。時,彥父爲州從事,因告新都令,假忳休,自與俱迎彥喪,餘金俱存。忳由是顯名。
仕郡功曹,州治中從事。舉茂才,除郿令。到官,至斄亭。亭長曰:“亭有鬼,數殺過客,不可宿也。”忳曰:“仁勝兇邪,德除不祥,何鬼之避!”即入亭止宿。夜中聞有女子稱冤之聲。忳咒曰:“有何枉狀,可前求理乎?”女子曰:“無衣,不敢進。”忳便投衣與之。女子乃前訴曰:“妾夫爲涪令,之官過宿此亭,亭長無狀,賊殺妾家十餘口,埋在樓下,悉取財貨。”忳問亭長姓名。女子曰:“即今門下遊徼者也。”忳曰:“汝何故數殺過客?”對曰:“妾不得白日自訴,每夜陳冤,客輒眠不見應,不勝感恚,故殺之。”忳曰:“當爲汝理此冤,勿復殺良善也。”因解衣於地,忽然不見,明旦召遊徼詰問,具服罪,即收系,及同謀十餘人悉伏辜。遣吏送其喪歸鄉里,於是亭遂清安。
張武者,吳郡由拳人也。父業,郡門下掾,送太守妻、子還鄉里,至河內亭,盜夜劫之,業與賊戰死,遂亡失屍骸。武時年幼,不及識父。後之太學受業,每節,常持父遺劍,至亡處祭醊,泣而還。太守第五倫嘉其行,舉孝廉。遭母喪過毀,傷父魂靈不返,因哀慟絕命。
續幼孤,仕郡戶曹史。時歲荒民飢,太守尹興使續于都亭賦民饘粥。續悉簡閱其民,訊以名氏。事畢,興問所食幾何?續因口說六百餘人,皆分別姓字,無有差謬。興異之。刺史行部,見續,闢爲別駕從事。以病去,還爲郡門下掾。
是時,楚王英謀反,陰疏天下善士。及楚事覺,顯宗得其錄,有尹興名,乃徵興詣廷尉獄。續與主簿梁宏、功曹史駟勳及掾史五百餘人詣洛陽詔獄就考,諸吏不堪痛楚,死者大半。唯續、宏、勳掠考五毒,肌肉消爛,終無異辭。續母遠至京師,覘候消息,獄事特急,無緣與續相聞,母但作饋食,付門卒以進之,續雖見考苦毒,而辭色慷慨,未嘗易容,唯對食悲泣,不能自勝。使者怪而問其故。
續曰:“因食餉羹,識母所自調和,故知來耳。非人告也。”使者問:“何以知母所作乎?”續曰:“母嘗截肉,未嘗不方,斷蔥以寸爲度,是以知之。”使者問諸謁舍,續母果來,於是陰嘉之,上書說續行狀。帝即赦興等事,還鄉里,禁錮終身。續以老病卒。
後舉孝廉,光祿主事,遭伯父喪去官。詔書求賢良方正直言之士、有至行能消災伏異者,公卿郡守各舉一人。郡及大司農俱舉封。公車徵,陛見,對策第一,擢拜議郎。遷西華令。時汝、潁有蝗災,獨不入西華界。時督郵行縣,蝗忽大至。
李充字大遜,陳留人也。家貧,兄弟六人同食遞衣。妻竊謂充曰:“今貧居如此,難以久安。妾有私財,願思分異。”充僞酬之曰:“如欲別居,當醞酒具會,請呼鄉里內外,共議其事。”婦從充置酒晏客。充於坐中前跪曰母曰:“此婦無狀,而教充離間母兄,罪合遣斥。”便呵叱其婦,逐令出門,婦銜涕而去。
太守魯平請署功曹,不就。平怒,乃援充以捐溝中,因謫署縣都亭長。不得已,起親職役。後和帝公車徵,不行。延平中,詔公卿、中二千石各舉隱士大儒,務取高行,以勸後進,特徵充爲博士。時魯平亦爲博士,每與集會,常歎服焉。
充遷侍中。大將軍鄧騭貴戚傾時,無所下借,以充高節,每卑敬之。嘗置酒請充,賓客滿堂,酒酣,騭跪曰:“幸託椒房,位列上將。幕府初開,欲闢天下奇偉,以匡不逮,惟諸君博求其器。”充乃爲陳海內隱居懷道之士,頗有不合,騭欲絕其說,以肉啖之。充抵肉於地,曰:“說士猶甘於肉!”遂出,徑去。騭甚望之。同坐汝南張孟舉往讓充曰:“一日聞足下與鄧將軍說士未究,激刺面折,不由中和,出言之責,非所以光祚子孫者也。”充曰:“大丈夫居世,貴行其意,何能遠爲子孫計哉!”由是見非於貴戚。
繆肜字豫公,汝南召陵人也。少孤,兄弟四人,皆同財業。及各娶妻,諸婦遂求分異,又數有鬥爭之言。肜深懷憤嘆,乃掩戶自撾曰:“繆肜,汝修身謹行,學聖人之法,將以齊整風俗,奈何不能正其家乎!”弟及諸婦聞之,悉叩頭謝罪,遂更爲敦睦之行。
太守隴西梁湛召爲決曹史。安帝初,湛病卒官,肜送喪還隴西。始葬,會西羌反叛,湛妻、子悉避亂它郡,肜獨留不去,爲起墳冢。乃潛穿井旁以爲窟室,晝則隱竄,夜則負士,及賊平而墳已立。其妻、子意肜已死,還見大驚。關西鹹稱傳之,共給車馬衣資,肜不受而歸鄉里。
有同署郎負息錢數十萬,責主日至,詭求無已,重乃密以錢代還。郎後覺知而厚辭謝之。重曰:“非我之爲,將有同姓名者。”終不言惠。又同舍郎有告歸寧者,誤持鄰舍郎絝以去。主疑重所取,重不自申說,而市絝以償之。後寧喪者歸,以絝還主,其事乃顯。
義歸,舉茂才,讓於陳重,刺史不聽,義遂陽狂被髮走,不應命。鄉里爲之語曰:“膠漆自謂堅,不如雷與陳。”三府同時俱闢二人。義遂爲守灌謁者。使持節督郡國行風俗,太守令長坐者凡七十人。旋拜侍御史,除南頓令,卒官。
冉好違時絕俗,爲激詭之行。常慕梁伯鸞、閔仲叔之爲人。與漢中李固、河內王奐親善,而鄙賈偉節、郭林宗焉。奐後爲考城令,境接外黃,屢遣書請冉,冉不至。及奐遷漢陽太守,將行,冉乃與弟協步齎麥酒,於道側設壇以待之。冉見奐車徒駱驛,遂不自聞,惟與弟共辯論於路。奐識其聲,即下車與相揖對。奐曰:“行路倉卒,非陳契闊之所,可共到前亭宿息,以敘分隔。”冉曰:“子前在考城,思欲相從,以賤質自絕豪友耳。今子遠適千里,會面無期,故輕行相候,以展訣別。如其相追,將有慕貴之譏矣。”便起告違,拂衣而去。奐瞻望弗及,冉長逝不顧。
中平二年,年七十四,卒於家。臨命遺令敕其子曰:“吾生於昏暗之世,值乎淫侈之俗,生不得匡世濟時,死何忍自同於世!氣絕便斂,斂以時服,衣足蔽形,棺足周身,斂畢便穿,穿畢便埋。其明堂之奠,乾飯寒水,飲食之物,勿有所下。墳封高下,令足自隱。知我心者,李子堅、王子炳也。今皆不在,制之在爾,勿令鄉人宗親有所加也。”於是三府各遣令史奔吊。大將軍何進移書陳留太守,累行論諡,僉曰宜爲貞節先生。會葬者二千餘人,刺史郡守各爲立碑表墓焉。
戴就字景成,會稽上虞人也。仕郡倉曹掾,楊州刺史歐陽參奏太守成公浮臧罪,遣部從事薛安案倉庫簿領,收就於錢唐縣獄。幽囚考掠,五毒參至。就慷慨直辭,色不變容。又燒鋘斧,使就挾於肘腋。就語獄卒:“可熟燒斧,勿令冷。”
每上彭考,因止飯食不肯下,肉焦毀{惰土}地者,掇而食之。主者窮竭酷慘,無復餘方,乃臥就覆船下,以馬通薰之。一夜二日,皆謂已死,發船視之,就方張眼大罵曰:“何不益火,而使滅絕!”又復燒地,以大針刺指爪中,使以把土,爪悉{惰土}落。主者以狀白安,安呼見就,謂曰:“太守罪穢狼藉,受命考實,君何故以骨肉拒扞邪?”就據地答言:“太守剖符大臣,當以死報國。卿雖銜命,固宜申斷冤毒,奈何誣枉忠良,強相掠理,令臣謗其君,子證其父!薛安庸騃,忸行無義,就考死之日,當白之於天,與羣鬼殺汝於亭中。如蒙生全,當手刃相裂!”安深奇其壯節,即解械,更與美談,表其言辭,解釋郡事。徵浮還京師,免歸鄉里。
初仕州郡,舉孝廉,再遷廣陵令。視事三年,政教清明,郡表其狀,遷遼西太守。抗厲威嚴,名振邊俗。以到官明年,遣使迎母及妻子,垂當到郡,道經柳城,值鮮卑萬餘人入塞寇鈔,苞母及妻子遂爲所劫質,載以擊郡。苞率步騎二萬,與賊對陣。賊出母以示苞,苞悲號謂母曰:“爲子無狀,欲以微祿奉養朝夕,不圖爲母作禍。昔爲母子,今爲王臣,義不得顧私恩、毀忠節,唯當萬死,無以塞罪。”母遙謂曰:“威豪,人各有命,何得相顧,以虧忠義!昔王陵母對漢使伏劍,以固其志,爾其勉之。”苞即時進戰,賊悉摧破,其母妻皆爲所害。苞殯斂母畢,自上歸葬。靈帝遣策弔慰,封鄃侯。
向栩字甫興,河內朝歌人,向長之後也。少爲書生,性卓詭不倫。恆讀《老子》,狀如學道。又似狂生,好被髮,著絳綃頭。常於竈北坐板牀上,如是積久,板乃有膝踝足指之處。不好語言而喜長嘯。賓客從就,輒伏而不視。有弟子,名爲“顏淵”、“子貢”、“季路”、“冉有”之輩。或騎驢入市,乞丐於人。或悉要諸乞兒俱歸止宿,爲設酒食。時人莫能測之。郡禮請闢,舉孝廉、賢良方正、有道,公府闢,皆不到。又與彭城姜肱、京兆韋著並徵,栩不應。
徵拜侍中,每朝廷大事,侃然正色,百官憚之。會張角作亂,栩上便宜,頗譏刺左右,不欲國家興兵,但遣將於河上北向讀《孝經》,賊自當消滅。中常侍張讓讒栩不欲令國家命將出師,疑與角同心,欲爲內應。收送黃門北寺獄,殺之。
諒輔字漢儒,廣漢新都人也。仕郡爲五官掾。時夏大旱,太守自出祈禱山川,連日而無所降。輔乃自暴庭中,慷慨咒曰:“輔爲股肱,不能進諫納忠,薦賢退惡,和調陰陽,承順天意,至令天地否隔,萬物焦枯,百姓喁喁,無所訴告,咎盡在輔。今郡太守改服責己,爲民祈福,精誠懇到,未有感徹。輔今敢自祈請,若至日中不雨,乞以身塞無狀。”於是積薪柴聚茭茅以自環,扌冓火其旁,將自焚焉。未及日中時,而天雲晦合,須臾澍雨,一郡沾潤,世以此稱其志誠。
劉翊字子相,潁川潁陰人也。家世豐產,常能周旋而不有其惠。曾行於汝南界中,有陳國張季禮遠赴師喪,遇寒冰車毀,頓滯道路。翊見而謂曰:“君慎終赴義,行宜速達。”即下車與之,不告姓名,自策馬而去。季禮意其子相也,後故到潁陰,還所假乘。翊閉門辭行,不與相見。
獻帝遷都西京,翊舉上計掾。是時寇賊興起,道路隔絕,使驛稀有達者。翊夜行晝伏,乃到長安。詔書嘉其忠勤,特拜議郎,遷陳留太守。翊散所握珍玩,唯余車馬,自載東歸。出關數百里,見士大夫病亡道次,翊以馬易棺,脫衣斂之。
王烈字彥方,太原人也。少師事陳寔,以義行稱鄉里。有盜牛者,主得之,盜請罪曰:“刑戮是甘,乞不使王彥方知也。”烈聞而使人謝之,遺布一端。或問其故,烈曰:“盜懼吾聞其過,是有恥惡之心。既懷恥惡,必能改善,故以此激之。”後有老父遺劍於路,行道一人見而守之,至暮,老父還尋,得劍,怪而問其姓名,以事告烈。烈使推求,乃先盜牛者也。諸有爭訟曲直,將質之於烈,或至塗而反,或望廬而還。其以德感人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