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一日,太宗登位,聚集文武众官,朝拜礼毕,有魏征丞相出班奏道:「方今天下太平,八方宁静,应依古法,开立选场,招取贤士,擢用人材,以资化理。」太宗道:「贤卿所奏有理。」就传招贤文榜,颁布天下:各府州县,不拘军民人等,但有读书儒流,文义明畅,三场精通者,前赴长安应试。
此榜行至海州地方,有一人,姓陈名萼,表字光蕊,见了此榜,即时回家,对母张氏道:「朝廷颁下黄榜,诏开南省,考取贤才,孩儿意欲前去应试。倘得一官半职,显亲扬名,封妻荫子,光耀门闾,乃儿之志也。特此禀告母亲前去。」张氏道:「我儿读书人,『幼而学,壮而行』,正该如此。但去赴举,路上须要小心,得了官,早早回来。」
不期游到丞相殷开山门首,有丞相所生一女,名唤温娇,又名满堂娇,未曾婚配,正高结彩楼,抛打绣毬卜婿。适值陈光蕊在楼下经过。小姐一见光蕊人材出众,知是新科状元,心内十分欢喜,就将绣毬抛下,恰打著光蕊的乌纱帽。猛听得一派笙箫细乐,十数个婢妾走下楼来,把光蕊马头挽住,迎状元入相府成婚。那丞相和夫人即时出堂,唤宾人赞礼,将小姐配与光蕊。拜了天地,夫妻交拜毕,又拜了岳丈、岳母。丞相吩咐安排酒席,欢饮一宵。二人同携素手,共入兰房。
次日五更三点,太宗驾坐金銮宝殿,文武众臣趋朝。太宗问道:「新科状元陈光蕊应授何官?」魏征丞相奏道:「臣查所属州郡,有江州缺官,乞我主授他此职。」太宗就命为江州州主,即令收拾起身,勿误限期。光蕊谢恩出朝,回到相府,与妻商议,拜辞岳丈、岳母,同妻前赴江州之任。离了长安登途。
正是暮春天气,和风吹柳绿,细雨点花红。光蕊便道回家,同妻交拜母亲张氏。张氏道:「恭喜我儿,且又娶亲回来。」光蕊道:「孩儿叨赖母亲福庇,忝中状元,钦赐游街,经过丞相殷府门前,遇抛打绣毬适中,蒙丞相即将小姐招孩儿为婿。朝廷除孩儿为江州州主,今来接取母亲,同去赴任。」张氏大喜,收拾行程。
在路数日,前至万花店刘小二家安下。张氏身体忽然染病,与光蕊道:「我身上不安,且在店中调养两日再去。」光蕊遵命。至次日早晨,见店门前有一人提著个金色鲤鱼叫卖,光蕊即将一贯钱买了。欲待烹与母亲吃,只见鲤鱼闪闪𥇢眼。光蕊惊异道:「闻说鱼蛇𥇢眼,必不是等闲之物。」遂问渔人道:「这鱼那里打来的?」渔人道:「离府十五里洪江内打来的。」光蕊就把鱼送在洪江里去放了生,回店对母亲道知此事。张氏道:「放生好事,我心甚喜。」光蕊道:「此店已住三日了,钦限紧急,孩儿意欲明日起身,不知母亲身体好否?」张氏道:「我身子不快,此时路上炎热,恐添疾病。你可这里赁间房屋,与我暂住,付些盘缠在此。你两口儿先上任去,候秋凉却来接我。」光蕊与妻商议,就租了屋宇,付了盘缠与母亲,同妻拜辞前去。
途路艰苦,晓行夜宿,不觉已到洪江渡口。只见梢子刘洪、李彪二人,撑船到岸迎接。也是光蕊前生合当有此灾难,撞著这冤家。光蕊令家僮将行李搬上船去,夫妻正齐齐上船,那刘洪睁眼看见殷小姐面如满月,眼似秋波,樱桃小口,绿柳蛮腰,真个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陡起狼心。遂与李彪设计,将船撑至没人烟处。候至夜静三更,先将家僮杀死,次将光蕊打死,把尸首都推在水里去了。小姐见他打死了丈夫,也便将身赴水。刘洪一把抱住道:「你若从我,万事皆休;若不从时,一刀两断。」那小姐寻思无计,只得权时应承,顺了刘洪。那贼把船渡到南岸,将船付与李彪自管,他就穿了光蕊衣冠,带了官凭,同小姐往江州上任去了。
却说刘洪杀死的家僮尸首,顺水流去。惟有陈光蕊的尸首,沉在水底不动。有洪江口巡海夜叉见了,星飞报入龙宫,正值龙王升殿,夜叉报道:「今洪江口不知甚人把一个读书士子打死,将尸撇在水底。」龙王叫将尸擡来,放在面前,仔细一看道:「此人正是救我的恩人,如何被人谋死?常言道:『恩将恩报。』我今日须索救他性命,以报日前之恩。」即写下牒文一道,差夜叉径往洪州城隍、土地处投下,要取秀才魂魄来,救他的性命。城隍、土地遂唤小鬼把陈光蕊的魂魄交付与夜叉去。夜叉带了魂魄到水晶宫,禀见了龙王。
龙王问道:「你这秀才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因甚到此,被人打死?」光蕊施礼道:「小生陈萼,表字光蕊,系海州弘农县人。忝中新科状元,叨授江州州主,同妻赴任。行至江边上船,不料梢子刘洪贪谋我妻,将我打死抛尸。乞大王救我一救。」龙王闻言道:「原来如此。先生,你前者所放金色鲤鱼,即我也。你是救我的恩人,你今有难,我岂有不救你之理?」就把光蕊尸身安置一壁,口内含一颗定颜珠,休教损坏了,日后好还魂报仇。又道:「汝今真魂,权且在我水府中做个都领。」光蕊叩头拜谢,龙王设宴相待不题。
却说殷小姐痛恨刘贼,恨不食肉寝皮。只因身怀有孕,未知男女,万不得已,权且勉强相从。转盼之间,不觉已到江州。吏书门皂,俱来迎接。所属官员,公堂设宴相叙。刘洪道:「学生到此,全赖诸公大力匡持。」属官答道:「堂尊大魁高才,自然视民如子,讼简刑清。我等合属有赖,何必过谦?」公宴已罢,众人各散。
光阴迅速。一日,刘洪公事远出。小姐在衙思念婆婆、丈夫,在花亭上感叹。忽然身体困倦,腹内疼痛,晕闷在地,不觉生下一子。耳边有人嘱曰:「满堂娇,听吾叮嘱:吾乃南极星君,奉观音菩萨法旨,特送此子与你。异日声名远大,非比等闲。刘贼若回,必害此子,汝可用心保护。汝夫已得龙王相救,日后夫妻相会,子母团圆,雪冤报仇有日也。谨记吾言。快醒,快醒。」言讫而去。
小姐醒来,句句记得,将子抱定,无计可施。忽然刘洪回来,一见此子,便要淹杀。小姐道:「今日天色已晚,容待明日抛去江中。」幸喜次早刘洪忽有紧急公事远出。小姐暗思:「此子若待贼人回来,性命休矣。不如及早抛弃江中,听其生死。倘或皇天见怜,有人救得,收养此子,他日还得相逢。」但恐难以识认,即咬破手指,写下血书一纸,将父母姓名、跟脚缘由,备细开载;又将此子左脚上一个小指,用口咬下,以为记验。取贴身汗衫一件,包裹此子,乘空抱出衙门。幸喜官衙离江不远。小姐到了江边,大哭一场。正欲抛弃,忽见江岸岸侧飘起一片木板,小姐即朝天拜祷,将此子安在板上,用带缚住,血书系在胸前,推放江中,听其所之。小姐含泪回衙不题。
却说此子在木板上顺水流去,一直流到金山寺脚下停住。那金山寺长老叫做法明和尚,修真悟道,已得无生妙诀。正当打坐参禅,忽闻得小儿啼哭之声,一时心动,急到江边观看,只见涯边一片木板上,睡著一个婴儿。长老慌忙救起,见了怀中血书,方知来历。取个乳名,叫做江流,托人抚养。血书紧紧收藏。
一日,暮春天气,众人同在松阴之下讲经参禅,谈说奥妙,那酒肉和尚恰被玄奘难倒。和尚大怒,骂道:「你这业畜,姓名也不知,父母也不识,还在此捣甚么鬼?」玄奘被他骂出这般言语,入寺跪告师父,眼泪双流道:「人生于天地之间,禀阴阳而资五行,尽由父生母养,岂有为人在世而无父母者乎?」再三哀告,求问父母姓名。长老道:「你真个要寻父母,可随我到方丈里来。」玄奘就跟到方丈。长老到重梁之上,取下一个小匣儿,打开来,取出血书一纸、汗衫一件,付与玄奘。玄奘将血书拆开读之,才备细晓得父母姓名,并冤仇事迹。
玄奘读罢,不觉哭倒在地道:「父母之仇,不能报复,何以为人?十八年来,不识生身父母,至今日方知有母亲。此身若非师父捞救抚养,安有今日?容弟子去寻见母亲,然后头顶香盆,重建殿宇,报答师父之深恩也。」师父道:「你要去寻母,可带这血书与汗衫前去。只做化缘,径往江州私衙,才得你母亲相见。」
玄奘领了师父言语,就做化缘的和尚,径至江州。适值刘洪有事出外,也是天叫他母子相会,玄奘就直至私衙门口抄化。那殷小姐原来夜间得了一梦,梦见月缺再圆,暗想道:「我婆婆不知音信;我丈夫被这贼谋杀;我的儿子抛在江中,倘若有人收养,算来有十八岁矣,或今日天教相会,亦未可知。」正沉吟间,忽听私衙前有人念经,连叫「抄化」,小姐又乘便出来问道:「你是何处来的?」玄奘答道:「贫僧乃是金山寺法明长老的徒弟。」小姐道:「你既是金山寺长老的徒弟……」叫进衙来,将斋饭与玄奘吃。仔细看他举止言谈,好似与丈夫一般。
小姐将从婢打发开去,问道:「你这小师父,还是自幼出家的,还是中年出家的?姓甚名谁?可有父母否?」玄奘答道:「我也不是自幼出家,我也不是中年出家,我说起来,冤有天来大,仇有海样深:我父被人谋死,我母却被贼人占了。我师父法明长老教我在江州衙内寻取母亲。」小姐问道:「你母姓甚?」玄奘道:「我母姓殷,名唤温娇。我父姓陈,名光蕊。我小名叫做江流,法名取为玄奘。」小姐道:「温娇就是我。但你今有何凭据?」玄奘听说是他母亲,双膝跪下,哀哀大哭:「我娘若不信,见有血书、汗衫为证。」温娇取过一看,果然是真,母子相抱而哭。就叫:「我儿快去。」玄奘道:「十八年不识生身父母,今朝才见母亲,教孩儿如何割舍?」小姐道:「我儿,你火速抽身前去。刘贼若回,他必害你性命。我明日假装一病,只说先年曾许舍百双僧鞋,来你寺中还愿。那时节,我有话与你说。」玄奘依言拜别。
却说小姐自见儿子之后,心内一忧一喜。忽一日推病,茶饭不吃,卧于床上。刘洪归衙,问其原故。小姐道:「我幼时曾许下一愿,许舍僧鞋一百双。昨五日之前,梦见个和尚手执利刃,要索僧鞋,便觉身子不快。」刘洪道:「这些小事,何不早说?」随升堂,吩咐王左衙、李右衙:江州城内百姓,每家要办僧鞋一双,限五日内完纳。百姓俱依派完纳讫。小姐对刘洪道:「僧鞋做完,这里有甚么寺院,好去还愿?」刘洪道:「这江州有个金山寺、焦山寺,听你在那个寺里去。」小姐道:「久闻金山寺好个寺院,我就往金山寺去。」刘洪即唤王、李二衙办下船只。小姐带了心腹人,同上了船,梢子将船撑开,就投金山寺去。
却说玄奘回寺,见法明长老,把前项说了一遍。长老甚喜。次日,只见一个丫鬟先到,说夫人来寺还愿。众僧都出寺迎接。小姐径进寺门,参了菩萨,大设斋衬。唤丫鬟将僧鞋暑袜托于盘内,来到法堂,小姐复拈心香礼拜,就教法明长老分俵与众僧去讫。玄奘见众僧散了,法堂上更无一人,他却近前跪下。小姐叫他脱了鞋袜看时,那左脚上果然少了一个小指头。当时两个又抱住而哭,拜谢长老养育之恩。法明道:「汝今母子相会,恐奸贼知之,可速速抽身回去,庶免其祸。」小姐道:「我儿,我与你一只香环,你径到洪州西北地方,约有一千五百里之程,那里有个万花店,当时留下婆婆张氏在那里,是你父亲生身之母。我再写一封书与你,径到唐王皇城之内,金殿左边,殷开山丞相家,是你母生身之父母。你将我的书递与外公,叫外公奏上唐王,统领人马,擒杀此贼,与父报仇,那时才救得老娘的身子出来。我今不敢久停,诚恐贼汉怪我归迟。」便出寺登舟而去。
玄奘哭回寺中,告过师父,即时拜别,径往洪州。来到万花店,问那店主刘小二道:「昔年江州陈客官有一母亲住在你店中,如今好么?」刘小二道:「他原在我店中。后来昏了眼,三四年并无店租还我。如今在南门头一个破瓦窰里,每日上街叫化度日。那客官一去许久,到如今杳无信息,不知为何。」玄奘听罢,即时问到南门头破瓦窰,寻著婆婆。婆婆道:「你声音好似我儿陈光蕊。」玄奘道:「我不是陈光蕊,我是陈光蕊的儿子。温娇小姐是我的娘。」婆婆道:「你爹娘怎么不来?」玄奘道:「我爹爹被强盗打死了,我娘被强盗霸占为妻。」婆婆道:「你怎么晓得来寻我?」玄奘道:「是我娘著我来寻婆婆。我娘有书在此,又有香环一只。」那婆婆接了书并香环,放声痛哭道:「我儿为功名到此,我只道他背义忘恩,那知他被人谋死。且喜得皇天怜念,不绝我儿之后,今日还有孙子来寻我。」玄奘问:「婆婆的眼,如何都昏了?」婆婆道:「我因思量你父亲,终日悬望,不见他来,因此上哭得两眼都昏了。」
玄奘便跪倒向天祷告道:「今玄奘一十八岁,父母之仇不能报复。今日领母命来寻婆婆,天若怜鉴弟子诚意,保我婆婆双眼复明。」祝罢,就将舌尖与婆婆舔眼。须臾之间,双眼舔开,仍复如初。婆婆觑了小和尚道:「你果是我的孙子,恰和我儿子光蕊形容无二。」婆婆又喜又悲。玄奘就领婆婆出了窰门,还到刘小二店内。将些房钱赁屋一间,与婆婆栖身。又将盘缠与婆婆道:「我此去,只月余就回。」
随即辞了婆婆,径往京城。寻到皇城东街殷丞相府上,与门上人道:「小僧是亲戚,来探相公。」门上人禀知丞相,丞相道:「我与和尚并无亲眷。」夫人道:「我昨夜梦见我女儿满堂娇来家,莫不是女婿有书信回来也?」丞相便教请小和尚来到厅上。小和尚见了丞相与夫人,哭拜在地,就怀中取出一封书来,递与丞相。丞相拆开,从头读罢,放声痛哭。夫人问道:「相公,有何事故?」丞相道:「这和尚是我与你的外孙。女婿陈光蕊被贼谋死,满堂娇被贼强占为妻。」夫人听罢,亦痛哭不止。丞相道:「夫人休得烦恼,来朝奏知主上,亲自统兵,定要与女婿报仇。」
次日,丞相入朝,启奏唐王曰:「今有臣婿状元陈光蕊,带领家小江州赴任,被梢子刘洪打死,占女为妻;假冒臣婿,为官多年。事属异变,乞陛下立发人马,剿除贼寇。」唐王见奏大怒,就发御林军六万,著殷丞相督兵前去。丞相领旨出朝,即往教场内点了兵,径往江州进发。晓行夜宿,星落鸟飞,不觉已到江州,殷丞相兵马俱在北岸下了营寨。星夜令金牌下户唤到江州同知、州判二人,丞相对他说知此事,叫他提兵相助,一同过江而去。天尚未明,就把刘洪衙门围了。刘洪正在梦中,听得火炮一响,金鼓齐鸣,众兵杀进私衙,刘洪措手不及,早被擒住。丞相传下军令,将刘洪一干人犯绑赴法场,令众军俱在城外安营去了。
丞相直入衙内正厅坐下,请小姐出来相见。小姐欲待要出,羞见父亲,就要自缢。玄奘闻知,急急将母解救,双膝跪下,对母道:「儿与外公统兵至此,与父报仇。今日贼已擒捉,母亲何故反要寻死?母亲若死,孩儿岂能存乎?」丞相亦进衙劝解。小姐道:「吾闻『妇人从一而终』。痛夫已被贼人所杀,岂可腼颜从贼?止因遗腹在身,只得忍耻偷生。今幸儿已长大,又见老父提兵报仇,为女儿者,有何面目相见?惟有一死以报丈夫耳。」丞相道:「此非我儿以盛衰改节,皆因出乎不得已,何得为耻?」父子相抱而哭,玄奘亦哀哀不止。丞相拭泪道:「你二人且休烦恼;我今已擒捉仇贼,且去发落去来。」即起身到法场。恰好江州同知亦差哨兵拿获水贼李彪解到。丞相大喜,就令军牢押过刘洪、李彪,每人痛打一百大棍,取了供状,招了先年不合谋死陈光蕊情由,先将李彪钉在木驴上,推去市曹,剐了千刀,枭首示众讫。把刘洪拿到洪江渡口,先年打死陈光蕊处。丞相与小姐、玄奘三人亲到江边,望空祭奠,活剜取刘洪心肝,祭了光蕊,烧了祭文一道。
三人望江痛哭,早已惊动水府,有巡海夜叉将祭文呈与龙王。龙王看罢,就差鳖元帅去请光蕊来到,道:「先生,恭喜,恭喜。今有先生夫人、公子同岳丈俱在江边祭你。我今送你还魂去也。再有如意珠一颗、走盘珠二颗、绞绡十端、明珠玉带一条奉送。你今日便可夫妻子母相会也。」光蕊再三拜谢。龙王就令夜叉将光蕊身尸送出江口还魂。夜叉领命而去。
却说殷小姐哭奠丈夫一番,又欲将身赴水而死,慌得玄奘拚命扯住。正在仓皇之际,忽见水面上一个死尸浮来,靠近江岸之傍。小姐忙向前认看,认得是丈夫的尸首,一发嚎啕大哭不已。众人俱来观看,只见光蕊舒拳伸脚,身子渐渐展动,忽地爬将起来坐下。众人不胜惊骇。光蕊睁开眼,早见殷小姐与丈人殷丞相同著小和尚俱在身边啼哭。光蕊道:「你们为何在此?」小姐道:「因汝被贼人打死,后来妾身生下此子,幸遇金山寺长老抚养长大,寻我相会,我教他去寻外公。父亲得知,奏闻朝廷,统兵到此,拿住贼人,适才生取心肝,望空祭奠我夫。不知我夫怎生又得还魂?」光蕊道:「皆因我与你昔年在万花店时,买放了那尾金色鲤鱼,谁知那鲤鱼就是此处龙王。后来逆贼把我推在水中,全亏得他救我。方才又赐我还魂,送我宝物,俱在身上。更不想你生下这儿子,又得岳丈为我报仇。真是苦尽甘来,莫大之喜。」
众官闻知,都来贺喜。丞相就令安排酒席,答谢所属官员。即日军马回程。来到万花店,那丞相传令安营。光蕊便同玄奘到刘家店寻婆婆。那婆婆当夜得了一梦,梦见枯木开花,屋后喜鹊频频喧噪,想道:「莫不是我孙儿来也?」说犹未了,只见店门外,光蕊父子齐到。小和尚指道:「这不是俺婆婆?」光蕊见了老母,连忙拜倒。母子抱头痛哭一场,把上项事说了一遍。算还了小二店钱,起程回到京城。进了相府,光蕊同小姐与婆婆、玄奘都来见了夫人。夫人不胜之喜,吩咐家僮,大排筵宴庆贺。丞相道:「今日此宴,可取名为团圆会。」真正合家欢乐。
次日早朝,唐王登殿。殷丞相出班,将前后事情备细启奏,并荐光蕊才可大用。唐王准奏,即命升陈萼为学士之职,随朝理政。玄奘立意安禅,送在洪福寺内修行。后来,殷小姐毕竟从容自尽。玄奘自到金山寺中报答法明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