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楼题名记

明代 许宗鲁 约作于 475 年前

嘉靖乙酉秋,湖广乡试,既宴鹿鸣之明日,侍御王公秀晋、藩臬诸寮言曰:“予昔宦长安,观雁塔唐进士题名,犹斑斑可识也。故事美称,耳目在兹。兹予来楚,亲莅选举,抡材获人,彦髦汇征,固非唐士可敌;而鹤楼雄胜,岂直雁塔俦哉方以题名垂于永世,自我作祖,庶亦可以绍往而风来乎!”于是藩伯林公庭㭿暨其藩寮余公祜、许公路、王公淮、王公栋咸曰:“事以义作,胜由人肇。今兹之举,唐固不得专美也。”已,臬伯徐公赞与其臬属程公昌、郑公琬曰:“夫士之不兴,名弗植也;名之弗植,风不振也;君子侈其名以振人,士斯兴矣!今兹之举,其风被楚人也远乎哉。”阃帅孙显祖曰:“允如诸公言也。”

维九月甲子,张宴于楼,官寮毕集,诸士来同。武昌知府郭仕夙戒匠氏采石备需,宴礼既,侍御公乃命书人题诸士之名于石,匠氏镵焉。谓宗鲁于诸当有申辞,宗鲁晋曰:“于戏!诸士听哉!愚闻先训有言:太上无名,中世尊名。无名之化,遐哉逖矣,不可复见矣!尊名之教,其可忽诸?夫名不幸致,惟基乃致。基崇者名光,基庳者名索。譬之屋然,栋楹森错,然靡基弗植也。故潢潦之流,学者所病;不虞之誉,君子弗躬,惧无基也。孔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又曰:‘四十五十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圣人岂导人崇末哉!亦欲其懋德植名尔矣。是故名者,士之所当植也。君子思植其名而弗令德之图,名焉攸植?溯求楚之先人而有征焉:陈良说圣贤之道,屈平摛忠愤之辞,濂溪开理学之源,南轩衍斯文之派,而胡文定父子奋羽翼之功,虽其所诣不同,百世之下,令名不改。传曰:‘有基无坏’,其斯之谓欤?是故君子之名,所自植也。夫古人之于名,虽无所风,尤自图以植之。今兹之举,既已风诸士矣,而若犹弗植焉,则非愚所知也。宗鲁家于曲江,往来雁塔,与观题名,自裴晋公三数人外,馀多泯泯,甚哉,名之不易植也!诸士由兹以前植名之期也,懋建尔德,以植尔名,使后之人登斯楼,读斯石者,历数其名,灼知其人曰:‘是以忠名,是以孝名,是以儒名,是以宰辅名,是以循良名’。靡不思齐,慨慕如诸士于楚先;无或如唐诸人之泯泯然,则王公之风被也远矣!於戏,懋哉!懋哉!

体裁 / 主题 叙事 议论 / 类型 勉励 用典 / 意象 嘉靖 进士 题名 官寮 宴礼 孔子

鹤楼题名记

注释

① 嘉靖乙酉:嘉靖三年,公元1525年。乡试:科举时代,每三年,各省集士子于省城,朝廷选派正副主考官,试四书、五经、策问、八股文章等,谓之乡试。中者为举人。鹿鸣:《诗·小雅》篇名,为宴会宾客时所奏乐歌。《诗·序》曰:《鹿鸣》:宴群臣嘉宾也。”王公秀晋:其人不详,秀晋乃字。藩泉:明谓布政司,按察司。《品字笺》:“今布按二司,世称藩泉者,藩言能藩屏王家,桌言所报如臬之坚,坚执不移也。”

② 雁塔:大雁塔。在今陕西西安市南。唐高宗永徽四年建,僧玄奘以藏梵本佛经。初仪五层,武后长安中倒塌,寻重建,增为十层。今塔为七层。初名慈恩寺塔,又以佛教故事有菩萨化身为雁舍身布施故事,故称为大雁塔。《圣教序碑》在此塔下,即唐进士题名处。李肇《国史补》:“既捷列,书其姓名于慈恩寺塔,谓之题名会。”

③ 抡材:选拔人才。崔致远《桂苑笔耕集》七:“昔年掌贡,搜海岳以皆空;今曰抡材,酌淄渑而不混。”彦髦:皆指才德杰出之人。《尔雅·释言》:“髦,俊也。”邢呙疏:“毛中之长毫白髦,士之俊选者借譬为名焉。”汇征:指进用贤者。

④ 作祖:首创。绍往风来:继承古风,影响后代。风:教化。

⑤ 林庭棉:字利瞻,明代闽县人。弘治十二年(1499)进士。嘉靖初历湖广左右布政使。仕至部尚书。余祜:字子积,明代鄱阳人。弘治十二年进士。官南京刑部员外郎,以事忤刘瑾落职。再起历福州知府,徐州兵备副使,复先后为中官所扼,逮狱谪官。嘉靖初官终云南布政使。许路:字由之,明代平山(今属河北)人。弘治进士。任刑部郎中。嘉靖中迁陕西兵备副使。改广西兵备,以病归。王淮:生平不详。王栋:生平不详。胜:胜迹,名胜。肇:始。专美:谓唐雁塔题名不得独擅其美。

⑥ 臬伯:明时置提刑按察司,主管一省刑名按劾之事,称臬司,按察使称臬伯。徐赞:生平不详。程昌:生平不详。郑光琬:生平不详。阃帅:统兵在外的将帅。此指湖广督抚。孙显祖:生平不详。允:确,信。

⑦ 张燕:犹张宴,设宴。

⑧ 郭仕:生平不详。夙戒:夙,早;戒,令。镵:斫、刻。

⑨ 太上:远古。无名:不重声名。《庄子·逍遥游》:“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中世;中古。化:化境,入化之境。逖、远。《书·牧誓》:“逖矣西土之人。”

⑩ 索:寂寞。潢潦:路上、沟中所积之水。不虞之誉:意外的荣誉。《孟子·离娄》上:“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弗躬:谓不接近,不接受。

⑪ “君子”句:语出《论语·卫灵公》。正义曰:“劝人修德也。疾,犹病也。言君子病其终世而善不称也。‘四十”句:语出《论语·子罕》。正义曰:“劝学也。……言少年时不能积学成德,至于四十五十而令名无闻,虽欲强学,终无成德,故不足畏也。”

⑫ 攸:所。陈良:战国时楚人,悦慕周公、仲尼之道,北学于中国,从学者有陈相、陈辛之徒。见《孟子·滕文公》上。濂溪:周敦颐(1017-1073),字茂叔,宋代道州人。居庐山,筑室名濂溪书堂。著《太极图说》及《通书》四十卷,采道家之说,以太极为理,阴阳五行为气,对宋明理学影响甚大。世称濂溪先生。南轩:张栻(1133-1180),宋代绵竹人,迁于衡阳。字敞夫,号南轩。青年时从父参赞军务。后官至吏部侍郎、右文殿修撰。曾从胡宏学,与朱熹、吕祖谦等为讲学之友,时称“东南三贤”。宣扬“礼者天之理”、“明理居敬”等理学观点。著有《太极图说》、《经世编年》、《南轩集》等。衍:推广、扩大。斯文之派:谓濂溪理学。胡文定:胡安国,字康侯,宋代崇安人。绍圣进士。擢太学博士。高宗时除中书舍人,兼侍讲。生平笃志于位,著有春秋传。卒谥文定。养子胡寅,字明仲,宣和进士。官至徽献阁道学士。从杨时学,学者号致堂先生。

⑬ 风:微言示意。曲江:即曲江池,在今陕西西安市东南,有河水水流曲折,故名。唐开元中更加开凿,为都人中和、上已等盛日游赏胜地。裴晋公:裴度(765-839),字中立,唐代闻喜人。贞元初,擢进士第。宪宗时,淮蔡不奉朝命,诸军进战数败,朝臣争请罢兵,度力请讨伐,即授门下侍郎平章事,督诸军进兵,擒摄蔡州刺史吴元济。以功封晋国公,入知政事。

⑭ 灼知:清楚地知道。是:犹谓某人、此人。循良:《北史·房谟传论》:“房谟忠勤之操,始终若一,恭懿循良之风,可谓世有人矣!”谓奉公守法。靡不:无不。思齐:《论语·里仁》:“子曰:见贤思齐焉。”注引包咸曰:“思与贤者等。”慨慕:感慨思慕。楚先:楚之先人。无或:无人。

⑮ 懋哉:勉励之意。《书·舜典》:“惟时懋哉!”

赏析

此文首记鹤楼题名之由,题名由仿唐进士雁塔题名而起,旨在植士之名,振士之风,以绍往而风来;次叙作者之论,名固当植,然当自植其名,当建德以植名,如是则可风被后人,不然,虽勒虚名于石,亦将如唐之题名者湮灭无闻。

作者档案

许宗鲁,字伯诚,一字东侯,明代陕西咸宁人。正德十二年(1517)进士。授监察御史。嘉靖初,历任湖南按察佥事、副使,视湖广学政。后以佥都御史、副都御史先后巡抚保定、辽东,致仕归。《明诗综》引黄清甫云:“许诗字句严伤,篇章方整,得古人之格。”有《少华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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