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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三 列传第二十四

江效 何昌宇 谢蘥 王思远

江效字叔文,济阳考城人也。祖湛,宋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父恁,著作郎,为太初所杀。效母文帝淮阳公主。幼以戚属召见,孝武谓谢庄曰:「此小儿方当为名器。」

少有美誉。桂阳王休范临州,辟迎主簿,不就。尚孝武女临汝公主,拜驸马都尉。除著作郎太子舍人丹阳丞。时袁粲为尹,见效叹曰:「风流不坠,政在江郎。」数与晏赏,留连日夜。迁安成王抚军记室,秘书丞中书郎。效庶祖母王氏老疾,效视膳尝药,七十余日不解衣。及累居内官,每以侍养陈请,朝廷优其朝直。寻转安成王骠骑从事中郎。初,湛娶褚秀之女,被遣,褚渊为卫军,重效为人,先通音意,引为长史。加宁朔将军。从帝立,府转司空长史,领临淮太守,将军如故。转太尉从事中郎。齐台建,为吏部郎太祖即位,效以祖母久疾连年,台阁之职,永废温凊,启乞自解。

初,宋明帝敕效出继从叔𢙏,为从祖淳后。于是仆射王俭启:「礼无后小宗之文,近世缘情,皆由父祖之命,未有既孤之后,出继宗族也。虽复臣子一揆,而义非天属。江忠简胤嗣所寄,唯效一人,傍无眷属。效宜还本。若不欲江𢙏绝后,可以效小儿继𢙏为孙。」尚书参议,谓「闲世立后,礼无其文。荀𫖮无子立孙,坠礼之始。何琦又立此论,义无所据」。于是效还本家,诏使自量立后者。

出为宁朔将军豫章内史,还除太子中庶子,领骁骑将军。未拜,门客通赃利,世祖遣信捡核,效藏此客而躬自引咎,上甚有怪色。王俭从容启上曰:「江效若能治郡,此便是具美耳。」上意乃释。永明初,仍为豫章王太尉咨议,领录事,迁南郡王友,竟陵王司徒司马。效好文辞,围棋第五品,为朝贵中最。迁侍中,领本州中正司徒左长史中正如故。五年,迁五兵尚书明年,出为辅国将军东海太守,加秩中二千石,行南徐州事。

七年,徙为侍中,领骁骑将军,寻转都官尚书,领骁骑将军王晏世祖曰:「江效今重登礼阁,兼掌六军,慈渥所覃,寔有优忝。但语其事任,殆同闲辈。天旨既欲升其名位,愚谓以侍中骁骑,望实清显,有殊纳言。」上曰:「效常启吾,为其鼻中恶。今既以何胤、王莹还门下,故有此回换耳。」郁林即位,迁掌吏部隆昌元年,为侍中,领国子祭酒郁林废,朝臣皆被召入宫,效至云龙门,托药醉吐车中而去。明帝即位,改领秘书监,又改领晋安王师。

建武二年,卒,年四十四。遗令俭约葬,不受赙赠。诏赙钱三万,布百匹。子蒨启遵效令,让不受。诏曰:「效贻厥之训,送终以俭,立言归善,益有嘉伤,可从所请。」赠散骑常侍太常,谥曰敬子。

何昌宇字俨望,庐江灊人也。祖叔度,吴郡太守。父佟之,太常

昌宇少而淹厚,为伯父司空尚之所遇。宋建安王休仁为扬州,辟昌宇州主簿。迁司徒行参军太傅五官,司徒合祭酒尚书仪曹郎。建平王景素为征北南徐州,昌宇又为府主簿,以风素见重。母老求禄,出为湘东太守,加秩千石。

太祖骠骑功曹。昌宇在郡,景素被诛,昌宇痛之。至是启太祖曰:

伏寻故建平王,因心自远,忠孝基性,徽和之誉,早布国言,胜素之情,夙洽民听。世祖绸缪,太宗眷异,朝中贵人野外贱士,虽闻见有殊,谁不悉斯事者?

元徽之间,政关群小,构扇异端,共令倾覆。慇懃之非,古人所悼,况苍梧将季,能无衒惑。一年之中,藉者再三,有必巅之危,无𫏐立之安,行路寒心,往来跼蹐。而王夷虑坦然,委之天命,惟谦惟敬,专诚奉国,闺无执戟之卫,门阙衣介之夫,此五尺童子所见,不假阔曲言也。一沦疑似,身名顿灭,冤结渊泉,酷贯穹昊。时经隆替,岁改三元,旷荡之惠亟申,被枉之泽未流。俱沐温光,独酸霜露。

明公铺天地之施,散云雨之润,物无巨细,咸被庆渥。若今日不蒙照涤,则为万代冤魂。昌宇非敢慕慷慨之士,激扬当世,实义切于心,痛入骨髓。沥肠纾愤,仰希神照,辩明枉直,亮王素行,使还名帝籍,归灵旧茔,死而不泯,岂忘德于黄垆。分躯碎首,不足上谢。

又与司空褚渊书曰:

天下之可哀者有数,而埋冤于黄泉者为甚焉。何者?百年之寿,同于朝露,挥忽去留,宁足道哉!政欲阖棺之日,不陨令名,竹帛传芳烈,钟石纪清英。是以昔贤甘心于死所者也。若怀忠抱义,而负枉冥冥之下,时主未之矜,卿相不为言,良史濡翰,将被以恶名,岂不痛哉!岂不痛哉!

窃寻故建平王,地属亲贤,德居宗望,道心惟冲,睿性天峻。散情风云,不以尘务婴衿,明发怀古,惟以琴书娱志。言忠孝,行惇慎,二公之所深鉴也。前者阮、杨连党,搆此纷纭,虽被明于朝贵,愈结怨于群丑。觇察继踪,疑防重著,小人在朝,诗史所叹,清识饮涕。王每永言终日,气泪交横。既推信以期物,故日去其备卫,朱门萧条,示存典刑而已。求解徐州,以避北门要任,苦乞会稽,贪处东瓯闲务,此并彰于事迹。与公道味相求,期心有素,方共经营家国,劬劳王室,何图时不我与,契阔屯昏,忠诚弗亮,罹此百殃。

岁朔亟流,已经四载。皇命惟新,人沾天泽,而幽然深酷。未蒙照明。封殡卑杂,穷魂莫寄,昭穆不序,松柏无行。事伤行路,痛结幽显。吾等叩心泣血,实有望于圣时。公以德佐世,欲物得其所,岂可令建平王枉直不分邪?田叔不言梁事,袁丝谏止淮南,以两国舋祸,尚回帝意,岂非亲亲之义,宁从敦厚。而今疑似未辨,为世大戮。若使王心迹得申,亦示海内理冤枉,明是非。夫存亡国,继绝世,周汉之通典,有国之所急也。昔叔向之理,恃祁大夫而获亮,戾太子之冤,资车丞相而见察。幽灵有知,岂不眷眷于明顾?碎首抽胁,自谓不殒。

渊答曰:「追风古人,良以嘉叹。但事既昭晦,理有逆从。建平初阻,元徽未悖,专欲委咎阮、杨,弥所致疑。于时正亦谬参此机,若审如高论,其愧特深。」太祖嘉其义,转为记室,迁司徒左西、太尉户曹属,中书郎王俭卫军长史。俭谓昌宇曰:「后任朝事者,非卿而谁?」

永明元年竟陵王子良表置友、学官,以昌宇为竟陵王文学,以清信相得,意好甚厚。转扬州别驾豫章王又善之。迁太子中庶子,出为临川内史。除庐陵王中军长史,未拜,复为太子中庶子,领屯骑校尉。迁吏部郎,转侍中

临海王昭秀荆州,以昌宇为西中郎长史辅国将军南郡太守,行荆州事。明帝遣徐玄庆西上害蕃镇诸王,玄庆至荆州,欲以便宜从事。昌宇曰:「仆受朝廷意寄,翼辅外蕃,何容以殿下付君一介之使。若朝廷必须殿下还,当更听后旨。」昭秀以此得还京师。

建武二年,为侍中,领长水校尉,转吏部尚书。复为侍中,领骁骑将军四年,卒。年五十一。赠太常,谥简子。

昌宇不杂交游,通和泛爱。历郡皆清白,士君子多称之。

谢蘥字义洁,陈郡阳夏人也。祖弘微,宋太常。父庄,金紫光禄大夫。蘥四兄飏、朏、颢、嵷,世谓谢庄名儿为风、月、景、山、水。颢字仁悠,少简静。解褐秘书郎,累至太祖骠骑从事中郎。建元初,为吏部郎,至太尉从事中郎。永明初,高选友、学,以颢为竟陵王友。至北中郎长史。卒。

蘥年七岁,王彧见而异之,言于宋孝武,孝武召见于稠人广众之中,蘥举动闲详,应对合旨,帝甚悦。诏尚公主,值景和败,事寝。仆射褚渊闻蘥年少清正不恶,以女结婚,厚为资送。

解褐车骑行参军,迁秘书郎司徒祭酒丹阳丞抚军功曹世祖中军,引为记室。齐台建,迁太子中舍人。建元初,转桂阳王友。以母老须养,出为安成内史。还为中书郎。卫军王俭引为长史,雅相礼遇。除黄门郎,兼掌吏部。寻转太子中庶子,领骁骑将军,转长兼侍中。蘥以晨昏有废,固辞不受。世祖敕令速拜,别停朝直。

司徒左长史,出为吴兴太守长城县民卢道优家遭劫,诬同县殷孝悌等四人为劫,蘥收付县狱考正。孝悌母骆诣登闻诉称孝悌为道优所诽谤,横劾为劫,一百七十三人连名保征,在所不为申理。蘥闻孝悌母诉,乃启建康狱覆,道优理穷款首,依法斩刑。有司奏免蘥官。蘥又使典药吏煮汤,失火,烧郡外斋南厢屋五闲。又辄鞭除身,为有司所奏,诏并赎论。在郡称为美绩。母丧去官。

服阕,为吏部尚书。高宗废郁林,领兵入殿,左右惊走报蘥。蘥与客围棋,每下子,辄云「其当有意」。竟局,乃还斋卧,竟不问外事也。明帝即位,蘥又属疾不视事。后上䜩会,功臣上酒,尚书令王晏等兴席,蘥独不起,曰:「陛下受命,应天从民,王晏妄叨天功以为己力。」上大笑解之。座罢,晏呼蘥共载还令省,欲相抚悦。蘥又正色曰:「君巢窟在何处?」晏初得班剑,蘥谓之曰:「身家太傅裁得六人。君亦何事一朝至此。」晏甚惮之。

加领右军将军。兄朏在吴兴,论启公事稽晚,蘥辄代为启,上见非其手迹,被问,见原。转侍中,领太子中庶子豫州中正永泰元年,转散骑常侍太子詹事。其年卒。年四十五。赠金紫光禄大夫。谥简子。

初,兄朏为吴兴,蘥于征虏渚送别,朏指蘥口曰:「此中唯宜饮酒。」蘥建武之初,专以长酣为事,与刘瑱沈昭略以觞酌交饮,各至数斗。

世祖尝问王俭,当今谁能为五言诗?俭对曰:「谢朏得父膏腴;江淹有意。」上起禅灵寺,敕蘥撰碑文。

王思远,琅邪临沂人。尚书令晏从弟也。父罗云,平西长史思远八岁,父卒,祖弘之及外祖新安太守羊敬元,并栖退高尚,故思远少无仕心。

宋建平王景素辟为南徐州主簿,深见礼遇。景素被诛,左右离散,思远亲视殡葬,手种松柏。与庐江何昌宇、沛郡刘琎上表理之,事感朝廷。景素女废为庶人,思远分衣食以相资赡,年长,为备笄总,访求素对,倾家送遣。

晋熙王抚军行参军,安成王车骑参军。建元初,为长沙王后军主簿尚书殿中郎,出补竟陵王征北记室参军,府迁司徒,仍为录事参军。迁太子中舍人文惠太子竟陵王子良素好士,并蒙赏接。思远求出为远郡,除建安内史。长兄思玄卒,思远友于甚至,表乞自解,不许。及祥日,又固陈,世祖乃许之。除中书郎大司马咨议。

世祖诏举士,竟陵王子良思远吴郡顾暠之陈郡殷叡邵陵王子贞吴郡世祖思远吴郡丞,以本官行郡事,论者以为得人。以疾解职,还为司徒咨议参军,领录事,转黄门郎。出为使持节、都督广交越三州诸军事宁朔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高宗辅政,不之任,仍迁御史中丞临海太守沈昭略赃私,思远依事劾奏,高宗及思远从兄晏、昭略叔父文季请止之,思远不从,案事如故。

建武中,迁吏部郎思远以从兄晏为尚书令,不欲并居内台权要之职,上表固让。曰:「近频烦归启,实有微概。陛下矜遇之厚,古今罕俦。臣若孤恩,谁当戮力。既自誓轻躯命,不复以尘黩为疑,正以臣与晏地惟密亲,必不宜俱居显要。㥪㥪丹赤,守之以死。臣实庸鄙,无足奖进。陛下甄拔之旨,要是许其一节。臣果不能以理自固,有乖则哲之明。犯冒之尤,诛责在己,谬赏之私,惟尘圣鉴。权其轻重,宁守𥚹心。且亦缘陛下以德御下,故臣可得以礼进退。伏愿思垂拯宥,不使零坠。今若祗膺所忝,三公不足为泰,犯忤之后,九泉未足为剧。而臣苟求刑戮,自弃富荣,愚夫不为,臣亦庶免。此心此志,可怜可矜。如其上命必行,请罪非理,圣恩方置之通涂,而臣固求摈压,自愍自悼,不觉涕流。谨冒𫓧钺,悉心以请。穷则呼天,仰祈一照。」上知其意,乃改授司徒左长史

初,高宗废立之际,思远与晏闲言,谓晏曰:「兄荷世祖厚恩,今一旦赞人如此事,彼或可以权计相须,未知兄将来何以自立。若及此引决,犹可不失后名。」晏不纳。及拜骠骑,集会子弟,谓思远兄思微曰:「隆昌之末,阿戎劝吾自裁,若从其语,岂有今日。」思远遽应曰:「如阿戎所见,犹未晚也。」及晏败,故得无他。

思远清修,立身简洁。衣服床筵,穷治素净,宾客来通,辄使人先密觇视,衣服垢秽,方便不前,形仪新楚,乃与促膝。虽然,既去之后,犹令二人交帚拂其坐处。上从祖弟季敞性甚豪纵,上心非之。谓季敞曰:「卿可数诣王思远。」

上既诛晏,迁为侍中,掌优策及起居注永元二年,迁度支尚书。未拜,卒。年四十九。赠太常,谥贞子。

思远顾暠之友善。暠之卒后家贫,思远迎其儿子,经恤甚至。

暠之字士明。少孤,好学有义行。初举秀才,历宦府合。永明末,为太子中舍人,兼尚书左丞。隆昌初,为安西咨议,兼著作,与思远并属文章。建武初,以疾归家,高宗手诏与思远曰:「此人殊可惜。」就拜中散大夫。卒,年四十九。

思微,永元中为江州长史,为陈伯之所杀。

史臣曰:德成为上,艺成为下。观夫二三子之治身,岂直清体雅业,取隆基构;行礼蹈义,可以勉物风规云。君子之居世,所谓美矣!

赞曰:江纂世业,有闻时陂。何申旧主,辞出乎义。谢献寿觞,载色载刺。思远退食,冲心笃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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