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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二 列传第三十三

文学 丘灵鞠 檀超 卞彬 丘巨源 王智深 陆厥 崔慰祖 王逡之 祖冲之 贾渊

丘灵鞠,吴兴乌程人也。祖系,秘书监

灵鞠少好学,善属文。与上计,仕郡为吏。州辟从事,诣领军沈演之。演之曰:「身昔为州职,诣领军谢晦,宾主坐处,政如今日。卿将来或复如此也。」举秀才,为州主簿。累迁员外郎

宋孝武殷贵妃亡,灵鞠献挽歌诗三首,云「云横广阶暗,霜深高殿寒」。帝擿句嗟赏。除新安王中郎参军,出为剡乌程令,不得志。泰始初,坐东贼党锢数年。褚渊为吴兴,谓人曰:「此郡才士,唯有丘灵鞠及沈勃耳。」乃启申之。明帝使著大驾南讨纪论。久之,除太尉参军,转安北记室,带扶风太守,不就。为尚书三公郎,建康令,转通直郎,兼中书郎

升明中,迁正员郎,领本郡中正,兼中书郎如故。时方禅让,太祖使灵鞠参掌诏策。建元元年,转中书郎中正如故,敕知东宫手笔。寻又掌知国史。明年,出为镇南长史寻阳相,迁尚书左丞世祖即位,转通直常侍,寻领东观祭酒灵鞠曰:「久居官不愿数迁,使我终身为祭酒,不恨也。」永明二年,领骁骑将军灵鞠不乐武位,谓人曰:「我应还东掘顾荣冢。江南地方数千里,士子风流,皆出此中。顾荣忽引诸伧渡,妨我辈涂辙,死有余罪。」改正员常侍

灵鞠好饮酒,臧否人物,在沈渊座见王俭诗,渊曰:「王令文章大进。」灵鞠曰:「何如我未进时?」此言达俭。灵鞠宋世文名甚盛,入齐颇减。蓬发弛纵,无形仪,不治家业。王俭谓人曰:「丘公仕宦不进,才亦退矣。」迁长沙王车骑长史太中大夫,卒。著江左文章录序,起太兴,讫元熙。文集行于世。

檀超字悦祖,高平金乡人也。祖弘宗,宋南琅邪太守

超少好文学,放诞任气,解褐州西曹。尝与别驾萧惠开共事,不为之下。谓惠开曰:「我与卿俱起一老姥,何足相夸?」萧太后,惠开之祖姑,长沙王道怜妃,超祖姑也。举秀才。孝建初,坐事徙梁州,板宣威府参军。孝武闻超有文章,敕还直东宫,除骠骑参军、宁蛮主簿,镇北咨议。超累佐蕃职,不得志,转尚书度支郎,车骑功曹桂阳内史。入为殿中郎,兼中书郎零陵内史,征北骠骑记室,国子博士,兼左丞

超嗜酒,好言咏,举止和靡,自比晋郗超,为「高平二超」。谓人曰:「犹觉我为优也。」太祖赏爱之。迁骁骑将军常侍司徒右长史

建元二年,初置史官,以超与骠骑记室江淹掌史职。上表立条例,开元纪号,不取宋年。封爵各详本传,无假年表。立十志:律历、礼乐、天文、五行、郊祀、刑法、艺文依班固,朝会、舆服依蔡邕、司马彪,州郡依徐爰。百官依范晔,合州郡。班固五星载天文,日蚀载五行;改日蚀天文志。以建元为始。帝女体自皇宗,立传以备甥舅之重。又立处士、列女传。诏内外详议。左仆射王俭议:「金粟之重,八政所先,食货通则国富民实,宜加编录,以崇务本。朝会志前史不书,蔡邕称先师胡广说汉旧仪,此乃伯喈一家之意,曲碎小仪,无烦录。宜立食货,省朝会洪范九畴,一曰五行。五行之本,先乎水火之精,是为日月五行之宗也。今宜宪章前轨,无所改革。又立帝女传,亦非浅识所安。若有高德异行,自当载在列女,若止于常美,则仍旧不书。」诏:「日月灾隶天文,余如俭议。」超史功未就,卒官。江淹撰成之,犹不备也。

豫章熊襄著齐典,上起十代。其序云:「尚书尧典,谓之虞书,则附所述,故通谓之齐,名为河洛金匮。」

卞彬字士蔚,济阴冤句人也。祖嗣之中领军。父延之,有刚气,为上虞令。

彬才操不群,文多指刺。州辟西曹主簿奉朝请员外郎。宋元徽末,四贵辅政。彬谓太祖曰:「外闲有童谣云:『可怜可念尸著服,孝子不在日代哭,列管𫏐鸣死灭族。』公颇闻不?」时王蕴居父忧,与袁粲同死,故云尸著服也。服者衣也,褚字边衣也,孝除子,以日代者,谓褚渊也。列管,萧也。」彬退,太祖笑曰:「彬自作此。」齐台初建,彬又曰:「谁谓宋远,跂予望之。」太祖闻之,不加罪也。除右军参军。家贫,出为南康郡丞

彬颇饮酒,摈弃形骸。作蚤虱赋序曰:「余居贫,布衣十年不制。一袍之缊,有生所托,资其寒暑,无与易之。为人多病,起居甚疏,萦寝败絮,不能自释。兼摄性懈惰,嬾事皮肤,澡刷不谨,澣沐失时,四体㲰㲰,加以臭秽,故苇席蓬缨之间,蚤虱猥流。淫痒渭濩,无时恕肉,探揣擭撮,日不替手。虱有谚言,朝生暮孙。若吾之虱者,无汤沐之虑,绝相吊之忧,宴聚乎久襟烂布之裳,服无改换,搯啮不能加,脱略缓嬾,复不懃于捕讨,孙孙息息,三十五岁焉。」其略言皆实录也。

南海王郎中令尚书比部郎,安吉令,车骑记室。彬性好饮酒,以瓠壶瓢勺杬皮为肴,著帛冠十二年不改易,以大瓠为火笼,什物多诸诡异。自称「卞田居」,妇为「傅蚕室」。或谏曰:「卿都不持操,名器何由得升?」彬曰:「掷五木子,十掷辄鞬,岂复是掷子之拙。吾好掷,政极此耳。」永元中,为平越长史、绥建太守,卒官。

彬又目禽兽云:「羊性淫而狠,猪性卑而率,鹅性顽而傲,狗性险而出。」皆指斥贵势。其虾蟆赋云:「纡青拖紫,名为蛤鱼。」世谓比令仆也。又云:「科斗唯唯,群浮暗水。维朝继夕,聿役如鬼。」比令史咨事也。文章传于闾巷。

永明中,琅邪诸葛勗为国子生,作云中赋,指祭酒以下,皆有形似之目。坐系东冶,作东冶徒赋,世祖见,赦之。

又有陈郡袁嘏,自重其文。谓人云:「我诗应须大材迮之,不尔飞去。」建武末,为诸暨令,被王敬则所杀。

丘巨源兰陵兰陵人也。宋初土断属丹阳,后属兰陵巨源少举丹阳郡孝廉,为宋孝武所知。大明五人,敕助徐爰撰国史。帝江夏王义恭取为掌书记明帝即位,使参诏诰,引在左右。自南台御史为王景文镇军参军,宁丧还家。

元徽初,桂阳王休范在寻阳,以巨源有笔翰,遣船迎之,饷以钱物。巨源太祖自启,敕板起巨源使留京都。桂阳事起,使于中书省撰符檄,事平,除奉朝请

巨源望有封赏,既而不获,乃与尚书令袁粲书曰:

民信理推心,暗于量事,庶谓丹诚感达,赏报孱期;岂虞寂寥,忽焉三稔?议者必云笔记贱伎,非杀活所待;开劝小说,非否判所寄。然则先声后实,军国旧章,七德九功,将名当世。仰观天纬,则右将而左相,俯察人序,则西武而东文,固非胥祝之伦伍,巫匠之流匹矣。

去昔奇兵,变起呼吸,虽凶渠即勦,而人情更迷。茅恬开城,千龄出叛,当此之时,心膂胡、越,奉迎新亭者,士庶填路,投名朱雀者,愚智空闺,人惑而民不惑,人畏而民不畏,其一可论也。

临机新亭,独能抽刃斩贼者,唯有张敬儿;而中书省独能奋笔弗顾者,唯有丘巨源。文武相方,诚有优劣,就其死亡以决成败,当崩天之敌,抗不测之祸,请问海内,此胆何如?其二可论也。

又尔时颠沛,普唤文士,黄门中书,靡不毕集,摛翰振藻,非为乏人,朝廷洪笔,何故假手凡贱?若以此贼彊盛,胜负难测,群贤怯不染豪者,则民宜以勇获赏;若云羽檄之难,必须笔杰,群贤推能见委者,则民宜以才赐列,其三可论也。

窃见桂阳贼赏不赦之条凡二十五人,而李恒、钟爽同在此例,战败后出,罪并释然,而吴迈远族诛之。罚则操笔大祸而操戈尤害,论以赏科,则武人超越而文人埋没,其四可论也。

且迈远置辞,无乃侵慢,民作符檄,肆言詈辱,放笔出手,即就兖粉。若使桂阳得志,民若不轘裂军门,则应腰斩都市,婴孩脯脍,伊可熟念,其五可论也。

往年戎旅,万有余甲,十分之中,九分冗隶,可谓众矣。攀龙附𬴊,翻焉云翔。至若民狂夫,可谓寡矣。徒关敕旨,空然泥沈。讵其荷瞂尘末,皆是白起,操牍事始,必非鲁连邪?民傎,国算迅足,驰烽旆之机,帝择逸翰,赴罻罗之会。既能陵敌不殿,争先无负,宜其微赐存在,少沾饮龁。遂乃弃之沟间,如蜉如蚁,掷之言外,如土如灰。絓隶帖战,无拳无勇,并随资峻级矣;凡豫台内,不文不武,已坐拱清阶矣。抚骸如此,瞻例如彼,既非草木,何能弭声?

巨源竟不被申。

历佐诸王府,转羽林监建元元年,为尚书主客郎,领军司马越骑校尉。除武昌太守,拜竟,不乐江外行,世祖问之,巨源曰:「古人云:『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臣年已老,宁死于建业。」以为余杭令。

沈攸之事,太祖使巨源尚书荆州巨源以此又望赏异,自此意常不满。高宗为吴兴,巨源作秋胡诗,有讥刺语,以事见杀。

王智深字云才,琅邪临沂人也。少从陈郡谢超宗学属文。好饮酒,拙涩乏风仪。宋建平王景素为南徐州,作观法篇,智深和之,见赏,辟为西曹书佐。贫无衣,未到职而景素败。后解褐为州祭酒太祖为镇军时,丘巨源荐之于太祖,板为府行参军,除豫章王国常侍,迁太学博士豫章王大司马参军,兼记室。

世祖使太子家令沈约撰宋书,拟立袁粲传,以审世祖世祖曰:「袁粲自是宋家忠臣。」约又多载孝武、明帝诸鄙渎事,上遣左右谓约曰:「孝武事迹不容顿尔。我昔经事宋明帝,卿可思讳恶之义。」于是多所省除。

又敕智深撰宋纪,召见芙蓉堂,赐衣服,给宅。智深告贫于豫章王,王曰:「须卿书成,当相论以禄。」书成三十卷,世祖后召见智深于璇明殿,令拜表奏上。表未奏而世祖崩。隆昌元年,敕索其书,智深迁为竟陵王司徒参军,坐事免。江夏王衡阳王钧并善待之。

初,智深司徒袁粲所接,及撰宋纪,意常依依。粲幼孤,祖母名其为愍孙,后慕荀粲,自改名,会稽贺乔讥之,智深于是著论。

家贫无人事,尝饿五日不得食,掘苋根食之。司空王僧虔及子志分其衣食。卒于家。

先是陈郡袁炳,字叔明,有文学,亦为袁粲所知。著晋书未成,卒。

颍川庾铣,善属文,见赏豫章王,引至大司马记室参军,卒。

陆厥字韩卿,吴郡吴人,扬州别驾闲子也。厥少有风概,好属文,五言诗体甚新变。永明九年,诏百官举士,同郡司徒左西掾顾暠之表荐焉。州举秀才王晏少傅主簿,迁后军行参军

永明末,盛为文章。吴兴沈约、陈郡谢朓、琅邪王融以气类相推毂。汝南周颙善识声韵。约等文皆用宫商,以平上去入为四声,以此制韵,不可增减,世呼为「永明体」。沈约宋书谢灵运传后又论宫商。厥与约书曰:

詹事自序「性别宫商,识清浊,特能适轻重,济艰难。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斯处,纵有会此者,不必从根本中来。」沈尚书亦云「自灵均以来,此秘未睹」。或「暗与理合,匪由思至。张蔡曹王,曾无先觉,潘陆颜谢,去之弥远」。大旨钧使「宫羽相变,低昂舛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辞既美矣,理又善焉。但观历代众贤,似不都暗此处,而云「此秘未睹」,近于诬乎?

案范云「不从根本中来」。尚书云「匪由思至」。斯可谓揣情谬于玄黄,擿句差其音律也。范又云「时有会此者」。尚书云「或暗与理合」。则美咏清讴,有辞章调韵者,虽有差谬,亦有会合,推此以往,可得而言。夫思有合离,前哲同所不免,文有开塞,即事不得无之。子建所以好人讥弹,士衡所以遗恨终篇。既曰遗恨,非尽美之作,理可诋诃。君子执其诋诃,便谓合理为暗。岂如指其合理而寄诋诃为遗恨邪?

自魏文属论,深以清浊为言,刘桢奏书,大明体势之致,岨峿妥怗之谈,操末续颠之说,兴玄黄于律吕,比五色之相宣,苟此秘未睹,兹论为何所指邪?故愚谓前英已早识宫征,但未屈曲指的,若今论所申。至于掩瑕藏疾,合少谬多,则临淄所云「人之著述,不能无病」者也。非知之而不改,谓不改则不知,斯曹、陆又称「竭情多悔,不可力彊」者也。今许以有病有悔为言,则必自知无悔无病之地,引其不了不合为暗,何独诬其一合一了之明乎?意者亦质文时异,古今好殊,将急在情物,而缓于章句。情物,文之所急,美恶犹且相半;章句,意之所缓,故合少而谬多。义兼于斯,必非不知明矣。

长门、上林,殆非一家之赋,洛神、池鴈,便成二体之作。孟坚精正,咏史无亏于东主,平子恢富,羽猎不累于凭虚。王粲初征,他文未能称是;杨修敏捷,暑赋弥日不献。率意寡尤,则事促乎一日;翳翳愈伏,而理赊于七步。一人之思,迟速天悬;一家之文,工拙壤隔。何独宫商律吕,必责其如一邪?论者乃可言未穷其致,不得言曾无先觉也。

约答曰:

宫商之声有五,文字之别累万,以累万之繁,配五声之约,高下低昂,非思力所举。又非止若斯而已也。十字之文,颠倒相配,字不过十,巧历已不能尽,何况复过于此者乎?灵均以来,未经用之于怀抱,固无从得其髣佛矣。若斯之妙,而圣人不尚,何邪?此盖曲折声韵之巧,无当于训义,非圣哲立言之所急也。是以子云譬之「雕虫篆刻」,云「壮夫不为」。

自古辞人,岂不知宫羽之殊,商征之别。虽知五音之异,而其中参差变动,所昧实多,故鄙意所谓「此秘未睹」者也。以此而推,则知前世文士便未悟此处。

若以文章之音韵,同弦管之声曲,则美恶妍蚩,不得顿相乖反。譬由子野操曲,安得忽有阐缓失调之声,以洛神比陈思他赋,有似异手之作。故知天机启,则律吕自调;六情滞,则音律顿舛也。

士衡虽云「炳若缛锦」,宁有濯色江波,其中复有一片是卫文之服?此则陆生之言,即复不尽者矣。韵与不韵,复有精麤,轮扁不能言,老夫亦不尽辨此。

永元元年始安王遥光反,厥父闲被诛,厥坐系尚方,寻有赦令,厥恨父不及,感恸而卒,年二十八。文集行于世。

会稽虞炎,永明中以文学与沈约俱为文惠太子所遇,意眄殊常。官至骁骑将军

崔慰祖字悦宗,清河东武城人也。父庆绪,永明中,为梁州刺史

慰祖解褐奉朝请。父丧不食盐,母曰:「汝既无兄弟,又未有子胤。毁不灭性,政当不进肴羞耳,如何绝盐!吾今亦不食矣。」慰祖不得已从之。父梁州之资,家财千万,散与宗族,漆器题为日字,日字之器,流乎远近。料得父时假贳文疏,谓族子纮曰:「彼有,自当见还;彼无,吾何言哉!」悉火焚之。

好学,聚书至万卷,邻里年少好事者来从假借,日数十袠,慰祖亲自取与,未常为辞。

始安王抚军曹行参军,转刑狱,兼记室。遥光好棋,数召慰祖对戏,慰祖辄辞拙,非朔望不见也。建武中,诏举士,从兄慧景慰祖平原刘孝标,并硕学。帝欲试以百里,慰祖辞不就。

国子祭酒沈约、吏部郎谢朓尝于吏部省中宾友俱集,各问慰祖地理中所不悉十余事,慰祖口吃,无华辞,而酬据精悉,一座称服之。朓叹曰:「假使班、马复生,无以过此。」

慰祖卖宅四十五万,买者云:「宁有减不?」答曰:「诚惭韩伯休,何容二价。」买者又曰:「君但责四十六万,一万见与。」慰祖曰:「是即同君欺人,岂是我心乎?」

少与侍中江祀款,及祀贵,常来候之,而慰祖不往也。与丹阳丞刘沨素善,遥光东府反,慰祖在城内。城未溃一日,沨谓之曰:「卿有老母,宜其出矣。」命门者出之。慰祖诣阙自首。系尚方,病卒。

慰祖著海岱志,起太公西晋人物,为四十卷,半未成。临卒,与从弟纬书云:「常欲更注迁、固二史,采史、汉所漏二百余事,在厨簏,可检写之,以存大意。海岱志良未周悉,可写数本,付护军从事人一通,及友人任昉、徐夤、刘洋、裴揆。」又令「以棺亲土,不须塼,勿设灵座」。时年三十五。

王逡之字宣约,琅邪临沂人也。父祖皆为郡守

逡之少礼学博闻。起家江夏王国常侍大司马行参军,章安令,累至始安内史。不之官,除山阳王骠骑参军,兼治书御史,安成国郎中,吴令。

升明末,右仆射王俭重儒术,逡之著作郎尚书左丞,参定齐国仪礼。初,俭撰古今丧服集记,逡之难俭十一条。更撰世行五卷。转国子博士国学久废,建元二年逡之上表立学,又兼著作,撰永明起居注。转通直常侍骁骑将军,领博士、著作如故。出为宁朔将军、南康相,太中、光禄大夫,加侍中逡之率素,衣裘不澣,机案尘黑,年老,手不释卷。建武二年,卒。

从弟珪之,有史学,撰齐职仪永明九年,其子中军参军颢上启曰:「臣亡父故长水校尉珪之,藉素为基,依儒习性。以宋元徽二年,被敕使纂集古设官历代分职,凡在坟策,必尽详究。是以等级掌司,咸加编录。黜陟迁补,悉该研记。述章服之差,兼冠佩之饰。属值启运,轨度惟新。故太宰臣渊奉宣敕旨,使速洗正。刊定未毕,臣私门凶祸。不揆庸微,谨冒启上,凡五十卷,谓之齐职仪。仰希永升天阁,长铭秘府。」诏付秘阁

祖冲之字文远,范阳蓟人也。祖昌,宋大匠卿。父朔之,奉朝请

冲之少稽古,有机思。宋孝武使直华林学省,赐宅宇车服。解褐南徐州从事,公府参军

宋元嘉中,用何承天制历,比古十一家为密,冲之以为尚疏,乃更造新法。上表曰:

臣博访前坟,远稽昔典,五帝𨇠次,三王交分,春秋朔气,纪年薄蚀,谈、迁载述,彪、固列志,魏世注历,晋代起居,探异今古,观要华戎。书契以降,二千余稔,日月离会之征,星度疏密之验。专功耽思,咸可得而言也。加以亲量圭尺,躬察仪漏,目尽毫牦,心穷筹䇲,考课推移,又曲备其详矣。

然而古历疏舛,类不精密,群氏纠纷,莫审其会。寻何承天所上,意存改革,而置法简略,今已乖远。以臣校之,三睹厥谬,日月所在,差觉三度,二至晷景,几失一日,五星见伏,至差四旬,留逆进退,或移两宿。分至失实,则节闰非正;宿度违天,则伺察无准。臣生属圣辰,询逮在运,敢率愚瞽,更创新历。

谨立改易之意有二,设法之情有三。改易者一:以旧法一章,十九岁有七闰,闰数为多,经二百年辄差一日。节闰既移,则应改法,历纪屡迁,寔由此条。今改章法三百九十一年有一百四十四闰,令却合周、汉,则将来永用,无复差动。其二:以尧典云「日短星昴,以正仲冬」。以此推之,唐世冬至日,在今宿之左五十许度。汉代之初,即用秦历,冬至日在牵牛六度。汉武改立太初历冬至日在牛初。后汉四分法,冬至日在斗二十二。晋世姜岌以月蚀检日,知冬至在斗十七。今参以中星,课以蚀望,冬至之日,在斗十一。通而计之,未盈百载,所差二度。旧法并令冬至日有定处,天数既差,则七曜宿度,渐与舛讹。乖谬既著,辄应改易。仅合一时,莫能通远。迁革不已,又由此条。今令冬至所在岁岁微差,却检汉注,并皆审密,将来久用,无烦屡改。又设法者,其一:以子为辰首,位在正北,爻应初九升气之端,虚为北方列宿之中。元气肇初,宜在此次。前儒虞喜,备论其义。今历上元日度,发自虚一。其二:以日辰之号,甲子为先,历法设元,应在此岁。而黄帝以来,世代所用,凡十一历,上元之岁,莫值此名。今历上元岁在甲子。其三:以上元之岁,历中众条,并应以此为始。而景初历交会迟疾,元首有差。又承天法,日月五星,各自有元,交会迟疾,亦并置差,裁得朔气合而已,条序纷错,不及古意。今设法日月五纬交会迟疾,悉以上元岁首为始,群流共源,庶无乖误。

若夫测以定形,据以实效。悬象著明,尺表之验可推;动气幽微,寸管之候不忒。今臣所立,易以取信。但综核始终,大存缓密,革新变旧,有约有繁。用约之条,理不自惧,用繁之意,顾非谬然。何者?夫纪闰参差,数各有分,分之为体,非不细密,臣是用深惜毫厘,以全求妙之准,不辞积累,以成永定之制,非为思而莫知,悟而弗改也。若所上万一可采,伏愿颁宣群司,赐垂详究。

事奏。孝武令朝士善历者难之,不能屈。会帝,不施行。出为娄县令谒者仆射

初,宋武平关中,得姚兴指南车,有外形而无机巧,每行,使人于内转之。升明中,太祖辅政,使冲之追修古法。冲之改造铜机,圆转不穷,而司方如一,马均以来未有也。时有北人索驭𬴊者,亦云能造指南车太祖使与冲之各造,使于乐游苑对共校试,而颇有差僻,乃毁焚之。永明中,竟陵王子良好古,冲之造欹器献之。

文惠太子东宫,见冲之历法,启世祖施行,文惠寻,事又寝。转长水校尉,领本职。冲之造安边论,欲开屯田,广农殖。建武中,明帝使冲之巡行四方,兴造大业,可以利百姓者,会连有军事,事竟不行。

冲之解钟律,博塞当时独绝,莫能对者。以诸葛亮有木牛流马,乃造一器,不因风水,施机自运,不劳人力。又造千里船,于新亭江试之,日行百余里。于乐游苑造水碓磨,世祖亲自临视。又特善笇。永元二年,冲之卒。年七十二。著易老庄义释、论语孝经注,九章造缀述数十篇。

贾渊字希镜,平阳襄陵人也。祖弼之,晋员外郎。父匪之,骠骑参军。

世传谱学。孝武世,青州人发古冢,铭云「青州世子东海女郎」。帝问学士鲍照、徐爰、苏宝生,并不能悉。渊对曰:「此是司马越女,嫁苟晞儿。」检访果然。由是见遇。敕渊注郭子。

泰始初,辟丹阳郡主簿奉朝请太学博士,安成王抚军行参军,出为丹徒令。升明中,太祖嘉渊世学,取为骠骑参军,武陵王郎中令,补余姚令。未行,仍为义兴郡丞。永明初,转尚书外兵郎,历大司马司徒府参军竟陵王子良使渊撰见客谱,出为句容令。

先是谱学未有名家,渊祖弼之广集百氏谱记,专心治业。晋太元中,朝廷给弼之令史书吏,撰定缮写,藏秘阁及左民曹。渊父及渊三世传学,凡十八州士族谱,合百帙七百余卷,该究精悉,当世莫比。永明中,卫军王俭抄次百家谱,与渊参怀撰定。

建武初,渊迁长水校尉。荒伧人王泰宝买袭琅邪谱,尚书令王晏以启高宗,渊坐被收,当极法,子栖长谢罪,稽颡流血,朝廷哀之,免渊罪。数年,始安王遥光抚军咨议,不就,仍为北中郎参军。中兴元年,卒。年六十二。撰氏族要状及人名书,并行于世。

史臣曰:文章者,盖情性之风标,神明之律吕也。蕴思含毫,游心内运,放言落纸,气韵天成。莫不禀以生灵,迁乎爱嗜,机见殊门,赏悟纷杂。若子桓之品藻人才,仲治之区判文体,陆机辨于文赋,李充论于翰林,张视擿句褒贬,颜延图写情兴,各任怀抱,共为权衡。属文之道,事出神思,感召无象,变化不穷。俱五声之音响,而出言异句;等万物之情状,而下笔殊形。吟咏规范,本之雅什,流分条散,各以言区。若陈思代马群章,王粲飞鸾诸制,四言之美,前超后绝。少卿离辞,五言才骨,难与争鹜。桂林湘水,平子之华篇,飞馆玉池,魏文之丽篆,七言之作,非此谁先。卿、云巨丽,升堂冠冕,张、左恢廓,登高不继,赋贵披陈,未或加矣。显宗之述傅毅,简文之摛彦伯,分言制句,多得颂体。裴𬱟内侍,元规凤池,子章以来,章表之选。孙绰之碑,嗣伯喈之后,谢庄之诔,起安仁之尘,颜延杨瓒,自比马督,以多称贵,归庄为允。王褒僮约,束皙发蒙,滑稽之流,亦可奇玮。五言之制,独秀众品。习玩为理,事久则渎,在乎文章,弥患凡旧。若无新变,不能代雄。建安一体,典论短长互出;潘、陆齐名,机、岳之文永异。江左风味,盛道家之言,郭璞举其灵变,许询极其名理,仲文玄气,犹不尽除,谢混情新,得名未盛。颜、谢并起,乃各擅奇,休、鲍后出,咸亦标世。朱蓝共妍,不相祖述。今之文章,作者虽众,总而为论,略有三体。一则启心闲绎,托辞华旷,虽存巧绮,终致迂回。宜登公宴,本非准的。而疏慢阐缓,膏肓之病,典正可采,酷不入情。此体之源,出灵运而成也。次则缉事比类,非对不发,博物可嘉,职成拘制。或全借古语,用申今情,崎岖牵引,直为偶说。唯睹事例,顿失清采。此则傅咸五经,应璩指事,虽不全似,可以类从。次则发唱惊挺,操调险急,雕藻淫艳,倾炫心魂。亦犹五色之有红紫,八音之有郑、卫。斯鲍照之遗烈也。三体之外,请试妄谈。若夫委自天机,参之史传,应思悱来,勿先构聚。言尚易了,文憎过意,吐石含金,滋润婉切。杂以风谣,轻唇利吻,不雅不俗,独中胸怀。轮扁斲轮,言之未尽,文人谈士,罕或兼工。非唯识有不周,道实相妨,谈家所习,理胜其辞,就此求文,终然翳夺。故兼之者鲜矣。

赞曰:学亚生知,多识前仁。文成笔下。芬藻丽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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