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春正月癸卯,拜沮渠無諱為征西大將軍、涼州牧、酒泉王。甲辰,行幸溫泉。二月壬戌,車駕還宮。三月辛卯,葬惠太后於崞山。庚戌,新興王俊、略陽王羯兒有罪,並黜為公。辛亥,封蠕蠕郁久閭乞列歸為朔方王,沮渠萬年為張掖王。
夏四月,無諱走渡流沙,據鄯善。李暠孫寶據敦煌,遣使內附。五月,行幸陰山之北。閏月,劉義隆龍驤將軍裴方明、梁州刺史劉康祖寇南秦,南秦王楊難當敗,奔於上邽。六月丙戌,難當朝於行宮。先是,起殿於陰山之北,殿始成而難當至,因名曰廣德焉。
秋七月丙寅,詔安西將軍、建興公古弼督隴右諸軍及殿中虎賁與武都王楊保宗等從祁山南入,征西將軍、淮陽公皮豹子與琅邪王司馬楚之等督關中諸軍從散關西入,俱會仇池;鬱林公司馬文思為征南大將軍,進爵譙王,督洛豫諸軍事南趣襄陽;征南將軍東安公刁雍東趣廣陵,邀方明歸路。
四年春正月己巳,征西將軍皮豹子等大破劉義隆將於樂鄉,擒其將王奐之、王長卿等,強玄明、辛伯奮棄下辨遁走,追斬之,盡虜其眾。庚午,行幸中山。二月丙子,車駕至于恒山之陽,詔有司刊石勒銘。是月,克仇池。三月庚申,車駕還宮。壬戌,烏洛侯國遣使朝貢。
夏四月,武都王楊保宗謀反,諸將擒送京師;諸氐、羌復推保宗弟文德為主,圍仇池。丁酉,大赦天下。己亥,行幸陰山。五月,將軍古弼大破諸氐,解仇池圍。六月庚寅,詔曰:「朕承天子民,憂理萬國,欲令百姓家給人足,興於禮義。而牧守令宰不能助朕宣揚恩德,勤恤民隱,至乃侵奪其產,加以殘虐,非所以為治也。今復民貲賦三年,其田租歲輸如常。牧守之徒,各厲精為治,勸課農桑,不聽妄有徵發,有司彈糾,勿有所縱。」癸巳,大閱于西郊。
冬十一月,將軍皮豹子等追破劉義隆將於濁水。甲子,車駕至於朔方。詔曰:「朕承祖宗重光之緒,思闡洪基,恢隆萬世。自經營天下,平暴除亂,掃清不順,二十年矣。夫陰陽有往復,四時有代謝。授子任賢,所以休息,優隆功臣,式圖長久,蓋古今不易之令典也。其令皇太子副理萬機,總統百揆。諸朕功臣,勤勞日久,皆當以爵歸第,隨時朝請,饗宴朕前,論道陳謨而已,不宜復煩以劇職。更舉賢俊,以備百官。主者明為科制,以稱朕心。」十二月辛卯,車駕至自北伐。
戊申,詔曰:「愚民無識,信惑妖邪,私養師巫,挾藏讖記、陰陽、圖緯、方伎之書;又沙門之徒,假西戎虛誕,生致妖孽。非所以壹齊政化,布淳德於天下也。自王公已下至於庶人,有私養沙門、師巫及金銀工巧之人在其家者,皆遣詣官曹,不得容匿。限今年二月十五日,過期不出,師巫、沙門身死,主人門誅。明相宣告,咸使聞知。」庚戌,詔曰:「自頃以來,軍國多事,未宣文教,非所以整齊風俗,示軌則於天下也。今制自王公已下至於卿士,其子息皆詣太學。其百工伎巧、騶卒子息,當習其父兄所業,不聽私立學校。違者師身死,主人門誅。」
二月辛未,中山王辰等八將,以北伐後期,斬于都南。癸酉,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薨。庚辰,行幸廬闕。三月戊戌,大會于那南池。遣使者四輩使西域。甲辰,車駕還宮。癸丑,詔征西大將軍、司空、上黨王長孫道生鎮統萬。
夏四月乙亥,侍中、太宰、陽平王杜超為帳下所殺。五月丁酉,行幸陰山之北。六月,北部民殺立義將軍、衡陽公莫孤,率五千餘落北走。追擊于漠南,殺其渠帥,餘徙居冀、相、定三州為營戶。西平王吐谷渾慕利延殺其兄子緯代。是月,緯代弟叱力延等來奔,乞師。以叱力延為歸義王。
六年春正月辛亥,車駕行幸定州,引見長老,存問之。詔兼員外散騎常侍宋愔使劉義隆。二月,遂西幸上黨,觀連理樹於泫氏。西至吐京,討徙叛胡,出配郡縣。三月庚申,車駕還宮。詔諸有疑獄皆付中書,以經義量決。是月,酒泉公郝溫反於杏城,殺守將王幡。縣吏蓋鮮率宗族討溫,溫棄城走,自殺,家屬伏誅。
秋八月丁亥,封敕文入枹罕,分徙千家還上邽。壬辰,度歸以輕騎至鄯善,執其王真達以詣京師,帝大悅,厚待之。車駕幸陰山之北,次于廣德宮。詔發天下兵,三分取一,各當戒嚴,以須後命。徙諸種雜人五千餘家於北邊。令民北徙畜牧至廣漠,以餌蠕蠕。壬寅,高涼王那軍到曼頭城,慕利延驅其部落西渡流沙,那急追。故西秦王慕璝世子被囊逆軍拒戰,那擊破之,被囊輕騎遁走,中山公杜豐精騎追之,度三危,至雪山,生擒被囊、什歸及熾磐子成龍,送于京師。慕利延遂西入于闐國。
蓋吳遣其部落帥白廣平西掠新平,安定諸夷酋皆聚眾應之,殺汧城守將。吳遂進軍李閏堡,分兵掠臨晉巴東。將軍章直與戰,大敗之,兵溺死於河者三萬餘人。吳又遣兵西掠至長安,將軍叔孫拔與戰於渭北,大破之,斬首三萬餘級。
河東蜀薛永宗聚黨盜官馬數千匹,驅三千餘人入汾曲,西通蓋吳,受其位號。秦州刺史、金城公周鹿觀率眾討之,不克而還。庚午,詔殿中尚書、扶風公元處真,尚書、平陽公慕容嵩二萬騎討薛永宗;詔殿中尚書乙拔率五將三萬騎討蓋吳,西平公寇提三將一萬騎討吳黨白廣平。蓋吳自號天台王,署置百官。
七年春正月戊辰,車駕次東雍州。庚午,圍薛永宗營壘。永宗出戰,大敗,六軍乘之,永宗眾潰。永宗男女無少長赴汾水死。辛未,車駕南幸汾陰。庚辰,帝臨戲水。蓋吳退走北地。二月丙戌,幸長安,存問父老。丁亥,幸昆明池。丙申,幸盩厔,誅叛民耿青、孫溫二壘與蓋吳通謀者。軍次陳倉,誅散關氐害守將者。還幸雍城,田於岐山之陽。北道諸軍乙拔等大破蓋吳於杏城,吳棄馬遁走。
蓋吳復聚杏城,自號秦地王,假署山民,眾旅復振。於是遣永昌王仁、高涼王那督北道諸軍同討之。六月甲申,發定、冀、相三州兵二萬人屯長安南山諸谷,以防越逸。丙戌,發司、幽、定、冀四州十萬人築畿上塞圍,起上谷,西至于河,廣袤皆千里。
八年春正月,吐京胡阻險為盜。詔征東將軍武昌王提、征南將軍淮南王他討之,不下。山胡曹僕渾等渡河西,保山以自固,招引朔方諸胡。提等引軍討僕渾。二月己卯,高涼王那等自安定討平朔方胡,因與提等合軍,共攻僕渾,斬之,其眾赴險死者以萬數。癸未,行幸中山,頒賜從官文武各有差。高陽易縣民不從官命,討平之,徙其餘燼於北地。三月,河西王沮渠牧犍謀反,伏誅。徙定州丁零三千家於京師。
九年春正月,劉義隆遣使朝貢。氐楊文德受義隆官號,守葭蘆城,招誘武都、陰平五部氐民。詔仇池鎮將皮豹子討之,文德棄城南走,擒其妻子僚屬。義隆白水太守郎啟玄率眾救文德,豹子逆擊,大破之,啟玄、文德走還漢中。宕昌羌酋梁瑾慈遣使內附,并貢方物。二月癸卯,行幸定州。山東民飢,啟倉賑之。罷塞圍作。遂西幸上黨,誅潞叛民二千餘家,徙西河離石民五千餘家于京師。詔於壺關東北大王山累石為三封,又斬其北鳳皇山南足以斷之。三月,車駕還宮。
冬十月辛丑,恒農王奚斤薨。癸卯,以婚姻奢靡,喪葬過度,詔有司更為科限。癸亥,大赦天下。十有二月,詔成周公萬度歸自焉耆西討龜茲。皇太子朝于行宮,遂從北討,至于受降城,不見蠕蠕,因積糧城內,留守而還。北平王長孫敦坐事降爵為公。
十一年春正月乙酉,行幸洛陽,所過郡國,皆親對高年,存恤孤寡。以高涼王那為儀同三司。二月甲午,大蒐於梁川。皇子真薨。是月,大治宮室,皇太子居于北宮。車駕遂征懸瓠,益遣使者安慰境外之民,其不服者誅之。永昌王仁大破劉義隆將劉坦之、程天祚於汝東,斬坦之,擒天祚。
秋七月,義隆遣其輔國將軍蕭斌之率眾六萬寇濟州,刺史王買得棄州走,斌之遂入城,仍使寧朔將軍王玄謨西攻滑臺。詔枋頭鎮將、平南將軍、南康公杜道雋助守兗州。八月癸亥,田於河西。癸未,治兵於西郊。九月辛卯,輿駕南伐。癸巳,皇太子北伐,屯于漠南,吳王余留守京都。庚子,曲赦定冀相三州死罪已下。發州郡兵五萬分給諸軍。
冬十月癸亥,車駕止枋頭。詔殿中尚書長孫真率騎五千自石濟渡,備玄謨遁走。乙丑,車駕濟河,玄謨大懼,棄軍而走,眾各潰散,追躡斬首萬餘級,器械山積。帝遂至東平。蕭斌之棄濟州,退保歷城。乃命諸將分道並進:使征西大將軍永昌王仁自洛陽出壽春,尚書長孫真趨馬頭,楚王建趨鍾離,高涼王那自青州趨下邳。車駕自中道,十有一月辛卯,至于鄒山,劉義隆魯郡太守崔邪利率屬城降。使使者以太牢祀孔子。壬子,次于彭城,遂趨盱眙。頞盾國獻師子一。十有二月丁卯,車駕至淮。詔刈雚葦,汎筏數萬而濟。義隆盱眙守將臧質閉門拒守。將軍胡崇之等率眾二萬援盱眙。燕王譚大破之,梟崇之等,斬首萬餘級,淮南皆降。是月,永昌王仁攻懸瓠,拔之,獲義隆守將趙淮,送京師斬之。過定項城,及淮西,大破義隆將劉康祖,斬之,并虜將軍胡盛之、王羅漢等,傳致行宮。癸未,車駕臨江,起行宮於瓜步山。永昌王仁自歷陽至於江西,高涼王那自山陽至於廣陵,諸軍皆同日臨江,所過城邑,莫不望塵奔潰,其降者不可勝數。甲申,義隆使獻百牢,貢其方物,又請進女於皇孫以求和好。帝以師婚非禮,許和而不許婚,使散騎侍郎夏侯野報之。詔皇孫為書致馬通問焉。
正平元年春正月丙戌朔,大會群臣於江上,班賞各有差,文武受爵者二百餘人。丁亥,輿駕北旋。是月,破洛那、罽賓、迷密諸國各遣使朝獻。二月戊寅,車駕濟河。癸未,次于魯口。皇太子朝於行宮。三月己亥,車駕至自南伐,飲至策勳,告於宗廟。以降民五萬餘家分置近畿。賜留臺文武所獲軍資生口各有差。
夏五月壬寅,大赦。六月壬戌,改年。車師國王遣子入侍。詔曰:「夫刑網太密,犯者更眾,朕甚愍之。有司其案律令,務求厥中。自餘有不便於民者,依比增損。」詔太子少傅游雅、中書侍郎胡方回等改定律制。略陽王羯兒,儀同三司、高涼王那有罪賜死。戊辰,皇太子薨。壬申,葬景穆太子於金陵。
冬十月庚申,行幸陰山。劉義隆遣使朝貢。詔殿中將軍郎法祐使於義隆。己巳,司空、上黨王長孫道生薨。十有二月丁丑,車駕還宮。封皇孫濬為高陽王。尋以皇孫世嫡,不宜在藩,乃止。封秦王翰為東平王,燕王譚為臨淮王,楚王建為廣陽王,吳王余為南安王。
帝生不逮密太后,及有所識,言則悲慟,哀感傍人,太宗聞而嘉歎。暨太宗不豫,衣不釋帶。性清儉率素,服御飲膳,取給而已,不好珍麗,食不二味,所幸昭儀、貴人,衣無兼綵。群臣白帝更峻京邑城隍,以從周易設險之義,又陳蕭何壯麗之說。帝曰:「古人有言,在德不在險。屈丐蒸土築城,而朕滅之,豈在城也?今天下未平,方須民力,土功之事,朕所未為,蕭何之對,非雅言也。」每以財者軍國之本,無所輕費,至賞賜,皆是死事勳績之家,親戚受寵未曾橫有所及。臨敵常與士卒同在矢石之間,左右死傷者相繼,而帝神色自若,是以人思效命,所向無前。命將出師,指授節度,從命者無不制勝,違爽者率多敗失。性又知人,拔士於卒伍之中,惟其才效所長,不論本末。兼甚嚴斷,明於刑賞。功者賞不遺賊;罪者刑不避親,雖寵愛之,終不虧法。常曰:「法者,朕與天下共之,何敢輕也。」故大臣犯法,無所寬假。雅長聽察,瞬息之間,下人無以措其姦隱。然果於誅戮,後多悔之。司徒崔浩既死之後,帝北伐,時宣城公李孝伯疾篤,傳者以為卒也。帝聞而悼之,謂左右曰:「李宣城可惜。」又曰:「朕向失言。崔司徒可惜,李宣城可哀。」褒貶雅意,皆此類也。
初,世祖之伐河西也,李順等咸言姑臧無水草,不可行師。恭宗有疑色。及車駕至姑臧,乃詔恭宗曰:「姑臧城東西門外涌泉合於城北,其大如河。自餘溝渠流入澤中,其間乃無燥地。澤草茂盛,可供大軍數年。人之多言,亦可惡也。故有此敕,以釋汝疑。」恭宗謂宮臣曰:「為人臣不實若此,豈是忠乎!吾初聞有疑,但帝決行耳。幾誤人大事,言者復何面見帝也。」
真君四年,恭宗從世祖討蠕蠕,至鹿渾谷,與賊相遇,虜惶怖,部落擾亂。恭宗言於世祖曰:「今大軍卒至,宜速進擊,奄其不備,破之必矣。」尚書令劉潔固諫,以為塵盛賊多,出至平地,恐為所圍,須軍大集,然後擊之可也。恭宗謂潔曰:「此塵之盛,由賊恇擾,軍人亂故,何有營上而有此塵?」世祖疑之,遂不急擊,蠕蠕遠遁。既而獲虜候騎,世祖問之,對曰:「蠕蠕不覺官軍卒至,上下惶懼,引眾北走,經六七日,知無追者,始乃徐行。」世祖深恨之,自是恭宗所言軍國大事,多見納用,遂知萬機。
初,恭宗監國,曾令曰:「周書言:『任農以耕事,貢九穀;任圃以樹事,貢草木;任工以餘材,貢器物;任商以市事,貢貨賄;任牧以畜事,貢鳥獸;任嬪以女事,貢布帛;任衡以山事,貢其材;任虞以澤事,貢其物。』其制有司課畿內之民,使無牛家以人牛力相貿,墾殖鋤耨。其有牛家與無牛家一人種田二十二畝,償以私鋤功七畝,如是為差,至與小、老無牛家種田七畝,小、老者償以鋤功二畝。皆以五口下貧家為率。各列家別口數,所勸種頃畝,明立簿目。所種者於地首標題姓名,以辨播殖之功。」又禁飲酒、雜戲、棄本沽販者。墾田大為增闢。
正平元年六月戊辰,薨於東宮,時年二十四。庚午,冊曰:「嗚呼!惟爾誕資明叡,岐嶷夙成。正位少陽,克荷基構。賓于四門,百揆時敘;允釐庶績,風雨不迷。宜享無疆,隆我皇祚,如何不幸,奄焉殂殞,朕用悲慟于厥心!今使使持節兼太尉張黎、兼司徒竇瑾奉策,即柩賜諡曰『景穆』,以顯昭令德。魂而有靈,其尚嘉之。」高宗即位,追尊為景穆皇帝,廟號恭宗。
史臣曰:世祖聰明雄斷,威靈傑立,藉二世之資,奮征伐之氣,遂戎軒四出,周旋險夷。掃統萬,平秦隴,翦遼海,盪河源,南夷荷擔,北蠕削跡,廓定四表,混一戎華,其為功也大矣。遂使有魏之業,光邁百王,豈非神叡經綸,事當命世。至於初則東儲不終,末乃釁成所忽。固本貽防,殆弗思乎?恭宗明德令聞,夙世殂夭,其戾園之悼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