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閔仲叔者,世稱節士,雖周黨之潔清,自以弗及也。黨見其含菽飲水,遺以生蒜,受而不食。建武中,應司徒侯霸之闢。既至,霸不及政事,徒勞苦而已。仲叔恨曰:“始蒙嘉命,且喜且懼;今見明公,喜懼皆去。以仲叔爲不足問邪,不當闢也。闢而不問,是失人也。”遂辭出,投劾而去。復以博士徵,不至。
桓帝時,安陽人魏桓,字仲英,亦數被徵。其鄉人勸之行。桓曰:“夫幹祿求進,所以行其志也。今後宮千數,其可損乎?廄馬萬匹,其可減乎?左右悉權豪,其可去乎?”皆對曰:“不可。”桓乃慨然嘆曰:“喂桓生行死歸,宗諸子何有哉!”遂引身不出。
舉孝廉,賢良方正,特徵,皆以疾辭。延光二年,安帝以玄纁羔幣聘燮,及南陽馮良,二郡各遣丞掾致禮。宗族更勸之曰:“夫修德立行,所以爲國。自先世以來,勳寵相承,君獨何爲嗚東岡之陂乎?”燮曰:“吾既不能隱處巢穴,追綺季之跡,而猶顯然不遠父母之國,斯固以滑泥揚波,同其流矣。夫修道者,度其時而動。動而不時,焉得亨乎!”因自載到潁川陽城,遣門生送敬,遂辭疾而歸。良亦載病到近縣,送禮而還。詔書告二郡,歲以羊、酒養病。
良字君郎。出於孤微,少作縣吏。年三十,爲尉從佐。奉檄迎督郵,即路慨然,恥在廝役,因壞車殺馬,毀裂衣冠,乃遁至犍爲,從杜撫學。妻子求索,蹤跡斷絕。後乃見草中有敗車死馬,衣裳腐朽,謂爲虎狼盜賊所害,發喪制服。積十許年,乃還鄉里。志行高整,非禮不動,遇妻子如君臣,鄉黨以爲儀表。燮、良年皆七十餘終。
潁川荀淑至慎陽,遇憲於逆族,時年十四,淑竦然異之,揖與語,移日不能去。謂憲曰:“子,吾之師表也。”既而前至袁閬所,未及勞問,逆曰:“子國有顏子,寧識之乎?”閬曰:“見吾叔度邪?”是時,同郡戴良才高倨傲,而見憲未嘗不正容,及歸,罔然若有失也。其母問曰:“汝復從牛醫兒來邪?”對曰:“良不見叔度,不自以爲不及;既睹其人,則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固難得而測矣。”同郡陳蕃、周舉常相謂曰:“明月之間不見黃生,則鄙吝之萌復存乎心。”
及蕃爲三公,臨朝嘆曰“叔度若在,吾不敢先佩印綬矣。”太守王龔在郡,禮進賢達,多所降致,卒不能屈憲。郭林宗少遊汝南,先過袁閬,不宿而退,進往從憲,累日方還。或以問林宗。林宗曰:“奉高之器,譬諸氿濫,雖清而易挹。
延熹二年,尚書令陳蕃、僕射胡廣等上疏薦等曰:“臣聞善人天地之紀,政之所由也。《詩》雲:‘思皇多士,生此王國。’天挺俊乂,爲陛下出,當輔弼明時,左右大業者也。伏見處士豫章徐、彭城姜肱、汝南袁閎、京兆韋著、潁川李曇,德行純備,著於人聽。若使擢登三事,協亮天工,必能翼宣盛美,增光日月矣。”桓帝乃以安車玄纁,備禮徵之,並不至。帝因問蕃曰:“徐、袁閎、韋著誰爲先後?”蕃對曰:“閎生出公族,聞道漸訓。著長於三輔禮義之俗,所謂不扶自直,不鏤自雕。至於者,爰自江南卑薄之域,而角立傑出,宜當爲先。”
肱嘗與季江謁郡,夜於道遇盜,欲殺之。肱兄弟更相爭死,賊遂兩釋焉,但掠奪衣資而已。既至郡中,見肱無衣服,怪問其故,肱託以它辭,終不言盜。盜聞而感悔,後乃就精廬,求見徵君。肱與相見,皆叩頭謝罪,而還所略物。肱不受,勞以酒食而遣之。
中常侍曹節等專執朝事,新誅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欲借寵賢德,以釋衆望,乃白徵肱爲太守。肱得詔,乃私告其友曰:“吾以虛獲實,遂藉身價。明明在上,猶當固其本志,況今政在閹豎,夫何爲哉!”乃隱身遁命,遠浮海濱。再以玄纁聘,不就。即拜太中大夫,詔書至門。肱使家人對雲“久病就醫”。遂羸服間行,竄伏青州界中,賣卜給食。召命得斷,家亦不知其處,歷年乃還。年七十七,熹平二年終於家。弟子陳留劉操追慕肱德,共刊石頌之。
後郡召爲主簿,不行。遂隱居精學,博貫《五經》,兼明圖緯。始與濟陰王子居同在太學,子居臨歿,以身託蟠,蟠乃躬推輦車,送喪歸鄉里。遇司隸從事於河、鞏之間,從事義之,爲封傳護送,蟠不肯受,投傳於地而去。事畢還學。
太尉黃瓊闢,不就。及瓊卒,歸葬江夏,四方名豪會帳下者六七千人,互相談論,莫有及蟠者。唯南郡一生與相酬對,既別,執蟠手曰:“君非聘則徵,如是相見於上京矣。”蟠勃然作色曰:“始吾以子爲可與言也,何意乃相拘教樂貴之徒邪?”因振手而去,不復與言。再舉有道,不就。
先是京師遊士汝南範滂等非訐朝政,自公卿以下皆折節下之。太學生爭慕其風,以爲文學將興,處士複用。蟠獨嘆曰:“昔戰國之世,處士橫議,列國之王,至爲擁篲先驅,卒有坑儒燒書之禍,今之謂矣。”乃絕跡於梁、碭之間,因樹爲屋,自同傭人。居二年,滂等果罹黨錮,或死或刑者數百人,蟠確然免於疑論。
大將軍何進連徵不詣,進必欲致之,使蟠同郡黃忠書勸曰:“前莫府初開,至如先生,特加殊禮,優而不名,申以手筆,設几杖之坐。經過二載,而先生抗志彌高,所尚益固。竊論先生高節有餘,於時則未也。今潁川荀爽載病在道,北海鄭玄北面受署。彼豈樂羈牽哉,知時不可逸豫也。昔人之隱,遭時則放聲滅跡,巢棲茹薇。其不遇也,則裸身大笑,被髮狂歌。今先生處平壤,遊人間,吟典籍,襲衣裳,事異昔人,而欲遠蹈其跡,不亦難乎!孔氏可師,何必首陽。”蟠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