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尼,字景文,北平無終人。少好學,博通群籍,與上谷侯天護、頓丘李彪同志齊名。幽州刺史胡泥以尼學藝文雅,乃表薦之。徵拜祕書著作郎,奏佛道宜在史錄。後改中書學為國子學,時中書監高閭、侍中李沖等以尼碩學博識,舉為國子祭酒。高祖嘗親在苑堂講諸經典,詔尼侍聽,賜帛百匹。尼後兼幽州中正。出為幽州平北府長史,帶漁陽太守,未拜,坐為中正時受鄉人財貨免官。尼每自傷曰:「吾昔未仕,不曾羨人,今日失官,與本何異?然非吾宿志,命也如何!」既而還鄉,遂卒於冀州,年六十一。有書數千卷。所造字釋數十篇,未就而卒,其從孫太學博士承慶遂撰為字統二十卷,行於世。
伯慶從父弟藻,字景德。少孤,有雅志,涉獵經史。太和初,舉秀才,射策高第。以母疾還。徵拜中書博士,詔兼禮官,拜燕宣王廟於長安。還,授寧遠將軍,賜爵魏昌男。選為廷尉正,轉考功郎中。除建德太守。以清貧,賜帛六十匹。尋假寧遠將軍,領統軍,外防內撫,甚得居邊之稱。解任還家,久之,除兗州左將軍府長史,又拜瀛州安東府長史,加揚烈將軍。藻以年老歸家,闔門不關世事。孝昌中,在鄉為賊帥杜洛周所囚,發病卒。永熙中,贈征虜將軍、幽州刺史。
太和中,從大將軍宋王劉昶征義陽,板府法曹行參軍,假陵江將軍。昶嚴暴,治軍甚急,三軍戰慄無敢言者。固啟諫,并面陳事宜。昶大怒,欲斬之,使監當攻道。固在軍勇決,志意閑雅,了無懼色。昶甚奇之。軍還,言之高祖。年三十餘,始辟大將軍府參軍事,署城局,仍從昶鎮彭城,板兼長史。俄以憂去任。
裴叔業以淮南內附,世宗詔平南將軍、廣陵侯元衎與司徒、彭城王勰同鎮壽春,敕固為衎司馬。還,除太尉西閤祭酒,兼廷尉評。上改定律令議。除給事中。出為試守北平太守,甚有惠政。久之,以公事免。後除給事中,領侍御史。轉治書,劾奏廣平王懷、汝南王悅、南陽長公主。及使懷荒,鎮將萬貳望風逃走。劾恒農太守裴粲免官。
時世宗廣訪得失,固上讜言表曰:「臣聞為治不在多方,在於力行而已。當今之務,宜早正東儲,立師傅以保護,立官司以防衛,以係蒼生之心;攬權衡,親宗室,強幹弱枝,以立萬世之計;舉賢良,黜不肖,使野無遺才,朝無素餐;孜孜萬幾,躬勤庶務,使民無謗讟之響;省徭役,薄賦斂;修學官,遵舊章;貴農桑,賤工賈;絕談虛窮微之論,簡桑門無用之費。以存元元之民,以救飢寒之苦,上合昊天之心,下悅億兆之望。然後備器械,修甲兵,習水戰,滅吳會,撰封禪之禮,襲軒唐之軌,同彼七十二君之徽號,協定鼎嵩河之心,副高祖殷勤之寄。上與三皇比隆,下與五帝齊美。豈不茂哉!臣位卑識昧,言不及義,屬聖明廣訪,敢獻瞽言。伏願陛下留神,少垂究察。」
初,世宗委任群下,不甚親覽,好桑門之法。尚書令高肇以外戚權寵,專決朝事;又咸陽王禧等並有釁故,宗室大臣,相見疏薄;而王畿民庶,勞弊益甚。固乃作南、北二都賦,稱恒代田漁聲樂侈靡之事,節以中京禮儀之式,因以諷諫。辭多不載。
世宗末,中尉王顯起宅既成,集僚屬饗宴。酒酣問固曰:「此宅何如?」固對曰:「晏嬰湫隘,流稱于今;豐屋生災,著於周易。此蓋同傳舍耳,唯有德能卒。願公勉之。」顯默然。他日又謂固曰:「吾作太府卿,庫藏充實,卿以為何如?」固對曰:「公收百官之祿四分之一,州郡贓贖悉入京藏,以此充府,未足為多。且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豈不戒哉!」顯大不悅,以此銜固。又有人間固於顯,顯因奏固剩請米麥,免固官。
紹有周之遐軌兮,初錫世於河陽。建甸侯而列爵兮,與王室而並昌。遭季葉之紛亂兮,仍矯跡於良鄉。棄侯衛之楨弼兮,乃殖根於幽方。自祖考而輝烈兮,逮余躬而翳微。懼堂構之頹撓兮,恐崩毀其洪基。心惴惴而慄慄兮,若臨深而履薄。登喬木而長吟兮,抗幽谷而靡託。何身輕而任重兮,懼顛墜於峻壑。憑神明之扶助兮,雖幽微而獲存。賴先后之醇德兮,乃保護其遺孫。
或垂綸於渭濱兮,有胥靡於傅巖。既應繇而赴兆兮,作殷周之元鑒。孔栖栖而不息兮,終見黜於庶邦。墨馳騁而不已兮,亦舉世而不容。有鸞孤而爭國兮,有讓位而採薇。有躍馬而赴會兮,有棲遲以俟時。曹納辛而袁亡兮,袁戮田而曹盛。鮑授州而得時兮,韓棄牧而失性。趙堯門而誕聖兮,終夭隱而不繁。衛泯軀於世難兮,啟洪業於宣元。釋皋繇之法憲兮,見蓼六之先亡。練疑枉於怨獄兮,寧于公之獨昌。明禍福之同門兮,知休咎之異塗。尋倚伏之無源兮,或先詘而後舒。
賜憑軒而策駟兮,撫清琴而自娛。憲服弊於陋巷兮,蘊六藝於蓬廬。勃計行而致位兮,錯謀合而身傾。蕭功成而福集兮,韓勳立而禍并。紛回平而綿結兮,亮未識其幽情。有積毀而恩昵兮,有積譽而寵衰。或形乖而意合兮,或身密而志離。情與貌而紛競兮,體與識而交馳。
旦流言而見疑,先緣謗而益信。樂食子而中疏兮,巴放麑而日進。或舉世而稱賢兮,偶不合於主心。或居鄉而三黜兮,獨為時之所欽。或負鼎而干主兮,或杖策於幽林。或望旗而色阻兮,或臨危而撫琴。道有大而由小兮,義有顯而必微。理貴在於得要兮,事終成於會機。每一日而三省兮,亦有念而九思。孰有是而可是兮,孰有非而可非。
石育子而啟夏兮,鳦遺卵而孕殷。鳥藉冰而存棄兮,虎乳孩以字文。發昇舟而魚躍兮,季潛軀而覆雲。或揮戈而爭帝兮,或洗耳而辭君。道曲成而不一兮,神參差而異兆。茲聖達之未明兮,豈前修之克了。迷白日之近遙兮,方有闚於天表。且臨海而觀瀾兮,何津源之杳杳。
弟成師而害兄兮,父純臣而烹子。識同命於三君兮,兆先見於矞姒。始樓桑而發輝兮,終龍變於巴庸。繞閶門而結慶兮,鬱蟬蛻於三江。水浩浩而襄陵兮,竊息壤而瘠之。鯀殛死於羽山兮,禹宣力而營之。鑿龍門以通河兮,疏九江而入海。總九州以攸同兮,甄五都之所在。雖父子之同氣兮,乃業行之丕改。
以患蹇為福兮,痛比干之殘軀。以佞諛為獲安兮,哂宰嚭之見屠。以舉士而受賞兮,悼史遷之腐刑。以進為無益兮,見鄂秋之專城。以仁義為桎梏兮,信揖讓之勞疲。以放曠為懸解兮,傷六親之乖離。哀越種之被戮兮,嘉范蠡之脫羈。欽四皓之高尚兮,歎伊周之涉危。望仗鉞而先鋒兮,光安車而弗顧。求封賞於寸心兮,夢台袞於遠慮。或忌賢而獨立,或篡君以自樹。既思匿而名揚兮,亦求清而反汙。
見眾兆之紛錯兮,睹變化之無方。心營營而擾擾兮,乃探衷而準常。儼端坐於弊筵兮,始拂龜而整策。冀靈鑒之祐余兮,願告余以忠益。龜發兆以施靈兮,利去華而守約。蓍布列而成卦兮,保龍潛而勿躍。踵嘉遁之玄蹤兮,追考盤於巖壑。登名山以恬澹兮,辭朝巿之紛若。奉貞吉於占繇兮,翻夕警而晨裝。
揖許公於箕嶺兮,諮夷齊於首陽。瞻嵩華之嵁崿兮,眺恒碣之䃐磄。陵江湖之駭浪兮,昇醫閭之尚羊。乘玄虯之弈弈兮,鳴玉鑾之瑲瑲。浮滄波而濯足兮,入三山而解裳。謁伯禹於塗山兮,詰三苗於三危。登蒼梧而遐眺兮,訪二妃於有媯。追祝融於荊芊兮,問洛宓於馮夷。
陵回飆而上驤兮,窮深谷而下馳。沿扶水而遠矚兮,見虞淵之威微。乖閬風之峻岅兮,覿王母於崦嵫。昇瑤臺而奏歌兮,坐瓊室而賦詩。託赤水以寄命兮,附光風以傳辭。出琨岫之崢嶸兮,入氾林之杳鬱。採鍾山之玉瑛兮,收珠澤之珂珬。
攜羽民而遠遊兮,探長生之妙術。騰雲霧而窈冥兮,變域中之穢質。望玄闕之寂寥兮,過寒門而懷悲。揖若士於霄際兮,求霧塵於海湄。憑帝臺而肆眺兮,歷層冰而風馳。越弱水之渟濙兮,躡不周之嶮巇。屑瓊蘂以為糧兮,斟玉液以為漿。結秋蘭以為珮兮,攬白蜺以為裳。
聳景雲而上征兮,撫閶闔而啟扉。肅百神而警策兮,奏中皇於紫微。聆鈞天而九變兮,耽廣樂而忘歸。忽心移而志駭兮,戀舊京而依依。握招搖以為旆兮,巡天漢而下遊。建雲旗之逶迤兮,御回風之瀏瀏。策王良以斂轡兮,命風伯以挾輈。符屏翳以清路兮,告河鼓以具舟。
聊右次於析木兮,遹回駕於青丘。訪古人以首陽兮,亦問道於鷞鳩。睹三韓之累累兮,見卉服之悠悠。瞻雒常之鬱鬱兮,貢楛矢之啾啾。心怊怊而惕惕兮,志憫憫而綿綿。伊五嶽之堆堆兮,何四海之涓涓。瞻九河其如帶兮,觀三江其沉然。夫五都之總總兮,尚何足以遊盤。彼八方之局促兮,殊無可以達觀。方吞霞而棄粒兮,亦屑玉而鍊丹。漱醴泉以養氣兮,吸沆瀣以當餐。蔭建木之長柯兮,援木禾之修莖。咀玉髓而充渴兮,嚼正陽以長生。參松喬而撫翰兮,侶浮丘而上征。
嗟域中之默默兮,詎攄寫其深情。情盤桓而猶豫兮,志狐疑而未決。久放蕩而不還兮,心惆悵而不悅。憶慈親於故鄉兮,戀先君於丘墓。回遊駕而改轅兮,縱歸轡而緩御。僕眷眷於短銜兮,馬依依於跬步。還故園而解羈兮,入茅宇而返素。耕東皋之沃壤兮,釣北湖之深潭。養慈顏於婦子兮,競獻壽而薦甘。朝樂酣於濁酒兮,夕寄忻於素琴。誦風雅以導志兮,蘊六籍於胸襟。敦儒墨之大教兮,崇逸民之遠心。播仁聲於終古兮,流不朽之徽音。進不求於聞達兮,退不營於榮利。泛若不繫之舟兮,湛若不用之器。不潔其身兮,不屑於位。不拘小節兮,不求曲備。資靈運以託己兮,任性命之遭隨。既聽天而委化兮,無形志之兩疲。除紛競而靖默兮,守沖寂以無為。寄後賢以籍賞兮,寧怨時之弗知。
亂曰:稟元承命,人最靈兮。夭壽否泰,本天成兮。體源究道,歸聖哲兮。隨化委遇,能達節兮。顯親揚名,德之上兮。保家全身,亦厚量兮。趣世浮動,違性命兮。鑒始究終,同水鏡兮。志願不合,思遠遊兮。陵虛騁志,從所求兮。周歷四極,騰八表兮。形勞志沮,未衷道兮。反我遊駕,養慈親兮。躬耕練藝,齊至人兮。固又作刺讒疾嬖幸詩二首曰:
巧佞!巧佞!讒言興兮。營營習習,似青蠅兮。以白為黑,在汝口兮。汝非蝮蠆,毒何厚兮。巧佞!巧佞!一何工矣。司間司忿,言必從矣。朋黨噂沓,自相同矣。浸潤之譖,傾人墉矣。成人之美,君子貴焉。攻人之惡,君子恥焉。汝何人斯?譖毀日繁。予實無罪,騁汝詭言。番番緝緝,讒言側入。君子好讒,如或弗及。天疾讒說,汝其至矣。無妄之禍,行將及矣。泛泛遊鳧,弗制弗拘。行藏之徒,或智或愚。維予小人,未明茲理。毀與行俱,言與釁起。我其懲矣,我其悔矣。豈求人兮,忠恕在己。
彼諂諛兮,人之蠹兮。剌促昔粟,罔顧恥辱,以求媚兮。邪干側入,如恐弗及,以自容兮。志行褊小,好習不道。朝挾其車,夕承其輿。或騎或徒,載奔載趨。或言或笑,曲事親要。正路不由,邪徑是蹈。不識大猷,不知話言。其朋其黨,其徒實繁。有詭其行,有佞其音。蘧蒢戚施,邪媚是欽。既詭且妒,以逞其心。是信是任,敗其以多。不始不慎,末如之何。習習宰嚭,營營無極。梁丘寡智,王鮒淺識。伊戾、息夫,異世同力。江充、趙高,甘言似直。豎刁、上官,擅生羽翼。乃如之人,僭爽其德。豈徒喪邦,又亦覆國。嗟爾中下,其親其昵。不謂其非,不覺其失。好之有年,寵之有日。我思古人,心焉若疾。凡百君子,宜其慎矣。覆車之鑒,近可信矣。言既備矣,事既至矣。反是不思,維塵及矣。
肅宗即位,除尚書考功郎,奏諸秀孝中第者聽敘,自固始。大軍征硤石,敕為僕射李平行臺七兵郎。平奇固勇敢,軍中大事悉與謀之。又命固節度水軍,固設奇計先期乘賊,獲其外城。軍罷,太傅、清河王懌舉固,除步兵校尉,領汝南王悅郎中令。尋加寧遠將軍。時悅年少,行多不法,屑近小人。固上疏切諫,并面陳往代諸王賢愚之分,以感動悅,悅甚敬憚之。懌大悅,以為舉得其人。熙平二年,除洛陽令,將軍如故。在縣甚有威風。丁母憂,號慕毀病,杖而能起。練禫之後,猶酒肉不進。時固年踰五十,而喪過於哀,鄉黨親族咸歎服焉。
神龜末,清河王懌領太尉,辟固從事中郎。屬懌被害,元叉秉政,朝野震悚。懌諸子及門生吏僚莫不慮禍,隱避不出,素為懌所厚者彌不自安。固以嘗被辟命,遂獨詣喪所,盡哀慟哭,良久乃還。僕射游肇聞而歎曰:「雖欒布、王脩何以尚也,君子哉若人!」及汝南王悅為太尉,選舉多非其人,又輕肆檛撻,固以前為元卿,雖離國,猶上疏切諫。事在悅傳。悅辟固為從事中郎,不就。
正光二年,京兆王繼為司徒,高選官僚,辟固從事中郎,加鎮遠將軍。府解,除前軍將軍,鎮遠如故。又典科揚州勳賞。初硤石之役,固有先登之功,而朝賞未及,至是與尚書令李崇訟勳更表。崇雖貴盛,固據理不撓,談者稱焉。四年九月卒,時年五十七。贈輔國將軍、太常少卿,諡曰文。
及世宗即位,以侍從之勤,轉輔國將軍。任城王澄之圍鍾離也,以思伯持節為其軍司。及澄失利,思伯為後殿。澄以思伯儒者,謂之必死。及至,大喜,曰:「仁者必有勇,常謂虛談,今於軍司見之矣。」思伯託以失道,不伐其功,時論稱其長者。後為河內太守,不拜。尋除鴻臚少卿,以母憂免。服闋,徵為滎陽太守,有政績。遷征虜將軍、南青州刺史。初,思伯與弟思同師事北海陰鳳授業,無資酬之,鳳遂質其衣物。及思伯之部,送縑百匹遺鳳,因具車馬迎之,鳳慚不往。時人稱嘆焉。尋以父憂免。後除征虜將軍、光祿少卿,仍拜左將軍、兗州刺史。
肅宗時,徵為給事黃門侍郎。因請拜掃,還鄉里。未拜,以風聞免。尋除右將軍、涼州刺史。思伯以州邊遠,不樂外出,辭以男女未婚。靈太后不許,舍人徐紇言之,得改授太尉長史。又除安東將軍、廷尉卿。思伯自以儒素為業,不好法律,希言事。俄轉衛尉卿。
于時議建明堂,多有同異。思伯上議曰:「按周禮考工記云:夏后氏世室,殷重屋,周明堂,皆五室。鄭注云:『此三者,或舉宗廟,或舉王寢,或舉明堂,互言之,以明其制同也。』若然,則夏殷之世已有明堂矣。唐虞以前,其事未聞。戴德禮記云:明堂凡九室,十二堂。蔡邕云:『明堂者,天子太廟,饗功養老,教學選士,皆於其中,九室十二堂。』按戴德撰記,世所不行。且九室十二堂,其於規制,恐難得厥衷。周禮營國,左祖右社,明堂在國之陽,則非天子太廟明矣。然則禮記月令,四堂及太室皆謂之廟者,當以天子暫配享五帝故耳。又王制云:『周人養國老於東膠。』鄭注云:東膠即辟雍,在王宮之東。又詩大雅云:『邕邕在宮,肅肅在廟。』鄭注云:『宮,謂辟雍宮也,所以助王。養老則尚和,助祭則尚敬。』又不在明堂之驗矣。按孟子云:『齊宣王謂孟子曰,吾欲毀明堂。』若明堂是廟,則不應有毀之問。且蔡邕論明堂之制云:『堂方一百四十尺,象坤之策;屋圓徑二百一十六尺,象乾之策;方六丈,徑九丈,象陽陰九六之數;九室以象九州;屋高八十一尺,象黃鍾九九之數;二十八柱以象宿;外廣二十四丈以象氣。』按此皆以天地陰陽氣數為法,而室獨象九州,何也?若立五室以象五行,豈不快也?如此,蔡氏之論非為通典,九室之言或未可從。竊尋考工記雖是補闕之書,相承已久,諸儒注述無言非者,方之後作,不亦優乎?且孝經援神契、五經要義、舊禮圖,皆作五室,及徐劉之論,同考工者多矣。朝廷若獨絕今古,自為一代制作者,則所願也。若猶祖述舊章,規摹前事,不應捨殷周成法,襲近代妄作。且損益之極,極於三王,後來疑議,難可準信。鄭玄云:『周人明堂五室,是帝各有一室也,合於五行之數,周禮依數以為之室。施行于今,雖有不同,時說然耳。』尋鄭此論,非為無當。按月令亦無九室之文,原其制置,不乖五室。其青陽右个即明堂左个,明堂右个即總章左个,總章右个即玄堂左个,玄堂右个即青陽左个。如此,則室猶是五,而布政十二。五室之理,謂為可安。其方圓高廣,自依時量。戴氏九室之言,蔡子廟學之議,子幹靈臺之說,裴逸一屋之論,及諸家紛紜,並無取焉。」學者善其議。
又遷太常卿,兼度支尚書,轉正都官。時太保崔光疾甚,表薦思伯為侍講,中書舍人馮元興為侍讀。思伯遂入授肅宗杜氏春秋。思伯少雖明經,從官廢業,至是更延儒生夜講晝授。性謙和,傾身禮士,雖在街途,停車下馬,接誘恂恂,曾無倦色。客有謂思伯曰:「公今貴重,寧能不驕?」思伯曰:「衰至便驕,何常之有?」當世以為雅談。為元叉所寵,論者譏其趣勢。孝昌元年卒。贈鎮東將軍、青州刺史,又贈尚書右僕射,諡曰文貞。
思伯弟思同,字士明。少厲志行,雅好經史。釋褐彭城王國侍郎,五遷尚書考功郎,青州別駕。久之,遷鎮遠將軍、中散大夫、試守滎陽太守。尋即真。後除平南將軍、襄州刺史。雖無明察之譽,百姓安之。及元顥之亂也,思同與廣州刺史鄭先護並不降。莊帝還宮,封營陵縣開國男,邑二百戶,除撫軍將軍、給事黃門侍郎、青州大中正。又為鎮東、金紫光祿大夫,仍兼黃門。尋加車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遷鄴後,除黃門侍郎、兼侍中、河南慰勞大使。仍與國子祭酒韓子熙並為侍講,授靜帝杜氏春秋。又加散騎常侍,兼七兵尚書。尋拜侍中。興和二年卒。贈使持節、都督青徐光三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尚書右僕射、司徒公、青州刺史,諡曰文獻。
思同之侍講也,國子博士遼西衛冀隆為服氏之學,上書難杜氏春秋六十三事。思同復駁冀隆乖錯者十一條。互相是非,積成十卷。詔下國學集諸儒考之,事未竟而思同卒。卒後,魏郡姚文安、樂陵秦道靜復述思同意。冀隆亦尋物故,浮陽劉休和又持冀隆說。至今未能裁正焉。
李叔虎,勃海蓨人也。從祖金,世祖神䴥中與高允俱被徵,位至征南從事中郎。叔虎好學博聞,有識度,為鄉閭所稱。太和中,拜中書博士,與清河崔光、河間邢巒並相親友。轉議郎。久之,遷太尉從事中郎,轉國子博士、本國中正,攝樂陵中正。性清直,甚有公平之稱。後兼散騎侍郎、太極都將。事訖,除高陽太守,固辭不拜。尋除顯武將軍、太尉高陽王雍諮議參軍事,雍以其器操重之。尋除假節、行華州事,為吏民所稱。永平四年卒,年五十四。贈冠軍將軍、南青州刺史,諡曰穆。
鳳從子長仁,字景安。頗有學涉。舉秀才,射策高第。拜中書博士,轉中書侍郎。累遷平南將軍、沛郡太守,仍為彭城太守。又從尉元討定南境,賜爵延陵男。徵拜員外散騎常侍,使於劉準。行還,以疾除北海內史,詔賜醫藥。凡在三郡,吏民安之。尋卒。武定中,贈安南將軍、七兵尚書、冀州刺史,男如故。
子象,字孟則。清簡有風概,博涉群書。初襲爵,為徐州平東府功曹參軍。遷冀州治中,有勤績。久之,拜散騎侍郎,加寧朔將軍,尋轉中書侍郎。出為青州太傅開府諮議參軍、行北徐州事、本將軍、光祿大夫。齊文襄王引為開府諮議參軍,加征東將軍。興和二年,兼散騎常侍,使於蕭衍。三年卒,贈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諡曰文簡,以子子貞預義之勤也。
路恃慶,字伯瑞,陽平清淵人也。祖綽,陽平太守。恃慶有幹用,與廣平宋翻俱知名,為鄉閭所稱,相州刺史李安世並表薦之。太和中,除奉朝請。恃慶以從兄文舉有才望,因推讓之。高祖遂並拜焉。稍遷尚書儀曹郎,轉左民郎,行潁川郡。出為華州安定王征虜府長史。尋以母憂去職。仍轉定州河間王琛長史。琛貪暴肆意,恃慶每進苦言。年四十八,卒。贈左將軍、安州刺史,諡曰襄。子祖璧,給事中。
時天下多事,思令乃上疏曰:「臣聞國之大事,唯祀與戎。戎之有功,在於將帥。三代不必別民,取治不等;五霸不必異兵,各能克定。有湯武之賢,猶須伊望之佐;堯舜之聖,尚有稷契之輔。得其人也,六合唾掌可清;失其人也,三河方為戰地。何者?動之甚易,靖之至難。竊以比年以來,將帥多是寵貴子孫,軍幢統領,亦皆故義託附。貴戚子弟未經戎役,至於銜杯躍馬,志逸氣浮,軒眉攘腕,便以攻戰自許。及臨大敵,怖懼交懷,雄圖銳氣,一朝頓盡。乃令羸弱在前以當銳,強壯居後以安身。兼復器械不精,進止不集,任羊質之將,驅不練之兵,當負險之眾,敵數戰之虜,欲令不敗,豈有得哉!是以兵知必敗,始集而先逃;將又怖敵,遷延而不進。國家便謂官號未滿,重爵屢加,復疑賞賚之輕,金帛日賜。帑藏空虛,民財殫盡。致使賊徒更增,膽氣益盛,生民損耗,荼毒無聊。主歎臣哀,何心寢食。臣雖位微,竊不遑舍。臣聞孝行出於忠貞,節義率多果決。德可感義夫,恩可勸死士。今若捨上所輕,求下所重。黜陟幽明,賞罰善惡。搜徒簡卒,練兵習武,甲密弩強,弓調矢勁。謀夫既設,辯士先陳,曉以安危,示其禍福。如其不悛,以我義順之師討茲悖逆之豎,豈異厲蕭斧而伐朝菌,鼓洪爐而燎毛髮,雖愚者知其不旋踵矣。敢以愚短,昧死陳誠。」
尋拜假節、征虜將軍、陽平太守。又割冀州之清河、相州之陽平、齊州之平原以為南冀州,仍以思令為左將軍、南冀州刺史、假平東將軍、都督。時葛榮遣其清河太守季虎據高唐城以招叛民,思令乃命麾下并率鄉曲潛軍夜往,出其不意,遂大破之,徐乃收眾南還。又詔思令并領冀州流民。及葛榮滅,還鎮平原。
房亮,字景高,清河人也。父法延,譙郡太守。亮好學,有節操。太和中,舉秀才,為奉朝請。拜祕書郎,又兼員外散騎侍郎,副中書侍郎宋弁使於蕭賾。還,除尚書二千石郎中、濟州中正。兼員外常侍,使高麗,高麗王託疾不拜。以亮辱命,坐白衣守郎中。後除濟北太守,轉平原太守,以清嚴稱。時冀州刺史、京兆王愉據州反,平原界在河北,與愉接境。愉乃遣人說亮,啖以榮利。亮即斬其使人,發兵防捍。愉怒,遣其大將張靈和率眾攻亮。亮督厲兵民,喻以逆順,出城拒擊,大破之。尋遭憂解任。服終,除左將軍、汲郡太守。遷前將軍、東荊州刺史。亮留心撫納,夷夏安之。時邊州刺史例得一子出身,亮不言其子而啟弟子超為奉朝請。議者稱之。轉平東將軍、滄州刺史,入為光祿大夫,加安東將軍。永安二年卒,年七十一。贈撫軍將軍、齊州刺史。
詮弟悅,字季欣。解褐廣平王懷國常侍,轉青州平東府中兵參軍,加宣威將軍。遷高陽太守,轉廣川太守,加鎮遠將軍。普泰中,濟州刺史張瓊表所部置南清河郡,仍請悅為太守,朝廷從之。凡歷三郡,民吏安之。遷平東將軍、太中大夫。興和二年卒,年七十。贈征東將軍、濟州刺史。
太和二十三年,尚書僕射、任城王澄奏世表為國子助教,頗失意。後轉司徒記室。與武威賈思伯、范陽盧同、隴西辛雄等並相友善。侍中崔光,鄉里貴達,每稱美之。遇患歸鄉。永平中,除兗州左將軍府司馬,非其所願,復以病解。延昌中,除清河太守,治官省約,百姓安之。正光中,拜前將軍、通直散騎常侍。大將軍、京兆王繼西征,以為從事中郎,攝中水兵事,自當煩劇,論者皆稱其能。還都,拜司空長史。孝昌中,青齊頻年反亂,詔世表持節慰喻。還都,轉尚書右丞。
後加征虜將軍,出行豫州刺史。值蕭衍將湛僧珍陷東豫州,州民劉獲、鄭辯反於州界,為之內應。朝廷以源子恭代世表為州,以世表為東南道行臺,率元安平、元顯伯、皇甫鄧林等討之。於時賊眾強斷小殷關,驛使不通。諸將以士馬單少,皆敗散之餘,不敢復戰,咸欲保城自固。世表時患背腫,乃輿病出外,呼統軍是云寶謂之曰:「湛僧珍所以敢深入為寇者,以獲、辯皆州民之望,為之內應。向有驛至,知劉獲移軍欲迎僧珍,去此八十里。今出其不意,一戰可破。獲破,則僧珍自走,東南清服,卿之功也。」乃簡選兵馬,付寶討之。促令發軍,日暮出城,比曉兵合。賊不意官軍卒至,一戰破獲,諸賊悉平,湛僧珍退走。唯鄭辯與子恭親舊,亡匿子恭所。世表召諸將吏,眾責子恭,收辯斬之,傳首京師。敕遣中使宣旨慰喻,賜馬二匹、衣服被褥。復以世表行豫州事,行臺如故。
潘永基,字紹業,長樂廣宗人也。父靈虯,中書侍郎。永基性通率,輕財好施。為冀州鎮東府法曹行參軍,遷威烈將軍、揚州曲陽戍主,轉西硤石戍主,治陳留、南梁二郡事,頗有威惠。轉揚州車騎府主簿。累遷虎賁中郎將、直寢、前將軍。出為持節、平北將軍、冀州防城都督、長樂太守。于時葛榮攻信都,長圍遏水以灌州城。永基與刺史元孚同心戮力,晝夜防拒。外無軍援,內乏糧儲,從春至冬,力窮乃陷。榮欲害孚,永基請以身代孚死。
永安二年,除潁川太守,遷鎮東將軍、東徐州刺史。時蕭衍將曹世宗、馬洪武等率眾來寇,永基出討,破之。永熙中,為征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遷車騎將軍、左光祿大夫。尋加衛大將軍,復除東徐州刺史。前後在州,為吏民所樂。代還京師,元象初卒,年五十六。贈散騎常侍、都督冀瀛滄三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尚書右僕射、司徒公、冀州刺史。
朱元旭,字君昇,本樂陵人也。祖霸,真君末南叛,投劉義隆,遂居青州之樂陵。元旭頗涉子史,開解几案。起家清河王國常侍。太學博士、員外散騎侍郎。頻使高麗。除尚書度支郎中。神龜末,以郎選不精,大加沙汰。元旭與隴西辛雄、范陽祖瑩、泰山羊深、西平源子恭並以才用見留。尋加鎮遠將軍、兼尚書右丞,仍郎中、本州中正。時關西都督蕭寶夤啟云:「所統十萬,食唯一月。」於是肅宗大怒,召問所由。錄、令以下,皆推罪於元旭。元旭入見,於御座前屈指校計寶夤兵糧乃踰一年,事乃得釋。除通直散騎常侍。永安初,加平東將軍、尚書左丞、光祿大夫。後轉司農少卿。遷衛將軍、左光祿大夫。天平中,復拜尚書左丞。既無風操,俛仰隨俗,性多機數,自容而已。於時朝廷分汲郡、河內二界挾河之地以立義州,安置關西歸款之戶,除元旭使持節、驃騎將軍、義州刺史。武定三年夏,卒於州,年六十七。贈本將軍、幽州刺史。
史臣曰:陽尼學義之跡,世不乏人。固遠氣正情,文學兼致。賈思伯門有舊業,經明行修,唯兄及弟,並標儒素。李、路器尚所及,俱可觀者。象風彩詞涉,亦當年之俊民。房亮、曹世表、潘永基、朱元旭,拔萃從宦,咸享名器,各有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