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令色巧言,矯情飾貌,邀眄睞之利,射咳唾之私,此蓋苟進之常也。故甚者刑身瀹子,其次舐痔嘗癰,況乃散金秦貨,輸錢漢爵,又何怪哉?若夫地窮尊貴,嗜欲所攻,聖達其猶病諸,中庸固不能免。男女性態,其揆斯一,二代之亡,皆是物也。據天下之圖,持海內之命,顧指如意,高下在心,此乃夏桀、殷紂喪二邦,秦母、呂雉穢兩國也。魏世,王叡幸太和之初,鄭儼寵孝昌之季,主幼於前,君稚於後,乘間宣淫,殆無忌畏,樹列朋黨,蔽塞天聰。高祖明聖外彰,人神繫仰,御之有術,宗社弗墜。肅宗不言垂拱,潛濟罕方,六合淆然,至於隕覆。且承顏色,竊光寵,勢等秋風,氣同夏日,亦何世而不有哉?此周旦所以誡其朋,詩人是為疾群小也。太宗時,王、車之徒,雖云幸念,皆宣力夷險,誠效兼存,未如趙脩等出於近習趨走之地,坐擅威刑,勢傾都鄙,得之非道,君子所以賤之。書其變態,備禍福之由焉。
王叡,字洛誠,自云太原晉陽人也。六世祖橫,張軌參軍。晉亂,子孫因居於武威姑臧。父橋,字法生,解天文卜筮。涼州平,入京,家貧,以術自給。歷仕終於侍御中散。天安初卒,贈平遠將軍、涼州刺史、顯美侯,諡曰敬。
叡少傳父業,而姿貌偉麗。恭宗之在東宮,見而奇之。興安初,擢為太卜中散,稍遷為令,領太史。承明元年,文明太后臨朝,叡因緣見幸,超遷給事中。俄而為散騎常侍、侍中、吏部尚書,賜爵太原公。於是內參機密,外豫政事,愛寵日隆,朝士懾憚焉。太和二年,高祖及文明太后率百僚與諸方客臨虎圈,有逸虎登門閣道,幾至御座。左右侍御皆驚靡,叡獨執戟禦之,虎乃退去,故親任轉重。三年春,詔叡與東陽王丕同入八議,永受復除。四年,遷尚書令,封爵中山王,加鎮東大將軍。置王官二十二人,中書侍郎鄭羲為傅,郎中令以下皆當時名士。又拜叡妻丁氏為妃。及沙門法秀謀逆,事發,多所牽引。叡曰:「與其殺不辜,寧赦有罪。宜梟斬首惡,餘從疑赦,不亦善乎?」高祖從之,得免者千餘人。
叡出入帷幄,太后密賜珍玩繒綵,人莫能知,率常以夜帷車載往,閹官防致,前後巨萬,不可勝數,加以田園、奴婢、牛馬、雜畜,並盡良美。大臣及左右因是以受賚錫,外示不私,所費又以萬計。及疾病,高祖、太后每親視疾,侍官省問,相望於道。及疾篤,上疏曰:
臣聞忠於事君者,節義著於臨終;孝於奉親者,淳誠表於垂沒。故孔明卒軍,不忘全蜀之計;曾參疾甚,情存善言之益。雖則庸昧,敢忘景行。臣荷天地覆載之恩,蒙大造生成之德,漸風訓於華年,服道教於弱冠。濯纓清朝,垂周三紀,受先帝非分之眷,叨陛下殊常之寵。遂乃齊跡功舊,內侍幃幄,爵列諸王,位班上等,從容聞道,與知國政。誠思竭盡力命,以報所受,不謂事與心違,忽嬰重疾。每屈輿駕親臨問之,榮洽生平,惠流身後,犬馬之誠,銜佩罔極。今所病遂篤,慮必不起,延首闕庭,鯁戀終日。仰恃皇造宿眷之隆,敢陳愚昧管窺之見。
臣聞為治之要,其略有五:一者慎刑罰,二者任賢能,三者親忠信,四者遠讒佞,五者行黜陟。夫刑罰明則姦宄息,賢能用則功績著,親忠信則視聽審,遠讒佞則疑間絕,黜陟行則貪叨改。是以欽恤惟刑,載在唐典;知人則哲,唯帝所難。周書垂好德之文,漢史列防姦之論,考省幽明,先王大典。又八表既廣,遠近事殊,撫荒裔宜待之以寬信,綏華甸宜惠之以明簡。哀恤孤獨,賑施困窮,錄功舊,赦小罪,輕徭役,薄賦斂,修福業,禁淫祀。願聽政餘暇,賜垂覽察。使子囊之誠,重申於當世;將墜之志,獲用於明時。
尋薨,時年四十八。高祖、文明太后親臨哀慟,賜溫明祕器,宕昌公王遇監護喪事。贈衛大將軍、太宰、并州牧,諡曰宣王。內侍長董醜奴營墳墓,將葬於城東,高祖登城樓以望之。京都文士為作哀詩及誄者百餘人。乃詔為叡立祀於都南二十里大道右,起廟以時祭薦,并立碑銘,置守祀五家。又詔褒叡,圖其捍虎狀於諸殿,命高允為之讚。京都士女諂稱叡美,造新聲而絃歌之,名曰中山王樂。詔班樂府,合樂奏之。
初叡女妻李沖兄子延賓,次女又適趙國李恢子華。女之將行也,先入宮中,其禮略如公主、王女之儀。太后親御太華殿,寢其女於別帳,叡與張祐侍坐,叡所親及兩李家丈夫婦人列於東西廊下。及車引,太后送過中路。時人竊謂天子、太后嫁女。叡之葬也,假親姻義舊,衰絰縞冠送喪者千餘人,皆舉聲慟泣以要榮利,時謂之義孝。叡既貴,乃言家本太原晉陽,遂移屬焉,故其兄弟封爵移以并州郡縣。薨後,重贈叡父橋侍中、征西將軍、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武威王,諡曰定,追策叡母賈氏為妃,立碑於墓左。父子並葬城東,相去里餘,遷洛後,更徙葬太原晉陽。
子襲,字元孫。年十四,以父任擢為中散,仍總中部。叡薨,高祖詔襲代領都曹,為尚書令,領吏部曹、中部,如其品職,依典承襲。文明太后令曰:「都曹尚書曹百僚之首,民所具瞻。襲年少,智思未周,其都曹尚書令可權記,使閑習政事,後用不晚。」終太后世,寵念如初。襲王爵,例降為公。太后崩後,襲仍在高祖左右,然禮遇稍薄,不復關與時事。久之,出為鎮西將軍、秦州刺史,又轉并州刺史。十七年,輿駕詣洛,路幸其治,供帳粗辦,境內清靜,高祖頗嘉之。而民庶多為立銘,置于大路,虛相稱美,或曰襲所教也。高祖聞而問之,對不以實,因是面被責讓。尚書奏免其官,詔唯降號二等。二十年,以事為中尉所糾,會赦免,語在常景傳。景明二年卒,贈平南將軍、豫州刺史,諡曰質。
襲弟椿,字元壽。少以父任拜祕書中散,尋以父憂去職。後除羽林監、謁者僕射,母喪解任。正始初,拜中散,出為太原太守,加鎮遠將軍,坐事免。椿僮僕千餘,園宅華廣,聲妓自適,無乏於時。或有勸椿仕者,椿笑而不答。雅有巧思,凡所營製,可為後法。由是正光中,元叉將營明堂、辟雍,欲徵椿為將作大匠,椿聞而以疾固辭。
孝昌中,尒朱榮既據并肆,以汾州胡逆,表加椿征虜將軍、都督,慰勞汾胡。汾胡與椿比州,服其聲望,所在降下。事寧,授右將軍、太原太守。以預立莊帝之勞,封遼陽縣開國子,食邑三百戶,尋轉封真定縣開國侯,食邑七百戶。除持節、本將軍、華州刺史。尋轉使持節、散騎常侍、殷州刺史。元曄立,除都官尚書,固辭不拜。永熙中,行冀州事。尋除使持節、散騎常侍、車騎將軍、瀛州刺史。
時有風雹之變,詔書廣訪讜言,椿乃上疏曰:「伏奉詔書,以風雹厲威,上動天睠,訪讜辭於百辟,詔輿誦於四海。宸衷懇切,備在絲綸,祗承兢感,心焉靡厝。伏惟陛下啟籙應期,馭育萬物,承綴旒之艱運,纂纖絲之危緒,忘餐日昃,求衣未明,俾上帝下臨,愍茲荼蓼,永濟溝壑。而滄浪降戾,作害中秋。上帝照臨,義不虛變。竊惟風為號令,皇天所以示威;雹者氣激,陰陽有所交諍。殆行令殊節,舒急失中之所致也。昔澍雨千里,實緣教祀之誠;炎精三舍,寧非善言之力。譴不空發,徵豈謬應,誰謂蓋高,實符人事。伏願陛下留心曲覽,垂神遠察,禮賢登士,博舉審官,擢申滯怨,振窮省役。使夫滋水沒川之彥,畢居朝右;儀表丹青之位,未或虛加。圜土絕五毒之民,揆日息千門之費。巖巖廊署,無不遇之士;忪忪惸獨,荷酒帛之恩。則物見昭蘇,人知休泰,徐奏薰風之曲,無論鴻雁之歌,豈不天人幸甚,鬼神咸抃?」
椿性嚴察,下不容姦,所在吏民,畏之重足。天平末,更滿還鄉。初椿於宅構起廳事,極為高壯。時人忽云:「此乃太原王宅,豈是王太原宅。」椿往為本郡,世皆呼為王太原。未幾,尒朱榮居椿之宅,榮封太原王焉。至於齊獻武王之居晉陽,霸朝所在,人士輻湊。椿禮敬親知,多所拯接。後以老病,遂辭疾客居趙郡之西鯉魚祠山。興和二年春卒,時年六十二。贈使持節、都督冀瀛二州軍事、驃騎大將軍、尚書左僕射、太尉公、冀州刺史,諡曰文恭。及葬,齊獻武王親自弔送。
椿妻鉅鹿魏悅之次女,明達有遠操,多識往行前言。隨夫在華州,兄子建在洛遇患,聞而星夜馳赴,膚容虧損,親類歎尚之。尒朱榮妻北鄉郡長公主深所禮敬。永安中,詔以為南和縣君。內足於財,不以華飾為意。撫兄子收情同己子,存拯親類,所在周洽。椿名位終始,魏有力焉。元象中卒,贈鉅鹿郡君。椿無子,以兄孫叔明為後。
子翔,字元鳳。少以聰敏循良,詔充內侍。自太和初,與李沖等奏決庶事,迄于十六年,賞賜前後累千萬。是時政事多決於文明太后,后好細察,而翔恭謹慎密,甚被知任。遷洛,兼給事黃門侍郎、尚書左丞。襲爵,遷輔國將軍、太府少卿。出為濟州刺史。卒,贈大將軍、肆州刺史。
穆弟綽,字思和,員外散騎侍郎。上黨王天穆以為北道行臺郎中。尒朱榮代天穆為大行臺,仍為吏部郎。以預奉莊帝之勳,封猗氏縣開國侯,邑五百戶。永安末,除征西將軍、豳州刺史,不之任。元曄立,轉除驃騎大將軍、并州刺史。興和中卒。
子靜,字元安,少有公幹。拜中散,襲爵,例降為伯。除員外郎、羽林監、兼尚書郎。以明法除廷尉評。轉游擊將軍,加冠軍將軍、岐州刺史。趙郡王謐虐害,城民怨叛,詔靜以驛慰喻,咸即降下。以奉使稱旨,賜帛五百匹。除趙郡太守,以母老固辭不拜。又授征虜將軍、廷尉少卿,有當官之稱。坐公事左遷中散大夫,以母憂去職。孝昌初,詔兼廷尉卿,尋行定州事,並固辭不起。二年夏,除長兼廷尉卿,尋行定州事。至冬病卒,年五十七。贈撫軍將軍、并州刺史,諡曰貞。無子,以從子伯豫為後。
王仲興,趙郡南欒人也。父天德,起自細微,至殿中尚書。仲興幼而端謹,以父任早給事左右。太和中,殿內侍御中散、武騎侍郎、給事中。出入禁內十餘年,轉冗從僕射,猶參密近,為齋帥。從駕征新野有功,除折衝將軍、屯騎校尉。又命率千餘騎破賊於鄧城。除振威將軍、越騎校尉,賜帛千匹。
高祖於馬圈,自不豫、大漸迄於崩,仲興頗預侍護。達魯陽,世宗即位,轉左中郎將,仍齋帥。及帝親政,與趙脩並見寵任,遷光祿大夫,領武衛將軍。仲興雖與脩並,而畏慎自退,不若脩之倨傲無禮。咸陽王禧之出奔也,當時上下微為駭震。世宗於乾脯山追仲興馳入金墉城安慰。後與領軍于勁共參機要,因自理馬圈侍疾及入金墉之功,乞同元賞,遂封上黨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自拜武衛及受封之日,車駕每臨饗其宅。世宗游幸,仲興常侍從,不離左右,外事得徑以聞,百僚亦聳體而承望焉。兄可久,以仲興故自散爵為徐州征虜府長史,帶彭城太守。仲興世居趙郡,自以寒微,云舊出京兆霸城,故為雍州大中正。
尚書後以仲興開國公,賞報過優。北海王詳嘗面啟奏請降減,事久不決。可久在徐州,恃仲興寵勢,輕侮司馬、梁郡太守李長壽,遂至忿諍。彭城諸沙門共相和解,未幾,復有所競。可久乃令僮僕邀毆長壽,遂折其脅。州以表聞。北海王詳因百僚朝集,厲色大言曰:「徐州名藩,先帝所重,朝廷云何簡用上佐,遂令致此紛紜,以徹荒外,豈不為國醜辱也!」眾亦莫有應者。仲興是後漸疏,不得徑入左右。世宗乃下詔奪其封邑,出除平北將軍、并州刺史。卒,贈安東將軍、青州刺史。
寇猛,上谷人也。祖父平城。猛少以姿幹充虎賁,稍遷羽林中郎。從高祖征南陽,以擊賊不進免官。世宗踐位,復敘用,愛其膂力,置之左右,為千牛備身,歷轉遂至武衛將軍。出入禁中,無所拘忌。自以上谷寇氏,得補燕州大中正,而不能甄別士庶也。家漸富侈,宅宇高華,妾隸充溢。微榮弟姪,然不及茹皓、仲興也。卒,贈平北將軍、燕州刺史。
趙脩,字景業,趙郡房子人。父惠安,後名謐,都曹史,積勞補陽武令。脩貴,追贈威烈將軍、本郡太守,及葬,復贈龍驤將軍、定州刺史。脩本給事東宮,為白衣左右,頗有膂力。世宗踐阼,仍充禁侍,愛遇日隆。然天性闇塞,不閑書疏,是故不參文墨。世宗親政,旬月之間,頻有轉授,歷員外通直散騎常侍、鎮東將軍、光祿卿。每受除設宴,世宗親幸其宅,諸王公卿士百僚悉從,世宗親見其母。脩能劇飲,至於逼勸觴爵,雖北海王詳、廣陽王嘉等皆亦不免,必致困亂。每適郊廟,脩常驂陪。出入華林,恒乘馬至于禁內。咸陽王禧誅,其家財貨多賜高肇及脩。
脩之葬父也,百僚自王公以下無不弔祭,酒犢祭奠之具,填塞門街。於京師為制碑銘,石獸、石柱皆發民車牛,傳致本縣。財用之費,悉自公家。凶吉車乘將百兩,道路供給,亦皆出官。時將馬射,世宗留脩過之。帝如射宮,脩又驂乘,輅車旒竿觸東門而折。脩恐不逮葬日,驛赴窆期,左右求從及特遣者數十人。脩道路嬉戲,殆無戚容,或與賓客姦掠婦女裸觀,從者噂沓喧譁,詬詈無節,莫不畏而惡之。是年,又為脩廣增宅舍,多所并兼,洞門高堂,房廡周博,崇麗擬於諸王。其四面鄰居,賂入其地者侯天盛兄弟,越次出補州長史、大郡。
脩起自賤伍,暴致富貴,奢傲無禮,物情所疾。因其在外,左右或諷糾其罪。自其葬父還也,舊寵小薄。初,王顯祗附於脩,後因忿鬩,密伺其過,規陷戮之,而脩過短,都不悛防。顯積其前後愆咎,列脩葬父時路中淫亂不軌,又云與長安人趙僧𢷋謀匿玉印事。高肇、甄琛等構成其罪,乃密以聞。始琛及李憑等曲事於脩,無所不至,懼相連及,爭共糾摘,助攻治之。遂乃詔曰:「小人難育、朽棘不彫,長惡不悛,豈容撫養。散騎常侍、鎮東將軍、領扈左右趙脩,昔在東朝,選充臺皂,幼所經見,長難遺之。故纂業之初,仍引西禁。雖地微器陋,非所宜採;然識早念生,遂陞名級。自蒙洗濯,兇昏日甚,驟佞荐驕,恩加輕慢。不識人倫之體,不悟深淺之方,陵獵王侯,輕觸卿相,門賓巷士,拜叩不接,囂氣豪心,仍懷鄙塞。比聽葬父,侈暴繼聞。居京造宅,殘虐徒旅。又廣張形勢,妄生矯託,與雍州人趙僧𢷋等陰相傳納,許受玉印。不軌不物,日月滋甚。朕猶愍其宿隸,每加覆護,而擅威弄勢,侏張不已。法家耳目,並求憲網,雖欲捨之,辟實難爽。然楚履既墜,江君徘徊;鍾牛一聲,東向改釁。脩雖小人,承侍在昔,極辟之奏,欲加未忍。可鞭之一百,徙敦煌為兵。其家宅作徒即仰停罷。所親在內者悉令出禁。朕昧於處物,育茲豺虎,顧尋往謬,有愧臣民,便可時敕申沒,以謝朝野。」
是日脩詣領軍于勁第與之樗蒲,籌未及畢,而羽林數人相續而至,稱詔呼之。脩驚起隨出,路中執引脩馬詣領軍府。琛與顯監決其罰,先具問事有力者五人更迭鞭之,占令必死。旨決百鞭,其實三百。脩素肥壯,腰背博碩,堪忍楚毒,了不轉動。鞭訖,即召驛馬,促之令發。出城西門,不自勝舉,縛置鞍中,急驅馳之。其母妻追隨,不得與語。行八十里乃死。初于后之入,脩之力也。脩死後,領軍于勁猶追感舊意,經恤其家,自餘朝士昔相宗承者,悉棄絕之,示己之疏遠焉。
世宗踐祚,皓侍直禁中,稍被寵接。世宗嘗拜山陵,路中欲引與同車,皓奮衣將昇,黃門侍郎元匡切諫乃止。及世宗親政,皓眷賚日隆。又以馬圈之勞,當擬補員外將軍。時趙脩亦被幸,妒害之,求出皓為外守。皓亦慮見危禍,不樂內官,遂超授濮陽太守,加厲威將軍。其父因皓訟理舊勳,先除兗州陽平太守,賜以子爵。父子剖符名邦,郡境相接,皓忻然於去內,不以疏外為戚。及趙脩等敗,竟獲全免。雖起微細,為守乃清簡寡事。世宗幸鄴講武,皓啟求朝趨,解郡,授左中郎將,領直閤。寵待如前。皓既官達,自云本出雁門,雁門人諂附者乃因薦皓於司徒,請為肆州大中正。府、省以聞,詔特依許。遷驃騎將軍,領華林諸作。皓性微工巧,多所興立。為山於天淵池西,採掘北邙及南山佳石。徙竹汝潁,羅蒔其間;經構樓館,列於上下。樹草栽木,頗有野致。世宗心悅之,以時臨幸。遷冠軍將軍、仍驍騎將軍。
皓貴寵日升,關與政事。太傅、北海王詳以下咸祗憚附之。皓弟年尚二十,擢補員外郎。皓娶僕射高肇從妹,於世宗為從母。迎納之日,詳親詣之,禮以馬物。皓又為弟聘安豐王延明妹,延明恥非舊流,不許。詳勸強之云:「欲覓官職,如何不與茹皓婚姻也?」延明乃從焉。皓頗敏慧,折節下人。而潛自經營,陰有納受,貨產盈積。起宅宮西,朝貴弗之及也。是時世宗雖親萬務,皓率常居內,留宿不還,傳可門下奏事。未幾,轉光祿少卿,意殊不已,方欲陳馬圈從先帝之勞,更希進舉。
初,脩、皓之寵,北海王詳皆附納之。又直閤將軍劉冑本為詳所薦,常感詳恩,密相承望,並共來往。高肇素疾諸王,常規陷害,既知詳與皓等交關相昵,乃構之世宗,云皓等將有異謀。世宗乃召中尉崔亮令奏皓、冑、常季賢、陳掃靜四人擅勢納賄及私亂諸事,即日執皓等皆詣南臺。翌日,奏處罪,其晚就家殺之。皓妻被髮出堂,哭而迎皓。皓徑入哭別,食椒而死。
掃靜、徐義恭,並彭城舊營人。掃靜能為世宗典櫛梳,義恭善執衣服,並以巧便,旦夕居中,愛幸相侔,官敘不異。掃靜妻,義恭姊也,情相遺薄,室家不諧。義恭恒忿恨之,親經世宗,訴其欺侮。世宗以其左右,兩護之。二人皆承奉茹皓,亦並加接眷,而掃靜偏為親密,與皓常在左右,略不歸休。皓敗,掃靜亦死於家。義恭小心謹慎,謙退少語。皓等死後,彌見幸信,長侍左右,典掌祕密。世宗不豫,義恭晝夜扶侍,崩于懷中。靈太后臨政,義恭諂附元叉,又有淫宴,多在其宅。為嘗藥次御,出為東秦州刺史。建義後,歷內外顯職。武定初,卒於驃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
趙邕,字令和,自云南陽人。潔白明髭眉,曉了恭敏。司空李沖之貴寵也,邕以少年端謹,出入其家,頗給按磨奔走之役。沖亦深加接念,令與諸子游處。人有束帶謁於沖者,時託之以自通。高祖太和中,給事左右,至殿中監。世宗即位及親政,猶居本任。微與趙脩結為宗援,然亦不甚相附也。邕稍遷至殿中將軍,猶帶監職。
邕父怡,太和中歷郢州刺史,停家久之,以邕寵召拜太常少卿。尋為荊州大中正,出除征虜將軍、荊州刺史。怡乃致其母喪,葬於宛城之南,趙氏舊墟。以老乞解州任,遷拜光祿大夫,轉金紫光祿。卒,贈鎮東將軍、相州刺史。
世宗每出入郊廟,脩恒以常侍、侍中陪乘,而邕兼奉車都尉,執轡同載。時人竊論,號為「二趙」。以趙出南陽,徙屬荊,邕轉給事中、南陽中正,以父為荊州大中正,乃罷。轉長兼散騎侍郎、領左右、直長,出入禁中。復為荊州大中正。邕弟尚,中書舍人,出除南陽太守。怡辭荊州也,尚求解郡,與父俱還。未至京師,逆除步兵校尉。邕祖嶽舊葬代京,喪自平城還葬南陽,贈平遠將軍、青州刺史。
世宗崩,邕兼給事黃門,俄轉太府卿。出除平北將軍、幽州刺史。在州貪縱。與范陽盧氏為婚,女父早亡,其叔許之,而母不從。母北平陽氏攜女至家藏避規免,邕乃拷掠陽叔,遂至於死。陽氏訴冤,臺遣中散大夫孫景安研檢事狀,邕坐處死,會赦得免,猶當除名。自理經年,臨淮王彧時為廷尉,久不斷決。孝昌初卒。
侯剛,字乾之,河南洛陽人,其先代人也。本出寒微,少以善於鼎爼,進飪出入。久之,拜中散,累遷冗從僕射、嘗食典御。世宗以其質直,賜名剛焉。稍遷奉車都尉、右中郎將、領刀劍左右,加游擊將軍、城門校尉。遷武衛將軍,仍領典御,又加通直散騎常侍。詔曰:「太和之季,蟻寇侵疆,先皇於不豫之中,命師出討。撫戎暴露,觸御乖和,朕屬當監國,弗獲隨侍,而左右服事,唯藉忠勤。剛於違和之中,辛勤行飪。追遠錄誠,宜先推敘。其以剛為右衛大將軍。」後領太子中庶子。
世宗崩,剛與侍中崔光迎肅宗於東宮。尋除衛尉卿,封武陽縣開國侯,邑千二百戶。俄為侍中、撫軍將軍、恒州大中正。遷衛將軍,表讓侍中,詔不許。進爵為公,以給侍之勞,加賞散伯。熙平初,除左衛將軍,餘官如故。侍中游肇出為相州。剛言於靈太后曰:「昔高氏擅權,游肇抗衡不屈,先帝所知,四海同見,而出牧一藩,未盡其美,宜還引入,以輔聖主。」太后善之。剛寵任既隆,江陽王繼、尚書長孫稚皆以女妻其子。司空、任城王澄以其起由膳宰,頗竊侮之,云:「此近為我舉食。」然公坐對集,敬遇不虧。
後剛坐掠殺試射羽林,為御史中尉元匡所彈,廷尉處剛大辟。尚書令、任城王澄為之言於靈太后,侯剛歷仕前朝,事有可取,纖芥之疵,未宜便致於法。靈太后乃引見廷尉卿裴延雋、少卿袁翻於宣光殿,問曰:「剛因公事掠人,邂逅致死,律文不坐。卿處其大辟,竟何所依?」翻對曰:「案律邂逅不坐者,謂情理已露,而隱避不引,必須箠撻,取其款言,謂撾撻以理之類。至於此人,問則具首,正宜依犯結案,不應橫加箠扑。兼剛口唱打殺,撾築非理,本有殺心,事非邂逅。處之大辟,未乖憲典。」太后曰:「卿等且還,當別有判。」於是令曰:「廷尉執處侯剛,於法如猛。剛既意在為公,未宜便依所執。但輕勦民命,理無全捨,可削封三百戶,解嘗食典御。」剛於是頗為失意。剛自太和進食,遂為典御,歷兩都、三帝、二太后,將三十年,至此始解。未幾,加散騎常侍。御史中尉元匡之廢也,太后訪代匡者,剛為太傅、清河王懌所舉,遂除車騎將軍,領御史中尉,常侍、衛尉如故。
及領軍元叉執政擅權,樹結親黨,剛長子,叉之妹夫,乃引剛為侍中、左衛將軍,還領尚食典御,以為枝援。俄加車騎大將軍、領左右,復前削之封。尋加儀同,復領御史中尉。剛啟軍旅稍興,國用不足,求以封邑俸粟賑給征人,肅宗許之。孝昌元年,除領軍,餘官如故。初元叉之解領軍也,靈太后以叉腹心尚多,恐難卒制,故權以剛代之,示安其意。尋出為散騎常侍、冀州刺史、將軍、儀同三司。剛行在道,詔曰:「剛因緣時會,恩隆自久,擢於凡品,越昇顯爵。往以微勤,賞同利建,寵靈之極,超絕夷等。曾無犬馬識主之誠,方懷梟鏡返噬之志。與權臣元叉婚姻朋黨,虧違典制,長直禁中,一出一入,迭為姦防。又與劉騰共為心膂,間隔二宮,逼脅內外。且位居繩憲,糾察是司,宜立格言,勢同鷹隼。方嚴楚撻,枉服貞良,專任凶威,以直為曲。不忠不道,深暴民聽;附下罔上,事彰幽顯。莫大之罪,難從宥原,封爵之科,理宜貶奪。可征虜將軍,餘悉削黜。」剛終于家。永安中,贈司徒公。
剛長子詳,自奉朝請稍遷通直散騎侍郎、冠軍將軍、主衣都統。剛以上谷先有侯氏,於是始家焉。正光中,又請以詳為燕州刺史,將軍如故,欲為家世之基。尋進後將軍。五年,拜司徒左長史,領嘗藥典御、燕州大中正。興和中,驃騎將軍、殷州刺史。還朝,久而卒。
鄭儼,字季然,滎陽人。容貌壯麗。初為司徒胡國珍行參軍,因緣為靈太后所幸,時人未之知也。遷員外散騎侍郎、直後。靈太后廢,蕭寶夤西征,以儼為開府屬。孝昌初,太后反政,儼請使還朝,復見寵待。拜諫議大夫、中書舍人,領嘗食典御。晝夜禁中,寵愛尤甚。儼每休沐,太后常遣閹童隨侍,儼見其妻,唯得言家事而已。與徐紇俱為舍人。儼以紇有智數,仗為謀主;紇以儼寵幸既盛,傾身承接。共相表裏,勢動內外。城陽王徽微與之合,當時政令歸於儼等。遷通直郎、散騎常侍、平東將軍、武衛將軍、華林都將、右衛將軍、散騎常侍、中軍將軍、中書令、車騎將軍,舍人、常侍如故。肅宗崩,事出倉卒,天下咸言儼計也。尒朱榮舉兵向洛,以儼、紇為辭。榮逼京師,儼走歸鄉里。儼從兄仲明先為滎陽太守,至是,儼與仲明欲據郡起眾。尋為其部下所殺,與仲明俱傳首洛陽。子文寬,從出帝歿關西。
徐紇,字武伯,樂安博昌人也。家世寒微。紇少好學,有名理,頗以文詞見稱。察孝廉,對策上第,高祖拔為主書。世宗初,除中書舍人。諂附趙脩,遷通直散騎侍郎。及脩誅,坐黨徙枹罕。雖在徒役,志氣不撓。故事,捉逃役流兵五人,流者聽免,紇以此得還。久之,復除中書舍人。太傅、清河王懌又以文翰待之。及領軍元叉之害懌也,出為雁門太守。紇稱母老,解郡還鄉。至家未幾,尋入洛,飾貌事叉,大得叉意。及叉父繼西鎮潼關,以紇為從事中郎。尋以母憂歸鄉里。
靈太后反政,以紇曾為懌所顧待,復起為中書舍人。紇又曲事鄭儼,是以特被信任。俄遷給事黃門侍郎,仍領舍人,總攝中書門下之事,軍國詔命,莫不由之。時有急速,令數友執筆,或行或臥,人別占之,造次俱成,不失事理,雖無雅裁,亦可通情。時黃門侍郎太原王遵業、琅雅王誦並稱文學,亦不免為紇秉筆,求其指授。尋加鎮南將軍、金紫光祿大夫,黃門、舍人如故。
紇機辯有智數。當公斷決,終日不以為勞。長直禁中,略無休息。時復與沙門講論,或分宵達曙,而心力無怠,道俗歎服之。然性浮動,慕權利,外似謇正,內實諂諛。時豪勝己,必相陵駕;書生貧士,矯意禮之。其詭態若此,有識鄙薄焉。
紇既處腹心,參斷機密,勢傾一時,遠近填湊。與鄭儼、李神軌寵任相亞,時稱徐鄭焉。然無經國大體,好行小數,說靈太后以鐵券間尒朱榮左右,榮知,深以為憾,啟求誅之。榮將入洛,既克河梁,紇矯詔夜開殿門,取驊騮御馬十匹,東走兗州。紇弟獻伯為北海太守,獻伯弟季彥先為青州長史,紇使人告之,亦將家南走。羊侃時為太山太守,紇往投之,說侃令舉兵。侃從之,遂聚兵反,共紇圍兗州。孝莊初,遣侍中于暉為行臺,與齊獻武王督諸軍討之。紇慮不免,說侃請乞師於蕭衍。侃信之,遂奔衍。文筆駁論數十卷,多有遺落,時或存於世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