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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一 列传第二十一

武三王 庐陵孝献王义真 江夏文献王义恭 衡阳文王义季

武帝七男:张夫人少帝,孙修华生庐陵孝献王义真胡婕妤文皇帝王修容生彭城王义康,袁美人生江夏文献王义恭,孙美人生南郡王义宣,吕美人生衡阳文王义季义康义宣别有传。

庐陵孝献王义真,美仪貌,神情秀彻。初封桂阳县公,食邑千户。年十二,从北征大军进长安,留守柏谷坞,除员外散骑常侍,不拜。及关中平定,高祖议欲东还,而诸将行役既久,咸有归愿,止留偏将,不足镇固人心,乃以义真都督雍凉秦三州司州之河东平阳河北三郡诸军事、安西将军、领护西戎校尉雍州刺史太尉咨议参军京兆王修长史,委以关中之任。高祖将还,三秦父老诣门流涕诉曰:「残民不沾王化,于今百年矣。始睹衣冠,方仰圣泽。长安十陵,是公家坟墓,咸阳宫殿数千间,是公家屋宅,舍此欲何之?」高祖为之愍然,慰譬曰:「受命朝廷,不得擅留。感诸君恋本之意,今留第二儿,令文武贤才共镇此境。」临还,自执义真手以授王修,令修执其子孝孙手以授高祖义真寻除正,加节,又进督并东秦二州、司州之东安定新平二郡诸军事,领东秦州刺史。时陇上流人,多在关中,望因大威,复得归本。及置东秦州,父老知无复经略陇右、固关中之意,咸共叹息。而佛佛虏寇逼交至。

沈田子既杀王镇恶王修又杀田子义真年少,赐与左右不节,修常裁减之,左右并怨。因是白义真曰:「镇恶欲反,故田子杀之。修今杀田子,是又欲反也。」义真乃使左右刘乞等杀修。修字叔治,京兆灞城人也。初南渡见桓玄,玄知之,谓曰:「君平世吏部郎才。」修既死,人情离骇,无相统一。高祖遣将军朱龄石义真镇关中,使义真轻兵疾归。诸将竞敛财货,多载子女,方轨徐行。虏追骑且至,建威将军傅弘之曰:「公处分亟进,恐虏追击人也。今多将辎重一日行不过十里,虏骑追至,何以待之。宜弃车轻行,乃可以免。」不从。贼追兵果至,骑数万匹。辅国将军蒯恩断后不能禁,至青泥,后军大败,诸将及府功曹王赐悉被俘虏。义真在前,故得与数百人奔散,日暮,虏不复穷追。义真与左右相失,独逃草中。中兵参军段宏单骑追寻,缘道叫唤,义真识其声,出就之,曰:「君非段中兵邪?身在此。」宏大喜,负之而归。义真谓宏曰:「今日之事,诚无算略。然丈夫不经此,何以知艰难。」初,高祖闻青泥败,未得义真审问,有前至者访之,并云「暗夜奔败,无以知存亡」。高祖怒甚,克日北伐,谢晦谏不从。及得宏启事,知义真已免,乃止。

义真都督司雍秦并凉五州诸军建威将军司州刺史,持节如故。以段宏义真咨议参军,寻迁宋台黄门郎,领太子右卫率。宏,鲜卑人也,为慕容超尚书左仆射徐州刺史高祖伐广固,归降。太祖元嘉中,为征虏将军、青冀二州刺史追赠左将军。时义真将镇洛阳,而河南萧条,未及修理,改除扬州刺史,镇石头。

永初元年,封庐陵王,食邑三千户,移镇东城高祖始践阼,义真意色不悦,侍读博士茂之问其故,义真曰:「安不忘危,休泰何可恃。」明年,迁司徒高祖不豫,以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南豫豫雍司秦并六州诸军事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豫州刺吏,出镇历阳。未之任而高祖崩。

义真聪明爱文义,而轻动无德业。与陈郡谢灵运、琅邪颜延之慧琳道人并周旋异常,云得志之日,以灵运延之宰相慧琳为西豫州都督徐羡之等嫌义真灵运延之暱狎过甚,故使范晏从容戒之,义真曰:「灵运空疏,延之隘薄,魏文帝云鲜能以名节自立者。但性情所得,未能忘言于悟赏,故与之游耳。」将之镇,列部伍于东府前,既有国哀,义真所乘舫单素,不及母孙修仪所乘者。义真灵运延之慧琳等共视部伍,因宴舫内,使左右剔母舫函道以施己舫,而取其胜者。及至历阳,多所求索,羡之等每裁量不尽与,深怨执政,表求还都。而少帝失德,羡之等密谋废立,则次第应在义真,以义真轻訬,不任主社稷,因其与少帝不协,乃奏废之,曰:

臣闻二叔不咸,难结隆周,淮南悖纵,祸兴盛汉,莫不义以断恩,情为法屈。二代之事,殷鉴无远,仁厚之主,行之不疑。故共叔不断,几倾郑国,刘英容养,衅广难深,前事之不忘,后王之成鉴也。

车骑将军义真,凶忍之性,爰自稚弱,咸阳之酷,丑声远播。先朝犹以年在纨绮,冀能改厉,天属之爱,想闻革心。自圣体不豫,以及大渐,臣庶忧惶,内外屏气。而纵博酣酒,日夜无辍,肆口纵言,多行无礼。先帝贻厥之谋,图虑经固,亲敕陛下,面诏臣等,若遂不悛,必加放黜,至言苦厉,犹在纸翰。而自兹迄今,日月增甚,至乃委弃藩屏,志还京邑,潜怀异图,希幸非冀,转聚甲卒,征召车马。陵坟未干,情事犹昨,遂蔑弃遗旨,显违成规,整棹浮舟,以示归志,肆心专己,无复咨承。圣恩低徊,深垂隐忍,屡遣中使,苦相敦释。而亲对散骑侍郎邢安泰、广武将军茅仲思,纵其悖骂,讪主谤朝,此久播于远近,暴于人听。

臣闻原火不扑,蔓草难除,青青不伐,终致寻斧,况忧深患著,社稷虑切。请一遵晋朝武陵旧典,使顾怀之旨,不坠于武庙,全宥之德,获申于昵亲。仰寻感恸,临启悲咽。

乃废义真为庶人,徙新安郡。前吉阳令堂邑张约之上疏谏曰:臣闻仁义之在天下,若中原之有菽,理感之被万物,故不系于贵贱。是以考叔反 悔誓于及泉,壶关复冤魂于湖邑。当斯之时,岂无尊卿贤辅,或以事迫心违,或以道壅 谋屈,何尝不愿闻善于舆隶,药石于阿氏哉。臣虽草芥,备充黔首,少不量力,颇高 殉义之风,谓蹈善于朝闻,愈徒生于白首。用敢干禁忘戮,披叙丹愚。

伏惟高祖武皇帝诞兹神武,抚运龙兴,仰清天步,则齐德有虞,俯廓九州,则侔功大夏,故虔顺天人,享有万国。虽灵祚修长,圣躬弗永,陛下继明绍统,遐迩一心,藩王哲茂,四维宁谧,倾耳康哉之咏,企踵升平之风。

窃念庐陵王少蒙先皇优慈之遇,长受陛下睦爱之恩。故在心必言,所怀必亮,容犯臣子之道,致招骄恣之愆。至于天姿夙成,实有卓然之美,宜在容养,录善掩瑕,训尽义方,进退以渐。今猥加剥辱,幽徙远郡,上伤陛下棠棣之笃,下令远近恇然失图,士庶杜口,人为身计。臣伏思大宋之兴,虽协应符纬,而开基造次,根条未繁,宜广树藩戚,敦睦以道,使兄弟之美,比𪸩鲁、卫,龟策告同,祚均七百,岂不善哉!陛下富于春秋,虑未重复,忽安危之远算,肆不忍于一朝。特愿留神允思,重加询采。上考前代兴亡之由,中存武皇缔构之业,下顾苍生颙颙之望,时开曲宥,反王都邑。选保傅于旧老,求四友于髦俊,引诱情性,导达聪明。凡人在苦,皆能自厉,况王质朗心聪,易加训范。且中贤之人,未能无过,过贵自改,罪愿自新。以武皇之爱子,陛下之懿弟,岂可以其一眚,长致沦弃哉。谨昧死诣阙,伏地以闻,惟愿丹诚,一经天听,退就斧镢,无愧地下矣。

书奏,以约之为梁州府参军,寻又见杀。

景平二年六月癸未羡之等遣使杀义真于徙所,时年十八。

元嘉元年八月,诏曰:「前庐陵王灵柩在远,国封堕替,感惟摧恸,情若贯割。王体自至极,地戚属尊,岂可令情礼永沦,终始无寄。可追复先封,特遣奉迎,并孙修华、谢妃一时俱还。言增摧哽。」三年正月徐羡之傅亮等,是日诏曰:「故庐陵王含章履正,英哲自然,道心内昭,徽风遐被。遭时多难,志匡权逼,天未悔祸,运钟屯险,群凶肆丑,专窃国柄,祸心潜搆,衅生不图。朕每永念雠耻,含痛内结,遵养奸慝,情礼未申。今王道既亨,政刑始判,宣昭国体,于是乎在。可追崇侍中大将军,王如故。为慰冤魂,少申悲愤。」又诏曰:「乃者权臣陵纵,兆乱基祸,故吉阳令张约之抗疏矢言,至诚慷慨,遂事屈群丑,殒命遐疆,志节不申,感焉兼至。昔关老奏书,见纪汉策,阎纂献规,荷荣晋代。考其忠概,参迹前踪,宜加旌显,式扬义烈。可赠以一郡,赐钱十万,布百匹。」

义真无子,太祖以第五子绍字休胤为嗣。元嘉九年袭封庐陵王。少而宽雅,太祖甚爱之。二十年,出为南中郎将江州刺史,时年十二。二十二年,入朝,加棨戟,进都督江州豫州西阳晋熙新蔡三郡诸军事。在任七年,改授左将军南徐州刺史,给鼓吹一部。未之镇,仍迁扬州刺史,将军如故。索虏至瓜步,绍从太子镇石头。二十九年,疾患解职。其年,时年二十一。遗令敛以时服,素棺周身,太祖从之。追赠散骑常侍镇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刺史如故。

无子,南平王铄第三子敬先为嗣。本名敬秀,既出继而绍妃褚秀之孙女,故改焉。景和二年,为前废帝所害。追赠中书侍郎,谥曰恭王。无子,太宗泰始元年,以世祖第二十一子晋熙王子舆字孝文为绍嗣,封庐陵王。为辅国将军、南高平临淮二郡太守,并未拜,为太宗所杀。三年,更以桂阳王休范第二子德嗣绍。为建威将军淮陵彭城郡太守后废帝元徽二年,与休范俱伏诛。国复绝。三年,复以临澧忠侯袭第三子暠字渊华继绍。为给事中顺帝升明元年,谥曰元王。又无子,国除。

江夏文献王义恭,幼而明颖,姿颜美丽,高祖特所钟爱,诸子莫及也。饮食寝卧,常不离于侧。高祖为性俭约,诸子食不过五醆盘,而义恭爱宠异常,求须果食,日中无算,得未尝噉,悉以乞与傍人。庐陵诸王未尝敢求,求亦不得。

景平二年,监南豫豫司雍秦并六州诸军事冠军将军南豫州刺史,代庐陵王义真历阳,时年十二。元嘉元年,封江夏王,食邑五千户。加使持节,进号抚军将军,给鼓吹一部。三年,监南徐兖二州扬州晋陵诸军事、徐州刺史,持节、将军如故。进监为都督,未之任。太祖谢晦义恭还镇京口

六年,改授散骑常侍都督荆湘雍益梁宁南北秦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持节、将军如故。义恭涉猎文义,而骄奢不节,既出镇,太祖与书诫之曰:

汝以弱冠,便亲方任。天下艰难,家国事重,虽曰守成,实亦未易。隆替安危,在吾曹耳,岂可不感寻王业,大惧负荷。今既分张,言集无日,无由复得动相规诲,宜深自砥砺,思而后行。开布诚心,厝怀平当,亲礼国士,友接佳流,识别贤愚,鉴察邪正,然后能尽君子之心,收小人之力。

汝神意爽悟,有日新之美,而进德修业,未有可称,吾所以恨之而不能已已者也。汝性褊急,袁太妃亦说如此。性之所滞,其欲必行,意所不在,从物回改,此最弊事。宜应慨然立志,念自裁抑。何至丈夫方欲赞世成名而无断者哉。今粗疏十数事,汝别时可省也。远大者岂可具言,细碎复非笔可尽。

礼贤下士,圣人垂训;骄侈矜尚,先哲所去。豁达大度,汉祖之德;猜忌褊急,魏武之累。汉书称卫青云:「大将军士大夫以礼,与小人有恩。」西门、安于,矫性齐美;关羽、张飞,任偏同弊。行己举事,深宜鉴此。

若事异今日,嗣子幼蒙,司徒便当周公之事,汝不可不尽祗顺之理。苟有所怀,密自书陈。若形迹之间,深宜慎护。至于尔时安危,天下决汝二人耳,勿忘吾言。

今既进袁太妃供给,计足充诸用,此外一不须复有求取,近亦具白此意。唯脱应大饷致,而当时遇有所乏,汝自可少多供奉耳。汝一月日自用不可过三十万,若能省此,益美。

西楚殷旷,常宜早起,接对宾侣,勿使留滞。判急务讫,然后可入问讯,既睹颜色,审起居,便应即出,不须久停,以废庶事也。下日及夜,自有余闲。

府舍住止,园池堂观,略所谙究,计当无须改作。司徒亦云尔。若脱于左右之宜,须小小回易,当以始至一治为限,不烦纷纭,日求新异。

凡讯狱多决,当时难可逆虑,此实为难,汝复不习,殊当未有次第。讯前一二日,取讯簿密与刘湛辈共详,大不同也。至讯日,虚怀博尽,慎无以喜怒加人。能择善者而从之,美自归己。不可专意自决,以矜独断之明也。万一如此,必有大吝,非唯讯狱,君子用心,自不应尔。刑狱不可拥滞,一月可再讯。

凡事皆应慎密,亦宜豫敕左右,人有至诚,所陈不可漏泄,以负忠信之款也。古人言「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或相谗搆,勿轻信受,每有此事,当善察之。

名器深宜慎惜,不可妄以假人。昵近爵赐,尤应裁量。吾于左右虽为少恩,如闻外论,不以为非也。

以贵陵物物不服,以威加人人不厌,此易达事耳。

声乐嬉游,不宜令过,蒱酒渔猎,一切勿为。供用奉身,皆有节度,奇服异器,不宜兴长。汝嫔侍左右,已有数人,既始至西,未可匆匆复有所纳。

又诫之曰:

宜数引见佐史,非唯臣主自应相见,不数则彼我不亲,不亲则无因得尽人,人不尽,复何由知其众事。广引视听,既益开博,于言事者,又差有地也。

九年,征为都督南兖徐兖青冀幽六州豫州之梁郡诸军事、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兖州刺史,镇广陵。时诏内外百官举才,义恭上表曰:

臣闻云和备乐,则繁会克谐,骅骝骖服,则致远斯效。陛下顺简夤化,文明在躬,玉衡既正,泰阶载一,而犹发虑英髦,垂情仄陋,幽谷空同,显著扬历。是以潜虬耸鳞,伫利见之期;翔凤弭翼,应来仪之感。

窃见南阳宗炳,操履闲远,思业贞纯,砥节丘园,息宾盛世,贫约而苦,内无改情,轩冕屡招,确尔不拔。若以蒲帛之聘,感以大伦之美,庶投竿释褐,飜然来仪,必能毗燮九官,宣赞百揆。尚书金部郎臣徐森之,臣府中直兵参军事臣王天宝,并局力允济,忠谅款诚。往年逆臣叛逸,华阳失守,森之全境宁民,绩章危棘。前者经略伊、瀍,元戎丧旅,天宝北勤河朔,东据营丘,勋勇既昭,心事兼竭。虽蒙褒叙,未尽才宜,并可授以边藩,展其志力。交阯辽邈,累丧藩将,政刑每阙,抚莅惟艰。南中敻远,风谣迥隔,蛮獠狡窃,边氓荼炭,实须练实,以绥其难。谓森之可交州刺史天宝宁州刺史,庶足威怀荒表,肃清遐服。昔魏戊之贤,功存荐士;赵武之明,事彰管库。臣识愧前良,理谢先哲,率举所知,仰酬采访,退惧瞽言,无足甄奖。

十六年,进位司空明年大将军彭城王义康有罪出藩,征义恭侍中都督扬南徐兖三州诸军事司徒录尚书,领太子太傅,持节如故,给班剑二十人,置仗加兵。明年,解督南兖。二十一年,进太尉,领司徒,余如故。义恭既小心恭慎,且戒义康之失,虽为总录,奉行文书而已,故太祖安之。相府年给钱二千万,它物倍此,而义恭性奢,用常不足,太祖又别给钱年千万。二十六年,领国子祭酒。时有献五百里马者,以赐义恭

二十七年春,索虏寇豫州太祖因此欲开定河、洛。其秋,以义恭总统群帅,出镇彭城。解国子祭酒。虏遂深入,径至瓜步,义恭世祖彭城自守。二十八年春,虏退走,自彭城北过,义恭震惧不敢追。其日,民有告:「虏驱广陵民万余口,夕应宿安王陂,去城数十里。今追之,可悉得。」诸将并请,义恭又禁不许。经宿,太祖遣驿至,使悉力急追。义恭乃遣镇军司马檀和之萧城。虏先已闻知,乃尽杀所驱广陵民,轻骑引去。初虏深入,上虑义恭不能固彭城,备加诫勒,义恭答曰:「臣未能临瀚海,济居延,庶免刘仲奔逃之耻。」及虏至,义恭果欲走,赖众议得停,事在张畅传。降义恭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余悉如故。鲁郡孔子旧庭有柏树二十四株,经历汉、晋,其大连抱。有二株先折倒,士人崇敬,莫之敢犯,义恭悉遣人伐取,父老莫不叹息。又以本官领南兖州刺史,增督南兖、豫、徐、兖、青、冀、司、雍、秦、幽、并十一州诸军事,并前十三州,移镇盱眙。修治馆宇,拟制东城

二十九年冬,还朝,上以御所乘苍鹰船上迎之。遭太妃忧,改授大将军都督扬南徐二州诸军事南徐州刺史,持节、侍中录尚书太子太傅如故,还镇东府。辞侍中未拜。值元凶肆逆,其日劭召义恭。先是,诏召太子及诸王,各有常人,虑有诈妄致害者。至是义恭求常所遣传诏,劭遣之而后入。义恭罢兵凡府内兵仗,并送还台。进位太保,进督会州诸军事,服侍中服,又领大宗师

世祖入讨,劭疑义恭有异志,使入住尚书下省,分诸子并住神虎门外侍中下省。劭闻世祖已次近路,欲悉力逆之,决战中道。义恭世祖船乘陋小,劭豕突中流,容能为患,乃进说曰:「割弃南岸,栅断石头,此先朝旧法,以逸待劳,不忧不破也。」劭从之。世祖前锋新亭,劭挟义恭出战,恒录在左右,故不能自拔。战败,使义恭于东堂简将。义恭先使人具船于东冶渚,因单马南奔。始济淮,追骑已至北岸,仅然得免。劭大怒,遣始兴王濬就西省义恭十二子。

世祖时在新林浦义恭既至,上表世祖即位,曰:「臣闻治乱无兆,倚伏相因,干灵降祸,二凶极逆,深酷巨痛,终古未有。陛下忠孝自天,赫然电发,投袂泣血,四海顺轨,是以诸侯云赴,数均八百,义奋之旅,其会如林。神祚明德,有所底止,而冲居或跃,未登天祚,非所以严重宗社,绍延七百。昔张武抗辞,代王顺请;耿纯陈款,光武正位。况今罪逆无亲,恶盈衅满,阻兵安忍,戮善崇奸,履地戴天,毕命俄顷,宜早定尊号,以固社稷。景平之季,实惟乐推,王室之乱,天命有在,故抱拜兆于压璧,赤龙表于霄征。伏惟大明无私,远存家国七庙之灵,近哀黔首荼炭之切,时陟帝祚,永慰群心。臣负衅婴罚,偷生人壤,幸及宽政,待罪有司,敢以漏刻视息,披露肝胆。」世祖即祚,授使持节、侍中都督扬南徐二州诸军事太尉录尚书六条事、南徐徐二州刺史,给鼓吹一部,班剑二十人,又假黄钺。事宁,进位太傅,领大司马,增班剑为三十人。以在藩所服玉环大绶赐之。增封二千户。

上不欲致礼太傅,讽有司奏曰:「圣旨谦光,尊师重道,欲致拜太傅,斯诚弘兹远风,敦阐盛则。然周之师保,实称三吏,晋因于魏,特加其礼。帝道严极,既有常尊,考之史载,未见兹典。故卞壸、孙楚并谓人君无降尊之义。远稽圣典,近即群心,臣等参议谓不应有加拜之礼。」诏曰:「暗薄纂统,实凭师范,思尽虔恭,以承道训。所奏稽诸往代,谓无拜礼,据文既明,便从所执。」世祖太子东宫文案,使先经义恭

孝建元年南郡王义宣臧质鲁爽等反,加黄钺白直百人入六门。事平,以臧质七百里马赐义恭,又增封二千户。世祖义宣乱逆,由于强盛,至是欲削弱王侯。义恭希旨,乃上表录尚书,曰:「臣闻天地设位,三极同序,皇王化则,九官咸事。时亮之绩,昭于虞典;论道之风,宣于周载。台辅之设,坐调阴阳,元、凯之置,起厘百揆。所以栾针矢言,侵官是诫,陈平抗辞,匪职罔答。汉承秦后,庶僚稍改。爵因时变,任与世移,总录之制,本非旧体,列代相沿,兹仍未革。今皇家中造,事遵前文,宜宪章先代,证文古则,停省条录,以依昔典。使物竞思存,人怀勤壹,则名实靡愆,庸节必纪。臣谬典国重,虚荷崇位,兴替宜知,敢不输尽。」上从其议。

又与骠骑大将军竟陵王诞奏曰:「臣闻佾悬有数,等级异仪,珮笏有制,卑高殊序。斯盖上哲之洪谟,范世之明训。而时至弥流,物无不弊,僭侈由俗,轨度非古。晋代东徙,旧法沦落,侯牧典章,稍与事广,名实一差,难以卒变,章服崇滥,多历年所。今枢机更造,皇风载新,耗弊未充,百用思约,宜备品式之律,以定损厌之条。臣等地居枝昵,位参台辅,遵正之首,请以爵先,致贬之端,宜从戚始。辄因暇日,共参愚怀,应加省易,谨陈九事。虽惧匪衷,庶竭微款。伏愿陛下听览之余,薄垂昭纳,则上下相安,表里和穆矣。」诏付外详。有司奏曰:

车服以庸,虞书茂典;名器慎假,春秋明诫。是以尚方所制,汉有严律,诸侯窃服,虽亲必罪。降于顷世,下僭滋极。器服装饰,乐舞音容,通于王公,达于众庶。上下无辨,民志靡壹。义恭所陈,实允礼度。九条之格,犹有未尽,谨共附益,凡二十四条。

听事不得南向坐,施帐并𢃕。藩国官,正冬不得跣登国殿,及夹侍国师传令及油戟。公主王妃传令,不得朱服。𨏮不得重㭎。鄣扇不得雉尾。剑不得鹿卢形。槊毦不得孔雀白𣰉。夹毂队不得绛袄。平乘诞马不得过二匹。胡伎不得彩衣。舞伎正冬著褂衣,不得装面蔽花。正冬会不得铎舞杯柈舞。长𫏋、透狭、舒丸剑、博山、缘大橦、升五案,自非正冬会奏舞曲,不得舞。诸妃主不得著绲带。信幡非台省官悉用绛。郡县内史相及封内官长,于其封君,既非在三,罢官则不复追敬,不合称臣,宜止下官而已。诸镇常行,车前后不得过六队,白直夹毂,不在其限。刀不得过银铜为饰。诸王女封县主,诸王子孙袭封王妃及封侯者夫人行,并不得卤簿。诸王子继体为王者,婚葬吉凶,悉依诸国公侯之礼,不得同皇弟皇子。车非轺车,不得油幢。平乘船皆下两头作露平形,不得拟象龙舟,悉不得朱油。帐𨪋不得作五花及竖笋形。

诏可。

是岁十一月,还镇京口二年春,进督东南兖二州。其冬,征为扬州刺史,余如故。加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固辞殊礼。又解持节、都督侍中

义恭撰要记五卷,起前汉讫晋太元,表上之,诏付秘阁。时西阳王子尚有盛宠,义恭扬州以避之,乃进位太宰,领司徒义恭常虑为世祖所疑,及海陵王休茂襄阳为乱,乃上表曰:

古先哲王,莫不广植周亲,以屏帝宇,诸侯受爵,亦愿永固邦家。至有管蔡、梁燕,致祸周、汉,上乖显授之恩,下亡血食之业。夫善积庆深,宜享长久,而历代侯王,甚乎匹庶。岂异姓皆贤,宗室悉不贤。由生于深宫,不睹稼穑,左右近习,未值田苏,富贵骄奢,自然而至,聚毛折轴,遂乃危祸。汉之诸王,并置傅相,犹不得禁逆,七国连谋,实由强盛,晋氏列封,正足成永嘉之祸。尾大不掉,终古同疾,不有更张,则其源莫救。

日者庶人恃亲,殆倾王业。去岁西寇藉宠,几败皇基。不图襄楚,复生今衅,良以地胜兵勇,奖成凶恶。前事之不忘,后事之明兆。陛下大明绍祚,垂法万叶。臣年衰意塞,无所知解,忝皇族耆长,惭慨内深,思表管见,裨崇万一。窃谓诸王贵重,不应居边,至于华州优地,时可暂出。既以有州,不须置府。若位登三事,止乎长史掾属。若宜镇御,别差扞城大将。若情乐冲虚,不宜逼以戎事。若舍文好武,尤宜禁塞。僚佐文学,足充话言,游梁之徒,一皆勿许。文武从镇,以时休止,妻子室累,不烦自随。百僚修诣,宜遵晋令,悉须宣令齐到,备列宾主之则。衡泌之士,亦无烦干候贵王。器甲于私,为用盖寡,自金银装刀剑战具之服,皆应输送还本。曲突徙薪,防之有素,庶善者无惧,恶者止奸。

世祖严暴,义恭虑不见容,乃卑辞曲意,尽礼祗奉,且便辩善附会,俯仰承接,皆有容仪。每有符瑞,辄献上赋颂,陈咏美德。大明元年,有三脊茅生石头西岸,累表劝封禅,上大悦。三年,省兵佐,加领中书监,以崇艺、昭武、永化三营合四百三十七户给府,更增吏僮千七百人,合为二千九百人。六年,解司徒府太宰府依旧辟召。又年给三千匹布。

七年,从巡,兼尚书令,解中书监八年闰月,又领太尉。其月,世祖崩,遗诏:「义恭尚书令,加中书监柳元景尚书令,入住城内。事无巨细,悉关二公。大事与沈庆之参决,若有军旅,可为总统尚书中事委颜师伯外监所统委王玄谟。」前废帝即位,诏曰:「总录之典,著自前代。孝建始年,虽暂并省,而因革有宜,理存济务。朕茕独在躬,未涉政道,百揆庶务,允归尊德。太宰江夏王义恭新除中书监太尉,地居宗重,受遗阿衡,实深凭倚,用康庶绩,可录尚书事,本官监、太宰、王如故。侍中骠骑大将军南兖州刺史、巴东郡开国公、新除尚书令元景,同禀顾誓,翼辅皇家,赞业宣风,繄公是赖。可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领兵置佐,一依旧准,领丹阳尹侍中、领公如故。」又增义恭班剑为四十人,更申殊礼之命。固辞殊礼。

义恭性嗜不恒,日时移变,自始至终,屡迁第宅。与人游款,意好亦多不终。而奢侈无度,不爱财宝,左右亲幸者,一日乞与,或至一二百万,小有忤意,辄追夺之。大明时,资供丰厚,而用常不足,赊市百姓物,无钱可还,民有通辞求钱者,辄题后作「原」字。善骑马,解音律,游行或三五百里,世祖恣其所之。东至吴郡,登虎丘山,又登无锡县乌山以望太湖。大明中撰国史,世祖自为义恭作传。及永光中,虽任宰辅,而承事近臣戴法兴等,常若不及。

前废帝狂悖无道,义恭元景等谋欲废立。永光元年八月废帝羽林兵于第害之,并其四子,时年五十三。断析义恭支体,分裂肠胃,挑取眼精,以蜜渍之,以为鬼目粽。

太宗定乱,令书曰:「故中书监、太宰、领太尉录尚书事江夏王道性渊深,睿鉴通远,树声列藩,宣风铉德,位隆姬辅,任属负图,勤劳国家,方熙托付之重,尽心毗导,永融雍穆之化。而凶丑忌威,奄加冤害,夷戮有暴,殡穸无闻,愤达幽明,痛贯朝野。朕蒙险在难,含哀莫申,幸赖宗祏之灵,克纂祈天之祚,仰惟勋戚,震恸于厥心。昔梁王征庸,警跸备礼;东平好善,黄屋在廷。况公德猷弘懋,彝典未殊者哉。可追崇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领太尉中书监录尚书事、王如故。给九旒鸾辂虎贲班剑百人,前后部羽葆、鼓吹辒辌车。」

泰始三年,又下诏曰:「皇基崇建,屯、剥维难,弘启熙载,底绩忠果,故从飨世祀,勒勋宗彝世祖宁乱定业,实资翼亮。故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领太尉中书监录尚书事江夏文献王义恭,故使持节、侍中都督南豫江豫三州军事太尉南豫州刺史巴东郡开国忠烈公元景,故侍中司空始兴郡开国襄公庆之,故持节、征西将军雍州刺史洮阳县开国肃侯悫,或体道冲玄,燮化康世,或尽诚致效,庚难龛逆,宜式遵国典,陪祭庙庭。」

义恭长子朗字元明,出继少帝,封南丰县王,食邑千户。为湘州刺史、持节、侍中,领射声校尉。为元凶所杀。世祖即位,追赠前将军江州刺史孝建元年,以宗室长子歆继封。祗伏诛,歆还本。泰始三年,更以宗室韫第二子铣继封。为秘书郎,与韫俱死。顺帝升明二年,复以宗室琨子绩继封。三年。会齐受禅,国除。

朗弟叡字元秀,太子舍人。为元凶所害。追赠侍中,谥宣世子大明二年追封安陆王。以第四皇子子绥字宝孙继封,食邑二千户。追谥叡曰宣王。以子绥都督郢州诸军事冠军将军郢州刺史。进号后军将军,加持节。太宗泰始元年,进号征南将军,改封江夏王,食邑五千户。改叡为江夏宣王。子绥未受命,与晋安王子勋同逆,赐死。七年,太宗以第八子跻字仲升,继义恭为孙,封江夏王,食邑五千户。后废帝即位,督会稽东阳新安临海永嘉五郡诸军事、东中郎将会稽太守,进号左将军。齐受禅,降为沙阳县公,食邑一千五百户。谋反,赐死。

叡弟韶字元和,封新吴县侯,官至步兵校尉追赠中书侍郎,谥曰烈侯。韶弟坦字元度,平都怀侯。坦弟元谅,江安愍侯。元谅元粹,兴平悼侯。坦、元谅元粹追赠散骑侍郎元粹弟元仁、元方、元旒、元淑、元胤与朗等凡十二人,并为元凶所杀。

元胤弟伯禽孝建三年生。义恭诸子既遇害,为朝廷所哀,至是世祖名之曰伯禽,以拟鲁公伯禽,周公旦之子也。官至辅国将军湘州刺史。又为前废帝所杀。谥曰哀世子。又追赠江夏王,改谥曰

伯禽仲容,封永修县侯。为宁朔将军、临淮济阳郡太守仲容弟叔子,封永阳县侯。叔子弟叔宝,及仲容、叔子,并为前废帝所杀。谥仲容、叔子并曰殇侯。

衡阳文王义季,幼而夷简,无鄙近之累。太祖荆州高祖使随往江陵,由是特为太祖所爱。元嘉元年,封衡阳王,食邑五千户。五年,为征虏将军八年,领石头戍事。九年,迁使持节、都督南徐州诸军事右将军南徐州剌史。

十六年,代临川王义庆都督荆湘雍益梁宁南北秦八州诸军事安西将军荆州刺史,持节如故,给鼓吹一部。先是义庆在任,值巴蜀乱扰,师旅应接,府库空虚,义季躬行节俭,畜财省用,数年间,还复充实。队主丰母老家贫,无以充养,遂断不食肉。义季哀其志,给丰母月白米二斛,钱一千,并制丰噉肉。义季素拙书,上听使余人书启事,唯自署名而已。二十年,加散骑常侍,进号征西大将军,领南蛮校尉

义季素嗜酒,自彭城王义康废后,遂为长夜之饮,略少醒日。太祖累加诘责,义季引愆陈谢。上诏报之曰:「谁能无过,改之为贵耳。此非唯伤事业,亦自损性命,世中比比,皆汝所谙。近长沙兄弟,皆缘此致故。将军苏徽,耽酒成疾,旦夕待尽,吾试禁断,并给药膳,至今能立。此自是可节之物,但嗜者不能立志裁割耳。晋元帝人主,尚能感王导之谏,终身不复饮酒。汝既有美尚,加以吾意殷勤,何至不能慨然深自勉厉,乃复须严相割裁,坐诸纭纭,然后少止者。幸可不至此,一门无此酣酒,汝于何得之?临书叹塞。」义季虽奉此旨,酣纵如初,遂以成疾。上又诏之曰:「汝饮积食少,而素羸多风,常虑至此,今果委顿。纵不能以家国为怀,近不复顾性命之重,可叹可恨,岂复一条。本望能以理自厉,未欲相苦耳。今遣孙道胤就杨佛等令晨夕视汝,并进止汤食,可开怀虚受,慎勿隐避。吾饱尝见人断酒,无它慊吸,盖是当时甘嗜罔已之意耳。今者忧怛,政在性命,未暇及美业,复何为吾煎毒至此邪。」义季终不改,以至于终。

二十一年,为都督南兖徐青冀幽六州诸军事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兖州刺史,持节、常侍如故。登舟之日,帷帐器服,诸应随刺史者,悉留之,荆楚以为美谈。二十二年,进督豫州之梁郡。迁徐州刺史,持节、常侍都督如故。明年,索虏侵逼,北境扰动,义季义康祸难,不欲以功勤自业,无它经略,唯饮酒而已。太祖又诏之曰:「杜骥、申怙,仓卒之际,尚以弱甲琐卒,徼寇作援。彼为元统,士马桓桓,既不怀奋发,连被意旨,犹复逡巡。岂唯大乖应赴之宜,实孤百姓之望。且匈奴轻汉,将自此而始。贼初起逸,未知指趋,故且装束,兼存观察耳。少日势渐可见,便应大有经略,何合安然,遂不敢动。遣军政欲乘际会,拯危急,以申威援,本无驱驰平原方幅争锋理。又山路易凭,何以畏首尾迥弱。若谓事理政应如此者,进大镇,聚甲兵,徒为烦耳。」

二十四年义季病笃,上遣中书令徐湛之省疾,召还京师。未及发,彭城,时年三十三。太尉江夏王义恭表解职迎丧,不许。上遣东海王袆北迎义季丧。追赠侍中司空,持节、都督刺史如故。

子恭王嶷字子岐嗣。中书侍郎太子中庶子世祖大明七年追赠冠军将军豫州刺史。子伯道嗣。顺帝升明三年。其年,齐受禅,国除。

史臣曰:戒惧乎其所不睹,恐畏乎其所不闻,在于慎所忽也。江夏王,高祖宠子,位居上相,大明之世,亲典冠朝。屈体降情,槃辟于轩槛之上,明其为卑约亦已至矣。得使虐朝暴主,顾无猜色,历载逾十,以尊戚自保。及在永光,幼主南面,公旦之重,属有所归。自谓践冰之虑已除,泰山之安可恃,曾未云几,而磔体分肌。古人以隐微致戒,斯为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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