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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五 唐明宗家人传第三

皇后曹氏 皇后夏氏

明宗三后一妃:和武宪皇后曹氏生晋国公主昭懿皇后夏氏生秦王从荣愍帝宣宪皇后魏氏,潞王从珂母也;淑妃王氏许王从益慈母也。

曹氏、夏氏皆不见其世家。夏氏无封爵,明宗未即位前卒。明宗天成元年,封楚国夫人曹氏为淑妃追封夏氏晋国夫人长兴元年,立淑妃皇后,而夏氏所生二子皆已王,乃追册为皇后,谥曰昭懿

皇后魏氏

魏氏,镇州平山人也。初适平山民王氏,生子十岁矣。明宗骑将,掠平山,得其子母以归。居数年,魏氏卒,葬太原。其子是为潞王从珂明宗时,从珂已王,乃追封魏氏为鲁国夫人废帝即位,追尊魏氏为皇太后,议建陵寝,而太原石敬瑭反,乃于京师河南府东立寝宫。清泰三年六月丙寅,遣工部尚书崔俭奉上皇太后宝册,谥曰宣宪

淑妃王氏

淑妃王氏邠州饼家子也,有美色,号「花见羞」。少卖梁故将刘𬩽为侍儿,𬩽卒,王氏无所归。是时,明宗夏夫人已卒,方求别室,有言王氏安重诲者,重诲以告明宗而纳之。王氏素得𬩽金甚多,悉以遗明宗左右及诸子妇,人人皆为王氏称誉,明宗益爱之。而夫人曹氏为人简质,常避事,由是王氏专宠。

明宗即位,议立皇后,而曹氏当立,曹氏谓王氏曰:「我素多病,而性不耐烦,妹当代我。」王氏曰:「后,帝匹也,至尊之位,谁敢干之!」乃立曹氏为皇后王氏淑妃。妃事皇后亦甚谨,每帝晨起,盥栉服御,皆妃执事左右,及罢朝,帝与皇后食,妃侍,食彻乃退,未甞少懈,皇后心亦益爱之。然宫中之事,皆主于妃。明宗病,妃与宦者孟汉琼出纳左右,遂专用事,杀安重诲秦王从荣,皆与焉。刘𬩽诸子,皆以妃故封拜官爵。愍帝即位,册尊皇后皇太后,妃为皇太妃。初,明宗后宫有生子者,命妃母之,是为许王从益从益乳母司衣王氏,见明宗已老而秦王握兵,心欲自托为后计,乃曰「儿思秦王。」是时从益已四岁,又数教从益自言求见秦王明宗遣乳妪将儿往来秦府,遂与从荣私通,从荣因使王氏伺察宫中动静。从荣已死,司衣王氏以谓秦王实以兵入宫卫天子,而以反见诛,出怨言。愍帝闻之,大怒,赐司衣王氏死,而事连太妃,由是心不悦,欲迁之至德宫,以太后素善妃,惧伤其意而止,然待之甚薄。

废帝入立,甞置酒妃院,妃举酒曰:「愿辞皇帝为比丘尼。」帝惊,问其故,曰:「小儿处偶得命,若大儿不容,则死之日,何面见先帝!」因泣下。废帝亦为之凄然,待之颇厚。石敬瑭兵犯京师,废帝聚族将自焚。妃谓太后曰:「事急矣,宜少回避,以俟姑夫。」太后曰:「我家至此,何忍独生,妹自勉之!」太后乃与帝俱燔死,而妃与许王从益及其妹匿于鞠院以免。

晋高祖立,妃自请为尼,不可,乃迁于至德宫。晋迁都汴,以妃子母俱东,置于宫中,高祖皇后事妃如母。天福四年九月癸未,诏以郇国三千户封唐许王从益郇国公,以奉唐祀,服色旌旗一依旧制。太常议立庄宗明宗愍帝三室,以至德宫为庙;诏立高祖太宗,为五庙,使从益岁时主祠。

出帝即位,妃母子俱还洛阳契丹犯京师,赵延寿所尚明宗公主已死,耶律德光乃为延寿从益妹,是为永安公主。公主不知其母为谁,素亦养于妃,妃至京师主婚礼。德光明宗画像,焚香再拜,顾妃曰:「明宗与我约为弟兄,尔吾嫂也。」已而靳之曰:「今日乃吾妇也。」乃拜从益彰信军节度使,从益辞,不之官,与妃俱还洛阳

德光北归,留萧翰汴州汉高祖太原,翰欲北去,乃使人召从益,委以中国。从益子母逃于徽陵域中,以避使者,使者迫之以东,遂以从益知南朝军国事从益御崇元殿,翰率契丹诸将拜殿上,晋群臣拜殿下。群臣入谒太妃,妃曰:「吾家子母孤弱,为翰所迫,此岂福邪?祸行至矣!」乃以王松赵上交左右丞相李式翟光邺枢密使,燕将刘祚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翰留契丹兵千人属祚而去。

汉高祖拥兵而南,从益遣人召高行周武行德等为拒,行周等皆不至,乃与王松谋以燕兵闭城自守。妃曰:「吾家亡国之余,安敢与人争天下!」乃遣人上书迎汉高祖高祖闻其甞召行周而不至,遣郭从义先入京师杀妃母子。妃临死呼曰:「吾家母子何罪?何不留吾儿,使每岁寒食持一盂饭洒明宗坟上。」闻者悲之。从益死时年十七。

皇后孔氏

愍帝皇后孔氏,父循,横海军节度使。后有贤行,生四子。愍帝即位,立为皇后,未及册命而难作。愍帝出奔,后病子幼,皆不能从。废帝入立,后及四子皆见杀。晋高祖立,追谥曰哀。

明宗

从璟

明宗四子,曰:从璟从荣从厚从益

从璟初名从审,为人骁勇善战,而谦退谨敕。从庄宗战,数有功,为金枪指挥使明宗军变于魏,庄宗从璟曰:「尔父于国有大功,忠孝之心,朕自明信。今为乱军所逼,尔宜自往宣朕意,毋使自疑。」从璟驰至卫州,为元行钦所执,将杀之,从璟呼曰:「我父为乱军所逼,公等不亮其心,我亦不能至魏,愿归卫天子。」行钦释之。庄宗怜其言,赐名继璟,以为己子

庄宗汴州,将士多亡于道,独从璟不去,左右或劝其逃祸,从璟不听。庄宗明宗已渡黎阳,复欲遣从璟通问。行钦以为不可,遂杀之。明宗即位,赠太保

呜呼!无父乌生,无君乌以为生,而世之言曰:「为忠孝者不两全。」夫岂然哉?君父,人伦之大本;忠孝,臣子之大节。岂其不相为用,而又相害者乎?抑私与义而已耳。盖以其私则两害,以其义则两得。其父以兵攻其君,为其子者,从父乎?从君乎?曰:「身从其居,志从其义,可也。」身居君所则从君,居父所则从父。其从于君者,必辞其君曰:「子不可以射父,愿无与兵焉!」则又号泣而呼其父曰:「盍舍兵而归我君乎!」君败则死之,父败则终丧而事君。其从于父者,必告之曰:「君不可以射也,盍舍兵而归吾君乎!」君败则死之,父败则待罪于君,赦己则终丧而事之。古之知孝者莫如舜,知义者莫如孔、孟,其于君臣父子之际详矣,使其不幸而遭焉,其亦如是而已矣!从璟之于庄宗,知所从而得其死矣。哀哉!

秦王从荣

秦王从荣天成元年,以检校司徒御史大夫,拜天雄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三年,徙镇河东长兴元年,拜河南尹,兼判六军诸卫事

从璟死,从荣于诸皇子次最长,又握兵柄。然其为人轻隽而鹰视,颇喜儒,学为歌诗,多招文学之士,赋诗饮酒,故后生浮薄之徒,日进谀佞以骄其心。自将相大臣皆患之,明宗颇知其非而不能裁制。从荣甞侍侧,明宗问曰:「尔军政之余,习何事业?」对曰:「有暇读书,与诸儒讲论经义尔。」明宗曰:「经有君臣父子之道,然须硕儒端士,乃可亲之。吾见先帝好作歌诗,甚无谓也。汝将家子,文章非素习,必不能工,传于人口,徒取笑也。吾老矣,于经义虽不能晓,然尚喜屡闻之,其余不足学也。」

是岁秋,封从荣秦王。故事,诸王受封不朝庙,而有司希旨,欲重其礼,乃建议曰:「古者因禘、甞而发爵禄,所以示不敢专。今受大封而不告庙,非敬顺之道也。」于是从荣朝服,乘辂车,具卤簿,至朝堂受册,出,载册以车,朝于太庙,京师之人皆以为荣。三年,加兼中书令。有司又言:「故事,亲王宰相下,今秦王位高而班下,不称。」于是与宰相分班而居右。

四年,加尚书令,食邑万户。太仆少卿何泽上书,请立从荣皇太子。是时明宗已病,得泽书不悦,顾左右曰:「群臣欲立太子,吾当养老河东。」乃召大臣议立太子事,大臣皆莫敢可否。从荣入白曰:「臣闻奸人言,欲立臣为太子,臣实不愿也。」明宗曰:「此群臣之欲尔。」从荣出,见范延光赵延寿等曰:「诸公议欲立吾为太子,是欲夺吾兵柄而幽之东宫耳。」延光等患之,乃加从荣天下兵马大元帅。有司又言:「元帅或统诸道,或专一面,自前世无天下大元帅之名,其礼无所考按。请自节度使以下,凡领兵职者,皆具櫜鞬以军礼庭参;其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者,初见亦如之,其后许如客礼。凡元帅府文符行天下,皆用帖。又升班在宰相上。」从荣大宴元帅府,诸将皆有颁给:控鹤、奉圣、严卫指挥使,人马一匹、绢十匹;其诸军指挥使,人绢十匹;都头已下,七匹至三匹。又请严卫、捧圣千人为牙兵,每入朝,以数百骑先后,张弓挟矢,驰走道上,见者皆震慑。从荣又命其寮属及四方游士试作征淮檄,陈己所以平一天下之意。

言事者请为诸王择师傅,以加训导宰相难其事,因请从荣自择。从荣乃请翰林学士崔棁刑部侍郎任赞为元帅判官。明宗曰:「学士代予言,不可也。」从荣出而恚曰:「任以元帅而不得请属寮,非吾所谕也。」将相大臣见从荣权位益隆,而轻脱如此,皆知其祸而莫敢言者。惟延光延寿阴有避祸意,数见明宗,涕泣求解枢密,二人皆引去,而从荣之难作。

十一月戊子,雪,明宗幸宫西士和亭,得伤寒疾。己丑从荣枢密使朱弘昭冯赟入问起居于广寿殿,帝不能知人。王淑妃告曰:「从荣在此。」又曰:「弘昭等在此。」皆不应。从荣等去,乃迁于雍和殿,宫中皆恸哭。至夜半后,帝蹶然自兴于榻,而侍疾者皆去,顾殿上守漏宫女曰:「夜漏几何?」对曰:「四更矣!」帝即唾肉如肺者数片,溺涎液斗余。守漏者曰:「大家省事乎?」曰:「吾不知也。」有顷,六宫皆至,曰:「大家还魂矣!」因进粥一器。至旦,疾少愈,而从荣称疾不朝。

初,从荣常忌宋王从厚贤于己,而惧不为嗣。其平居骄矜自得,及闻人道宋王之善,则愀然有不足之色。其入问疾也,见帝已不知人,既去,而闻宫中哭声,以谓帝已崩矣,乃谋以兵入宫。使其押衙处钧弘昭等,欲以牙兵宿卫,问何所可以居者。弘昭等对曰「宫中皆王所可居,王自择之。」因私谓处钧曰:「圣上万福,王宜竭力忠孝,不可草草。」处钧具以告从荣从荣还遣处钧弘昭等曰「尔辈不念家族乎?」弘昭、赟及宣徽使孟汉琼等入告王淑妃以谋之,曰:「此事须得侍卫兵为助。」乃召侍卫指挥使康义诚,谋于竹林之下。义诚有子在秦王府,不敢决其谋,谓弘昭曰:「仆为将校,惟公所使尔!」弘昭大惧。

明日,从荣遣马处钧冯赟曰:「吾今日入居兴圣宫。」又告义诚义诚许诺。赟即驰入内,见义诚弘昭汉琼等坐中兴殿合议事,赟责义诚曰:「主上所以畜养吾徒者,为今日尔!今安危之机,间不容发,奈何以子故怀顾望,使秦王得至此门,主上安所归乎?吾辈复有种乎?」汉琼曰:「贱命不足惜,吾自率兵拒之。」即入见曰:「从荣反,兵已攻端门。」宫中相顾号泣。明宗弘昭等曰:「实有之乎?」对曰:「有之。」明宗以手指天泣下,良乆曰:「义诚自处置,毋令震动京师。」潞王重吉在侧,明宗曰:「吾与尔父起微贱,至取天下,数救我危窘。从荣得何气力,而作此恶事!尔亟以兵守诸门。」重吉即以控鹤守宫门。

是日,从荣河南府拥兵千人以出。从荣寮属甚众,而正直之士多见恶,其尤所恶者刘赞、王居敏,而所昵者刘陟高辇从荣兵出,与陟、辇并辔耳语,行至天津桥南,指日景谓辇曰:「明日而今,诛王居敏矣!」因阵兵桥北,下据胡床而坐,使人召康义诚。而端门已闭,叩左掖门,亦闭,而于门隙中见捧圣指挥使朱弘实率骑兵从北来,即驰告从荣从荣惊惧,索铁厌心,自调弓矢。皇城使从益骑兵三百冲之,从荣兵射之,从益稍却。弘实骑兵五百自左掖门出,方渡河,而后军来者甚众,从荣乃走归河南府,其判官任赞已下皆走出定鼎门,牙兵嘉善坊而溃。从荣夫妻匿床下,从益杀之。

明宗从荣已死,悲咽几堕于榻,绝而苏者再。冯道率百寮入见,明宗曰:「吾家事若此,惭见群臣!」君臣相顾,泣下沾襟。从荣二子尚幼,皆从死。后六日明宗

明宗

从璨

明宗兄弟皆不见于世家,而有姪四人,曰:从璨从璋从温从敏

从璨初为右卫大将军安重诲用事,自诸王将相皆下之,从璨为人刚猛,不能少屈,而性倜傥,轻财好施,重诲忌之。明宗汴州,以从璨为大内皇城使。甞于会节园饮,酒酣,戏登御榻,重诲奏其事,贬房州司户参军,赐死。重诲见诛,诏复其官,赠太保

从璋

从璋字子良,少善骑射。庄宗时,将兵戍常山,闻明宗兵变于魏,乃亦起兵据邢州明宗即位,以为捧圣左厢都指挥使,改皇城使,领饶州刺史,拜彰国军节度使,徙镇义成。明宗汴州从璋欲率民为贡献,其从事谏以为不可,从璋怒,引弓欲射之,坐罢为右骁卫上将军。居乆之,出镇保义,徙河中长兴四年夏,封洋王晋高祖立,徙镇威胜,降封陇西郡公从璋为人贪鄙,自镇保义,始折节自修,在南阳颇有遗爱。天福二年卒,年五十一。

从温

从温德基,初为北京副留守。历安国、忠武、义武、成德、武宁节度使,封兖王晋高祖立,复为忠武军节度使。从温为人贪鄙,多作天子器服以自僭,宗族、賔客谏之,不听,其妻关氏大呼于牙门曰:「从温欲反,而造天子服器。」从温大恐,乃悉毁之。

明宗诸子八人,至晋出帝时六已亡殁,惟从温从敏在,太后常曰:「吾惟有一兄,岂可绳之以法!」从温由此益骄。甞诬亲吏薛仁嗣为盗,悉籍没其家赀数千万。仁嗣等诣阙自诉,事下有司,从温具伏。出帝惧伤太后意,释之而不问。开运二年,徙河阳三城,卒于官。

是时从璋重俊虢州刺史坐赃,亦以太后故,罪其判官高献而已。重俊复为商州刺史。坐与其妹奸及杀其仆孙汉荣掠其妻,赐死。

从敏

从敏字叔达,为人沉厚寡言,善骑射。初从庄宗为马步军都指挥使行军司马明宗入立,迁皇城使保义军节度使,与讨王都。历镇横海、义武、成德、归德保义、昭义、河阳,封泾王汉高祖时,为西京留守,封秦国公。周广顺元年卒,赠中书令,谥曰恭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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