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年正月戊申朔,宋、高丽、夏遣使来贺。壬子,以夏国请,诏复绥德军榷场,仍许就馆市易。上闻山东、大名等路猛安谋克之民,骄纵奢侈,不事耕稼。诏遣阅实,计口授地,必令自耕,地有余而力不赡者,方许招人租佃,仍禁农时饮酒。丙辰,追贬海陵炀王亮为庶人,诏中外。甲子,如春水。丙子,次永清县。有移剌余里也者,契丹人也,隶虞王猛安,有一妻一妾。妻之子六,妾之子四。妻死,其六子庐墓下,更宿守之。妾之子皆曰「是嫡母也,我辈独不当守坟墓乎」于是,亦更宿焉,三岁如一。上因猎,过而闻之,赐钱五百贯,仍令县官积钱于市,以示县民,然后给之,以为孝子之劝。
二月戊戌,太白昼见。庚子,还都。壬寅,以河南尹张景仁为御史大夫。乙巳,以元妃李氏之丧,致祭兴德宫,过市肆不闻乐声,谓宰臣曰:「岂以妃故禁之耶。细民日作而食,若禁之是废其生计也,其勿禁。朕前将诣兴德宫,有司请由蓟门,朕恐妨市民生业,特从他道。顾见街衢门肆,或有毁撤,障以帘箔,何必尔也。自今勿复毁撤。」
三月丁未朔,万春节,宋、高丽、夏遣使来贺。上初闻蓟、平、滦等州民乏食,命有司发粟粜之,贫不能籴或贷之。有司以贷贫民恐不能偿,止贷有户籍者。上至长春宫,闻之,更遣人阅实,赈贷。以监察御史石抹元礼、郑达卿不纠举,各笞四十,前所遣官皆论罪。甲子,太白昼见。乙丑,诏山后冒占官地十顷以上者皆籍入官,均给贫民。辽州民朱忠等乱言,伏诛。上谓宰臣曰:「近闻宗州节度使阿思懑行事多不法,通州刺史完颜守能既与招讨职事,犹不守廉。达官贵要多行非理,监察未尝举劾。斡睹只群牧副使仆散那也取部人二毬杖,至细事也,乃便劾奏。谓之称职,可乎。今监察职事修举者与迁擢,不称者,大则降罚,小则决责,仍不许去官。」
闰月己卯,恩州民邹明等乱言,伏诛。辛卯,渔阳令夹谷移里罕、司候判官刘居渐以被命赈贷,止给富户,各削三官,通州刺史郭邦杰緫其事,夺俸三月。乙未,上谓宰臣曰:「朕观自古人君多进用谗谄,其间蒙蔽,为害非细,若汉明帝尚为此辈惑之。朕虽不及古之明君,然近习谗言,未尝入耳。至于宰辅之臣,亦未尝偏用一人私议也。」癸卯,以尚书左丞相完颜守道为太尉、尚书令,尚书左丞蒲察通为平章政事,右丞襄为左丞,参知政事张汝弼为右丞,彰德军节度使梁肃为参知政事。
四月戊申,以右丞相徒单克宁为左丞相,平章政事唐括安礼为右丞相。增筑泰州、临潢府等路边堡及屋宇。庚戌,奉安昭祖以下三祖三宗御容于衍庆宫,行亲祀礼。上谕宰臣曰:「朕之言行岂能无过,常欲人直谏而无肯言者。使其言果善,朕从而行之,又何难也。」戊辰,以滕王府长史把德固为横赐夏国使。壬申,幸寿安宫。
二十二年三月辛未朔,万春节,宋、高丽、夏遣使来贺。丁丑,命尚书省申𠡠西北路招讨司勒猛安谋克官督部人习武备。甲申,谕户部,今岁行幸山后,所须并不得取之民间,虽所用人夫,并以官钱和雇,违者杖八十,罢职。癸巳,诏颁重修制条。以吏部尚书张汝霖为御史大夫。
九月戊寅,至自金莲川。以左卫将军禅赤等为贺宋生日使,尚辇局使仆散曷速罕为夏国生日使。己丑,以同知东京留守司事裔在任专恣,失上下之分,谪授复州刺史。乙未,寿州刺史讹里也、同知查剌、军事判官孙绍先、榷场副使韩仲英等以受商赂纵禁物出界,皆处死。
二十三年正月丁卯朔,宋、高丽、夏遣使来贺。庚午,诏有司但获强盗,迹状既明,赏随给之,勿得更待。丁丑,参知政事梁肃致仕。辛巳,广乐园灯山火。壬午,如春水,诏夹道三十里内被役之民与免今年租税,仍给佣直。甲午,大邦基伏诛。
二月乙巳,还都。戊申,以尚书右丞张汝弼摄太尉,致祭于至圣文宣王庙。庚戌,以户部尚书张仲愈为参知政事。御史台进所察州县官罪,上览之曰:「卿等所廉皆细碎事,又止录其恶而不举其善,审如是,其为官者不亦难乎。其并察善恶以闻。」
五月庚午,县令大雏讹只等十人以不任职罢归。六十以上者进官两阶,六十以下者进官一阶,并给半俸。甲戌,命应部除官尝以罪罢而再叙者,遣使按其治迹,如有善状,方许授以县令,无治状者,不以任数多少,并不得授。丁亥,雷,雨雹,地生白毛。
六月壬子,有司奏右司郎中段珪卒,上曰:「是人甚明正,可用者也。如知登闻检院巨构,每事但委顺而已。燕人自古忠直者鲜,辽兵至则从辽,宋人至则从宋,本朝至则从本朝,其俗诡随,有自来矣。虽屡经迁变而未尝残破者,凡以此也。南人劲挺,敢言直谏者多,前有一人见杀,后复一人谏之,甚可尚也。」又曰:「昨夕苦暑,朕通宵不寐,因念小民比屋卑隘,何以安处。」
九月己巳,以同佥大宗正事方等为贺宋生日使,宿直将军完颜斜里虎为夏国生日使。译经所进所译易、书、论语、孟子、老子、扬子、文中子、刘子及新唐书。上谓宰臣曰:「朕所以令译五经者,正欲女直人知仁义道德所在耳。」命颁行之。辛未,秋猎。
闰月甲午,上谓宰臣曰:「帝王之政,固以宽慈为德,然如梁武帝专务宽慈,以至纲纪大坏。朕尝思之,赏罚不滥,即是宽政也,余复何为。」以尚书左丞襄为平章政事,右丞张汝弼为左丞,参知政事粘割斡特剌为右丞,礼部尚书张汝霖为参知政事。以西京留守婆卢火等为贺宋正旦使。制外任官尝为宰执者,凡吏牍上省部,依亲王例,免书名。戊午,岁星昼见。上谓宰臣曰:「女直进士可依汉儿进士补省令史。夫儒者操行清洁,非礼不行。以吏出身者,自幼为吏,习其贪墨,至于为官,习性不能迁改。政道兴废,实由于此。」庚申,尚书省左司员外郎徐伟奏事,上谓宰臣曰:「斯人纯而干,右司郎中郭邦杰直而颇躁。」
十二月癸酉,上谓宰臣曰:「海陵自以失道,恐上京宗室起而图之,故不问踈近,并徙之南。岂非以汉光武、宋康王之踈庶得继大统,故有是心。过虑若此,何其谬也。」乙酉,高丽以母丧来告。丁亥,以真定尹乌古论元忠复为尚书右丞相。
二月壬申,还都。癸酉,上曰:「朕将往上京。念本朝风俗重端午节,比及端午到上京,则燕劳乡间宗室父老。」甲戌,制一品职事官庶孽子承荫,更不引见。丙戌,以东上合门使完颜进儿等为高丽𠡠祭使,西上合门使大仲尹为慰问使,虞王府长史永明为起复使,以器物局使㐭为横赐夏国使。
三月庚寅朔,万春节,宋、夏遣使来贺。甲午,以上将如上京,尚书省奏定「皇太子守国诸仪」。丙申,尚书省进「皇太子守国宝」,上召皇太子授之,且谕之曰:「上京祖宗兴王之地,欲与诸王一到,或留三二年,以汝守国。譬之农家种田,商人营财,但能不坠父业,即为克家子,况社稷任重,尤宜畏慎。常时观汝甚谨,今日能纾朕忧,乃见中心孝也。」皇太子再三辞让,以不谙政务,乞备扈从。上曰:「政事无甚难,但用心公正,毋纳谗邪,久之自熟。」皇太子流涕,左右皆为之感动。皇太子乃受宝。丁酉,如山陵。己亥,还都。壬寅,如上京。皇太子允恭守国。癸卯,宰执以下奉辞于通州。上谓宰执曰:「卿辈皆故老,皇太子守国,宜悉心辅之,以副朕意。」又谓枢密使徒单克宁曰:「朕巡省之后,脱或有事,卿必亲之。毋忽细微,大难图也。」又顾六部官曰:「朕闻省部文字多以小不合而驳之,苟求自便,致累岁不能结绝,朕甚恶之。自今可行则行,可罢则罢,毋使在下有滞留之叹。」时诸王皆从,以赵王永中留辅太子。
七月乙未,上谓宰臣曰:「天子巡狩当举善罚恶,凡士民之孝弟婣睦者举而用之,其不顾廉耻无行之人则教戒之,不悛者则加惩罚。」丙午,猎于勃野淀。乙卯,上谓宰臣曰:「今时之人,有罪不问,既过之后则谓不知。有罪必责,则谓每事寻罪。风俗之薄如此。不以文德感化,不能复于古也。卿等以德辅佐,当使复还古风。」
四月己未,至自春水。癸亥,幸皇武殿击毬,许士民纵观。甲子,诏于速频、胡里改两路猛安下选三十谋克为三猛安,移置于率督畔窟之地,以实上京。壬申,曲赦会宁府,仍放免今年租税,百姓年七十以上者补一官。甲戌,以会宁府官一人兼大宗正丞,以治宗室之政。上谓群臣曰:「上京风物朕自乐之,每奏还都,辄用感怆。祖宗旧邦,不忍舍去,万岁之后,当置朕于太祖之侧,卿等无忘朕言。」丁丑,宴宗室、宗妇于皇武殿,大功亲赐官三阶,小功二阶,缌麻一阶,年高属近者加宣武将军,及封宗女,赐银、绢各有差。曰:「朕寻常不饮酒,今日甚欲成醉,此乐亦不易得也。」宗室妇女及群臣故老以次起舞,进酒。上曰:「吾来数月,未有一人歌本曲者,吾为汝等歌之。」命宗室子弟叙坐殿下者皆坐殿上,听上自歌。其词道王业之艰难,及继述之不易,至「慨想祖宗,宛然如睹」,慷慨悲激,不能成声,歌毕泣下。右丞相元忠率群臣、宗戚奉觞上寿,皆称万岁。于是,诸夫人更歌本曲,如私家之会。既醉,上复续调,至一鼓乃罢。己卯,发上京。庚辰,宗室戚属奉辞。上曰:「朕久思故乡,甚欲留一二岁,京师天下根本,不能久于此也。太平岁久,国无征徭,汝等皆奢纵,往往贫乏,朕甚怜之。当务俭约,无忘祖先艰难。」因泣数行下,宗室戚属皆感泣而退。
十月丙辰,尚书省奏亲军数多,宜稍减损,诏定额为三千。宰臣退,上谓左右曰:「宰相年老艰于久立,可置小榻廊下,使少休息。」甲子,禁上京等路大雪及含胎时采捕。上谓宰臣曰:「护卫年老出职而授临民,手字尚不能画,何以治民。人胸中明暗外不能知,精神昏耄已见于外,是强其所不能也。天子以兆民为子,不能家家而抚,在用人而已。知其不能而强授之,百姓其谓我何。」丁丑,命学士院、谏院、秘书监、司天台、著作局、合门、通进、拱卫、直武器署等官,凡直宫中,午前许退。
十一月庚辰朔,诏曰:「豺未祭兽,不许采捕。冬月,雪尺以上,不许用网及速撒海,恐尽兽类。」岁星昼见。壬午,太白昼见。甲午,以临潢尹仆散守中等为贺宋正旦使。丙申,夏国遣使问起居。戊戌,以曹王永功为御史大夫。壬寅,以礼部员外郎移剌履为高丽生日使。
十二月戊午,以皇孙金源郡王麻达葛判大兴尹,进封原王。甲子,太白昼见,经天。丙寅,左丞相完颜守道、左丞张汝弼、右丞粘割斡特剌、参知政事张汝霖坐擅增东宫诸皇孙食料,各削官一阶。甲戌,制增留守、统军、緫管、招讨、都转运、府尹、转运、节度使月俸。上谓宰臣曰:「太尉守道论事止务从宽,犯罪罢职者多欲复用。若惩其首恶,后来知畏,罪而复用,何以示戒。」是日,命范铜为「礼信之宝」,凡赐外方礼物,给信袋则用之。丙子,上问宰臣曰:「原王大兴行事如何?」右丞斡特剌对曰:「闻都人皆称之。」上曰「朕令察于民间,咸言见事甚明,予夺皆不失当,曹、豳二王弗能及也。又闻有女直人诉事,以女直语问之,汉人诉事,汉语问之。大抵习本朝语为善,不习,则淳风将弃。」汝弼对曰:「不忘本者,圣人之道也。」斡特剌曰:「以西夏小邦,崇尚旧俗,犹能保国数百年。」上曰:「事当任实,一事有伪则丧百真,故凡事莫如真实也。」
三月己卯朔,万春节,宋、高丽、夏遣使来贺。丁亥,以大理卿阙,上问谁可,右丞粘割斡特剌言,前吏部尚书唐括贡可,乃授以是职。己丑,尚书省拟奏除授,上曰:「卿等在省未尝荐士,止限资级,安能得人。古有布衣入相者,闻宋亦多用山东、河南流寓踈远之人,皆不拘于贵近也。以本朝境土之大,岂无其人,朕难遍知,卿又不举。自古岂有终身为相者。外官三品以上,必有可用之人,但无故得进耳。」左丞张汝弼曰:「下位虽有才能,必试之乃见。」参政程辉曰:「外官虽有声,一旦入朝,却不称任,亦在沙汰而已。」癸巳,香山寺成,幸其寺,赐名大永安,给田二千亩,栗七千株,钱二万贯。丁酉,以亲军完颜乞奴言,制猛安谋克皆先读女直字经史然后承袭。因曰:「但令稍通古今,则不肯为非。尔一亲军粗人,乃能言此,审其有益,何惮而不从。」
四月壬子,尚书省奏定院务监官亏兑陪纳法及横班格。因曰「朕常日御膳亦从减省,尝有一公主至,至无余膳可与,当直官皆目睹之。若欲丰腆,虽日用五十羊亦不难矣,然皆民之脂膏,不忍为也。监临官惟知利己,不知其利自何而来。朕尝历外任,稔知民间之事,想前代之君,虽享富贵,不知稼穑艰难者甚多,其失天下,皆由此也。辽主闻民间乏食,谓何不食干腊,盖幼失师保之训,及其即位,故不知民间疾苦也。隋炀帝时,杨素专权行事,乃不慎委任之过也。与正人同处,所知必正道,所闻必正言,不可不慎也。今原王府官属,当选纯谨秉性正直者充,勿用有权术之人。」戊午,尚书左丞张汝弼罢。己未,幸寿安宫。壬戌,太尉、左丞相完颜守道致仕。以客省使李磐为横赐高丽使。尚书省奏「北京转运使以赃除名」。尚书省奏事,上曰:「比有上书言,职官犯除名不可复用,朕谓此言极当。如军期急速,权可使用。今天下无事,复用此辈,何以戒将来。」又奏「年前以诸路水旱,于军民地土二十一万余顷内,拟免税四十九万余石」,从之。诏曰:「今之税,考古行之,但遇灾伤,常加蠲免。」
五月甲申,以司徒、枢密使徒单克宁为太尉、尚书左丞相,判大宗正事赵王永中复为枢密使,大兴尹原王麻达葛为尚书右丞相,赐名璟。参知政事程辉致仕。戊子,卢沟决于上阳村,湍流成河,遂因之。庚寅,御史大夫曹王永功罢,以豳王永成为御史大夫。戊戌,以尚书右丞粘割斡特剌为左丞,参知政事张汝霖为右丞。
六月癸亥,尚书省奏速频、胡里改世袭谋克事,上曰:「其人皆勇悍,昔世祖与之邻,苦战累年,仅能克复。其后乍服乍叛,至穆、康时,始服声教。近世亦尝分徙。朕欲稍迁其民上京,实国家长久之计。」己巳,上谓宰执曰:「齐桓中庸主也,得一管仲,遂成霸业。朕夙夜以思,惟恐失人。朕既不知,卿等又不荐,必俟全才而后举,盖亦难矣。如举某人长于某事,朕亦量材用之。朕与卿等俱老矣。天下至大,岂得无人,荐举人材,当今急务也。」又言:「人之有干能,固不易得,然不若德行之士最优也。」上谓右丞相原王曰:「尔尝读太祖实录乎?太祖征麻产,袭之,至泥淖马不能进,太祖舍马而步,欢都射中麻产,遂擒之。创业之难如此,可不思乎。」甲戌,诏曰:「凡陈言文字诣登闻检院送学士院闻奏,毋经省廷。」
八月丁丑,上谓宰臣曰:「亲军虽不识字,亦令依例出职,若涉赃贿,必痛绳之。」太尉左丞相克宁曰:「依法则可。」上曰:「朕于女直人未尝不知优恤。然涉于赃罪,虽朕子弟亦不能恕。太尉之意,欲姑息女直人耳。」戊寅,尚书省奏,河决,卫州坏。命户部侍郎王寂、都水少监王汝嘉徙卫州胙城县。丁亥,尚书省奏,遣吏部侍郎李晏等二十六人分路推排诸路物力,从之。己丑,以宿直将军李达可为夏国生日使。辛卯,以益都尹宗浩等为贺宋生日使。甲午,秋猎。庚子,次蓟州。辛丑,幸仙洞寺。壬寅,幸香林、净名二寺。
九月甲辰朔,幸盘山上方寺,因遍历中盘、天香、感化诸寺。庚申,还都。丙寅,上谓宰臣曰:「乌底改叛亡,已遣人讨之,可益以甲士,毁其船筏。」参知政事马惠迪曰:「得其人不可用,有其地不可居,恐不足劳圣虑。」上曰:「朕亦知此类无用,所以毁其船筏,欲不使再窥边境耳。」
十月戊寅,定职官犯赃同职相纠察法。庚寅,上谓宰臣曰:「西南、西北两路招讨司地隘,猛安人户无处围猎,不能闲习骑射。委各猛安谋克官依时教练,其弛慢过期及不亲监视,并决罚之。」甲午,诏增河防军数。戊戌,宁昌军节度使崇肃、行军都统忠道以讨乌底改不待克敌而还,崇肃杖七十,削官一阶,忠道杖八十,削官三阶。
十一月甲辰朔,定闵宗陵庙荐享礼。上谓宰臣曰:「女直人中材杰之士,朕少有识者,盖亦难得也。新进士如徒单镒、夹古阿里补、尼厖古鉴辈皆可用之材也。起身刀笔者,虽才力可用,其廉介之节,终不及进士。今五品以上阙员甚多,必资级相当,至老有不能得者,况欲至卿相乎。古来宰相率不过三五年而退,罕有三二十年者,卿等特不举人,甚非朕意。」上顾修起居注崇璧曰:「斯人孱弱,付之以事,未必能办,以其谨厚长者,故置诸左右,欲诸官效其为人也。」辛亥,以刑部尚书移剌子元等为贺宋正旦使。戊午,以左警巡副使鹘沙通敏善断,擢殿中侍御史兼右三部司正。庚申,立右丞相原王璟为皇太孙。甲子,上谓宰臣曰:「朕闻宋军自来教习不辍,今我军专务游惰,卿等勿谓天下既安而无豫防之心,一旦有警,军不可用,顾不败事耶。其令以时训练。」丙寅,上谓侍臣曰:「唐太子承干所为多非度,太宗纵而弗检,遂至于废,如早为禁止,当不至是。朕于圣经不能深解,至于史传,开卷辄有所益。每见善人不忘忠孝,检身廉洁,皆出天性。至于常人多喜为非,有天下者苟无以惩之,何由致治。孔子为政七日而诛少正卯,圣人尚尔,况余人乎。」戊辰,上谓宰臣曰:「朕虽年老,闻善不厌。孔子云『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大哉言乎。」右丞张汝弼对曰:「知之非艰,行之惟艰。」以拱卫直副都指挥使韩景懋为高丽生日使。以近侍局直长尼厖古鉴纯直通敏,擢皇太孙侍丞。己巳,猎近郊。庚午,上谓宰臣曰:「朕方前古明君,固不可及。至于不纳近臣谗言,不受戚里私谒,亦无愧矣。朕尝自思,岂能无过,所患过而不改,过而能改,庶几无咎。省朕之过,颇喜兴土木之工,自今不复作矣。」
十二月甲申,上退朝,御香合,左谏议大夫黄久约言递送荔支非是,上谕之曰:「朕不知也,今令罢之。」丙戌,上谓宰臣曰:「有司奉上,惟沽办事之名,不问利害如何。朕尝欲得新荔支,兵部遂于道路特设铺递。比因谏官黄久约言,朕方知之。夫为人无识,一旦临事,便至颠沛。宫中事无大小,朕常亲览者,以不得人故也,如使得人,宁复他虑。」丁亥,上谓宰臣曰:「朕年来惟以省约为务,常膳止四五味,已厌饫之,比初即位十减七八。」宰臣曰:「天子自有制,不同余人。」上曰:「天子亦人耳,枉费安用。」丙申,上谓宰臣曰:「比闻河水泛溢,民罹其害者赀产皆空。今复遣官于彼推排,何耶?」右丞张汝霖曰:「今推排皆非被灾之处。」上曰:「必邻道也。既邻水而居,岂无惊扰迁避者乎。计其赀产,岂有余哉,尚何推排为。」又曰:「平时用人,宜尚平直。至于军职,当用权谋,使人不易测,可以集事。唐太宗自少年能用兵,其后虽居帝位,犹不能改,吮疮剪须,皆权谋也。」
二十七年正月癸卯朔,宋、高丽、夏遣使来贺。己酉,以襄城令赵沨为应奉翰林文字。沨入谢,上问宰臣曰:「此党怀英所荐耶?」对曰:「谏议黄久约亦尝荐之。」上曰:「学士院比旧殊无人材,何也?」右丞张汝霖曰:「人材须作养,若令久任练习,自可得人。」庚戌,如长春宫春水。
二月乙亥,还都。己卯,改闵宗庙号曰熈宗。癸未,命曲阳县置钱监,赐名「利通」。乙酉,上谓宰执曰:「朕自即位以来,言事者虽有狂妄,未尝罪之。卿等未尝肯尽言,何也。当言而不言,是相疑也。君臣无疑,则谓之嘉会。事有利害,可竭诚言之。朕见缄默不言之人,不欲观之矣。」丁亥,命沿河京、府、州、县长贰官,并带管勾河防事。己丑,谕宰执曰:「近侍局官须选忠直练达之人用之。朕虽不听谗言,使佞人在侧,将恐渐渍听从之矣。」上谓宰执曰:「朕闻宝坻尉蒙括特末也清廉,其为政何如?」左丞斡特剌对曰:「其部民亦称誉之,然不知所称何事。」上曰:「凡为官但得清廉亦可矣,安得全才之人。可进官一阶,升为令。」又言:「朕时或体中不佳,未尝不视朝。诸王、百官但有微疾,便不治事,自今宜戒之」。丙申,命罪人在禁有疾,听亲属入视。
三月癸卯朔,万春节,宋、高丽、夏遣使来贺。辛亥,皇太孙受册,赦。乙卯,尚书省言「孟家山金口闸下视都城百四十余尺,恐暴水为害,请闭之」。从之。上谓大臣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今天下之广,人民之众,岂得无人。唐之颜真卿、段秀实皆节义之臣也,终不升用,亦当时大臣固蔽而不举也。卿等当不私亲故,而特举忠正之人,朕将用之。」又言:「国初风俗淳俭,居家惟衣布衣,非大会賔客,未尝辄烹羊豕。朕尝念当时节俭之风,不欲妄费,凡宫中之官与赐之食者,皆有常数。」
五月壬子,诏罢曷懒路所进海葱及太府监日进时果。曰:「葱、果应用几何,徒劳人耳。惟上林诸果,三日一进。」庚午,以所进御膳味不调适,有旨问之。尚食局直长言:「臣闻老母病剧,私心愦乱,如丧魂魄,以此有失尝视,臣罪万死。」上嘉其孝,即令还家侍疾,俟平愈乃来。
十月乙亥,宋前主构殂。庚辰,祫享于太庙。庚寅,上谓宰臣曰:「朕观唐史,惟魏征善谏,所言皆国家大事,甚得谏臣之体。近时台谏惟指摘一二细碎事,姑以塞责,未尝有及国家大利害者,岂知而不言欤,无乃亦不知也。」宰臣无以对。
十一月庚戌,以左副都点检崇安为贺宋正旦使。甲寅,诏「河水泛溢,农夫被灾者,与免差税一年。卫、怀、孟、郑四州塞河劳役,并免今年差税」。庚申,平章政事崇尹致仕。甲子,上谓宰臣曰「卿等老矣,殊无可以自代者乎,必待朕知而后进乎?」顾右丞张汝霖曰:「若右丞者亦石丞相所言也。」平章政事襄及汝霖对曰:「臣等苟有所知,岂敢不言,但无人耳。」上曰:「春秋诸国分裂,土地褊小,皆称有贤。卿等不举而已。今朕自勉,庶几致治,他日子孙,谁与共治者乎。」宰臣皆有惭色。
十二月庚午,以翰林待制赵可为高丽生日使。丁丑,猎于近郊。壬午,宋遣使告哀。甲申,上谕宰臣曰:「人皆以奉道崇佛设斋读经为福,朕使百姓无冤,天下安乐,不胜于彼乎。尔等居辅相之任,诚能匡益国家,使百姓蒙利,不惟身享其报,亦将施及子孙矣。」左丞斡特剌曰:「臣等敢不尽心,第才不逮,不能称职耳。」上曰:「人亦安能每事尽善,但加勉励可也。」戊子,禁女直人不得改称汉姓,学南人衣装,犯者抵罪。
二月乙亥,还都。己丑,宋遣使献先帝遗留物。癸巳,宋使朝辞,以所献礼物中玉器五,玻璃器二十,及弓剑之属使还遗宋,曰「此皆尔国前主珍玩之物,所宜宝藏,以无忘追慕。今受之,义有不忍,归告尔主,使知朕意也。」
三月丁酉朔,万春节,宋、高丽、夏遣使来贺。御庆和殿受群臣朝,复宴于神龙殿,诸王、公主以次捧觞上寿。上欢甚,以本国音自度曲。盖言临御久,春秋高,渺然思国家基绪之重,万世无穷之托。以戒皇太孙,当修身养德,善于持守,及命太尉、左丞相克宁尽忠辅导之意。于是,上自歌之,皇太孙及克宁和之,极欢而罢。戊申,命随朝六品、外路五品以上职事官,举进士已在仕、才可居翰苑者,试制诏等文字三道,取文理优赡者补充学士院职任。应赴部求仕人,老病昏昧者,勒令致仕,止给半俸,更不迁官。甲寅,幸寿安宫。
八月甲子朔,日有食之。辛未,还都。庚辰,上谓宰臣曰:「近闻乌底改有不顺服之意,若遣使责问,彼或抵捍不逊,则边境之事有不可已者。朕尝思之,招徕远人,于国家殊无所益。彼来则听之,不来则勿强其来,此前世羁縻之长策也。」参知政事孛术鲁阿鲁罕罢。壬午,以山东路统军使完颜婆卢火为参知政事。甲申,上谓宰臣曰:「用人之道,当自其壮年心力精强时用之,若拘以资格,则往往至于耄老,此不思之甚也。阿鲁罕使其早用,朝廷必得补助之力,惜其已衰老矣。凡有可用之材,汝等宜早思之。」
十月乙丑,京、府及节度州增置流泉务,凡二十八所。禁糠禅、瓢禅,其停止之家抵罪。乙酉,尚书省奏拟除授而拘以资格,上曰:「日月资考所以待庸常之人,若才行过人,岂可拘以常例。国家事务皆须得人,汝等不能随才委使,所以事多不治。朕固不知用人之术,汝等但务循资守格,不思进用才能,岂以才能见用,将夺己之禄位乎。不然,是无知人之明也。」群臣皆曰:「臣等岂敢蔽贤,才识不逮耳。」上顾谓右丞张汝霖曰:「前世忠言之臣何多,今日何少也?」汝霖对曰:「世乱则忠言进,承平则忠言无所施。」上曰:「何代无可言之事,但古人知无不言,今人不肯言耳。」汝霖不能对。
十一月戊戌,以改葬熈陵,诏中外。上谓侍臣曰:「凡修身者喜怒不可太极,怒极则心劳,喜极则气散,得中甚难,是故节其喜怒,以思安身。今宫中一岁未尝责罚人也。」庚子,太白昼见。诏南京、大名府等处避水逃移不能复业者,官与津济钱,仍量地顷亩给以耕牛。甲辰,以河中尹田彦臯等为贺宋正旦使。戊申,上谓宰臣曰:「制条以拘于旧律,间有难解之辞。夫法律历代损益而为之,彼智虑不及而有乖违本意者,若行删正,令众易晓,有何不可。宜修之,务令明白。」有司奏重修上京御容殿,上谓宰臣曰:「宫殿制度,苟务华饰,必不坚固。今仁政殿辽时所建,全无华饰,但见它处岁岁修完,惟此殿如旧,以此见虚华无实者,不能经久也。今土木之工,灭裂尤甚,下则吏与工匠相结为奸,侵克工物,上则户工部官支钱度材,惟务苟办,至有工役才毕,随即欹漏者,奸弊苟且,劳民费财,莫甚于此。自今体究,重抵以罪。」庚戌,上谓宰臣曰:「朕近读汉书,见光武所为,人有所难能者。更始既害其兄伯升,当乱离之际,不思报怨,事更始如平日,人不见戚容,岂非人所难能乎。此其度量盖将大有为者也,其他庸主岂可及哉。」右丞张汝霖曰:「湖阳公主奴杀人,匿主车中,洛阳令董宣从车中曳奴下,杀之。主入奏,光武欲杀宣,及闻宣言,意遂解,使宣谢主,宣不奉诏。主以言激怒光武,光武但笑而已,更赐宣钱三十万。」上曰:「光武闻直言而怒解,可谓贤主矣,令宣谢主,则非也。高祖英雄大度,驾驭豪杰,起自布衣,数年而成帝业,非光武所及,然及即帝位,犹有布衣粗豪之气,光武所不为也。」癸丑,幸太尉克宁第。
十二月丙寅,以大理正移剌彦拱为高丽生日使。乙亥,上不豫。庚辰,赦天下。乙酉,诏皇太孙璟摄政,居庆和殿东庑。丙戌,以太尉、左丞相徒单克宁为太尉兼尚书令,平章政事襄为尚书右丞相,右丞张汝霖为平章政事。参知政事完颜婆卢火罢,以户部尚书刘𬀩为参知政事。戊子,诏尚书令徒单克宁、右丞相襄、平章政事张汝霖宿于内殿。
二十九年正月壬辰朔,上大渐,不能视朝。诏遣宋、高丽、夏贺正旦使还。癸巳,上崩于福安殿,寿六十七。皇太孙即皇帝位。己亥,殡于大安殿。三月辛卯朔,上尊谥曰光天兴运文德武功圣明仁孝皇帝,庙号世宗。四月乙酉,葬兴陵。
赞曰:世宗之立,虽由劝进,然天命人心之所归,虽古圣贤之君,亦不能辞也。盖自太祖以来,海内用兵,宁岁无几。重以海陵无道,赋役繁兴,盗贼满野,兵甲并起,万姓盻盻,国内骚然,老无留养之丁,幼无顾复之爱,颠危愁困,待尽朝夕。世宗久典外郡,明祸乱之故,知吏治之得失。即位五载,而南北讲好,与民休息。于是躬节俭,崇孝弟,信赏罚,重农桑,慎守令之选,严廉察之责,却任得敬分国之请,拒赵位宠郡县之献,孳孳为治,夜以继日,可谓得为君之道矣。当此之时,群臣守职,上下相安,家给人足,仓廪有余,刑部岁断死罪,或十七人,或二十人,号称「小尧舜」,此其效验也。然举贤之急,求言之切,不绝于训辞,而群臣偷安苟禄,不能将顺其美,以底大顺,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