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剌履字履道,辽东丹王突欲七世孙也。父聿鲁,早亡。聿鲁之族兄兴平军节度使德元无子,以履为后。方五岁,晚卧庑下,见微云往来天际,忽谓乳母曰:「此所谓『卧看青天行白云』者耶?」德元闻之,惊曰:「是子当以文学名世。」及长,博学多艺,善属文。初举进士,恶搜检烦琐,去之。荫补为承奉班祗候、国史院书写。
世宗方兴儒术,诏译经史,擢国史院编修官,兼笔砚直长。一日,世宗召问曰:「朕比读贞观政要,见魏征嘉谋忠节,良可称叹。近世何故无如征者?」履曰:「忠嘉之士,何代无之,但上之人用与不用耳。」世宗曰:「卿不见刘仲诲、张汝霖耶,朕超用二人者,以尝居谏职,屡有忠言故也。安得谓之不用,第人材难得耳。」履曰:「臣未闻其谏也。且海陵杜塞言路,天下缄口,习以成风。愿陛下惩艾前事,开谏诤之门,天下幸甚。」
初议以时务策设女直进士科,礼部以所学不同,未可概称进士,诏履定其事,乃上议曰:「进士之科,起于隋大业中,始试以策。唐初因之,高宗时杂以箴铭赋诗,至文宗始专用赋。且进士之初,本专试策,今女直诸生以试策称进士,又何疑焉。」世宗大悦,事遂施行。十五年,授应奉翰林文字,兼前职,俄迁修撰。二十年,诏提控衍庆宫画功臣像,过期,降应奉。逾年,复为修撰,转尚书礼部员外郎。
章宗为金源郡王,喜读春秋左氏传,闻履博洽,召质所疑。履曰:「左氏多权诈,驳而不纯。尚书、孟子皆圣贤纯全之道,愿留意焉。」王嘉纳之。二十六年,进本部郎中,兼同修国史、翰林修撰,表进宋司马光古文孝经指解曰:「臣窃观近世,皆以兵刑财赋为急,而光独以此进其君。有天下者,取其辞施诸宇内,则元元受赐。」俄以疾,乞补外,世宗曰:「履多病,可与便州。」遂授蓟州刺史。无几,召为翰林待制,同修国史。明年,擢尚书礼部侍郎,兼翰林直学士。
世宗崩,遗诏移梓宫寿安宫。章宗诏百官议,皆谓当如遗诏,履独曰:「非礼也。天子七月而葬,同轨毕至。其可使万国之臣朝大行于离宫乎?」上曰:「朕日夜思之,舍正殿而奠于别宫,情有所不忍,且于礼未安。」遂殡于大安殿。二十九年三月,进礼部尚书,兼翰林直学士,赐大定三年孟崇献牓下进士及第。七月,拜参知政事,提控刊修辽史。明昌元年,进尚书右丞。
履秀峙通悟,精历算书绘事。先是,旧大明历舛误,履上乙未历,以金受命于乙未也,世服其善。初,德元未有子,以履为后,既而生子震,德元殁,尽推家赀与之。其自礼部兼直学士为执政,乃举前代光院故事,以钱五十万送学士院,学者荣之。
张万公字良辅,东平东阿人也。幼聪悟,喜读书。父弥学,梦至一室,牓曰「张万相公读书堂」,已而万公生,因以名焉。登正隆二年进士第,调新郑簿。以忧去。服阕,除费县簿。大定四年,为东京辰渌盐副使,课增,迁长山令。时土寇未平,一旦至城下者几万人,万公登陴谕以乡里亲旧意,众感悟相率而去,邑人赖之,为立生祠。久之,补尚书省令史,擢河北西路转运司都勾判官,改大理评事,就升司直,四迁侍御史、尚书右司员外郎。丞相徒单克宁尝谓曰:「后代我者必汝也。」俄授郎中,敷奏明敏,世宗嘉之,谓侍臣曰:「张万公纯直人也。」寻迁刑部侍郎。
明昌二年,知大兴府事,拜参知政事。逾年,以母老乞就养,诏不许,赐告省亲。还,上问山东、河北粟贵贱,今春苗稼,万公具以实对。上谓宰臣曰:「随处虽得雨,尚未沾足,奈何?」万公进曰:「自陛下即位以来,兴利除害,凡益国便民之事,圣心孜孜,无不举行。至于旱灾,皆由臣等,若依汉典故,皆当免官。」上曰:「卿等何罪,殆朕所行有不逮者。」对曰:「天道虽远,实与人事相通,唯圣人言行可以动天地。昔成汤引六事自责,周宣遇灾而惧,侧身修行,莫不修饬人事。方今宜崇节俭,不急之务、无名之费,可俱罢去。」上曰:「灾异不可专言天道,盖必先尽人事耳,故孟子谓王无罪岁。」左丞完颜守贞曰:「陛下引咎自责,社稷之褔也。」上由是以万公所言下诏罪己。
进士李邦乂者上封事,因论世俗侈靡,讥涉先朝,有司议言者罪,上谓宰臣曰:「昔唐张玄素以桀、纣比文皇。今若方我为桀、纣,亦不之罪。至于世宗功德,岂容讥毁。」顾问万公曰:「卿谓何如?」万公曰:「讥斥先朝,固当治罪,然旧无此法。今宜定立,使人知之。」乃命免邦乂罪,惟殿三举。其奏对详敏,多类此。
四年,复申前请,授知东平府事,谕之曰:「卿在政府,非不称职,以卿母老,乞侍养,特畀乡郡,以遂孝养。朕心所属,不汝忘也。」万公谢,且捧书言曰:「臣狂妄,有一言欲今日以闻,会受除未及耳。夫内外之职,忧责如一,畎亩之臣犹不忘君,刍荛之言,明主所择,伏望圣聪省察。」上嘉纳之。六年,改知河中府,时军兴,调发丛剧,悉为宽假,使民力易办。人为绘像于薰风楼,又建「去思堂」。
移镇济南,以母忧去职。卒哭,诏起复,拜平章政事,躐迁资善大夫,封寿国公。时李淑妃有宠,用事,帝意惑之,欲立为后,大臣多不可。御史姬端修上书论之,帝怒,御史大夫张𬀩削一官,侍御史路铎削两官,端修杖七十,以赎论。淑妃竟进封元妃。又大兵虽罢,而边事方殷,连岁旱暵,灾异数见。又多变更制度,民以为弗便而又改之,纷纷无定。万公素沉厚深谨,务安静少事以为治,与同列议多不合,然颇嫌畏,不敢犯颜强谏,须帝有问,然后审画利害而质言之,帝虽从而弗行也。万公于是两上表以衰病匄闲,诏谕曰:「近卿言数事,朕未尝行,乃朕之过。卿年未老,而遽告病,今特赐告两月,复起视事。」
初,明昌间,有司建议,自西南、西北路,沿临潢达泰州,开筑壕堑以备大兵,役者三万人,连年未就。御史台言:「所开旋为风沙所平,无益于御侮,而徒劳民。」上因旱灾,问万公所由致。万公对以「劳民之久,恐伤和气,宜从御史台所言,罢之为便」。后丞相襄师还,卒为开筑,民甚苦之。主兵者又言:「比岁征伐,军多败衄,盖屯田地寡,无以养赡,至有不免饥寒者,故无鬬志。愿括民田之冒税者分给之,则战士气自倍矣。」朝臣议已定,万公独上书,言其不可者五,大略以为:「军旅之后,疮痍未复,百姓拊摩之不暇,何可重扰,一也。通检未久,田有定籍,括之必不能尽,适足以增猾吏之敝,长告讦之风,二也。浮费侈用,不可胜计,推之以养军,可敛不及民而足,无待于夺民之田,三也。兵士失于选择,强弱不别,而使同田共食,振厉者无以尽其力,疲劣者得以容其奸,四也。夺民而与军,得军心而失天下心,其祸有不可胜言者,五也。必不得已,乞以冒地之已括者,召民莳之,以所入赡军,则军有坐获之利,而民无被夺之怨矣。」皆不报。一日奏事,上谓万公曰:「卿昨言天久阴晦,亦由人君用人邪正不分。君子当在内,小人当在外,甚有理也,然孰谓小人?」万公奏「张炜、田栎、张嘉贞等,虽有才干,无德可称」。上即命三人补外。
泰和元年,连章请老,不许,迁荣禄大夫,赐其子进士及第。明年,章再上,有旨:「得非卿有所言,朕有不从者乎?或同列情见不一,而多违卿意邪?不然,何求去如是之数也。」万公谢无他,第以病言。三年正月,章再上,不允,加银青光禄大夫。三月,历举朝臣有名者以自代,求去甚力,上知其不能留,谕曰:「朕初即位,擢卿执政,继迁相位,以卿先朝旧人,练习典故,朕甚重之。且年虽高而精力未衰,故以机务相劳。为卿屡求退去,故勉从之,甚非朕意也。」加金紫光禄大夫,致仕。
六年,南鄙用兵,上以山东重地,须大臣镇抚之,先任完颜守贞卒,于是特起万公知济南府、山东路安抚使。山东连岁旱蝗,沂、密、莱、莒、潍五州尤甚。万公虑民饥盗起,当预备赈济。时兵兴,国用不给,万公乃上言乞将僧道度牒、师德号、观院名额并盐引,付山东行部,于五州给卖,纳粟易换。又言督责有司禁戢盗贼之方。上皆从之。宋人请和,复乞致仕,许之,加崇进,仍给平章政事俸之半。泰和七年,薨。命依宰臣故事,烧饭,赙葬。赠仪同三司,谥曰文贞。
蒲察通本名蒲鲁浑,中都路胡土爱割蛮猛安人也。熈宗选护卫,见通名,以笔识之。通以父老,恳乞就养。众讶之曰:「得充侍卫,终身荣贵,今乃辞,过人远矣。」朝廷义而从之。后因会葬宋王宗望于房山,以门阀,加昭信校尉,授顿舍。改御院通进。
海陵伐宋,隆州诸军尤精锐,付通緫之。兵压淮,令通率骑二百先济觇敌。及弇中,敌兵跃出,通按兵直前,傍有舞槊来刺者,回身射之,应弦而毙。诸军并击,败之。海陵召见,喜形于色,曰:「兵事定,汝勿忧爵赏。」至扬州,通营别屯。是夜,海陵遇弑,有来告者,通欲执而杀之,续闻其实,哀闷仆地,众掖而起,径入营门哭之。
军还,入见,世宗顾谓近臣曰:「朕素知是人,幼尝从游,性温厚,有识虑,又精骑射。」授尚厩局副使。又谕近臣曰:「常令见朕,欲问以事而考其言,朕将用之。」窝斡反,命通佩金符,诣军前督战。贼破,以功授世袭谋克。奚人乱,承诏继往莅军。迁本局使,以母丧免,起为殿前右卫将军,兼领闲厩。寻命其子蒲速烈尚卫国公主。出为肇州防御使,赐以金带,仍谕以补外之意,因戒𠡠之,语在世宗纪中。寻擢蒲与路节度使,移镇归德军,迁西南路招讨,入知大兴府事,除殿前都点检。初,大理卿阙,世宗欲令通为之,问宰臣,对曰:「通,点检器也。」上曰:「点检繁冗,无由显其能。通明敏才干,正掌法之官。」又曰:「通之机识,崇尹不及也。」
大定十七年,拜尚书右丞,转左丞。诏议推排猛安谋克事,大臣皆以为止验见在产业,定贫富,依旧科差为便。通言:「必须通括各谋克人户物力多寡,则贫富自分。贫富分,则版籍定,如有缓急,验籍科差,富者不得隐,贫者不重困。与一例科差者,大不侔矣。」上是通言,谓宰臣曰:「议事当如通之尽心也。」阅三岁,进平章政事,封任国公。
世宗将幸上京,以通朝廷旧人,命为上京留守,先往镇抚之。二十五年,除知真定府事,世宗曰:「朕复欲相卿,惜卿老矣,故以此授卿。」仍赐钱千贯。未几,改知平阳府事,移凤翔,致仕。明昌四年,上谕宰臣曰:「通先朝重臣,年虽高而未衰。」因命知广宁府事。累表请老,复以开府仪同三司致仕。
十年,以夏国发兵筑祁安城及袭杀乔家族首领结什角,又谍者言夏与宋人通谋犯边,诏大理卿李昌图与斡特剌往按其事。夏人报言,结什角以兵犯夏境故杀之,祁安城本上国所赐旧积石地,发兵修筑以备他盗耳。又察知宋、夏无交通状,及乔家族民户愿令结什角姪赵师古为首领,具以闻。世宗甚悦,转右卫将军,赐衣马车牛弓矢器仗。十二年,为夏国生日使,还授右司郎中,迁右副都点检。久之,出为河南路统军都监,赐金带及具装马。
十七年,授昌武军节度使,兼领前职。明年,入为刑部尚书,拜参知政事。世宗尝谕平章政事唐括安礼曰:「朕思为治之道,考择人材最为难事,其余常务各有程式,非此比也。如斡特剌所举者,颇称朕意。」时右三部检法蒙括蛮都告斡特剌与招讨哲典朋党,乞付刑部诘问,世宗曰:「若哲典免死,则可谓朋党。今已伏诛,乃诬谤耳。」又谓宰臣曰:「朕素知此人极有识虑,貌虽柔而心甚刚直,所行不率易也。」二十二年,委提控代州阜通监,召见谕之曰:「朕自任卿以来,悉卿材干,故擢为执政。卿亦体朕待遇之意,能勉尽所职,凡谋议奏对多副朕心,莫倚上有宰相而自嫌外。盖旧人年老,新人未苦经练,是以委责于卿,但有所见悉心以言,勿持嫌以为不知也。」二十三年,进尚书右丞,兼枢密副使,表乞解一职,诏许解枢密。世宗以猛安谋克抛留土田,责宰臣曰:「此事皆卿辈所当陈举,乃俟朕言而后行,盖卿辈以为细务非天子所亲。朕尝思之,狱讼簿书有斡特剌在,余事卿辈略不介意,朕亦安能置而不问邪?」俄坐事削一阶,令视事如故。
二十六年,转尚书左丞,世宗谓曰:「朕昨与宰臣议可授执政者,卿不在焉。今阿鲁罕年老,斡鲁也多病,吾欲用宗浩何如?」斡特剌奏曰:「彼二人者恐不得力,独宗浩干能可任。」遂用宗浩。又谓曰:「朕于天下事无不用心,一如草创时。」斡特剌曰:「自古人君始勤终怠者多矣,有始有终,惟圣人能之。」上曰:「唐太宗至明之主也,然魏征谏以十事,谓其不能有终,是则有终始者实为难矣。」二十八年,为上京留守,赐通犀带及射生马一。
明昌二年致仕。承安初,有事北方,朝廷欲得旧臣任之,乃起为东京留守,遣监察御史完颜纲谕旨曰:「知汝精神尚健,故复用也。」明年,改上京留守,又谕之曰:「上京祖先基业之地,卿驰驿之任,到彼便宜行事。边事稍息,即召卿还。」二年九月,还朝,拜平章政事,封芮国公。在位数月,薨,年六十九。讣闻,上伤悼久之,遣官致祭,赙赠银千二百五十两、重币四十五端、绢四百五十疋、钱二千贯,谥曰成肃。
斡特剌性温厚酝借,尝为丞相纥石烈良弼所荐,后世宗谓宰臣曰:「良弼善知人,如斡特剌辈其才真可用也。」在相位十余年,甚见宠遇,唯奏定五品官子与外路司吏同试部令史、及令随朝吏员得试国史院书写,世宗以为非云。
程辉字日新,蔚州灵仙人也。皇统二年,擢进士第,由尚书省令史升左司都事。久之,为南京路转运使,以宫殿火,降授磁州刺史。有吴僧者杀州人张善友而取其妻,辉督捕之,命张母以长锥刺僧与其妻无完肤以死。改陕西东路转运使,再迁户部尚书。
大定二十三年,拜参知政事。世宗谕之曰:「卿年虽老,犹可宣力。事有当言,毋或隐默。卿其勉之。」一日,辉侍朝,世宗曰「人尝谓卿言语荒唐,今遇事辄言,过于王蔚。」顾谓宰臣曰:「卿等以为何如?」皆曰:「辉议政可否,略无隐情。」辉对曰:「臣年老耳聩,第患听闻不审,或失奏对。苟有所闻,敢不尽心。」旧庙祭用牛,世宗晚年欲以他牲易之,辉奏曰:「凡祭用牛者,以牲之最重,故号太牢。语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古礼不可废也。」
二十四年,世宗幸上京,尚书省奏来岁正旦外国朝贺事,世宗曰:「上京地远天寒,朕甚悯人使劳苦,欲即南京受宋书,何如?」辉对曰:「外国使来必面见天子,今半途受书,异时宋人托事效之,何以辞为?」世宗曰:「朕以诚实,彼若相诈,朕自有处置耳。」辉以为不可,于是议权免一年。会有司市面不时酬直,世宗怒监察不举劾,杖责之。以问辉,辉对曰:「监察,君之耳目。所犯罪轻,不赎而杖,亦一时之怒也。」世宗曰:「职事不举,是故犯也,杖之何不可。」辉对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二十六年,以老致仕。次年,复起知河南府事,辉辞以衰老不任,召入香合,谕之曰:「卿年老而精力尚强,虽久历外,未尝得嘉郡,河南地胜事简,故以处卿,卿可优游颐养。」辉曰:「臣犹老马也,刍豆待养,岂可责以筋力。向者南京宫殿火,非圣恩宽贷,臣死久矣。今河之径河南境上下千余里,河防之责视彼尤重,此臣所以忧不任也。」于是特诏不预河事。章宗立,时辉年七十六,复乞致仕,诏许之,仍给参知政事半俸。承安元年卒,谥曰忠简。
刘玮字德玉,咸平人也。唐卢龙节度使仁敬之裔。祖弘,辽季镇懿州,王师至,弘以州降,太祖俾知咸州,后以同平章政事致仕。父君诏,同知宣徽院事。玮幼警悟,业进士举,熈宗录其旧,特赐及第。调安次丞。由遵化县令补尚书省令史,历户部主事、监察御史,累转尚书省都事。宰臣奏拟玮经画军民田土,世宗见其名曰:「刘玮尚淹此乎。」迁户部员外郎。时将东巡,命玮同工部郎中宋中往营行宫,就升郎中。改同知宣徽院事,为使宋国信副使。玮父兄皆以是官使江左,当时荣之。还授户部侍郎。
初,世宗器玮材干,以为无施不可,及将幸上京,以行在所须皆隶太府,欲玮领其事,嫌其稍下,故移户部侍郎张大节于工部,而以户部授玮。上还,谓宰臣曰:「刘玮极有心力,临事闲暇,第用心不正耳。若心正当,其人才不可得也。」
明年,擢户部尚书。时河决于卫,自卫抵清、沧皆被其害,诏兼工部尚书往塞之。或以谓天灾流行,非人力所能御,惟当徙民以避其冲,玮曰:「不然。天生五材,递相休王,今河决者土不胜水也。俟秋冬之交,水势稍杀,以渐兴筑,庶几可塞。」明年春,玮斋戒祷于河,功役齐举,河乃复故。召还增秩,以为宋吊祭副使。世宗不豫,拜参知政事,仍领户部,既而为山陵使。寻上表请外,出知济南府事,移镇河中。明昌二年,徙知大名府,仍领河防事。
三年,入拜尚书右丞。上尝问考课法今可行否,右丞相夹谷清臣曰:「行之亦可,但格法繁则有司难于承用耳。」玮曰:「考课之法本于緫核名实,今提刑司体察廉能赃滥以行赏罚,亦其意也。若别议设法,恐涉太繁。」上问唐代何如,玮对以「四善、二十七最」。明年六月,卒。是日,上将击毬于临武殿,闻玮卒而止,谥曰安敏。
后上谓宰臣曰:「人为小官或称才干,及其大用则不然。如刘玮固甚干,然自世宗朝逮辅朕,于事多有知而不言者。若实愚人则不足论,知及之而不肯尽心,可乎?」平章政事完颜守贞曰:「春秋之法,责备贤者。」上曰:「夫为宰相而欲收恩避怨,使人人皆称己是,贤者固若是乎?」
董师中字绍祖,洺州人也。少敏赡,好学强记。擢皇统九年进士第,调泽州军事判官。改平遥丞。县有剧贼王乙,素凶悍不可制,师中捕得杖杀之,一境遂安。时大军后,野多枯胔,县有遗榇寓于驿舍者,悉为葬之。迁绵上令,补尚书省令史,右相唐括讹鲁古尤器重之,抚其座曰:「子议论英发,襟度开朗,他日必居此座。」再考,擢监察御史,迁尚书省都事。初,师中为监察时,漏察大名緫管忽剌不公事,及忽剌以罪诛,世宗怒曰:「监察出使郡县,职在弹纠,忽剌亲贵尤当用意,乃徇不以闻。」削官一阶,降授沁南军节度副使。累迁坊州刺史。
明昌元年,初置九路提刑司,师中选为陕西路副使,坐修公廨滥支官钱罪,以赎论。及御史台言其宽和有体,召为大理卿。御史中丞吴鼎枢举以自代,尚书省亦奏其才行,遂擢中丞。时西北路招讨使宗肃以平章夹谷清臣荐,知大兴府事。师中上言:「宗肃近以赃罪鞫于有司,狱未竟,不宜改除。」上纳其言,曰:「朕知之矣。有功不赏,有罪不罚,虽唐、虞不能化天下。」命复送有司。
四年,上将幸景明宫,师中及侍御史贾铉、治书侍御史粘割遵古谏,以谓「劳人费财,盖其小者,变生不虞,所系非轻。圣人法天地以顺动,故万举万全。今边鄙不驯,反侧无定,必里哥孛瓦贪暴强悍,深可为虑。陛下若问诸左右,必有容悦而言者,谓堂堂大国,何彼之恤。夫蜂虿有毒,患起所忽。今都邑壮丽,内外苑囿足以优佚皇情,近畿山川飞走充牣,足以阅习武事,何必千车万骑,草居露宿,逼介边陲,远烦侦候,以冒不恻之悔哉。」上不纳。师中等又上踈曰:「近年水旱为沴,明诏罪己求言,罢不急之役,省无名之费,天下欣幸。今方春东作,而亟遣有司修建行宫,揆之于事,似为不急。况西、北二京,临潢诸路,比岁不登。加以民有养马签军挑壕之役,财力大困,流移未复,米价甚贵,若扈从至彼,又必增价。日籴升合者口以万数,旧藉北京等路商贩给之,倘以物贵或不时至,则饥饿之徒将复有如曩岁,杀太尉马、毁太府瓜果、出忿怨言、起而为乱者矣。书曰:『民情大可见,小人难保。』况南北两属部数十年捍边者,今为必里哥孛瓦诱胁,倾族随去,边境荡摇如此可虞,若忽之而往,岂圣人万举万全之道哉。迺者太白昼见,京师地震,又北方有赤色,迟明始散。天之示象,冀有以警悟圣意,修德销变。矧夫逸游,古人所戒,远自周、秦,近逮隋、唐与辽,皆以是生衅,可不慎哉,可不畏哉。」左补阙许安仁、右拾遗路铎亦皆上书论谏。是日,上御后合,召师中等赐对,即从其奏,仍遣谕辅臣曰:「朕欲巡幸山后,无他,不禁暑热故也。今台谏官咸言民间缺食处甚多,朕初不尽知,既已知之,暑虽可畏,其忍私奉而重民之困哉。」迺罢北幸。寻为宋生日国信使,还以所得金帛分遗亲旧。五年,上复如景明宫,师中及台谏官各上踈极谏,上怒,遣近侍局直长李仁愿诣尚书省,召师中等谕之曰:「卿等所言,非无可取,然亦有失君臣之体者。今命平章谕旨,其往听焉。」
户部尚书马琪表举自代,擢吏部尚书。初,完颜守贞改为西京留守,朝京师,上欲复用,监察御史蒲剌都等纠弹数事,师中辨其诬,而举守贞正人可用,守贞由是复拜平章政事。及守贞以罪斥,上曰:「向荐守贞者应降黜。如董师中言台省无此人不治,路铎、李敬义亦尝推举,可左迁于外。然三人者后俱可用,今姑出之,以正失举罪。」除陕西西路转运使。岁余,征为御史大夫,命与礼部尚书张𬀩看读陈言文字。逾三月,拜参知政事,进尚书左丞。他日奏事,上语辅臣曰:「御史姬端修言小人在侧,果谁欤?」师中曰:「应谓李喜儿辈。」上默然。
师中通古今,善敷奏,练达典宪,处事精敏,尝言曰:「宰相不当事细务,要在知人才,振纲纪,但一心正、两目明,足矣。」承安四年,表乞致仕,诏赐宅一区,留居京师。以寒食,乞过家上冢,许之,且命赋寒食还家上冢诗。每节辰朝会,召入侍宴,其眷礼如此。泰和二年,薨,年七十四。上闻之,甚悼惜,顾谓大臣曰:「凡正人多执方而不通,独师中正而通。」诏依见任宰执例葬祭,仍赙赠之,谥曰文定。
师中工文,性通达,踈财尚义,平居则乐易真率,其临事则刚决,挺然不可夺。弟师俭,初业进士,欲籍其资荫。师中保任之,密令人代给堂帖,使之肄业。师俭感其义方,力学后遂登第。方在政府,近侍传诏,将录用其子,师中奏曰:「臣有姪孤幼,若蒙恩录,胜于臣子。」上义之,以其姪为笔砚承奉。与胥持国同辅政,颇相亲附,世以此少之。
王蔚字叔文,香河人也。登皇统二年进士第,调良乡丞。治绩优等,补尚书省令史,知管差除。蔚性通敏,晓析吏事,寻授都事,以丧去,起复,行左司员外郎,迁郎中。大定二年,超授河东北路转运使,谕旨曰:「汝在海陵时,行事多不法。然朕素知尔才干,欲授以内除,而宪台有言,以是补外。如能澡心易行,必当升擢,否则勿望再用。」既而察廉为第一,授中都路都转运使。改吏部尚书,以断护卫出职事不当,夺官一阶。顷之,出知河中府事,迁南京留守。
马惠迪字吉甫,漷阴人也。擢天德三年进士第,再调昌邑令,察廉第一,补尚书省令史。大定中,出为西京留守判官,以治最,擢同知崇义军节度事。累迁左司郎中。先是,邓俨居是职,世宗爱其明敏,惠迪一日奏事退,上谓宰臣曰:「人之聪明多失于浮衒,若惠迪聪明而朴实,甚可喜也。朕尝与论事,五品以下朝官少有如者。」未几,超授御史中丞,拜参知政事。
时乌底改叛亡,世宗已遣人讨之,又欲益以甲士,毁其船栰。惠迪奏曰:「得其人不可用,有其地不可居,恐不足劳圣虑。」上曰:「朕固知之。所以毁其船栰,正欲不使再窥边境耳。」寻以忧去,起为昭义军节度使。明昌元年,为南京留守,致仕,卒。
世宗谓宰臣曰:「比者马琪主奏高德温狱,其于富户寄钱事皆略不奏。朕以琪明法律而正直,所为乃尔,称职之才何其难也?古人虽云『罪疑惟轻』,非为全尚宽纵也。」寻转左司员外郎,扈从东巡,迁右司郎中,移左司。时择使宋国者,世宗欲命琪,宰臣言其资浅,诏特遣之,还授吏部侍郎,改户部。
章宗即位,除中都路都转运使。时户部阙官,上命宰臣选可任者,或举同知大兴府事乌古孙仲和,上曰:「仲和虽有智力,恐不能主钱谷。理财安得如刘晏者,官用足而民不困,唐以来一人而已。」或举琪,上然之,曰:「琪不肯欺官,亦不肯害民,是可用也。」遂擢为户部尚书。久之,削官一阶。初,琪病告,近侍传旨,不具服曳履而出,有司议当徒二年,减外犹追官解任。大理少卿阎公贞以为琪本荒遽失措,与非病告有违不同,宜减徒二年三等论之。上从公贞议,任职如故。
明昌四年,拜参知政事,诏谕之曰:「户部遽难得人,顾无以代卿者,故用卿晚耳。」一日,上谓琪曰:「卿在省久矣,比来事少于往时何也。」琪曰:「昔宰职多有异同,今情见不同者甚少。」上曰:「往多情见为是耶,今无者为是耶?」琪曰:「事状明者不假情见,便用情见,亦要归之是而已。」五年,河决阳武,灌封丘而东,琪行尚书省事往治之,讫役而还。迁中大夫。承安元年,北边用兵,而连岁旱暵,表乞致仕,不许。明年,出镇安武军,致仕,卒。子师周,合门祗候,当给假,以闻。上悼之,以不奏闻责谕有司,后二品官卒皆具以闻,自琪始。
杨伯通字吉甫,弘州人。擢大定三年进士第,由尚书省令史为吏部主事、顺义军节度副使,以忧去。吏部侍郎马琪表荐伯通廉干,尚书省覆察如所举,召为尚书省都事,授同知定武军节度使事。明昌元年,擢左司员外郎,转郎中,累迁吏部尚书,寻移户部。
承安二年,拜参知政事。监察御史路铎劾奏伯通引用乡人李浩,以公器结私恩。左司郎中贾益承望风旨,不复检详,言之台端,欲加纠劾,大夫张𬀩辄尼不行。上命同知大兴府事贾铉诘之,伯通居家待罪。铉奏:「𬀩言弹绌大臣,须有实迹,所劾不当,徒坏台纲。益言除授皆宰执公议,不言伯通私枉。」诏责铎言事轻率,而慰谕伯通治事。伯通再上表辞,不许。四年,进尚书左丞,致仕,卒。
尼厖古鉴本名外留,隆州人也。识女直小字及汉字,登大定十三年进士第,调隆安教授。改即墨主簿,召授国子助教,擢近侍局直长。世宗器其材,谓宰臣曰:「新进士中如徒单镒、夹谷衡、尼厖古鉴,皆可用也。」改太子侍丞。逾年,迁应奉翰林文字,兼右三部司正。世宗复谓宰臣曰:「鉴尝近侍,朕知其正直干治。及为东宫侍丞,保护太孙,礼节言动犹有国俗纯厚旧风,朕甚嘉之。」
赞曰:移剌履从容进说,信孚于君,至论经纯传驳,以孝行为治本,其得古人遗学欤。昔臧孙达忠谏于鲁,君子知其有后,信矣。张万公引正守己,质言无华。开壕括地之议,明灼利害,如指诸掌,闭于群说而不式,致仕而归,理势然也。蒲察通之哭海陵,君臣大义死生一之,其志烈矣。程辉、斡特剌之鲠直,刘玮、董师中之通敏,才皆足以发闻,然师中有附胥之讥,刘玮见避事之责,其视前人多有愧矣。王蔚、马惠迪之徒,何足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