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景王道憐,宋武帝中弟也。謝琰爲徐州,命爲從事史。武帝剋京城及平建鄴,道憐常留侍太后,後以軍功封新渝縣男。從武帝征廣固,所部獲慕容超,以功改封竟陵縣公。及討司馬休之,道憐監太尉留府事。江陵平,爲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護南蠻校尉,加都督,北府文武悉配之。
先是,廬陵王義真爲揚州刺史,太后謂上曰:「道憐汝布衣兄弟,宜用爲揚州。」上曰:「寄奴於道憐,豈有所惜。揚州根本所寄,事務至重,非道憐所了。」太后曰:「道憐年五十,豈不如十歲兒邪?」上曰:「車士雖爲刺史,事無大小,皆由寄奴。道憐年長,不親其事,於聽望不足。」太后乃無言,竟不授。
永初三年薨,加贈太傅,葬禮依晉太宰安平王孚故事,鸞輅九旒,黃屋左纛,轀輬車、挽歌二部,前後羽葆、鼓吹,虎賁班劍百人。文帝元嘉九年,詔故太傅長沙景王、故大司馬臨川烈武王、故司徒南康文宣公劉穆之、開府儀同三司華容縣公王弘、開府儀同三司永脩縣公檀道濟、故青州刺史龍陽縣侯王鎮惡,並勒功天府,配祭廟庭。
瑾弟韞字彥文,位雍州刺史,侍中,領右衛將軍,領軍將軍。昇明元年,被齊高帝誅。韞人才凡鄙,特爲明帝所寵。在湘州、雍州,使善畫者圖其出行鹵簿羽儀,常自披玩。嘗以圖示征西將軍蔡興宗,興宗戲之,陽若不解畫者,指韞形問之曰:「此何人而在輿?」韞曰:「政是我。」其庸鄙類如此。
韞弟述字彥思,亦甚庸劣。從子俁疾危篤,父彥節母蕭對之泣,述嘗候之,便命左右取酒肉令俁進之,皆莫知其意。或問焉,答曰:「禮云,有疾飲酒食肉。」述又嘗新有緦慘,或詣之,問其母安否。述曰:「惟有愁惛。」次訪其子,對曰:「所謂父子聚麀。」蓋謂麀爲憂也。
義欣弟義融封桂陽縣侯,邑千戶。凡王子爲侯,食邑皆千戶。義融位五兵尚書,領軍,有質幹,善於用短楯。卒諡恭侯。子孝侯覬嗣,無子,弟襲以子晃繼。襲字茂德,性庸鄙,爲郢州刺史,暑月露褌上聽事,時綱紀政伏閤,怪之,訪問乃知是襲。
彥節少以宗室清謹見知,孝武時,其弟遐坐通嫡母殷氏養女雲敷,殷每禁之。及殷亡,口血出,眾疑遐行毒害。孝武使彥節從弟祗諷彥節啟證其事。彥節曰:「行路之人尚不應爾,今日迺可一門同盡,無容奉敕。」眾以此稱之。後廢帝即位,累遷尚書左僕射,參選。元徽元年,領吏部,加兵五百人。桂陽王休範爲逆,中領軍劉勉出守石頭,彥節權兼領軍將軍,所給加兵,自隨入殿。封當陽侯,與齊高帝、袁粲、褚彥回分日入直,平決機事,遷中書令,加撫軍將軍。及帝廢爲蒼梧王,彥節出集議,於路逢從弟韞。韞問曰:「今日之事,故當歸兄邪?」彥節曰:「吾等已讓領軍矣。」韞搥胸曰:「兄肉中詎有血邪,今年族矣。」齊高帝聞而惡之。順帝即位,轉尚書令。時齊高帝輔政,彥節知運祚將遷,密懷異圖。及沈攸之舉兵,齊高帝入屯朝堂,袁粲鎮石頭,潛與彥節及諸大將黃回等謀夜會石頭,詰旦乃發。彥節素怯,騷擾不自安。再晡後,便自丹陽郡車載婦女,盡室奔石頭。臨去,婦蕭氏強勸令食,彥節歠羹寫胸中,手振不自禁。其主簿丁靈衛聞難即入,語左右曰:「今日之事,難以取濟。但我受劉公厚恩,義無二情。」及至見粲,粲驚曰:「何遽便來,事今敗矣。」彥節曰:「今得見公,萬死何恨。」從弟韞直省內,與直閤將軍卜伯興謀其夜共攻齊高帝,會彥節事覺,秣陵令劉實、建康令劉遐密告齊高帝,高帝夜使驍騎將軍王敬則收殺之,伯興亦遇害。粲敗,彥節踰城走,於額檐湖見禽被殺。彥節子俁嘗賦詩云:「城上草,植根非不高,所恨風霜早。」時咸云此爲祅句。事敗,俁與弟陔剃髮被法服向京口,於客舍爲人識,執於建康獄盡殺之。彥節既貴,士子自非三署不得上方榻,時人以此少之。其妻蕭思話女也,常懼禍敗,每謂曰:「君富貴已足,故應爲兒作計。」彥節不從,故及禍。
彥節弟遐字彥道,爲嫡母殷暴亡,有司糾之,徙始安郡。後得還,位吳郡太守,至是亦見誅。遐人才甚凡,自諱名有同主諱,常對客曰:「孝武無道,見枉殺母。」其頑騃若此。及彥節當權,遐累求方伯。彥節曰:「我在事,而用汝作州,於聽望不足。」遐曰:「富貴則言不可相關,從坐之日得免不?」至是果死。
義宗弟義賓,封興安侯,位徐州刺史。卒,諡曰肅侯。義賓弟義綦,封營道縣侯,凡鄙無識。始興王濬嘗謂曰:「陸士衡詩云,『營道無烈心』,其何意苦阿父如此。」義綦曰:「下官初不識士衡,何忽見苦。」其庸塞皆然。位湘州刺史,諡僖侯。
臨川烈武王道規字道則,武帝少弟也。倜儻有大志,預謀誅桓玄。時桓弘鎮廣陵,以爲征虜中兵參軍。武帝剋京城,道規亦以其日與劉毅、孟昶斬弘。玄敗走,道規與劉毅、何無忌追破之。無忌欲乘勝直造江陵。道規曰:「諸桓世居西楚,群小皆爲竭力;桓振勇冠三軍。且可頓兵以計策縻之。」無忌不從,果爲振敗。乃退還尋陽,繕舟甲復進,遂平巴陵。江陵之平,道規推毅爲元功,無忌爲次,自居其末。以起義勳,封華容縣公,累遷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加都督。善於刑政,士庶畏而愛之。
盧循寇逼建鄴,道規遣司馬王鎮之及揚武將軍檀道濟、廣武將軍到彥之等赴援朝廷,至尋陽,爲循黨荀林所破。林乘勝伐江陵,聲言徐道覆已剋建鄴。而桓謙自長安入蜀,譙縱以謙爲荊州刺史,與其大將譙道福俱寇江陵。道規乃會將士告之曰:「吾東來文武足以濟事,欲去者不禁。」因夜開城門,眾咸憚服,莫有去者。雍州刺史魯宗之自襄陽來赴,或謂宗之未可測。道規乃單車迎之,眾咸感悅。眾議欲使檀道濟、到彥之共擊荀林等。道規曰:「非吾自行不決。」乃使宗之居守,委以心腹,率諸將大敗謙,斬之。諮議劉遵追荀林,斬之巴陵。初,謙至枝江,江陵士庶皆與謙書,言城內虛實。道規一皆焚燒,眾乃大安。
徐道覆奄至破冢,魯宗之已還襄陽,人情大震。或傳循已剋都,遣道覆上爲刺史。江、漢士庶感其焚書之恩,無復二志。道規使劉遵爲游軍,自拒道覆,前驅失利。道規壯氣愈厲,遵自外橫擊,大破之。初使遵爲游軍,眾咸言不宜割見力置無用之地。及破道覆,果得游軍之力,眾乃服焉。遵字慧明,臨淮海西人,道規從母兄也,位淮南太守,追封監利縣侯。
道規進號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改授豫州,以疾不拜。義熙八年薨于都,贈司徒,諡曰烈武,進封南郡公。武帝受命,贈大司馬,追封臨川王。無子,以長沙景王第二子義慶嗣。初,文帝少爲道規所養,武帝命紹焉。咸以禮無二繼,文帝還本,而定義慶爲後。義慶爲荊州,廟主當隨往江陵,文帝下詔褒美勳德及慈蔭之重,追崇丞相,加殊禮,鸞輅九旒,黃屋左纛,給節鉞,前後部羽葆、鼓吹,虎賁班劍百人。及長沙太妃檀氏、臨川太妃曹氏後薨,葬皆準給。
義慶幼爲武帝所知,年十三襲封南郡公。永初元年,襲封臨川王。元嘉中爲丹陽尹。有百姓黃初妻趙殺子婦遇赦,應避孫讎。義慶議以爲「周禮父母之仇,避之海外,蓋以莫大之冤,理不可奪。至於骨肉相殘,當求之法外。禮有過失之宥,律無讎祖之文。況趙之縱暴,本由於酒,論心即實,事盡荒耄。豈得以荒耄之王母,等行路之深讎,宜共天同域,無虧孝道」。六年,加尚書左僕射。八年,太白犯左執法,義慶懼有災禍,乞外鎮。文帝詔諭之,以爲「玄象茫昧,左執法嘗有變,王光祿至今平安。日蝕三朝,天下之至忌,晉孝武初有此異。彼庸主耳,猶竟無他」。義慶固求解僕射,乃許之。
九年,出爲平西將軍、荊州刺史,加都督。荊州居上流之重,資實兵甲居朝廷之半,故武帝諸子遍居之。義慶以宗室令美,故特有此授。性謙虛,始至及去鎮,迎送物並不受。十二年,普使內外群臣舉士,義慶表舉前臨沮令新野庾實、前徵奉朝請武陵龔祈、處士南陽師覺授。義慶留心撫物,州統內官長親老不隨在官舍者,一年聽三吏餉家。先是,王弘爲江州,亦有此制。在州八年,爲西土所安。撰徐州先賢傳十卷奏上之。又擬班固典引爲典敘,以述皇代之美。
改授江州,又遷南兗州刺史,並帶都督。尋即本號加開府儀同三司。性簡素,寡嗜慾,愛好文義,文辭雖不多,足爲宗室之表。歷任無浮淫之過;唯晚節奉沙門頗致費損。少善騎乘,及長,不復跨馬,招聚才學之士,遠近必至。太尉袁淑文冠當時,義慶在江州請爲衛軍諮議。其餘吳郡陸展、東海何長瑜、鮑照等,並有辭章之美,引爲佐吏國臣。所著世說十卷,撰集林二百卷,並行於世。文帝每與義慶書,常加意斟酌。
鮑照字明遠,東海人,文辭瞻逸。嘗爲古樂府,文甚遒麗。元嘉中,河濟俱清,當時以爲美瑞。照爲河清頌,其序甚工。照始嘗謁義慶未見知,欲貢詩言志,人止之曰:「卿位尚卑,不可輕忤大王。」照勃然曰:「千載上有英才異士沉沒而不聞者,安可數哉。大丈夫豈可遂蘊智能,使蘭艾不辨,終日碌碌,與燕雀相隨乎。」於是奏詩,義慶奇之。賜帛二十匹,尋擢爲國侍郎,甚見知賞。遷秣陵令。文帝以爲中書舍人。上好爲文章,自謂人莫能及,照悟其旨,爲文章多鄙言累句。咸謂照才盡,實不然也。臨海王子頊爲荊州,照爲前軍參軍,掌書記之任。子頊敗,爲亂兵所殺。
營浦侯遵考,武帝族弟也。曾祖淳,皇曾祖武原令混之弟,位正員郎。祖巖,海西令。父涓子,彭城內史。始武帝諸子並弱,宗室唯有遵考。及北伐平定,以爲并州刺史,領河東太守,鎮蒲阪。關中失守,南還,再遷冠軍將軍。晉帝遜位,居秣陵宮,遵考領兵防衛。武帝初即位,封營浦縣侯。元嘉中,累遷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爲政嚴暴,聚斂無節,爲有司所糾,上寢不問。孝武大明中,位尚書左僕射,領崇憲太僕。後老疾失明。元徽元年卒,贈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元公。
子澄之,昇明末貴達。澄之弟琨之爲竟陵王誕司空主簿。誕有寶琴,左右犯其徽,誕罰焉。琨之諫,誕曰:「此余寶也。」琨之曰:「前哲以善人爲寶,不以珠玉爲寶,故王孫圉稱觀父爲楚國之寶。未聞以琴瑟爲寶。」誕忸然不悅。誕之叛,以爲中兵參軍。辭曰:「忠孝不得並,琨之老父在,將安之乎。」誕殺之。後贈黃門郎,詔謝莊爲誄。
子季連字惠續,早歷清官。齊高帝受禪,將及誅,太宰褚彥回素善之,固請乃免。建武中,爲平西蕭遙欣長史、南郡太守。遙欣多招賓客,明帝甚惡之。季連有憾於遙欣,乃密表明帝言其有異跡。明帝乃以遙欣爲雍州刺史,而心德季連,以爲益州刺史,令據遙欣上流。季連父思考,宋時爲益州,雖無政績,州人猶以義故,故善待之。季連存問故老,見父時人吏皆泣對之。遂寧人龔愜累世有學行,辟爲府主簿。及聞東昏失德,稍自驕矜。性忌褊,遂嚴愎酷佷,土人始怨。
永元元年九月,因聲講武,遂遣中兵參軍宋買以兵襲中水穰人李託。買戰不利,退還,州郡遂多叛亂。明年十月,巴西人趙續伯反,奉其鄉人李弘爲聖主。弘乘佛輿,以五綵裹青石,誑百姓云,天與己玉印,當王蜀。季連遣中兵參軍李奉伯大破獲之。將刑,謂刑人曰:「我須臾飛去。」復曰:「汝空殺我,我三月三日會更出。」遂斬之。
梁武帝平建鄴,遣左右陳建孫送季連二子及弟通直郎子深喻旨,季連受命,修還裝。武帝以西臺將鄧元起爲益州刺史。元起,南郡人,季連爲南郡時,待之素薄。元起典籤朱道琛者,嘗爲季連府都錄,無賴,季連欲殺之,逃免。至是說元起請先使檢校緣路奉迎。及至,言語不恭;又歷造府州人士,見器物輒奪之,曰「會屬人,何須苦惜」。軍府大懼,言於季連,季連以爲然。又惡昔之不禮元起,益憤懣。司馬朱士略說季連求爲巴西郡守,三子爲質,季連許之。既而召兵算之,精甲十萬。臨軍歎曰:「據天嶮之地,握此盛兵,進可以匡社稷,退不失作劉備,欲以此安歸乎。」遂矯稱齊宣德皇后令,復反,收朱道琛殺之。書報朱士略,兼召涪令李膺,並不受命。
天監元年六月,元起至巴西,季連遣其將李奉伯拒戰,見敗。季連固守,元起圍之。城中餓死者相枕,又從而相食。二年,乃肉袒請罪。元起遷季連于外,俄而造焉,待之以禮。季連謝曰:「早知如此,豈有前日之事。」元起誅李奉伯,送季連還都。將發,人莫之視,唯龔愜送焉。初,元起在道,懼事不集無以賞,士之至者皆許以辟命,於是受別駕、中從事檄者將二千人。
季連既至,詣闕謝罪,自東掖門入,數步一稽首以至帝前。帝笑謂曰:「卿欲慕劉備而曾不及公孫述,豈無臥龍之臣乎。」赦爲庶人。四年,出建陽門,爲蜀人藺相如所殺。季連在蜀,殺其父。變名走建鄴,至是報焉。乃面縛歸罪,帝壯而赦之。
廬陵孝獻王義真,美儀貌,神情秀徹。初封桂陽縣公。年十二,從北征。及關中平,武帝東還,欲留偏將,恐不足固人心,乃以義真爲雍州刺史,加都督。以太尉諮議參軍京兆王脩爲長史,委以關中任。帝將還,三秦父老泣訴曰:「殘生不霑王化,於今百年。始睹衣冠,方仰聖澤。長安十陵,是公家墳墓,咸陽宮殿,是公家屋宅,捨此何之?」武帝爲之憫然,慰譬曰:「受命朝廷,不得擅留。今留第二兒與文武才賢共鎮此境。」臨還,自執義真手以授王脩,令脩執其子孝孫手授帝。義真又進都督并、東秦二州,領東秦州刺史。時隴上流戶多在關中,望得歸本。及置東秦州,父老知無復經略隴右、固關中之意,咸共歎息。而赫連勃勃寇逼交至。
沈田子既殺王鎮惡,王脩又殺田子,兼裁減義真賜左右物。左右怨之,因白義真曰:「鎮惡欲反,故田子殺之;脩殺田子,豈又欲反也。」義真使左右劉乞殺脩。脩字叔,京兆霸城人。初南度見桓玄,玄謂曰:「君平世吏部郎才也。」脩既死,人情離異。武帝遣右將軍朱齡石代義真鎮關中,使義真疾歸。諸將競斂財貨,方軌徐行。建威將軍傅弘之曰:「虜騎若至,何以待之?」賊追兵果至。至青泥,大敗,義真獨逃草中。中兵參軍段宏單騎追尋,義真識其聲,曰:「君非段中兵邪?身在此。行矣,必不兩全,可刎身頭以南,使家公望絕。」宏泣曰:「死生共之,下官不忍。」乃束義真於背,單馬而歸。義真謂宏曰:「丈夫不經此,何以知艱難。」
義真改揚州刺史,鎮石頭。永初元年,封廬陵王。武帝始踐阼,義真色不悅,侍讀博士蔡茂之問其故。對曰:「安不忘危,何可恃也。」明年遷司徒。武帝不豫,以爲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加都督,鎮歷陽。未之任而武帝崩。義真聰敏,愛文義,而輕動無德業,與陳郡謝靈運、琅邪顏延之、慧琳道人並周旋異常,云「得志日,以靈運、延之爲宰相,慧琳道人爲西豫州刺史」。徐羨之等嫌義真與靈運、延之昵狎過甚,使故吏范晏戒之。義真曰:「靈運空疏,延之隘薄,魏文云『鮮能以名節自立』者。但性情所得,未能忘言於悟賞,故與游耳。」將之鎮,列部伍於東府前。既有國哀,義真與靈運、延之、慧琳等坐視部伍,因宴舫裏,使左右剔母舫函道施己船而取其勝者,及至歷陽,多所求索,羨之等每不盡與。深怨執政,表求還都。
初,少帝之居東宮,多狎群小,謝晦嘗言於武帝曰:「陛下春秋既高,宜思存萬代。神器至重,不可使負荷非才。」帝曰:「廬陵何如?」晦曰:「臣請觀焉。」晦造義真,義真盛欲與談,晦不甚答,還曰:「德輕於才,非人主也。」由是出居于外。及羨之等專政,義真愈不悅。時少帝失德,羨之等謀廢立,次第應在義真。以義真輕訬,不任主社稷,因其與少帝不協,奏廢爲庶人,徙新安郡。前吉陽令張約之上疏諫,徙爲梁州府參軍,尋殺之。
義康少而聰察,及居方任,職事修理。六年,司徒王弘表義康宜還入輔。徵爲侍中、司徒、錄尚書事、都督、南徐州刺史。二府置佐領兵,與王弘共輔朝政。弘既多疾,且每事推謙,自是內外眾務一斷之義康。太子詹事劉湛有經國才用,義康昔在豫州,湛爲長史,既素情款,至是待遇特隆,動皆諮訪,故前後在藩多善政。九年,王弘薨,又領揚州刺史。十二年,又領太子太傅。
義康性好吏職,銳意文案,糾剔是非,莫不精盡。既專朝權,事決自己,生殺大事,皆以錄命斷之。凡所陳奏,入無不可,方伯以下,並委義康授用,由是朝野輻湊,權傾天下。義康亦自強不息,無有懈倦。府門每旦常有數百乘車,雖復位卑人微,皆被接引。又聰識過人,一聞必記,嘗所暫遇,終身不忘。稠人廣坐,每標題所憶,以示聰明,人物益以此推服之。愛惜官爵,未嘗以階級私人。凡朝士有才用者,皆引入己府,自下樂爲竭力,不敢欺負。文帝有虛勞疾,每意有所想,便覺心中痛裂,屬纊者相係。義康入侍醫藥,盡心衛奉,湯藥飲食,非口所嘗不進。或連夕不寢,彌日不解衣。內外眾事,皆專決施行。
十六年,進位大將軍,領司徒。義康素無術學,待文義者甚薄。袁淑嘗詣義康,義康問其年,答曰:「鄧仲華拜袞之歲。」義康曰:「身不識也。」淑又曰:「陸機入洛之年。」義康曰:「身不讀書,君無爲作才語見向。」其淺陋若此。既闇大體,自謂兄弟至親,不復存君臣形跡。率心而行,曾無猜防。私置僮六千餘人,不以言臺。時四方獻饋,皆以上品薦義康,而以次者供御。上嘗冬月噉柑,歎其形味並劣。義康在坐,曰:「今年柑殊有佳者。」遣還東府取柑,大供御者三寸。
僕射殷景仁爲帝所寵,與劉湛素善,而意好晚乖,湛常欲因宰輔之權傾之。景仁爲帝所保持,義康屢言不見用,湛愈憤。南陽劉斌,湛之宗也,有涉俗才用,爲義康所知,自司徒右長史擢爲左長史。從事中郎琅邪王履、主簿沛郡劉敬文、祭酒魯郡孔胤秀並以傾側自入,見帝疾篤,皆謂宜立長君。上嘗危殆,使義康具顧命詔。義康還省,流涕以告湛及景仁。湛曰:「天下艱難,詎是幼主所御。」義康、景仁並不答;而胤秀等輒就尚書儀曹索晉咸康立康帝舊事,義康不知也。及帝疾瘳,微聞之;而斌等既爲義康所寵,遂結朋黨,若有盡忠奉國不同己者,必搆以罪黜。每采景仁短長,或虛造同異以告湛,自是主相之勢分矣。
義康欲以斌爲丹陽尹,言其家貧。上覺之,曰:「以爲吳郡。」後會稽太守羊玄保求還,義康又欲以斌代之。上時未有所擬,倉卒曰:「我已用王鴻。」上以嫌隙既成,將致大禍,十七年,乃收劉湛;又誅斌及大將軍錄事參軍劉敬文并賊曹孔劭秀、中兵邢懷明、主簿孔胤秀、丹陽丞孔文秀、司空從事中郎司馬亮、烏程令盛曇泰;徙尚書庫部郎何默子、餘姚令韓景之、永興令顏遙之、湛弟黃門郎素、斌弟給事中溫於廣州;王履廢於家。青州刺史杜驥勒兵殿內,以備非常。義康時入宿,留止中書省,遣人宣旨告以湛等罪。義康上表遜位,改授江州刺史,出鎮豫章,實幽之也。停省十餘日,桂陽侯義融、新渝侯義宗、秘書監徐湛之往來慰視。於省奉辭,便下渚,上唯對之慟哭,遣沙門慧琳視之。義康曰:「弟子有還理不?」琳公曰:「恨公不讀數百卷書。」征虜司馬蕭斌爲義康所昵,劉斌等讒之被斥,乃以斌爲諮議,領豫章太守,事無大小皆委之。司徒主簿謝綜素爲義康所狎,以爲記室。左右愛念者並聽隨從至豫章。辭州見許,資奉優厚,朝廷大事,皆報示之。
會稽長公主於兄弟爲長,帝所親敬。上嘗就主宴集甚歡,主起再拜頓首,悲不自勝。上不曉其意,起自扶之,主曰:「車子歲暮,必不見容,特乞其命。」因慟哭。上亦流涕,指蔣山曰:「必無此慮,若違今誓,便是負初寧陵。」即封所飲酒賜義康曰:「會稽姊飲憶弟,所飲餘,今封送。」車子,義康小字也。
二十四年,豫章胡誕世、前吳平令袁惲等謀奉戴義康,太尉江夏王義恭奏徙義康廣州,奏可,未行,會魏軍至瓜步,天下擾動,上慮有異志者奉義康爲亂,孝武時鎮彭城及尚書左僕射何尚之並言宜早爲之所。二十八年正月,遣中書舍人嚴麝持藥賜死。義康不肯服藥,曰:「佛教自殺不復人身。」乃以被掩殺之,以侯禮葬安成郡。子允,元凶殺之。孝武大明四年,義康女玉秀等乞反葬舊塋,詔聽之。
禮賢下士,聖人垂訓,驕侈矜尚,先哲所去。豁達大度,漢祖之德,猜忌褊急,魏武之累。漢書稱衛青云:「大將軍遇士大夫以禮,與小人有恩。」西門、安于,矯性齊美,關羽、張飛,任偏同弊。行己舉事,深宜鑒此。汝一月日自用不可過三十萬,若能省此益美。
西楚殷曠,常宜早起,接對賓侶。園池堂觀,計無須改作。凡訊獄前一二日,可取訊簿密與劉湛輩粗共詳論,慎無以喜怒加人。能擇善者從之,美自歸己。不可專意自決,以矜獨斷之明也。刑獄不可壅滯,一月可再訊。
凡事皆應慎密。名器深宜慎惜,不可妄以假人。聲樂嬉游,不宜令過。宜數引見佐吏,非惟臣主自應相見。不數則彼我不親,不親無因得盡人情,人情不盡,何由具知眾事。
九年,爲南兗州刺史,加都督,鎮廣陵。十六年,進位司空。明年,彭城王義康有罪出藩,徵義恭爲侍中、都督揚南徐兗三州、司徒、錄尚書事,領太子太傅。給班劍二十人,置佐領兵。二十一年,進太尉,領司徒。義恭小心,且戒義康之失,雖爲總錄,奉行文書而已。文帝安之。年給相府錢二千萬,他物稱此。而義恭性奢,用常不足,文帝又別給錢年至千萬。時有獻五百里馬者,以賜義恭。
二十七年,文帝欲有事河、洛,義恭總統群帥,出鎮彭城。及魏軍至瓜步,義恭與孝武閉城自守。初,魏軍深入,上慮義恭不能固彭城,備加誡勒。義恭答曰:「臣雖未能臨瀚海,濟居延,庶免劉仲奔逃之恥。」及魏軍至,義恭果欲走,賴眾議得停。降號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魯郡孔子舊廟有柏樹二十四株,歷漢、晉,其大連抱。有二株先倒折,土人崇敬,莫之敢犯。義恭悉遣伐取,父老莫不歎息。又以本官領南兗州刺史,加都督,移鎮盱眙,修館宇擬東城。
二十九年冬,還朝,上以御所乘蒼鷹船上迎之。遭太妃憂,改授大將軍、南徐州刺史。還鎮東府。元凶肆逆,其日劭急召義恭。先是,詔召太子及諸王,慮有詐妄致害者,召皆有人;至是,義恭求常所遣傳詔,劭遣之而後入。義恭凡府內兵仗,並送還臺。進位太保。
及南郡王義宣等反,又加黃鉞,白直百人入六門。事平,以臧質七百里馬賜義恭。孝武以義宣亂逆,由於強盛,欲削王侯。義恭希旨,請省錄尚書,上從之。又與驃騎大將軍竟陵王誕奏陳貶損之格九條,詔外詳議。於是有司奏九條之格猶有未盡,更加附益,凡二十四條。大抵「聽事不得南面坐施帳;國官正冬不得跣登國殿;公主妃傳令,不得朱服;輿不得重掆;鄣扇不得雉尾;劍不得鹿盧形;槊毦不得孔雀白氅;夾轂隊不得絳襖;平乘但馬不得過二匹;胡伎不得綵衣;舞伎正冬著褂衣,不得莊面;諸妃主不得著緄帶;信幡非臺省官悉用絳;郡縣內史相及封內長官於其封君,罷官則不復追敬,不稱臣;諸鎮常行,車前不得過六隊;刀不得過銀銅飾;諸王女封縣主,諸王子孫襲封王之妃及封侯者夫人行,並不得鹵簿;諸王子繼體爲王者,婚葬吉凶,悉依諸國公侯之禮,不得同皇弟皇子;車輿非軺車不得油幢;平乘船皆下兩頭作露平形,不得擬象龍舟」。詔可。
義恭常慮爲孝武所疑,及海陵王休茂於襄陽爲亂,乃上表稱「諸王貴重,不應居邊。有州不須置府」。其餘制度又多所減省。時孝武嚴暴,義恭慮不見容,乃卑辭曲意附會,皆有容儀,每有祥瑞輒上賦頌。大明元年,有三脊茅生石頭西岸,又勸封禪,上甚悅。及孝武崩,遺詔:「義恭解尚書令,加中書監。柳元景領尚書令,入住城內。事無巨細,悉關二公,大事與沈慶之參決,若有軍旅,可爲總統。尚書中事委顏師伯,外監所統委王玄謨。」
義恭性嗜不恒,與時移變,自始至終,屢遷第宅。與人游款,意好亦多不終。奢侈無度,不愛財寶,左右親幸,一日乞與,或至一二百萬;小有忤意,輒追奪之。大明時,資供豐厚,而用常不足。賒市百姓物,無錢可還,民有通辭求錢者,輒題後作「原」字。善騎馬,解音律,游行或二三百里,孝武恣其所之。東至吳郡,登虎丘山,又登無錫縣烏山以望太湖。大明中撰國史,孝武自爲義恭作傳。
及永光中,雖任宰輔,而承事近臣戴法興等常若不及。前廢帝狂悖無道,義恭、元景謀欲廢立,廢帝率羽林兵於第害之,并其四子。斷析義恭支體,分裂腹胃,挑取眼睛以蜜漬之,以爲鬼目粽。明帝定亂,令書「追崇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丞相,領太尉、中書監、錄尚書事、王如故。給九旒鸞輅,虎賁班劍百人,前後部羽葆、鼓吹,轀輬車」。泰始三年,又詔陪祭廟庭。
初,武帝以荊州上流形勝,地廣兵強,遺詔諸子次第居之。謝晦平後,以授彭城王義康,義康入相,次江夏王義恭,又以臨川王義慶宗室令望,且臨川烈武王有大功於社稷,義慶又居之。其後應在義宣,上以義宣人才素短,不堪居上流。十六年,以衡陽王義季代義慶,而以義宣爲南徐州刺史。而會稽公主每以爲言,上遲回久之。二十一年,乃以義宣都督七州諸軍事、車騎將軍、荊州刺史。先賜中詔曰:「師護以在西久,比表求還,出內左右,自是經國常理,亦何必其應於一往。今欲聽許,以汝代之。師護雖無殊績,潔己節用,通懷期物,不恣群下。此信未易,在彼已有次第,爲士庶所安,論者乃謂未議遷之。今之回換,更在欲爲汝耳。汝與師護年時一輩,各有其美,方物之義,亦互有少劣,若今向事脫一減之者,既於西夏交有巨礙,遷代之譏,必歸責於吾矣。」師護,義季小字也。義宣至鎮,勤自課厲,政事修理。白皙,美須眉,長七尺五寸,腰帶十圍。多畜嬪媵,後房千餘,尼媼數百,男女三十人。崇飾綺麗,費用殷廣。進位司空,改侍中。
元凶弒立,以義宣爲中書監、太尉,領司徒。義宣聞之,即時起兵,徵聚甲卒,傳檄近遠。會孝武入討,義宣遣參軍徐遺寶率眾三千,助爲先鋒。孝武即位,以義宣爲中書監、都督揚豫二州、丞相、錄尚書六條事、揚州刺史,加羽葆、鼓吹,給班劍四十人,改封南郡王。追諡義宣所生爲獻太妃,封次子宜陽侯愷爲南譙王。義宣固辭內任及愷王爵。於是改授都督八州諸軍事、荊湘二州刺史,持節、侍中、丞相如故。降愷爲宜陽縣王,將佐以下,並加賞秩。
初,臧質陰有異志,以義宣凡弱,易可傾移,欲假手爲亂,以成其姦。自襄陽往江陵見義宣,便盡禮;及至江州,每密信說義宣,以爲「有大才,負大功,挾震主之威,自古尠有全者。宜在人前早有處分,不爾,一旦受禍,悔無所及」。義宣陰納質言。而孝武閨庭無禮,與義宣諸女淫亂,義宣因此發怒,密治舟甲,剋孝建元年秋冬舉兵,報豫州刺史魯爽、兗州刺史徐遺寶使同。爽狂酒失旨,其年正月便反。遣府戶曹送版,以義宣補天子,并送天子羽儀。遺寶亦勒兵向彭城。義宣及質狼狽起兵,二月,加都督中外諸軍事,置左右長史、司馬,使僚佐悉稱名。遣傳奉表,以姦臣交亂,圖傾宗社,輒徵召甲卒,戮此凶醜。詔答之。太傅江夏王義恭又與義宣書,諭以禍福。
義宣移檄諸州郡,遣參軍劉諶之、尹周之等率軍下就臧質。雍州刺史朱脩之起兵奉順。義宣率眾十萬,發自江津,舳艫數百里。是日大風,船垂覆沒,僅得入中夏口。以第八子慆爲輔國將軍,留鎮江陵。遣魯秀、朱曇韶萬餘人北討朱脩之。秀初至江陵見義宣,既出,拊膺曰:「阿兄誤人事,乃與癡人共作賊,今年敗矣。」義宣至尋陽,與質俱下。質爲前鋒至鵲頭,聞徐遺寶敗,魯爽於小峴授首,相視失色。孝武使鎮北大將軍沈慶之送爽首於義宣并與書,義宣、質並駭懼。
上先遣豫州刺史王玄謨舟師頓梁山洲內,東西兩岸爲卻月城,營柵甚固。撫軍柳元景據姑孰爲大統,偏師鄭琨、武念戍南浦。質徑入梁山,去玄謨一里許結營。義宣屯蕪湖。五月十九日,西南風猛,質乘風順流攻玄謨西壘,冗從僕射胡子友等戰失利,棄壘度就玄謨。質又遣將龐法起數千兵趣南浦,仍使自後掩玄謨。與琨、念相遇。法起戰大敗,赴水死略盡。義宣至梁山,質上出軍東岸攻玄謨。玄謨分遣游擊將軍垣護之、竟陵太守薛安都等出壘奮擊,大敗質軍,軍人一時投水。護之等因風縱火,焚其舟乘,風勢猛盛,煙爓覆江。義宣時屯西岸,延火燒營殆盡。諸將乘風火之勢,縱兵攻之,眾一時奔潰。義宣與質相失,各單舸迸走。東人士庶並歸順,西人與義宣相隨者,船舸猶有百餘。女先適臧質子,過尋陽,入城取女,載以西奔。至江夏,聞巴陵有軍被抄斷,回入逕口,步向江陵。眾散且盡,左右唯有十許人。腳痛不復能行,就民僦露車自載。無復食,緣道求告。至江陵郭外,竺超人具羽儀迎之,時帶甲尚萬餘人。
義宣既入城,仍出聽事見客。左右翟靈寶誡使撫慰眾賓,以「臧質違指授之宜,用致失利,今治兵繕甲,更爲後圖。昔漢高百敗,終成大業」。而義宣誤云「項羽千敗」。眾咸掩口而笑。魯秀、竺超人等猶爲之爪牙,欲收合餘燼,更圖一決。而義宣惛墊,無復神守,入內不復出,左右腹心相率奔叛。魯秀北走,義宣不復自立,欲隨秀去。乃於內戎服,盛糧糗,帶背刀,攜息慆及所愛妾五人,皆著男子服相隨。城內擾亂,白刃交橫,義宣大懼落馬,仍便步地。超人送城外,更以馬與之。超人還守城。
義宣冀及秀,望諸將送北入魏。既失秀所在,未出郭,將士逃盡,唯餘慆及五妾兩黃門而已。夜還向城,入南郡空廨,無床,席地至旦。遣黃門報超人,超人遣故車一乘,載送刺姦。義宣止獄戶,坐地歎曰:「臧質老奴誤我。」始與五妾俱入獄,五妾尋被遣出。義宣號泣語獄吏曰:「常日非苦,今日分別始是苦。」大司馬江夏王義恭諸公王八座與荊州刺史朱脩之書,言「義宣反道叛恩,便宜專行大戮」。書未達,脩之已至江陵,於獄盡之。孝武聽還葬舊墓。
長子恢年十一,拜南譙王世子。晉氏過江,不置城門校尉及衛尉官。孝武欲重城禁,故復置衛尉卿,以恢爲侍中,領衛尉。衛尉之置,自恢始也。義宣反,錄付廷尉,自殺。恢弟愷字景穆,生而養於宮中,寵均皇子。十歲封宜陽侯,孝武時進爲王。義宣反問至,愷於尚書寺內著婦人衣,乘問訊車投臨汝公孟詡,詡於妻室內爲地窟藏之。事覺,并詡誅。其餘並爲脩之所殺。
先是義慶在任,遇巴、蜀擾亂,師旅應接,府庫空虛。義季畜財節用,數年還復充實。隊主續豐母老家貧,無以充養,遂不食肉。義季哀其志,給豐母月米二斛,錢一千,并制豐噉肉。義季素拙書,上聽使人書啟事,唯自署名而已。
嘗大蒐於郢,有野老帶苫而耕,命左右斥之。老人擁耒對曰:「昔楚子盤游,受譏令尹,今陽和扇氣,播厥之始,一日不作,人失其時。大王馳騁爲樂,驅斥老夫,非勸農之意。」義季止馬曰:「此賢者也。」命賜之食。老人曰:「吁!願大王均其賜也。苟不奪人時,則一時皆享王賜,老人不偏其私矣。斯飯也弗敢當。」問其名,不言而退。義季素嗜酒,自彭城王義康廢後,遂爲長夜飲,略少醒日。文帝詰責曰:「此非唯傷事業,亦自損性,皆汝所諳。近長沙兄弟皆緣此致故,將軍蘇徵耽酒成疾,旦夕待盡。一門無此酣法,汝於何得之?」義季雖奉旨,酣縱不改成疾,以至於終。
論曰:自古帝王之興,雖係之于歷數,至於經啟多難,莫不兼藉親賢。當於餘祅內侮,荀、桓交逼,荊楚之勢,同于累卵。如使上略未盡,一算或遺,則得喪之機,未可知也。烈武王攬群才,揚盛策,一舉而掃勍寇,蓋亦人謀之致乎。長沙雖位列台鼎,不受本根之寄,跡其行事,有以知武皇之則哲。廬陵以帝子之重,兼高明之姿,釁跡未彰,禍生忌克,痛矣!夫天倫猶子,分形共氣,親愛之道,人理斯同;富貴之情,其義則舛。善乎龐公之言:比之周公、管、蔡,若處茅屋之內,宜無放殺之酷。觀夫彭城、南郡,其然乎。江夏地居愛子,位當上相,大明之世,親禮冠朝,屈體降身,歸于卑下,得使兩朝暴主,永無猜色,歷載踰十,以尊戚自保。及在永光,幼主南面,公旦之重,屬有所歸,自謂踐冰之慮已除,泰山之安可恃,曾未云幾,而磔體分肌。古人以隱微致誡,斯爲篤矣。衡陽晚存酒德,何先後之云殊,其將存覆車之鑒;不然,何以致於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