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諸國,大抵在交州南及西南大海洲上,相去或四五千里,遠者二三萬里。其西與西域諸國接。漢元鼎中,遣伏波將軍路博德開百越,置日南郡。其徼外諸國,自武帝以來皆朝貢。後漢桓帝世,大秦、天竺皆由此道遣使貢獻。及吳孫權時,遣宣化從事朱應、中郎康泰通焉。其所經過及傳聞則有百數十國,因立記傳。晉代通中國者蓋鮮,故不載史官。及宋、齊至梁,其奉正朔、修貢職,航海往往至矣。今采其風俗粗著者列爲海南云。
林邑國,本漢日南郡象林縣,古越裳界也。伏波將軍馬援開南境,置此縣。其地從廣可六百里。城去海百二十里,去日南南界四百餘里,北接九德郡。其南界,水步道二百餘里,有西圖夷亦稱王,馬援所植二銅柱,表漢家界處也。其國有金山,石皆赤色,其中生金。金夜則出飛,狀如螢火。又出瑇瑁、貝齒、古貝、沉木香。古貝者,樹名也,其華成時如鵝毳,抽其緒紡之以作布,布與紵布不殊。亦染成五色,織爲斑布。沉木香者,土人斫斷,積以歲年,朽爛而心節獨在,置水中則沉,故名曰沉香,次浮者棧香。
漢末大亂,功曹區連殺縣令,自立爲王。數世,其後王無嗣,外甥范熊代立,死,子逸嗣。晉成帝咸康三年,逸死,奴文篡立。文本日南西卷縣夷帥范幼家奴,嘗牧牛於山澗,得鱧魚二化而爲鐵,因以鑄刀。刀成,文向石祝曰:「若斫石破者,文當王此國。」因斫石如斷芻稿,文心異之。范幼嘗使之商賈至林邑,因教林邑王作宮室及兵車器械,王寵任之。後乃讒言諸子,各奔餘國。及王死無嗣,文僞於鄰國迓王子,置毒於漿中殺之,遂脅國人自立。時交州刺史姜莊使所親韓戢、謝幼前後監日南郡,並貪殘,諸國患之。穆帝永和三年,臺遣夏侯覽爲太守,侵刻尤盛。林邑素無田土,貪日南地肥沃,常欲略有之。至是因人之怨,襲殺覽,以其屍祭天。留日南三年,乃還林邑。交州刺史朱藩後遣督護劉雄戍日南,文復滅之,進寇九德郡,害吏人。遣使告藩,願以日南北境橫山爲界。藩不許。文歸林邑,尋復屯日南。文死,子佛立,猶屯日南。征西將軍桓溫遣督護滕畯、九真太守灌邃討之,追至林邑,佛乃請降。安帝隆安三年,佛孫須達復寇日南、九德諸郡,無歲不至,殺傷甚多,交州遂致虛弱。
須達死,子敵真立,其弟敵鎧攜母出奔。敵真追恨不能容其母弟,捨國而之天竺,禪位於其甥。國相藏驎固諫不從。其甥立而殺藏驎,藏驎子又攻殺之,而立敵鎧同母異父弟曰文敵。文敵復爲扶南王子當根純所殺,大臣范諸農平其亂,自立爲王。諸農死,子陽邁立。陽邁初在孕,其母夢生兒,有人以金席藉之,其色光麗。夷人謂金之精者爲陽邁,若中國云紫磨者,因以爲名。宋永初二年,遣使貢獻,以陽邁爲林邑王。陽邁死,子咄立,慕其父復曰陽邁。
其國俗,居處爲閣,名曰干闌。門戶皆北向。書樹葉爲紙。男女皆以橫幅古貝繞腰以下,謂之干漫,亦曰都漫。穿耳貫小環。貴者著革屣,賤者跣行。自林邑、扶南以南諸國皆然也。其王者著法服,加瓔珞,如佛像之飾。出則乘象,吹螺擊鼓,罩古貝繖,以古貝爲幡旗。國不設刑法,有罪者使象蹋殺之。其大姓號婆羅門,嫁娶必用八月。女先求男,由賤男而貴女。同姓還相婚姻。使婆羅門引婿見婦,握手相付,祝曰「吉利吉利」爲成禮。死者焚之中野,謂之火葬。其寡婦孤居,散髮至老。國王事尼乾道,鑄金銀人像大十圍。
元嘉初,陽邁侵暴日南、九德諸郡,交州刺史杜弘文建牙欲討之,聞有代乃止。八年,又寇九德郡,入四會浦口。交州刺史阮彌之遣隊主相道生帥兵赴討,攻區栗城不剋,乃引還。十二年、十五年、十六年、十八年,每遣使貢獻,獻亦陋薄,而寇盜不已。文帝忿其違傲,二十三年,使交州刺史檀和之、振武將軍宗愨伐之。和之遣司馬蕭景憲爲前鋒,陽邁聞之懼,欲輸金一萬斤、銀十萬斤、銅三十萬斤,還所略日南戶。其大臣䓯僧達諫止之。乃遣大帥范扶龍戍其北界區栗城。景憲攻城剋之,乘勝即剋林邑,陽邁父子並挺身逃奔。獲其珍異,皆是未名之寶。又銷其金人,得黃金數十萬斤。
孝武孝建二年,林邑又遣長史范龍跋奉使貢獻,除龍跋揚武將軍。大明二年,林邑王范神成又遣長史范流奉表獻金銀器、香、布諸物。明帝泰豫元年,又遣使獻方物。齊永明中,范文贊累遣使貢獻。梁天監九年,文贊子天凱奉獻白猴,詔加持節、督緣海諸軍事、威南將軍、林邑王。死,子弼毳跋摩立,奉表貢獻。普通七年,王高戍勝鎧遣使獻方物,詔以爲持節、督緣海諸軍事、綏南將軍、林邑王。大通元年,又遣使貢獻。大通二年,行林邑王高戍律陀羅跋摩遣使貢獻,詔以爲持節、督緣海諸軍事、綏南將軍、林邑王。六年,又遣使獻方物。
廣州諸山並狸獠,種類繁熾,前後屢爲侵暴,歷世患之。宋孝武大明中,合浦大帥陳檀歸順,拜龍驤將軍。檀乞官軍征討未附,乃以檀爲高興太守,遣前朱提太守費沈、龍驤將軍武期南伐,并通朱崖道,並無功,輒殺檀而反,沈下獄死。
扶南國,在日南郡之南,海西大灣中,去日南可七千里。在林邑西南三千餘里。城去海五百里,有大江廣十里,從西流東入海。其國廣輪三千餘里,土地洿下而平博,氣候風俗大較與林邑同。出金、銀、銅、錫、沈木香、象、犀、孔翠、五色鸚鵡。
其南界三千餘里有頓遜國,在海崎上,地方千里。城去海十里。有五王,並羈屬扶南。頓遜之東界通交州諸賈人。其西界接天竺、安息徼外諸國,往還交易。其市東西交會,日有萬餘人。珍物寶貨無不有,又有酒樹似安石榴,采其花汁停甕中,數日成酒。
頓遜之外大海洲中,又有毗騫國,去扶南八千里。傳其王身長丈二,頸長三尺,自古不死,莫知其年。王神聖,國中人善惡及將來事,王皆知之,是以無敢欺者。南方號曰長頸王。國俗,有室屋衣服,噉粳米。其人言語小異扶南。有山出金,金露生石上,無央限也。國法,刑人並於王前噉其肉。國內不受估客,有往者亦殺而噉之,是以商旅不敢至。王常樓居,不血食,不事鬼神。其子孫生死如常人,唯王不死。扶南王數使與書相報答。常遺扶南王純金五十人食器,形如圓盤,又如瓦塸,名爲多羅,受五升,又如碗者受一升。王亦能作天竺書,書可三千言,說其宿命所由,與佛經相似,並論善事。
又傳扶南東界即大漲海,海中有大洲,洲上有諸薄國,國東有馬五洲。復東行漲海千餘里,至自然大洲,其上有樹生火中,洲左近人剝取其皮,紡績作布,以爲手巾,與蕉麻無異而色微青黑。若小垢洿,則投火中,復更精潔。或作燈炷,用之不知盡。
扶南國俗本裸,文身被髮,不製衣裳,以女人爲王,號曰柳葉。年少壯健,有似男子。其南有激國,有事鬼神者字混填。夢神賜之弓,乘賈人舶入海。混填晨起即詣廟,於神樹下得弓,便依夢乘舶入海,遂至扶南外邑。柳葉人眾見舶至,欲劫取之。混填即張弓射其舶,穿度一面,矢及侍者。柳葉大懼,舉眾降混填,填乃教柳葉穿布貫頭,形不復露,遂君其國,納柳葉爲妻,生子分王七邑。其後王混盤況以詐力間諸邑,令相疑阻,因舉兵攻併之。乃選子孫中分居諸邑,號曰小王。盤況年九十餘乃死,立中子盤盤,以國事委其大將范蔓。盤盤立三年死,國人共舉蔓爲王。蔓勇健有權略,復以兵威攻伐旁國,咸服屬之,自號扶南大王。乃作大船窮漲海,開國十餘,闢地五六千里。次當伐金鄰國,蔓遇疾,遣太子金生代行。蔓姊子旃因篡蔓自立,遣人詐金生而殺之。蔓死時有乳下兒名長在人間,至年二十,乃結國中壯士,襲殺旃。旃大將范尋又攻殺長而代立。更繕國內,起觀閣遊戲之,朝旦中晡三四見客。百姓以蕉蔗龜鳥爲禮。
國法,無牢獄,有訟者,先齋三日,乃燒斧極赤,令訟者捧行七步。又以金鐶、雞卵投沸湯中,令探取之,若無實者手即爛,有理者則不。又於城溝中養鱷魚,門外圈猛獸,有罪者輒以餧猛獸及鱷魚,魚獸不食爲無罪,三日乃放之。鱷大者長三丈餘,狀似鼉,有四足,喙長六七尺,兩邊有齒利如刀劍,常食魚,遇得獐鹿及人亦噉之,蒼梧以南及外國皆有之。
晉武帝太康中,尋始遣使貢獻。穆帝升平元年,王竺旃檀奉表獻馴象,詔以勞費停之。其後王憍陳如本天竺婆羅門也,有神語曰應王扶南。憍陳如心悅,南至盤盤。扶南人聞之,舉國欣戴,迎而立焉。復改制度,用天竺法。憍陳如死,後王持災陀跋摩,宋文帝元嘉十一年、十二年、十五年,奉表獻方物。齊永明中,王憍陳如闍邪跋摩遣使貢獻。梁天監二年,跋摩復遣使送珊瑚佛像,并獻方物,詔授安南將軍、扶南王。
其國人皆醜黑拳髮,所居不穿井,數十家共一池引汲之。俗事天神,天神以銅爲像,二面者四手,四面者八手,手各有所持。或小兒,或鳥獸,或日月。其王出入乘象,嬪侍亦然。王坐則偏踞翹膝,垂左膝至地,以白疊敷前,設金盆香鑪於其上。國俗,居喪則剃除鬚髮。死者有四葬:水葬則投之江流,火葬則焚爲灰燼,土葬則瘞埋之,鳥葬則棄之中野。人性貪吝無禮義,男女恣其奔隨。
十年、十三年,跋摩累遣使貢獻,其年死。庶子留陀跋摩殺其嫡弟自立。十六年,遣使竺當抱老奉表貢獻。十八年,復遣使送天竺旃檀瑞像、婆羅樹葉;并獻火齊珠,鬱金、蘇合等香。普通元年、中大通二年、大同元年,累遣使獻方物。五年,復遣使獻生犀。又言其國有佛髮,長一丈二尺。詔遣沙門釋雲寶隨使往迎之。
先是,三年八月,武帝改造阿育王佛塔,出舊塔下舍利及佛爪髮,髮青紺色,眾僧以手伸之,隨手長短,放之則旋屈爲蠡形。按僧伽經云:「佛髮青而細,猶如藕莖絲。」佛三昧經云:「我昔在宮沐頭,以尺量髮,長一丈二尺。放已右旋,還成蠡文。」則與帝所得同也。阿育王即鐵輪王,王閻浮提一天下。佛滅度後,一日一夜,役鬼神造八萬四千塔,此即其一。吳時有尼居其地爲小精舍,孫綝尋毀除之,塔亦同滅。吳平後,諸道人復於舊處建立焉。晉元帝初度江,更修飾之。至簡文咸安中,使沙門安法程造小塔,未及成而亡。弟子僧顯繼而修立,至孝武太元九年,上金相輪及承露。
其後,有西河離石縣胡人劉薩何遇疾暴亡,而心猶暖,其家未敢便殯,經七日更蘇。說云:「有兩吏見錄,向西北行,不測遠近。至十八地獄,隨報重輕,受諸楚毒。觀世音語云:『汝緣未盡,若得活可作沙門。洛下、齊城、丹陽、會稽並有阿育王塔,可往禮拜。若壽終則不墮地獄。』」語竟如墜高巖,忽然醒寤。因此出家名慧達。遊行禮塔,次至丹陽,未知塔處,及登越城四望,見長干里有異氣,因就禮拜,果是先阿育王塔所,屢放光明,由是定知必有舍利。乃集眾就掘入一丈,得三石碑,並長六尺。中一碑有鐵函,函中有銀函,函中又有金函,盛三舍利及髮爪各一枚,髮長數尺。即遷舍利近北對簡文所造塔西造一層塔。十六年,又使沙門僧尚加爲三層。即是武帝所開者也。初穿土四尺,得龍窟及昔人所捨金銀環釧釵鑷等諸雜寶物。可深九尺許至石磉,磉下有石函,函內有鐵壺以盛銀坩,坩內有金鏤甖盛三舍利如粟粒大,圓正光潔。函內有琉璃碗,碗內得四舍利及髮爪。爪有四枚,並爲沈香色。至其月二十七日,帝又到寺禮拜,設無碍大會,大赦。是日以金缽盛水泛舍利,其最小者隱不出,帝禮數十拜,舍利乃於缽內放光,旋回久之,乃當中而止。帝問大僧正慧念曰:「見不可思議事不?」慧念答曰:「法身常住,湛然不動。」帝曰:「弟子欲請一舍利還臺供養。」至九月五日,又於寺設無碍大會,遣皇太子王侯朝貴等奉迎。是日風景明淨,傾都觀屬。所設金銀供具等物,並留寺供養,并施錢一千萬爲寺基業。至四年九月十五日,帝又至寺設無碍大會,豎二剎,各以金甖,次玉甖,重盛舍利及爪髮內七寶塔內。又以石函盛寶塔,分入兩剎剎下,及王侯妃主百姓富室所捨金銀環釧等珍寶充積。十一年十一月二日,寺僧又請帝於寺發般若經題。爾夕二塔俱放光明,敕鎮東邵陵王綸製寺大功德碑文。先是,二年改造會稽鄮縣塔,開舊塔中出舍利,遣光宅寺釋敬脫等四僧及舍人孫照暫迎還臺。帝禮拜竟,即送還縣,入新塔下,此縣塔亦是劉薩何所得也。
晉咸和中,丹陽尹高悝行至張侯橋,見浦中五色光長數尺,不知何怪,乃令人於光處得金像,無有光趺。悝乃下車載像還至長干巷首,牛不肯進。悝乃令馭人任牛所之,牛徑牽至寺,悝因留像付寺僧。每至夜中,常放光明,又聞空中有金石之響。經一歲,臨海漁人張係世於海口忽見有銅花趺浮出,取送縣,縣人以送臺,乃施像足,宛然合。會簡文咸安元年,交州合浦人董宗之採珠沒水底,得佛光燄,交州送臺,以施於像,又合焉。自咸和中得像,至咸安初,歷三十餘年,光趺始具。
初,高悝得像,後有西域胡僧五人來詣悝曰:「昔於天竺得阿育王造像,來至鄴下,逢胡亂,埋於河邊。今尋覓失所。」五人嘗一夜俱夢見像曰:「已出江東,爲高悝所得。」悝乃送此五僧至寺,見像噓欷涕泣,像便放光,照燭殿宇。又瓦官寺慧邃欲摸寫像形,寺主僧尚慮損金色,謂邃曰:「若能令像放光,回身西向,乃可相許。」慧邃便懇拜請。其夜像即轉坐放光,回身西向。明旦便許摸之。像趺先有外國書,莫有識者,後有三藏那跋摩識之,云是阿育王爲第四女所造也。
呵羅單國都闍婆洲,元嘉七年,遣使獻金剛指環、赤鸚鵡鳥、天竺國白疊、古貝、葉波國古貝等物。十年,呵羅單國王毗沙跋摩奉表曰:「常勝天子陛下,諸佛世尊,常樂安隱,三達六通,爲世間導,是名如來,是故至誠五體敬禮。」其後爲子所篡奪。十三年,又上表。二十六年,文帝詔曰:「呵羅單、婆皇、婆達三國,頻越遐海,款化納貢,遠誠宜甄,可並加除授。」乃遣使策命之。二十九年,又遣長史婆和沙彌獻方物。
婆皇國,元嘉二十六年,國王舍利婆羅跋摩遣使獻方物四十一種,文帝策命之爲婆皇國王。二十八年,復遣使貢獻。孝武孝建三年,又遣長史竺那婆智奉表獻方物,以那婆智爲振威將軍。大明三年,獻赤白鸚鵡。大明八年、明帝泰始二年,又遣使貢獻。明帝以其長史竺須羅達、前長史振威將軍竺那婆智並爲龍驤將軍。
干陀利國,在南海洲上,其俗與林邑、扶南略同,出斑布、古貝、檳榔。檳榔特精好,爲諸國之極,宋孝武世,王釋婆羅那鄰陀遣長史竺留陀獻金銀寶器。梁天監元年,其王瞿曇脩跋陀羅以四月八日夢一僧謂曰:「中國今有聖主,十年之後,佛法大興。汝若遣使貢奉禮敬,則土地豐樂,商旅百倍;若不信我,則境土不得自安。」初未之信,既而又夢此僧曰:「汝若不信我,當與汝往觀。」乃於夢中至中國拜覲天子。既覺心異之,陀羅本工畫,乃寫夢中所見武帝容質,飾以丹青,仍遣使并畫工奉表獻玉盤等物。使人既至,摸寫帝形以還其國,比本畫則符同焉。因盛以寶函,日加敬禮。後跋陀死,子毗針邪跋摩立,十七年,遣長史毗員跋摩奉表獻金芙蓉、雜香藥等。普通元年,復遣使獻方物。
狼牙脩國,在南海中。其界東西三十日行,南北二十日行,北去廣州二萬四千里。土氣物產與扶南略同,偏多棧、沉、婆律香等。其俗,男女皆袒而被髮,以古貝爲干漫,其王及貴臣乃加雲霞布覆胛,以金繩爲絡帶,金環貫耳。女子則被布,以瓔珞繞身。其國累塼爲城,重門樓閣。王出乘象,有幡旄旗鼓,罩白蓋,兵衛甚嚴。國人說,立國以來四百餘年,後嗣衰弱,王族有賢者,國人歸向之。王聞乃加囚執,其鎖無故自斷。王以爲神,因不敢害,乃逐出境,遂奔天竺。天竺妻以長女。俄而狼牙王死,大臣迎還爲王。二十餘年死,子婆伽達多立。天監十四年,遣使阿撤多奉表。
婆利國,在廣州東南海中洲上,去廣州二月日行。國界東西五十日行,南北二十日行。有一百三十六聚。土氣暑熱,如中國之盛夏。穀一歲再熟,草木常榮。海出文螺、紫貝。有石名坩貝羅,初采之柔軟,及刻削爲物暴乾之,遂大硬。其國人披古貝如帊,及爲都縵。王乃用斑絲者,以瓔珞繞身,頭著金冠高尺餘,形如弁,綴以七寶之飾。帶金裝劍,偏坐金高坐,以銀蹬支足。侍女皆爲金花雜寶之飾,或持白毦拂及孔雀扇。王出以象駕輿,輿以雜香爲之,上施羽蓋、珠簾。其導從吹螺擊鼓。王姓憍陳如,自古未通中國,問其先及年數不能記。自言白淨王夫人即其國女。
中天竺國,在大月支東南數千里,地方三萬里,一名身毒。漢世張騫使大夏,見邛竹杖、蜀布,國人云市之身毒,即天竺也。從月支、高附西,南至西海,東至盤越,列國數十,每國置王,其名雖異,皆身毒也。漢時羈屬月支。其俗土著與月支同,而卑濕暑熱,人畏戰,弱於月支。國臨大江,名新陶,源出崑崙。分爲五江,總名恒水。其水甘美,下有真鹽,色正白如水精。土出犀、象、貂鼠、玳瑁、火齊、金銀銅鐵、金縷織成金罽、細靡白疊、好裘、毾㲪。火齊狀如雲母,色如紫金,有光曜,別之則薄如蟬翼,積之則如紗縠之重沓也。西與大秦、安息交市海中。多大秦珍物,珊瑚、琥珀、金碧、珠璣、琅玕、鬱金、蘇合。蘇合是合諸香汁煎之,非自然一物也。又云大秦人采蘇合,先笮其汁以爲香膏,乃賣其滓與諸國賈人,是以展轉來達中國不大香也。鬱金獨出罽賓國,華色正黃而細,與芙蓉華裏被蓮者相似。國人先取以上佛寺,積日槁乃糞去之,賈人以轉賣與他國也。
漢桓帝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來獻,漢世唯一通焉。其國人行賈往往至扶南、日南、交阯。其南徼諸國人少有到大秦者。孫權黃武五年,有大秦賈人字秦論來到交阯,太守吳邈遣送詣權。權問論方土風俗,論具以事對。時諸葛恪討丹陽,獲黝、歙短人。論見之曰:「大秦希見此人。」權以男女各十人,差吏會稽劉咸送論,咸於道物故,乃徑還本國也。
漢和帝時,天竺數遣使貢獻,後西域反叛遂絕。至桓帝延熹三年、四年,頻從日南徼外來獻,魏、晉世絕不復通。唯吳時扶南王范旃遣親人蘇勿使其國,從扶南發投拘利口,循海大灣中正西北入,歷灣邊數國,可一年餘到天竺江口,逆水行七千里乃至焉。天竺王驚曰:「海濱極遠,猶有此人乎!」即令觀視國內,仍差陳、宋等二人以月支馬四疋報旃,勿積四年方至。其時吳遣中郎康泰使扶南,及見陳、宋等,具問天竺土俗,云:「佛道所興國也。人敦龐,土饒沃,其王號茂論。所都城郭,水泉分流,繞于渠塹,下注大江。其宮殿皆雕文鐫刻。街曲市里,屋舍樓觀,鍾鼓音樂,服飾香華,水陸通流,百賈交會,器玩珍瑋,恣心所欲。左右嘉維、舍衛、葉波等十六大國。去天竺或二三千里,共尊奉之,以爲在天地之中。」
天竺迦毗黎國,元嘉五年,國王月愛遣使奉表,獻金剛指環、摩勒金環諸寶物,赤白鸚鵡各一頭。明帝泰始二年,又遣使貢獻,以其使主竺扶大、竺阿珍並爲建威將軍。元嘉十八年,蘇摩黎國王那羅跋摩遣使獻方物。孝武孝建二年,斤陀利國王釋婆羅那鄰陀遣長史竺留陀及多獻金銀寶器。後廢帝元徽元年,婆黎國遣使貢獻。凡此諸國皆事佛道。
佛道自後漢明帝法始東流,自此以來,其教稍廣,別爲一家之學。元嘉十二年,丹陽尹蕭摹之奏曰:「佛化被于中國,已歷四代,而自頃以來,更以奢競爲重。請自今以後有欲鑄銅像者,悉詣臺自聞;興造塔寺精舍,皆先列言,須許報然後就功。」詔可。又沙汰沙門罷道者數百人。孝武大明二年,有曇標道人與羗人高闍謀反,上因是下詔,所在精加沙汰,後有違犯,嚴其誅坐。於是設諸條禁,自非戒行精苦,並使還俗,而諸寺尼出入宮掖,交關妃后,此制竟不能行。先是,晉世庾冰始創議欲使沙門敬王者,後桓玄復述其義,並不果行。大明六年,孝武使有司奏沙門接見皆盡敬,詔可。前廢帝初復舊。
慧琳者,秦郡秦縣人,姓劉氏。少出家,住冶城寺。有才章,兼內外之學,爲廬陵王義真所知。嘗著均善論,頗貶裁佛法,云:「有白學先生,以爲中國聖人經綸百世,其德弘矣,智周萬變,天人之理盡矣。道無隱旨,教罔遺筌,聰叡迪哲,何負於殊論哉。有黑學道士陋之,謂不照幽冥之塗,弗及來生之化,雖尚虛心,未能虛事,不逮西域之深也。」爲客主酬答,其歸以爲「六度與五教並行,信順與慈悲齊立」。論行於世。舊僧謂其敗黜釋氏,欲加擯斥。文帝見論賞之,元嘉中,遂參權要,朝廷大事皆與議焉。賓客輻湊,門車常有數十兩。四方贈賂相係,勢傾一時。方筵七八,座上恒滿。琳著高屐,披貂裘,置通呈書佐,權侔宰輔。會稽孔覬嘗詣之,遇賓客填咽,暄敘而已。覬慨然曰:「遂有黑衣宰相,可謂冠屨失所矣。」注孝經及莊子逍遙篇文論傳於世。
師子國,天竺旁國也。其地和適,無冬夏之異。五穀隨人種,不須時節。其國舊無人,止有鬼神及龍居之。諸國商估來共市易,鬼神不見其形,但出珍寶,顯其所堪價。商人依價取之。諸國人聞其土樂,因此競至,或有住者,遂成大國。
晉義熙初,始遣使獻玉像,經十載乃至。像高四尺二寸,玉色潔潤,形制殊特,殆非人工。此像歷晉、宋在瓦官寺,先有徵士戴安道手製佛像五軀,及顧長康維摩畫圖,世人號之三絕。至齊東昏遂毀玉像,前截臂,次取身,爲嬖妾潘貴妃作釵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