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知禮字齊旦,天水隴西人也。父孝穆,梁候官令。知禮涉獵文史,善書翰。陳武帝之討元景仲也,或薦之,引爲書記。知禮爲文贍速,每占授軍書,下筆便就,率皆稱旨。由是恒侍左右,深被委任,當時計畫,莫不預焉。武帝征侯景,至白茅灣,上表於梁元帝及與王僧辯論軍事,其文並知禮所製。及景平,授中書侍郎,封始平縣子。陳受命,位散騎常侍、太府卿,權知領軍事。
蔡景歷字茂世,濟陽考城人也。祖點,梁尚書左戶侍郎。父大同,輕車岳陽王記室參軍。景歷少俊爽,有孝行,家貧好學,善尺牘,工草隸。爲海陽令,政有能名。在侯景中,與南康嗣王會理通,謀匡復,事泄被執,賊黨王偉保護之,獲免,因客游京口。
衡陽獻王昌爲吳興太守,帝以鄉里父老,尊卑有數,恐昌年少接對乖禮,乃遣景歷輔之。承聖中,還掌記室。武帝將討王僧辯,獨與侯安都等數人謀之,景歷弗之知。部分既畢,召令草檄,景歷援筆立成,辭義感激,事皆稱旨。及受禪,遷祕書監、中書通事舍人,掌詔誥。
太建五年,都督吳明徹北侵,所向剋捷,大破周梁士彥於呂梁,方進圍彭城。時宣帝銳意河南,以爲指麾可定,景歷稱師老將驕,不宜過窮遠略。帝惡其沮眾,大怒,猶以朝廷舊臣,不加深罪,出爲豫章內史。未行,爲飛章所劾,以在省之日,贓污狼籍,帝令有司案問,景歷但承其半。於是御史中丞宗元饒奏免景歷所居官,徙居會稽。
及吳明徹敗,帝追憶景歷前言,即日追還,以爲征南鄱陽王諮議。數日,遷員外散騎常侍,兼御史中丞,復本爵封,入守度支尚書。舊式拜官在午後,景歷拜日,適逢輿駕幸玄武觀,在位皆侍宴,帝恐景歷不預,特令早拜,其見重如此。
陳武帝爲南徐州,召補迎主簿,尋授太學博士。太建中,累遷太子中舍人,兼東宮領直,襲封新豐侯。至德中,位太子中庶子、中書舍人,掌詔誥。尋授左戶尚書,與僕射江總知撰五禮事。後主器其才幹,任寄日重。遷吏部尚書,每十日一往東宮,於皇太子前論述古今得喪及當時政務。又敕以廷尉寺獄,事無大小,取徵議決。俄敕遣徵收募兵士,自爲部曲,徵善撫卹,得物情,旬月之間,眾近一萬。位望既重,兼聲位熏灼,物議咸忌憚之。尋徙中書令。中書清簡無事,或云徵有怨言,後主聞之大怒,收奪人馬,將誅之,左右致諫,獲免。
徵美容儀,有口辯,多所詳究。至於士流官宦,陳宗戚屬,及當朝制度,憲章儀軌,戶口風俗,山川土地,問無不對。然性頗便佞進取,不能以退素自業。初拜吏部尚書,啟後主借鼓吹,後主謂所司曰:「鼓吹軍樂,有功乃授,蔡徵不自量揆,紊我朝章。然其父景歷既有締構之功,宜且如啟,拜訖即追還。」徵不修廉隅,皆此類也。
遷御史中丞,知五禮事。時合州刺史陳褒贓污狼籍,遣使就渚斂魚,又令人於六郡乞米,百姓甚苦之,元饒劾奏免之。吳興太守武陵王伯禮、豫章內史南康嗣王方泰等,驕蹇放橫,元饒案奏,皆見削黜。元饒性公平,善持法,諳曉故事,明練政體,吏有犯法,政不便時,及於名教不足者,隨事糾正,多所裨益。遷南康內史,以秩米三千餘斛助人租課,存問高年,拯救乏絕,百姓甚賴焉。以課最入朝,詔加散騎常侍。後爲吏部尚書,卒。
韓子高,會稽山陰人也。家本微賤。侯景之亂,寓都下。景平,陳文帝出守吳興,子高年十六,爲總角,容貌美麗,狀似婦人,於淮渚附部伍寄載欲還鄉里,文帝見而問曰:「能事我乎?」子高許諾。子高本名蠻子,帝改名之。性恭謹,恒執備身刀及傳酒炙。帝性急,子高恒會意旨。稍長,習騎射,頗有膽決,願爲將帥。及平杜龕,配以士卒。文帝甚愛之,未嘗離左右。
文帝之討張彪也,沈泰等先降,帝據有州城,周文育鎮北郭香巖寺,張彪自剡縣夜還襲城,文帝自北門出,倉卒闇夕,軍人擾亂,唯子高在側。文帝乃遣子高自亂兵中往見文育,反命酬答,於闇中又往慰勞眾軍。文帝散兵稍集,子高引入文育營,因共立柵。明日敗彪,彪奔松山,浙東平。文帝乃分麾下多配子高,子高亦輕財禮士,歸之者甚眾。
廢帝即位,加散騎常侍。宣帝入輔,子高兵權過重,深不自安,好參訪臺閣,又求出爲衡、廣諸鎮。光大元年八月,前上虞縣令陸昉及子高軍主告其謀反,宣帝在尚書省,因召文武在位議立皇太子,子高預焉,執送廷尉。其夕與到仲舉同賜死。父延慶及子弟並原宥。
華皎,晉陵暨陽人也。世爲小吏。皎梁代爲尚書比部令史。侯景之亂,事景之黨王偉。陳武帝南下,文帝爲景所囚,皎遇文帝甚厚。及景平,文帝爲吳興太守,以皎爲都錄事,深見委任。及文帝平杜龕,仍配以甲兵。御下分明,善於撫接,解衣推食,多少必均。天嘉元年,封懷仁縣伯。
韓子高誅後,皎內不自安,光大元年,密啟求廣州,以觀時主意。宣帝僞許之,而詔書未出。皎亦遣使引周兵,又崇奉梁明帝,士馬甚盛。詔乃以吳明徹爲湘州刺史,實欲以輕兵襲之。慮皎先發,乃前遣明徹率眾三萬,乘金翅直趣郢州,又遣撫軍大將軍淳于量率眾五萬,乘大艦繼之。
時梁明帝遣水軍爲皎聲援,周武帝遣衛公宇文直頓魯山,又遣柱國長湖公元定攻圍郢州。梁明帝授皎司空,巴州刺史戴僧朔、衡陽內史任蠻奴、巴陵內史潘智虔、岳陽太守章昭裕、桂陽太守曹宣、湘東太守錢明,並隸於皎。又長沙太守曹慶等本隸皎下,因爲之用。帝恐上流宰守並爲皎扇惑,乃下詔曲赦湘、巴二州,其賊主帥節將,並許開恩出首。
師知本名師智,以與敬帝諱同,改焉。好學,有當務才,博涉書傳,工文筆,善儀體,臺閣故事,多所詳悉。紹泰初,陳武帝入輔,以師知爲中書舍人,掌詔誥。時兵亂後,朝儀多闕,武帝爲丞相及加九錫並受禪,其儀注多師知所定。
梁敬帝在內殿,師知常侍左右。及將加害,師知詐帝令出,帝覺,遶床走曰:「師知賣我,陳霸先反。我本不須作天子,何意見殺。」師知執帝衣,行事者加刃焉。既而報陳武帝曰:「事已了。」武帝曰:「卿乃忠於我,後莫復爾。」師知不對。武帝受命,仍兼舍人。性疏簡,與物多忤,雖位宦不遷,而任遇甚重,其所獻替,皆有弘益。
及武帝崩,六日成服,時朝臣共議大行皇帝靈座俠御人衣服吉凶之制,博士沈文阿議宜服吉,師知議云:「既稱成服,本備喪禮。案梁昭明太子薨,成服,俠侍之官,悉著衰斬,唯著鎧不異,此即可擬。愚謂六日成服,俠靈座須服衰絰。」中書舍人蔡景歷、江德藻、謝岐等同師知議。時以二議不同,乃啟取左丞徐陵決斷。陵云:「案山陵鹵簿吉部伍中,公卿以下導引者,爰及武賁、鼓吹、執蓋、奉車,並是吉服,豈容俠御獨爲衰絰?若言公卿胥吏並服衰絰,此與梓宮部伍有何差別?若言文物並吉,司事者凶,豈容衽絰而奉華蓋,衰衣而升玉路邪?同博士議。」謝岐議曰:「靈筵祔宗廟,梓宮祔山陵,實如左丞議。但山陵鹵簿,備有吉凶,從靈輿者儀服無變,從梓宮者皆服苴衰,爰至士禮,悉同此制。此自是山陵之儀,非關成服。今謂梓宮靈扆,共在西階,稱爲成服,亦無鹵簿,直是爰自胥吏,上至王公,四海之內,必備衰絰。案梁昭明太子薨,略是成例,豈容凡百士庶,悉皆服重,而侍中至於武衛,最是近官,反鳴玉紆青,與平吉不異?左丞既推以山陵事,愚意或謂與成服有殊。」陵重答云:「老病屬纊,不能多說。古人爭議,多成怨府,傅玄見尤於晉代,王商取陷於漢朝。謹自三緘,敬同高命。若萬一不死,猶得展言,庶與群賢,更申揚榷。」文阿猶執所見,眾議不能決,乃具錄二議奏聞,上從師知議。
遷鴻臚卿,舍人如故。天嘉元年,坐事免。尋起爲中書舍人,復掌詔誥。天康元年,文帝不豫,師知與尚書僕射到仲舉等入侍醫藥。帝崩,豫顧命。宣帝入輔,師知與仲舉等遣舍人殷不佞矯詔令宣帝還東府,事覺,於北獄賜死。
岐少機警,好學,仕梁爲山陰令。侯景亂,流寓東陽。景平,依于張彪。彪在吳郡及會稽,庶事委之。彪每征討,恒留岐監郡知後事。彪敗,陳武帝引參機密,爲兼尚書右丞。時軍旅屢興,糧儲多闕,岐所在幹理,深被知遇。永定元年,爲給事黃門侍郎、中書舍人,兼右丞如故。天嘉二年卒,贈通直散騎常侍。
喜少好學,善草隸。陳武帝素知之。及鎮京口,命喜與宣帝往江陵,仍敕宣帝諮稟之。及梁元帝即位,以宣帝爲領直,喜爲尚書功論侍郎。及魏平江陵,喜與宣帝俱遷長安。文帝即位,喜自周還,進和好之策,陳朝乃遣周弘正等通聘。及宣帝反國,又遣喜入周,以家屬爲請。周冢宰宇文護執喜手曰:「能結二國之好者,卿也。」仍迎柳皇后及後主還。天嘉三年至都,宣帝時爲驃騎將軍,仍以喜爲府諮議參軍,領中記室,府朝文翰,皆喜詞也。
右衛將軍韓子高始與仲舉通謀,其事未發,喜謂宣帝曰:「宜簡人馬配與子高,并賜鐵炭,使修器甲。」宣帝曰:「子高即欲收執,何更如是?」喜曰:「山陵始畢,邊寇尚多,而子高受委前朝,名爲杖順,宜推心安誘,使不自疑,圖之一壯士之力耳。」宣帝卒行其計。
及帝即位,除給事黃門侍郎,兼中書舍人,典軍國機密。宣帝議北侵,敕喜撰軍制十三條,詔頒天下,文多不載。論定策功,封東昌縣侯,以太子右衛率、右將軍行江夏、武陵、桂陽三王府國事。母憂去職,詔封喜母庾氏東昌國太夫人,遣員外散騎常侍杜緬圖其墓田,上親與緬案圖指畫,其見重如此。歷位御史中丞,五兵尚書,參掌選事。
初,宣帝委政於喜,喜數有諫爭,事並見從。自明徹敗後,帝深悔不用其言,謂袁憲曰:「一不用喜計,遂令至此。」由是益見親重,喜乃言無回避。時皇太子好酒德,每共親幸人爲長夜之宴,喜嘗言之宣帝,太子遂銜之,即位後稍見疏遠。及被始興王傷,創愈,置酒引江總以下,展樂賦詩,醉酣而命喜。于時山陵初畢,未及踰年,喜見之不懌,欲諫而後主已醉。喜言心疾,仆于階下,移出省中。後主醒,乃謂江總曰:「我悔召毛喜,知其無病,但欲阻我歡宴,非我所爲耳。」乃與司馬申謀曰:「此人負氣,吾欲將乞鄱陽兄弟,聽其報讎,可乎?」對曰:「終不爲官用,願如聖旨。」傅縡爭之曰:「若許報讎,欲置先皇何地?」後主曰:「當與一小郡,勿令見人事耳。」
至德元年,授永嘉內史。喜至郡,不受奉秩,政弘清靜,人吏安之。遇豐州刺史章大寶舉兵反,郡與豐州接,而素無備,喜乃修城隍器械,又遣兵援建安。賊平,授南安內史。禎明元年,徵爲光祿大夫,領左驍騎將軍,道卒。有集十卷。子處沖嗣。
論曰:趙知禮、蔡景歷屬陳武經綸之日,居文房書記之任,此乃宋、齊之初傅亮、王儉之職。若乃校其才用,理不同年,而卒能膺務濟時,蓋其遇也。希祥勞臣之子,才名自致,跡涉便佞,貞介所羞。元饒始終任遇,無虧公道,名位自卒,其殆優乎。子高權重爲戮,亦其宜也。華皎經綸云始,既蹈元功,殷憂之辰,自同勁草,雖致奔敗,未足爲非。師知送往多闕,見忌新主,謀人之義,可無慎哉;然晚遇誅夷,非其過也。毛喜逢時遇主,好謀而成,見廢昏朝,不致公輔,惜矣。沈、陸所以見重,固亦雅望之所致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