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之兄弟并尽忠事武帝,恭帝每生男,辄令方便杀焉,或诱赂内人,或密加毒害,前后如此非一。及恭帝逊位居秣陵宫,常惧见祸,与褚后共止一室,虑有酖毒,自煮食于前。武帝将杀之,不欲遣人入内,令淡之兄弟视后。褚后出别室相见,兵人乃逾垣而入,进药于恭帝。帝不肯饮,曰:「佛教自杀者不得复人身。」乃以被掩杀之。
景平元年,富阳孙氏聚合门宗谋逆,其支党在永兴县潜相影响。永兴令羊恂觉其谋,以告淡之,淡之不信,乃以诬人之罪收县职局。于是孙法先自号冠军大将军,与孙道庆等攻没县邑,更相树置,遥以鄮令司马文宣为征西大将军,建旗鸣鼓,直攻山阴。
淡之自假陵江将军,以山阴令陆邵领司马,加振武将军,前员外散骑常侍王茂之为长史,前国子博士孔欣、前员外散骑常侍谢苓之并参军事,召行参军七十余人。前镇西咨议参军孔宁子、左光禄大夫孔季恭子山士并在艰中,皆起为将军。遣队主陈愿、郡议曹掾虞道纳二军过浦阳江。愿等战败,贼遂推锋而前,去城二十余里。淡之遣陆邵水军御之,而身率所领出次近郊。邵与行参军漏恭期合力,大败贼于柯亭。淡之寻卒,谥曰质子。
裕之名与武帝同,故行字焉。初为太宰琅邪王行参军,武帝车骑参军,司徒左西属,中军咨议参军,署中兵,加建威将军。从征鲜卑,尽其诚力。卢循攻查浦,叔度力战有功。循南走,武帝板行广州刺史,加督,建威将军,领平越中郎将。在任四年,广营赀货,资财丰积,坐免官,禁锢终身。还至都,凡诸亲旧及一面之款,无不厚加赠遗。寻除太尉咨议参军、相国右司马。武帝受命,为右卫将军。武帝以其名家,而能竭尽心力,甚嘉之,封番禺县男。寻加散骑常侍。永初三年,出为雍州刺史,领宁蛮校尉。在任三年,以清简致称。景平二年,卒。
湛之字休玄,秀之子也。尚宋武帝第七女始安哀公主,拜驸马都尉、著作佐郎。哀公主薨,复尚武帝第五女吴郡宣公主。诸尚主者,并因世胄,不必皆有才能。湛之谨实有意干,故为文帝所知。历显位,为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长史,侍中,左卫将军,左户尚书,丹阳尹。
元凶弑逆,以为吏部尚书,复出为丹阳尹,统石头戍事。孝武入伐,劭自攻新亭垒,使湛之率水师俱进,湛之因携二息彦回、澄,登轻舟南奔。彦回始生一男,为劭所杀。孝武即位,以为尚书右仆射。孝建元年,为中书令、丹阳尹。后拜尚书左仆射,以南奔赐爵都乡侯。大明四年卒,谥敬侯。子彦回。
彦回幼有清誉。宋元嘉末,魏军逼瓜步,百姓咸负担而立。时父湛之为丹阳尹,使其子弟并著芒𪨗,于斋前习行。或讥之,湛之曰:「安不忘危也。」彦回时年十余,甚有惭色。湛之有一牛,至所爱,无故堕听事前井,湛之率左右躬自营救之,郡中喧扰,彦回下帘不视也。又有门生盗其衣,彦回遇见,谓曰:「可密藏之,勿使人见。」此门生惭而去,不敢复还,后贵乃归罪,待之如初。
尚宋文帝女南郡献公主,拜驸马都尉,除著作佐郎,累迁秘书丞。湛之卒,彦回悉推财与弟澄,唯取书数千卷。湛之有两厨宝物,在彦回所生郭氏间,嫡母吴郡主求之,郭欲不与,彦回曰:「但令彦回在,何患无物。」犹不许,彦回流涕固请,乃从之。袭爵都乡侯,历位尚书吏部郎。
宋明帝即位,累迁吏部尚书。有人求官,密袖中将一饼金,因求请间,出金示之,曰:「人无知者。」彦回曰:「卿自应得官,无假此物。若必见与,不得不相启。」此人大惧,收金而去。彦回叙其事,而不言其名,时人莫之知也。
彦回美仪貌,善容止,俯仰进退,咸有风则。每朝会,百僚远国使,莫不延首目送之。明帝尝叹曰:「褚彦回能迟行缓步,便得宰相矣。」时人以方何平叔。尝聚袁粲舍,初秋凉夕,风月甚美,彦回援琴奏别鹄之曲,宫商既调,风神谐畅。王彧、谢庄并在粲坐,抚节而叹曰:「以无累之神,合有道之器,宫商暂离,不可得已。」
彦回后为吴兴太守,帝寝疾危殆,驰使召之,欲托后事。及至召入,帝坐帐中流涕曰:「吾近危笃,故召卿,欲使著黄罗𧟌。」指床头大函曰:「文书皆函内置,此函不得复开。」彦回亦悲不自胜。黄罗𧟌,乳母服也。帝虽小间,犹怀身后虑。建安王休仁,人才令美,物情宗向,帝与彦回谋诛之,彦回以为不可。帝怒曰:「卿痴不足与议事。」彦回惧而奉旨。复为吏部尚书,卫尉卿,尚书右仆射。以母老疾,晨昏须养,辞卫尉,不许。
元徽二年,桂阳王休范反,彦回与卫将军袁粲入卫宫省,镇集众心。彦回初为丹阳,与从弟炤同载,道逢齐高帝,彦回举手指高帝车谓炤曰:「此非常人也。」出为吴兴,高帝饷物别,彦回又语人曰:「此人才貌非常,将来不可测也。」及顾命之际,引高帝豫焉。
高帝既平桂阳,迁中领军,领南兖州,高帝固让,与彦回及卫军袁粲书陈情,彦回、粲答书不从,高帝乃受命。其年加彦回尚书令、侍中,给班剑二十人,固让令。三年,进爵为侯。服阕,改授中书监,侍中、护军如故,给鼓吹一部。
时淮北属,江南无复鳆鱼,或有间关得至者,一枚直数千钱。人有饷彦回鳆鱼三十枚,彦回时虽贵,而贫薄过甚,门生有献计卖之,云可得十万钱。彦回变色曰:「我谓此是食物,非曰财货,且不知堪卖钱,聊尔受之。虽复俭乏,宁可卖饷取钱也。」悉与亲游噉之,少日便尽。
苍梧暴虐稍甚,齐高帝与彦回及袁粲言世事,粲曰:「主上幼年,微过易改,伊、霍之事,非季世所行,纵使功成,亦终无全地。」彦回默然,归心高帝。及废苍梧,群公集议,袁粲、刘彦节既不受任,彦回曰:「非萧公无以了此。」手取事授高帝。高帝曰:「相与不肯,我安得辞。」事乃定。顺帝立,改号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如故,甲仗五十人入殿。
齐台建,彦回白高帝,引何曾自魏司徒为晋丞相,求为齐官。高帝谦而不许。建元元年,进位司徒,侍中、中书监如故,改封南康郡公。彦回让司徒,乃与仆射王俭书,欲依蔡谟事例。俭以非所宜言,劝彦回受命。终不就。寻加尚书令。二年,重申前命为司徒,又固让。
时朝廷机事,彦回多与议谋,每见从纳,礼遇甚重。上大宴集,酒后谓朝臣曰:「卿等并宋时公卿,亦当不言我应得天子。」王俭等未及答,彦回敛板曰:「陛下不得言臣不早识龙颜。」上笑曰:「吾有愧文叔,知公为朱祐久矣。」
彦回善弹琵琶,齐武帝在东宫宴集,赐以金镂柄银柱琵琶。性和雅,有器度,不妄举动。宅尝失火,烟爓甚逼,左右惊扰,彦回神色怡然,索舆徐去。然世颇以名节讥之,于时百姓语曰:「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彦回生。」
高帝崩,遗诏以为录尚书事。江左以来,无单拜录者,有司疑立优策。尚书令王俭议,以为「见居本官,别拜录,应有策书,而旧事不载。中朝以来,三公王侯,则优策并设;官品第二,策而不优。优者褒美,策者兼明委寄。尚书职居天官,政化之本,故尚书令品虽第三,拜必有策。录尚书品秩不见,而总任弥重,前代多与本官同拜,故不别有策。即事缘情,不容均之凡僚,宜有策书,用申隆寄。既异王侯,不假优文」。从之。寻增彦回班剑三十人,五日一朝。
顷之寝疾。彦回少时尝笃病,梦人以卜蓍一具与之,遂差其一,至是年四十八矣,岁初便寝疾。而太白荧惑相系犯上将,彦回虑不起,表逊位。武帝不许,乃改授司空、骠骑将军,侍中、录尚书事如故。薨年四十八,家无余财,负责数十万,诏给东园秘器。
时司空掾属以彦回未拜,疑应为吏敬以不?王俭议:「依礼,妇在涂,闻夫家丧,改服而入。今掾属虽未服勤,而吏节禀于天朝,宜申礼敬。」司徒府史又以彦回既解职,而未恭后授,府应上服以不?俭又议:「依中朝士孙德祖从乐陵迁为陈留,未入境,卒,乐陵郡吏依见君之礼,陈留迎吏依『聚女有吉日,赍衰吊』。司徒府宜依居官制服。」又诏赠太宰,侍中、录尚书、公如故,增班剑为六十人,葬送礼悉依宋太保王弘故事,谥曰文简。先是庶姓三公,轜车未有定格,王俭议官品第一,皆加幢络,自彦回始也。又诏彦回妻宋故巴西主埏隧暂启,宜赠南康郡公夫人。
长子贲字蔚先,少耿介。父背袁粲等附高帝,贲深执不同,终身愧恨之,有栖退之志。位侍中。彦回薨,服阕,见武帝,贲流涕不自胜。上甚嘉之,以为侍中、领步兵校尉、左户尚书。常谢病在外,上以此望之,遂讽令辞爵,让与弟蓁,仍居墓下。及王俭薨,乃骑水牛出吊,以系门外柱,入哭尽哀而退,家人不知也。会疾笃,其子霁载以归。疾小间,知非故处,大怒,不肯复饮食,内外合悉钉塞之,不与人相闻,数日裁余气息。谢𤅢闻其弊,往候之,排合不可开,以杵搥破,进见贲曰:「事之不可得者身也,身之不可全者名也,名与身俱灭者君也,岂不全之哉!」贲曰:「吾少无人间心,岂身名之可慕。但愿启手归全,必在旧陇。儿辈不才,未达余趣,移尸徙殡,失吾素心,更以此为恨耳。」永明七年卒。
出为义兴太守,在政洁己,省繁苛,去游费,百姓安之。郡西亭有古树,积年枯死,翔至郡,忽更生枝叶,咸以为善政所感。以秩满,吏人诣阙请之,敕许焉。寻征为吏部郎,去郡,百姓无老少追送出境,涕泣拜辞。翔居小选公清,不为请属易意,号为平允。迁侍中。
建元中,为吴郡太守,百姓李道念以公事到郡,澄见谓曰:「汝有重疾。」答曰:「旧有冷疾,至今五年,众医不差。」澄为诊脉,谓曰:「汝病非冷非热,当是食白瀹鸡子过多所致。」令取苏一升煮服之。始一服,乃吐出一物,如升,涎裹之动,开看是鸡雏,羽翅爪距具足,能行走。澄曰:「此未尽。」更服所余药,又吐得如向者鸡十三头,而病都差,当时称妙。豫章王感病,高帝召澄为疗,立愈。寻迁左户尚书。
彦回薨,澄以钱一万一千就招提寺赎高帝所赐彦回白貂坐褥,坏作裘及䙬,又赎彦回介帻犀导及彦回常所乘黄牛。永明元年,为御史中丞袁彖所奏,免官禁锢,见原。迁侍中,领右军将军,以勤谨见知。澄女为东昏皇后。永元元年卒,追赠金紫光禄大夫。
常非彦回身事二代。彦回子贲往问讯炤,炤问曰:「司空今日何在?」贲曰:「奉玺绂,在齐大司马门。」炤正色曰:「不知汝家司空将一家物与一家,亦复何谓。」彦回拜司徒,宾客满坐,炤叹曰:「彦回少立名行,何意披猖至此!门户不幸,乃复有今日之拜。使彦回作中书郎而死,不当是一名士邪?名德不昌,遂有期颐之寿。」
为正员郎。从宋明帝射雉,帝至日中无所得,甚猜羞,召问侍臣曰:「吾旦来如皋,遂空行可笑。」坐者莫答,炫独曰:「今节候虽适,而云雾尚凝,故斯翚之禽,骄心未警。但得神驾游豫,群情便可载驩。」帝意解,乃于雉场置酒。迁中书侍郎、司徒右长史。
永明元年,为吏部尚书。炫居身清立,非吊问不杂交游,论者以为美。及在选部,门庭萧索,宾客罕至。出行,左右常捧一黄纸帽箱,风吹纸剥殆尽。罢江夏郡还,得钱十七万,于石头并分与亲族。病无以市药,以冠剑为质。表自陈解,改授散骑常侍,领安成王师。国学建,以本官领博士。未拜卒,无以殡敛,时年四十一。赠太常,谥贞子。子沄。
太建中,山阴县多豪猾,前后令皆以赃污免,宣帝谓中书舍人蔡景历曰:「稽阴大邑,久无良宰,卿文士之内,试思其人。」景历进玠,帝曰:「甚善,卿言与朕意同。」乃除山阴令。县人张次的、王休达等与诸猾吏贿赂通奸,全丁大户类多隐没。玠锁次的等,具状启台,宣帝手敕慰劳,并遣使助玠搜括,所出军人八百余户。时舍人曹义达为宣帝所宠,县人陈信家富,谄事义达,信父显文恃势横暴。玠乃遣使执显文,鞭之一百,于是吏人股栗。信后因义达谮玠,竟坐免官。玠在任岁余,守禄俸而已,去官之日,不堪自致,因留县境种蔬菜以自给。或以玠非百里才,玠曰:「吾委输课最,不后列城,除残去暴,奸吏局蹐。若谓其不能自润脂膏,则如来命,以为不达从政,吾未服也。」时人以为信然。皇太子知玠无还装,手书赐粟米二百斛,于是还都。
后累迁御史中丞。玠刚毅有胆决,善骑射。尝从司空侯安都于徐州出猎,遇猛兽,玠射之,载发皆中口入腹,俄而兽毙。及为御史中丞,甚有直绳之称。卒于官,皇太子亲制志铭,以表惟旧。至德二年,赠秘书监。所制章奏杂文二百余篇,皆切事理,由是见重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