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中,以左補闕、司封員外郎召之。華喟然曰:「烏有隳節危親,欲荷天子寵乎?」稱疾不拜。李峴領選江南,表置幕府,擢檢校吏部員外郎。苦風痺,去官,客隱山陽,勒子弟力農,安於窮槀。晚事浮圖法,不甚著書,惟天下士大夫家傳、墓版及州縣碑頌,時時齎金帛往請,乃彊為應。大曆初,卒。
初,華作含元殿賦成,以示蕭穎士,穎士曰:「景福之上,靈光之下。」華文辭綿麗,少宏傑氣,穎士健爽自肆,時謂不及穎士,而華自疑過之。因著弔古戰場文,極思研搉,已成,汙為故書,雜置梵書之庋。它日,與穎士讀之,稱工,華問:「今誰可及?」穎士曰:「君加精思,便能至矣。」華愕然而服。
臣聞聖主褒死難之士,養死事之孤,或親推轜車,或追建邑封,厚死以慰生,撫存以荅亡,君不遺於臣,臣亦不背其君也。自逆胡構亂,據雒陽,引幽、朔以吞河南,故御史中丞、贈揚州大都督張巡,忠誼奮發,率烏合,守雍丘,潰賊心腹。及魯炅棄甲宛、葉,哥舒翰敗績潼關,賊遂盜神器,鴟峙二京,南臨漢、江,西逼岐、雍,羣帥列城,望風出奔,巡守孤城不為卻。賊欲繞出巡後以擾江淮,巡退軍睢陽,扼東南咽領。自春訖冬,大戰數十,小戰數百,以弱制彊,出奇無窮,殺馘兇醜凡十餘萬,賊不敢越睢陽取江淮,江淮以完,巡之力也。城孤糧盡,外救不至,猶奮羸起病,摧鋒陷堅,三軍噉膚而食,知死不叛。城陷見執,卒無橈詞,慢叱兇徒,精貫白日,雖古忠烈無以加焉。
議者罪巡以食人,愚巡以守死,臣竊痛之。夫忠者,臣之教;恕者,法之情。巡握節而死,非虧教也;析骸以爨,非本情也。春秋以功覆過,書赦過宥刑,在易遏惡揚善,為國者錄用棄瑕。今者乃欲議巡之罪,是廢教絀節,不以功掩過,不以刑恕情,善可遏,惡可揚,瑕錄而用棄,非所以獎人倫,明勸戒也。且祿山背德,大臣將相比肩從賊,巡官不朝,宴不坐,無一伍之士,一節之權,徒奮身死節,以動義旅,不謂忠乎?以數千卒橫挫賊鋒,若無巡則無睢陽,無睢陽則無江淮。有如賊因江淮之資,兵廣而財積,根結盤據,西向以拒,雖終殲滅,其曠日持久必矣。今陝、鄢一戰,犬羊駭北,王師震其西,巡扼其東,此天使巡舉江淮以待陛下,師至而巡死,不謂功乎?古者列國侵伐,猶分災救患,諸將同受國恩,奉辭伐罪,巡固守亦待外援,援不至而食盡,食盡而及人,則巡之情可求矣。假巡守城之初,已計食人,損數百衆以全天下,臣尚謂功過相掩,況非素志乎?夫子制春秋,明褒貶。齊桓公將封禪,略不書;晉文公召王河陽,書而諱之。巡蒼黃之罪,輕於僭禪;興復之功,重於糾合。
今巡子亞夫雖得官,不免飢寒,江淮旣巡所保,戶口充完,宜割百戶俾食其子。且彊死為厲,有所歸則不為災。巡身首分裂,將士骸骼不掩,宜於睢陽相擇高原,起大冢,招魂而葬,旌善之義也。臣少與巡游,哀巡死難,不睹休明,唯令名其榮祿也。若不時紀錄,日月浸悠,或掩而不傳,或傳而不實,巡生死不遇,誠可悲悼。謹撰傳一篇,昧死上,儻得列于史官,死骨不朽。
觀屬文,不旁沿前人,時謂與韓愈相上下。及觀少夭,而愈後文益工,議者以觀文未極,愈老不休,故卒擅名。陸希聲以為「觀尚辭,故辭勝理;愈尚質,故理勝辭。雖愈窮老,終不能加觀之辭;觀後愈死,亦不能逮愈之質」云。
孟浩然字浩然,襄州襄陽人。少好節義,喜振人患難,隱鹿門山。年四十,乃游京師。嘗於太學賦詩,一座嗟伏,無敢抗。張九齡、王維雅稱道之。維私邀入內署,俄而玄宗至,浩然匿床下,維以實對,帝喜曰:「朕聞其人而未見也,何懼而匿?」詔浩然出。帝問其詩,浩然再拜,自誦所為,至「不才明主棄」之句,帝曰:「卿不求仕,而朕未嘗棄卿,奈何誣我?」因放還。採訪使韓朝宗約浩然偕至京師,欲薦諸朝。會故人至,劇飲歡甚,或曰:「君與韓公有期。」浩然叱曰:「業已飲,遑恤他!」卒不赴。朝宗怒,辭行,浩然不悔也。張九齡為荊州,辟置于府,府罷。開元末,病疽背卒。
後樊澤為節度使,時浩然墓庳壞,符載以牋叩澤曰:「故處士孟浩然,文質傑美,殞落歲久,門裔陵遲,丘隴頹沒,永懷若人,行路慨然。前公欲更築大墓,闔州搢紳,聞風竦動。而今外迫軍旅,內勞賔客,牽耗歲時,或有未遑。誠令好事者乘而有之,負公夙志矣。」澤乃更為刻碑鳳林山南,封寵其墓。
昌齡字少伯,江寧人。第進士,補祕書郎。又中宏辭,遷汜水尉。不護細行,貶龍標尉。以世亂還鄉里,為刺史閭丘曉所殺。張鎬按軍河南,兵大集,曉最後期,將戮之,辭曰:「有親,乞貸餘命。」鎬曰:「王昌齡之親欲與誰養?」曉默然。
劉太真,宣州人。善屬文,師蘭陵蕭穎士。舉高第進士。淮南陳少游表為掌書記,嘗以少游擬桓、文,為義士所訾。興元初,為河東宣慰賑給使,累遷刑部侍郎。德宗以天下平,貞元四年九月,詔羣臣宴曲江,自為詩,敕宰相擇文人賡和。李泌等請羣臣皆和,帝自第之,以太真、李紓等為上,鮑防、于邵等次之,張濛等為下。與擇者四十一人,惟泌、李晟、馬燧三宰相無所差次。遷禮部,掌貢士,多取大臣貴近子弟,坐貶信州刺史,卒。
邵說,相州安陽人。已擢進士第,未調,陷史思明。逮朝義敗,歸郭子儀,子儀愛其才,留幕府。遷累長安令、秘書少監。大曆末,上言:「天道三十年一小變,六十年一大變。祿山、思明之難,出入二紀,多難漸平,向之亂,今將變而之治。宜建徽號,承天意。而方謁郊廟、大赦各一,誠恐雲雨之施未普,鬱結之氣未除。願因此時脩享獻、款郊廟、褒有德、錄賢人,與天下更始,振災益壽之術也。」不聽。
德宗立,擢吏部侍郎。說因自陳:「家本儒,先祖長白山人貞一,以武后革命,終身不肯仕。先臣殿中侍御史瓊之,逮事玄宗。臣十六即孤,長育母手,天寶中始仕。會喪,客河、洛,祿山亂,喪紀當終,臣不褫衰絰又再期,懼終不免,陰走洺、魏。慶緒遁保西城,搜脅儒者為己用,以兵迫臣,遂陷醜逆。俄而史思明順附,欲間道歸北闕下,肅宗拜臣左金吾衛騎曹參軍,許留思明所。會烏承恩事,路絕,不得歸。朝義之敗,欲固守河陽,臣知回紇利野戰,陰勸其行,以破賊計。朝義已走,臣西歸獻狀,先帝詔翰林索臣所上言,與王伷偕召。先帝謂誠節白著,故擢伷侍御史,臣為殿中侍御史,使者宣旨制詔盡言其狀,則疇昔本末,先帝知之。今又擢以不次,雖自天斷,尚恐受謗輿人,傷陛下之明。今吏員未乏而調者多,益以功優,準平格以判留人,去者十七,彼且鼓讒說以投疑于上,此臣所大懼也。」因薦戶部郎中蕭定、司農卿庾準自代,不許。
說在職以才顯,或言且執政,金吾將軍裴儆謂柳載曰:「說事賊為劇官,掌其兵,大小百戰,掠名家子為奴婢不可計,得宥死而無厚顏,乃崇第產,附貴倖。欲以相邦,其能久乎!」建中三年逐嚴郢,說與郢善,微諷朱泚訟其冤,為草奏,貶歸州刺史,卒。
于邵字相門,其先自代來,為京兆萬年人。天寶末,第進士,以書判超絕,補崇文校書郎。繇比部郎中為道州刺史,未行,徙巴州。會歲饑,部獠亂,薄城下。邵勵兵拒戰,且遣使諭曉,獠丐降,邵儒服出,賊見皆拜,即引去。節度使李抱玉以聞,遷梓州,辭疾不拜,授兵部郎中。崔寧帥蜀,表為度支副使。俄以諫議大夫知制誥,進禮部侍郎,朝有大典冊,必出其手。為三司使,治薛邕獄,失德宗旨,貶桂州長史。復為太子賔客,與宰相陸贄不平,出杭州刺史。久疾求告,貶衢州別駕,徙江州。卒,年八十一。
元翰舉進士、博學宏辭、賢良方正,皆異等。義成李勉表在幕府,馬燧更表為太原掌書記。召拜禮部員外郎。竇參秉政,引知制誥。其訓辭溫厚,有典誥風。然性剛褊,不能取容於時,孤特自恃。掌誥凡再期,不遷,罷為比部郎中,時已七十餘,卒。
于公異,蘇州吳人。進士擢第,李晟表為招討府掌書記。朱泚平,露布於德宗曰:「臣旣肅清宮禁,祗奉寢園,鍾虡不移,廟貌如故。」帝覽泣下,曰:「誰為之辭?」或以公異對,帝咨歎一再。始,公異與陸贄故有隙,時贄在翰林,聞不喜。世多言公異不能事後母,旣仕不歸省。及贄當政,乃奏其狀,詔賜孝經,罷歸田里。盧邁坐舉非其人,奪俸兩月。時中書舍人高郢,嘗薦御史元敦義,及公異被譴,郢亦劾敦義無美行,詔免敦義官。公異繇是不自振而卒。
少癡而忌克,防閑妻妾苛嚴,世謂妒為「李益疾」。同輩行稍稍進顯,益獨不調,鬱鬱去。游燕,劉濟辟置幕府,進為營田副使。嘗與濟詩,語怨望。憲宗雅知名,召為祕書少監、集賢殿學士。自負才,凌藉士,衆不能堪,諫官因暴幽州時怨望語,詔降秩。俄復舊官,累遷右散騎常侍。大和初,以禮部尚書致仕,卒。
盧綸字允言,河中蒲人。避天寶亂,客鄱陽。大曆初,數舉進士不入第。元載取綸文以進,補閿鄉尉。累遷監察御史,輒稱疾去。坐與王縉善,久不調。渾瑊鎮河中,辟元帥判官,累遷檢校戶部郎中。嘗朝京師,是時,舅韋渠牟得幸德宗,表其才,召見禁中,帝有所作,輒使賡和。異日問渠牟:「盧綸、李益何在?」荅曰:「綸從渾瑊在河中。」驛召之,會卒。
綸與吉中孚、韓翃、錢起、司空曙、苗發、崔峒、耿湋、夏侯審、李端皆能詩齊名,號「大曆十才子」。憲宗詔中書舍人張仲素訪集遺文。文宗尤愛其詩,問宰相:「綸文章幾何?亦有子否?」李德裕對:「綸四子:簡能、簡辭、弘止、簡求,皆擢進士第,在臺閣。」帝遣中人悉索家笥,得詩五百篇以聞。
歐陽詹字行周,泉州晉江人。其先皆為本州州佐、縣令。閩越地肥衍,有山泉禽魚,雖能通文書吏事,不肯北宦。及常袞罷宰相為觀察使,始擇縣鄉秀民能文辭者,與為賔主鈞禮,觀游饗集必與,里人矜耀,故其俗稍相勸仕。初,詹與羅山甫同隱潘湖,往見袞,袞奇之。辭歸,泛舟飲餞。舉進士,與韓愈、李觀、李絳、崔羣、王涯、馮宿、庾承宣聯第,皆天下選,時稱「龍虎榜」。閩人第進士,自詹始。
詹事父母孝,與朋友信義。其文章切深,回復明辯。與愈友善。詹先為國子監四門助教,率其徒伏闕下,舉愈博士。卒,年四十餘。崔羣哭之甚,愈為詹哀辭,自書以遺羣。初,徐晦舉進士不中,詹數稱之,明年高第,仕為福建觀察使。語及詹,必流涕。
開成中,擢進士第,而里人蕭本妄言與貞獻太后近屬,恩寵赫然,秬恥之。會澤潞劉從諫表秬在幕府,秬為辯質本之偽,本終得罪。其子稹拒命,秬方休假還家,稹表斥損時政,或言秬為之,詔流崖州,賜死。臨刑,色不橈,為書遍謝故人,自誌墓,人皆憐之。
李賀字長吉,系出鄭王後。七歲能辭章,韓愈、皇甫湜始聞未信,過其家,使賀賦詩,援筆輒就如素構,自目曰高軒過,二人大驚,自是有名。為人纖瘦,通眉,長指爪,能疾書。每旦日出,騎弱馬,從小奚奴,背古錦囊,遇所得,書投囊中。未始先立題然後為詩,如它人牽合程課者。及暮歸,足成之。非大醉、弔喪日率如此。過亦不甚省。母使婢探囊中,見所書多,即怒曰:「是兒要嘔出心乃已耳。」以父名晉肅,不肯舉進士,愈為作諱辨,然卒亦不就舉。
夫勢有不必得,事有不必疑,徒取暴逆之名,而殄物敗俗,不可謂智;一日亡破,平生親愛連頭就戮,不可謂仁;支屬繁衍,因緣磨滅,先魂傷餒,不可謂孝;數百里之內,拘若檻阱,常疑死於左右手,低回姑息,不可謂明。且三皇以來,數千萬載,何有勃理亂常而能自畢者哉?貞元時,德宗以函容御天下,河北諸鎮專地不臣,朝廷資以爵號,桀黠者自謂得計,以反為利,於是楊惠琳、劉闢、李錡、盧從史等又亂。皇帝即位,赫然命偏師討之,盡伏其辜,所謂時也。
日者,張太尉厭垣捍之勤,謝易、定為國老,田尚書知慮絕俗,又以魏博來歸,幽、檀、滄、景皆為信臣,然而與足下者,獨齊、趙耳。夫齊安可為恃哉?徐壓其首,梁薄其翼,魏斮其脛,滑鍼其腹,淮南承其衝,分兵不足相救,全舉則曹、魯、東平非其有也。彼何苦而自棄哉?若趙則固豎子耳。前日,主上以澤潞為之導,旣斥從史,姑赦罪,復爵祿之,天下之人欲討者十八,無何,殘丞相御史,朝廷以足下故,未加斧鉞也。然則中山搏稾城之險,太原乘井陘之隘,燕徇樂壽,邢扼臨城,清河絕其南,弓高斷其北,孤雛腐鼠,求責不暇,又曷以救人哉?二鎮不敢動亦明矣,足下何待而窮處邪?
昔僕之師裴道明嘗言:「唐家二百載有中興主,當其時,佷傲者盡滅,河、湟之地復矣。」今天子英武任賢,同符太宗,寬仁厚物,有玄宗之度,罰無貸罪,賞無遺功。諸侯豢齊、趙以稔其釁,羣帥築室礪兵,進窺房、蔡,屯田繼漕,前鋒扼喉,後陣撫背,左排右掖,其幾何而不踣邪?
足下勿謂部曲勿我欺,人心與足下一也。足下反天子,人亦欲反足下。易地而論,則嬰兇橫之命,不若奉大君官守矣。枕戈持矛,死不得地,不若坐兼爵命而保胤嗣矣。足下苟能挺知幾之烈,莫若發一介,籍士馬土疆,歸之有司。上以覆載之仁,必保納足下,滌垢洗瑕,以倡四海,將校官屬不失寵且貴。何哉?為國者不以纖惡蓋大善也。且貳而伐,服而捨,寵榮可厚,骨肉可保,何獨不為哉?
三州至狹也,萬國至廣也,力不相侔,判然可知。假使官軍百敗,而行陣未嘗乏,足下一敗則成禽矣。夫一壯士不能當十夫者,以其左右前後咸敵也,矧以一卒欲當百人哉!昏迷不返,諸侯之師集城下,環壘刳塹,灌以流潦,主將怨攜,士卒崩離,田儋、呂興發於肘腋。屍不得裹,宗不得祀,臣僕以為誡,子孫所不祖,生為暗愎之人。沒為幽憂之鬼,何其痛哉!
會裴度東討,而韓愈為司馬,武陵勸愈為度謀:「取中官常所不快者為監軍,歸素所快者於內,為吾地以傾諸侯,出帛百萬以給士大夫,則孰不為丞相之人?然後分三大將環賊而屯,明斥候,牛酒高會,潛以實期授瀕蔡諸將,而以三期紿賊,令辯士持尺書劫元濟及將士約降,彼無所竄謀矣。」時度部分已定,故不見用。元濟未破數月,武陵自硤石望東南,氣如旗鼓矛楯,皆顛倒橫斜。少選,黃白氣出西北,盤蜿相交。武陵告愈曰:「今西北王師所在,氣黃白,喜象也。敗氣為賊,日直木,舉其盈數,不閱六十日,賊必亡。夫天見其祥,宜脩事應之。且洄曲守將急緩不可使,吳城賊將趙曄詐而輕,若以兵誘之,伏以待,一舉可奪其城,則右臂斷矣。」武陵之奇譎類如此。
長慶初,竇易直以戶部侍郎判度支,表武陵主鹽北邊。易直以不職,薄其遇。會表置和糴貯備使,擇郎中為之。武陵諫曰:「今緣邊膏壤,鞠為榛杞,父母妻子不相活。前在朔方,度支米價四十,而無踰月積,皆先取商人,而後求牒還都受錢。脫有寇薄城,不三旬便當餓死,何所取財而云和糴哉?天下不治,病權不歸有司也。鹽鐵、度支一戶部郎事,今三分其務,吏萬員,財賦日蹙。西北邊院官,皆御史、員外郎為之。始命若責可信,今又加使權其務,是御史、員外久於事,返不可信也。今更旬月,又將以郎中之為不可信。即更時歲,明公之為,亦又不可信。上下相阻,一國交疑,誰為可信者?況一使之建,胥徒走卒殆百輩,督責騰呼,數千里為不寧。誠欲邊隅完實,獨募浮民,徙罪人,發沃土,何必加使而增吏也?」易直不納。
久之,入為太學博士。大和初,禮部侍郎崔郾試進士東都,公卿咸祖道長樂,武陵最後至,謂郾曰:「君方為天子求奇材,敢獻所益。」因出袖中書搢笏,郾讀之,乃杜牧所賦阿房宮,辭旣警拔,而武陵音吐鴻暢,坐客大驚。武陵請曰:「牧方試有司,請以第一人處之。」郾謝已得其人。至第五,郾未對,武陵勃然曰:「不爾,宜以賦見還。」郾曰:「如教。」牧果異等。後出為韶州刺史,以贓貶潘州司戶參軍,卒。
初,柳宗元謫永州,而武陵亦坐事流永州,宗元賢其人。及為柳州刺史,武陵北還,大為裴度器遇。每言宗元無子,說度曰:「西原蠻未平,柳州與賊犬牙,宜用武人以代宗元,使得優游江湖。」又遺工部侍郎孟簡書曰:「古稱一世三十年,子厚之斥十二年,殆半世矣。霆砰電射,天怒也,不能終朝。聖人在上,安有畢世而怒人臣邪?且程、劉、二韓皆已拔拭,或處大州劇職,獨子厚與猿鳥為伍,誠恐霧露所嬰,則柳氏無後矣。」度未及用,而宗元死。始,李愬節度唐、鄧,武陵薦李景儉、王湘健智沈敏,可表以自副,時號知人。
李商隱字義山,懷州河內人。或言英國公世勣之裔孫。令狐楚帥河陽,奇其文,使與諸子游。楚徙天平、宣武,皆表署巡官,歲具資裝使隨計。開成二年,高鍇知貢舉,令狐綯雅善鍇,獎譽甚力,故擢進士第。調弘農尉,以活獄忤觀察使孫簡,將罷去,會姚合代簡,諭使還官。又試拔萃,中選。
王茂元鎮河陽,愛其才,表掌書記,以子妻之,得侍御史。茂元善李德裕,而牛、李黨人蚩謫商隱,以為詭薄無行,共排笮之。茂元死,來游京師,久不調,更依桂管觀察使鄭亞府為判官。亞謫循州,商隱從之,凡三年乃歸。亞亦德裕所善,綯以為忘家恩,放利偷合,謝不通。京兆尹盧弘止表為府參軍,典箋奏。綯當國,商隱歸窮自解,綯憾不置。弘止鎮徐州,表為掌書記。久之,還朝,復干綯,乃補太學博士。柳仲郢節度劍南東川,辟判官,檢校工部員外郎。府罷,客滎陽,卒。
初,與彭城劉瑑交,瑑文辭出逢數人下,常易之。瑑稍親近,逢不得意,遂相忿恨。會瑑當國,有薦逢知制誥者,瑑猥言:「先朝以兩省官給事、舍人先治州縣,乃得除,逢未試州。」執不可。乃出為巴州刺史。而楊收、王鐸同牒署第,收輔政,逢有詩微辭譏訕,收銜之,復斥蓬、綿二州刺史。收罷,以太常少卿召還,歷給事中。鐸為宰相,逢又以詩訾鐸,鐸怒,中外亦鄙逢褊傲,故不見齒。遷祕書監,卒。
子廷珪,進士及第。大順初,以司勳員外郎知制誥,遷中書舍人。從昭宗次華州,引拜左散騎常侍,稱疾免,客成都。光化中,復為舍人,累尚書左丞。朱全忠兼四鎮,廷珪以官告使至汴,客將先見,諷其拜,廷珪佯不曉,曰:「吾何德,敢受令公拜乎?」及見,卒不肯加禮。
大中八年,擢進士第,調祕書郎,為南陵主簿。判入等,再遷武功令。於是畿民多籍神策軍,吏以其橫,類假借,不敢繩以法。頻至,有神策士尚君慶,逋賦六年不送,睅然出入閭里。頻密擿比伍與競,君慶叩縣廷質,頻即械送獄,盡條宿惡,請於尹殺之,督所負無少貸。豪猾大驚,屏息奉法,縣大治。有六門堰者,廞廢百五十年,方歲饑,頻發官廥庸民浚渠,按故道廝水溉田,穀以大稔。懿宗嘉之,賜緋衣、銀魚。俄擢侍御史,守法不阿徇,遷累都官員外郎。表丐建州刺史。旣至,以禮法治下,更布條教。時朝政亂,盜興,相椎奪,而建賴頻以安。卒官下,喪歸,父老相與扶柩,葬永樂州,為立廟梨山,歲祠之。天下亂,盜發其冢,壽昌人隨加封掩云。
融學自力,富辭調。龍紀初,及進士第。韋昭度討蜀,表掌書記,遷累侍御史。坐累去官,流浪荊南,依成汭。久之,召為左補闕,以禮部郎中為翰林學士,拜中書舍人。昭宗反正,御南闕,羣臣稱賀,融最先至。于時左右歡駭,帝有指授,疊十許稾,融跪作詔,少選成,語當意詳,帝咨賞良厚。進戶部侍郎。鳳翔劫遷,融不克從,去客閿鄉。俄召還翰林,遷承旨,卒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