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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二十 列傳第四十五

桓彥範 敬暉 崔玄暐 張柬之 袁恕己

桓彥範士則潤州丹楊人。以門蔭調右翊衛,遷司衛主簿狄仁傑曰:「君之才,當自光大,毋卹于初。」厚為禮。尋擢監察御史,遷累中丞

長安中,為司刑少卿張昌宗引妖人迎占,言計不軌。宋璟請窮治其姦,武后昌宗嘗自歸,不許。彥範諫曰:「昌宗謬橫恩,苞禍心,億測天命,皇神降怒,自擿其咎。推原厥情,蓋防事暴之日得引首以免,未敗則候時為逆。此凶詭之臣,營惑聖心。旣自歸露,而尚與妖人祈福禳解,則果於必成,初無悔意。今而宥之,誠恐昌宗自謂應運,天下浩然從之。父在,子稱尊為逆子;君在,臣圖位為逆臣。逆而不誅,社稷懼亡。請付三司考治。」不納。時內史李嶠等屢奏:「往為酷吏破家者,請皆宥雪。」依違未從。彥範復上言:「自文明後得罪,惟揚、豫、博三州不免,它可悉赦。」疏十上,卒見聽。嘗曰:「大理,人命所縣,不可便辭詭合以自免。」

張柬之將誅易之等,引與定策。於是,以彥範敬暉為左、右羽林將軍,屬以禁兵。時中宗每北門起居,因得謁陳祕計。神龍元年正月彥範、暉率羽林兵與將軍李湛李多祚楊元琰、薛思行等千騎五百人討賊。令湛、多祚東宮中宗玄武門彥範等斬關入,士皆鼓譟,時武后處迎仙宮之集仙殿,斬易之等廡下。后聞變而起,見中宗曰:「乃汝耶?豎子誅,可還宮。」彥範進曰:「太子今不可以歸!往天皇棄羣臣,以愛子託陛下。今久居東宮,羣臣思天皇之德,不血刃,清內難,此天意人事歸李氏。臣等謹奉天意,惟陛下傳位,萬世不絕,天下之幸。」后乃卧,不復言。明日,中宗復位,以彥範侍中,封譙郡公,賜實封五百戶。

--- 上書戒帝曰:

詩以關雎為始,言后妃者人倫之本,治亂之端也。故舜之興以皇、英,而周之興以任、姒。桀奔南巢,禍階末嬉;魯桓滅國,惑始齊姜。伏見陛下臨朝視政,皇后必施帷殿上,預聞政事。臣愚謂古王者謀及婦人,皆破國亡身,傾輈繼路。且以陰乘陽,違天也;以婦凌夫,違人也。違天不祥,違人不義。故曰:「牝雞之晨,惟家之索。」曰:「無攸遂在中饋。」言婦人不得預外政也。伏願上以社稷為重,令皇后無居正殿,干外朝,深居宮掖,脩陰教以輔佐天子。

又道路籍籍,皆云胡僧慧範託浮屠法,詭惑后妃,出入禁奧,瀆撓朝政。陛下嘗輕騎微服,數幸其居,上下汙慢,君臣虧替。臣謂興化致治以康乂國家者,繇進善而棄惡。孔子曰:「執左道以亂政者殺,假鬼神以危人者殺。」今慧範亂政危人者也,不急誅,且有變。除惡務本,願早裁之。

帝孱昏,狃左右,不能有所省納。

俄墨敕以方士鄭普思為祕書監葉靜能國子祭酒彥範執不可,帝曰:「要已用之,不可止。」彥範曰:「陛下始復位,制詔『軍國皆用貞觀故事。』貞觀時,以魏徵虞世南顏師古為監,以孔穎達祭酒,如普思等方伎猥下,安足繼蹤前烈。臣恐物議謂陛下官不擇才,以天秩加私愛。」不從。

武三思以遷太后銜恚,慮不利諸武,而韋后雅為帝寵畏,且三思與烝亂,由是朋讒奇中。未幾,罷彥範等政事。五月,加特進,封扶陽郡王賜姓韋,同后屬籍,錫金銀、錦繡,皆以鐵券恕十死,令朝朔望。尋出為洺州刺史,改濠州王同皎謀誅三思,事洩,三思彥範等同逆,陰令許州司功參軍鄭愔上變。乃貶彥範瀧州司馬敬暉崖州司馬袁恕己竇州司馬崔玄暐白州司馬張柬之新州司馬,悉奪勳封。三思又疏韋后隱穢,榜於道,請廢之。帝震怒,三思猥曰:「此殆彥範輩為之。」命御史大夫李承嘉鞫狀,物色其人。承嘉即奏:「彥範、暉、柬之恕己玄暐暴訕搖變,內託廢后,而實危君。人臣無將,當伏誅。」詔有司議罪大理丞李朝隱執奏:「彥範等未訊即誅,恐為讎家誣衊,請遣御史按實。」卿裴談請即誅斬,家籍沒。帝業嘗許以不死,遂流瀼州禁錮終身,子弟年十六以上謫徙嶺外。擢承嘉金紫光祿大夫襄武郡公,后又賜綵五百段、錦被一。進談刑部尚書,而貶朝隱三思又諷節愍太子請夷彥範三族,帝不從。三思慮五人者且復用,乃納崔湜計,遣周利貞矯制殺之。利貞貴州,逢彥範,即縛曳竹槎上,肉盡,杖殺之,年五十四。

睿宗即位,彥範等並追復官爵,賜實封二百戶,還其子孫,謚曰忠烈。開元六年,詔與暉、玄暐柬之恕己勤勞王家,皆配享中宗廟庭。建中三年,復贈彥範司徒,暉太尉玄暐太子太師柬之司徒恕己太子太傅

彥範工屬文,然不甚喜觀書,所志惟忠孝大略。居若不能言,及議論帝前,雖被詰讓,而安辭定色,辨爭愈切。

誅二張也,柬之勒兵景運門,將遂夷諸武。洛州長史薛季昶勸曰:「二凶雖誅,產、祿猶在,請除之。」會日暮事遽,彥範不欲廣殺,因曰:「三思机上肉爾,留為天子藉手。」季昶歎曰:「吾無死所矣!」俄而三思竊入宮,因韋后反盜朝權。同功者歎曰:「死我者,桓君也。」彥範亦曰:「主上昔為英王,故吾留武氏使自誅定。今大事已去,得非天乎!」初,將起事,告其母。母曰:「忠孝不並立,義先國家可也。」

御史李福業者,嘗與彥範謀,及被殺,福業亦流番禺。後亡匿吉州參軍敬元禮家,吏捕得,元禮俱坐死。福業將刑,謝元禮曰:「子有親,吾甚愧恨。」元禮曰:「公窮而歸我,我得已乎?」見者傷之。

監察御史盧襲秀亦坐與桓、敬善,為冉祖雍所按,不屈。或報曰:「南使至,桓、敬已死。」襲秀泫然。祖雍怒曰:「彥範等負國,君乃流涕。且君下獄,諸弟皆縱酒無憂色,何邪?」對曰:「我何負哉?正坐與彥範善耳。今盡殺諸弟則已,如獨殺襲秀,恐公不得高枕而瞑!」祖雍色動,握其手曰:「當活公。」遂得不坐。

襲秀者,其祖方慶武德中,為察非掾秦王器之。嘗引與議建成事,方慶辭曰:「母老矣,丐身歸養。」王不逼也。貞觀中,為稾城令。

彥範弟玄範,官至常州刺史;臣範,工部侍郎

薛季昶者,絳州龍門人。武后時上書,自布衣擢監察御史,以累左遷平遙尉,復拜御史。屢按獄如旨,擢給事中夏官郎中侯味虛將兵討契丹,不利,妄言「賊行有蛇虎導軍」。后惡其詭,拜季昶河北道按察使季昶馳至軍,斬味虛以聞,威震北方。稾城尉吳澤射殺驛使,髡民女髮為髢,州不能劾,季昶杖殺之。然後布恩信,甄表善良。或傳季昶曩為味虛笞辱,故深文報怨。自給事中數月為御史中丞,坐事左遷。久乃入為雍州長史,遷文昌左丞,為洛州長史

預誅易之等功,進戶部侍郎。五王失柄,出季昶荊州長史,貶儋州司馬。初,季昶昭州首領周慶立、廣州司馬光楚客不協,懼二怨,不敢往。歎曰:「吾至是邪!」即具棺沐浴,仰藥死。葬昭州睿宗立,詔贈左御史大夫,同彥範等賜一子官。

季昶剛烈,然喜入先語以為實,後雖有辨理,不能得也。而敦愛故舊,禮有名士,其長可蓋所缺云。

楊元琰者,字溫,虢州閺鄉人,漢太尉震十八代孫。生數歲末言,相者視曰:「語遲者神定,必為重器。」及長,秀眉美鬚髯,崇肩博頤。居父喪,七日不食。服除,補梓州參軍、平棘令,課第一,御史府表其政,璽書褒厲。再擢永寧軍副使,忤用事者免。載初中,為安南都護,三徙為荊府長史,五遷州刺史,咸有風績。

初,張柬之代為荊州,共乘艫江中,私語外家革命,元琰悲涕慷慨,志在王室。柬之執政,故引為右羽林將軍,謂曰:「江上之言,君叵忘之,今可以勉!」乃與李多祚等定計斬二張。進雲麾將軍,封弘農郡公,實封戶五百,賜鐵券恕十死。

敬暉等為武三思所構,元琰知禍未已,乃詭計請祝髮事浮屠,悉還官封。中宗不許。暉聞,尚戲曰:「胡頭應祝。」以多鬣似胡云。元琰曰:「功成不退,懼亡。我不空言。」暉感之,然已不及計。暉等死,獨元琰全。

再遷衛尉卿,又上官封,願追寵其親,帝哀憐,贈越州都督長史李多祚太子難,元琰坐厚善,繫獄,蕭至忠救之,免。睿宗立,數上書乞骸骨,不聽。四遷刑部尚書,封魏國公。徙太子賔客,詔設位東宮太子為拜。俄致仕開元六年卒,年七十九,謚曰忠。生平無留畜,中外食其家常數十人。臨終,敕諸子薄葬

仲昌,字蔓。以通經為脩文生。累調,不甚顯。以河陽尉對策玄宗擢第一,授蒲州法曹參軍,判入異等,遷監察御史。坐累為孝義令。鸞降庭樹,太守蕭恕表其政,徙下邽。終吏部郎中仲昌資長于吏,常分父邑租振宗黨。御身以約,善與人交,士樂從之游云。

敬暉仲曄絳州平陽人。弱冠舉明經聖曆初,為衛州刺史。是時,河北突厥所騷,方秋而城,暉曰:「金湯非粟不守,豈有棄農畝,事池隍哉?」縱民歸斂,闔部賴安。遷夏官侍郎,出為太州刺史,改洛州長史武后長安,為副留守,以治幹聞,璽書勞之,多賜物段。

長安二年,授中臺右丞。以誅二張功,加金紫光祿大夫,為侍中平陽郡公,實封五百戶,進封齊國。暉表請諸武王者宜悉降爵,繇是皆為公。三思憤。俄封平陽郡王,加特進,罷政事。

初,易之已誅,薛季昶請收諸武,暉亦苦諫,不從。三思濁亂,暉每椎坐悵恨,彈指流血。尋及貶,又放瓊州,為周利貞所害。睿宗時,追復官爵,又贈秦州都督,謚曰肅愍

崔玄暐博陵安平人,本名廚,武后時,有所避,改焉。少以學行稱,叔父祕書少監行功器之。舉明經,為高陵主簿。居父喪盡禮。廬有燕,更巢共乳。母盧,有賢操,常戒玄暐曰:「吾聞姨兄辛玄馭云:『子姓仕宦,有言其貧窶不自存,此善也;若貲貨盈衍,惡也。』吾嘗以為確論。比見親表仕者務多財以奉親,而親不究所從來。必出于祿稟則善,如其不然,何異盜乎?若今為吏,不能忠清,無以戴天履地。宜識吾意。」故玄暐所守以清白名。母亡,哀毀,甘露降庭樹。

後以庫部員外郎累遷鳳閣舍人長安元年,為天官侍郎,當公介然,不受私謁,執政忌之,改文昌左丞。不踰月,武后曰:「卿向改職,乃聞令史設齋相慶,此欲肆其貪耳,卿為朕還舊官。」乃復拜天官侍郎,厚賜綵物。三年,授鸞臺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兼太子左庶子四年,遷鳳閣侍郎。先是,酷吏誣籍數百家,玄暐開陳其枉,后感悟,皆為原洗。宋璟張昌宗不軌事,玄暐頗助璟。及有司正昌宗罪,而玄暐弟昪為司刑少卿,執論大辟。兄弟守正如此。

后久疾,宰相不召見者累月。及少閒,玄暐奏言:「皇太子、相王皆仁明孝友,宜侍醫藥,不宜引異姓出入禁闥。」后慰納。以誅二張功為中書令博陵郡公。后遷上陽宮,顧玄暐曰:「諸臣進皆因人,而玄暐我所擢,何至是?」對曰:「此正所以報陛下也。」俄拜博陵郡王,罷政事,冊其妻為妃,賜實封五百戶,檢校益州大都督府長史知都督事。會貶,又流古州。道病卒,年六十九,謚曰文獻。

玄暐三世不異居,家人怡怡如也。貧寓郊墅,羣從皆自遠會食,無它爨,與昪尤友愛。族人貧孤者,撫養教勵。後雖秉權,而子弟仕進不使踰常資,當時稱重。少頗屬辭,晚以非己長,不復構思,專意經術。

子璩,亦有文。開元二年詔:「玄暐柬之,神龍之初,保乂王室,姦臣忌焉,謫歿荒海,流落變遷,感激忠義。宜以玄暐子璩、柬之孫毖,並為朝散大夫。」璩終禮部侍郎。璩子渙。

渙博綜經術,長論議。十歲居父喪,毀辟加人,陸元方異之。起家亳州司功參軍,還調。於是入判者千餘,吏部侍郎嚴挺之施特榻試彝尊銘,謂曰:「子清廟器,故以題相命。」累遷司門員外郎楊國忠惡不附己,出為巴西太守。玄宗西狩,迎謁于道。帝見占奏,以為明治體,恨得之晚,房琯亦薦之,即日拜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肅宗立,與韋見素等同赴行在。時京師未復,舉選不至,詔渙為江淮宣諭選補使。收采遺逸,不以親故自嫌。常曰:「抑才虞謗,吾不忍為。」然聽受不甚精,以不職罷為左散騎常侍,兼餘杭太守江東採訪防禦使。入遷吏部侍郎集賢院待制。簡淡自處,時望尤重。遷御史大夫

元載輔政,與中官董秀槃結固寵,渙疾之,因進見,慨然論載姦。代宗曰:「載雖非重慎,然協和中外無間然,能臣也。」對曰「和之為貴者,由禮節也,不節之以禮,焉得和?今干戈甫定,品物思乂。載為宰相,宜明制度,易海內耳目。而怙權樹黨,毀法為通,鬻恩為恕,附下苟容,乃幽國卑主術,臣所未喻。」帝默然。會渙兼稅地青苗錢物使,以錢給百官,而吏用下直為使料,上直為百司料。載諷皇城副留守張清擿其非,詔尚書左丞蔣渙按實,且載所惡,由是貶道州刺史。卒,贈太子太傅,謚曰元。子縱。

縱繇協律郎三遷監察御史。會詔擇令長,授藍田令,德化大行,縣人立碑頌德。渙之貶,縱棄金部員外郎就養。

後為汴西水陸運、兩稅、鹽鐵等使。王師圍田悅,乏食,詔縱餉四節度糧,軍無乏。德宗出奉天,方鎮兵未至。縱勸李懷光奔命,悉軍財稱所須。懷光兵疲久戰,次河中,遷延不進。縱以金帛先度,曰:「濟者即賜。」衆趨利爭西,遂及奉天。遷京兆尹。上言:「懷光反覆不情,宜備之。」及帝徙梁州,追扈不及,左右短縱素善懷光,殆不來。帝曰:「知縱者,朕也,非爾輩所及。」後數日至,授御史大夫。處大體,不急細事,獄訴付成僚屬而已。

自兵興,內外官冗溢,時議併省。縱奏:「兵未息,仕進者多緒,在官則累遷,有功而褒賞,不可廢也。比選集,乃據闕留人,怨望滋結。朝廷頻詔錄勞,而諸道敘優日廣。若停減吏員,非但承優者無官可敘,亦恐序進者無路勝置矣。」詔可。

貞元元年,天子郊見,為大禮使。歲旱用屈,縱撙裁文物,儉而不陋。除吏部侍郎,尋為河南尹。時兵雖定,民彫耗,縱治簡易,蠲略細苛。先是戍邊者道由洛,儲餼取於民。縱始令官辦,使五家相保,自占發斂,以絕胥史之私。又引伊、洛溉高仰,通利里閈,人甚宜之。入為太常卿,封常山縣公。卒,年六十二,贈吏部尚書,謚曰忠。

初,渙為元載所抑,縱訖載世,不求聞達。渙有嬖妾,縱以母事之。妾剛酷,雖縱顯官而數笞詬,然率妻子候顏色,承養不懈,時以為難。孫碣。

碣字東標,及進士第,遷右拾遺武宗方討澤潞,碣建請納劉稹降,忤旨,貶鄧城令。稍轉商州刺史。擢河南尹右散騎常侍,再為河南尹。邑有大賈王可久,轉貨江、湖間。值龐勛亂,盡亡其貲,不得歸。妻詣卜者楊乾夫咨在亡。乾夫名善數,而內悅妻色,且利其富。旣占,陽驚曰:「乃夫殆不還矣!」即陰以百金謝媒者,誘聘之,妻乃嫁乾夫,遂為富人。它年徐州平,可久困甚,丐衣食歸閭里,往見妻。乾夫大怒,詬逐之。妻詣吏自言,乾夫厚納賄,可久反得罪。再訴,復坐誣。可久恨歎,遂失明。碣之來,可久陳冤,碣得其情,即敕吏掩乾夫并前獄史下獄,悉發賕姦,一日殺之,以妻還可久。時淫潦,獄決而霽,都民相語,歌舞于道。徙陝虢觀察使。軍亂,貶懷州司馬,卒。

張柬之字孟將,襄州襄陽人。少涉經史,補太學生祭酒令狐德棻異其才,便以王佐期之。中進士第,始調清源丞永昌元年,以賢良召,時年七十餘矣。對策者千餘,柬之為第一。授監察御史,遷鳳閣舍人

突厥默啜有女請和親武后欲令武延秀娶之。柬之奏:「古無天子取夷狄女者。」忤旨,出為合、蜀二州刺史。故事,歲以兵五百戍姚州,地險瘴,到屯輒死。柬之論其弊曰:

臣按姚州,古哀牢國,域土荒外,山岨水深。漢世未與中國通,唐蒙開夜郎、滇、笮,而哀牢不附。東漢光武末,始請內屬,置永昌郡統之。賦其鹽布氊罽以利中土。其國西大秦,南交趾,奇珍之貢不闕。劉備據蜀,甲兵不充,諸葛亮五月度瀘,收其產入以益軍,使張伯岐選取勁兵,以增武備。故蜀志稱亮南征後,國以富饒。此前世置郡,以其利之也。今鹽布之稅不供,珍奇之貢不入,戈戟之用不實於戎行,賨貨之資不輸於大國。而空竭府庫,驅率平人,受役蠻夷,肝腦塗地。臣竊為陛下惜之。

昔漢歷博南山,涉蘭倉水,更置博南、哀牢二縣。蜀人愁苦,行者作歌曰:「歷博南,越蘭津,度蘭倉,為他人。」蓋譏其貪珍奇之利,而為蠻夷所驅役也。漢獲其利,人且怨歌。今減耗國儲,費調日引,使陛下赤子身膏野草,骸骨不歸,老母幼子哀號望祭於千里之外。朝廷無絲髮利,而百姓蒙終身之酷,臣竊為國家痛之。

諸葛亮破南中,即用渠率統之,不置漢官,不留戍兵。言置官留兵有三不易:置官必夷漢雜居,猜嫌將起;留兵轉糧,為患滋重;後忽反叛,勞費必甚。故粗設綱紀,自然久定。臣謂亮之策,誠盡羈縻蠻夷之要。今姚州官屬,旣無固邊厭寇之心,又無亮且縱且擒之伎。唯詭謀狡筭,恣情割剝;扇動酋渠,遣成朋黨;折支諂笑,取媚蠻夷,拜跪趨伏,無復為恥;提挈子弟,嘯引凶愚,聚會蒱博,一擲累萬。凡逋逃亡命在彼州者,戶贏二千,專事剽奪。且姚州本龍朔中武陵主簿石子仁奏置,其後長史李孝讓、辛文協死於羣蠻,詔遣郎將趙武貴討擊,兵無噍類,又以將軍李義揔繼往,而郎將劉惠基戰死,其州遂廢。臣竊以亮有三不易,其言卒驗。

垂拱中,蠻郎將王善寶、昆州刺史乾福復請置州,言課稅自支,不旁取於蜀。及置,州掾李稜為蠻所殺。延載中,司馬成琛更置瀘南七鎮,戍以蜀兵,蜀始擾矣。且姚府總管五十七州間,皆巨猾游客。國家設官,所以正俗防姦,而無恥之吏,敗謬至此。今劫害未止,恐驚擾之禍日滋。宜罷姚州,隸巂府,歲時朝覲同蕃國;廢瀘南諸鎮,而設關瀘北,非命使,不許交通;增巂屯兵,擇清良吏以統之。臣愚以為便。

疏奏不納。俄為荊州大都督府長史

長安中,武后狄仁傑曰:「安得一奇士用之?」仁傑曰:「陛下求文章資歷,今宰相李嶠蘇味道足矣。豈文士齷齪,不足與成天下務哉?」后曰:「然。」仁傑曰:「荊州長史張柬之雖老,宰相材也。用之必盡節於國。」即召為洛州司馬。它日又求人,仁傑曰「臣嘗薦張柬之,未用也。」后曰:「遷之矣。」曰:「臣薦宰相而為司馬,非用也。」乃授司刑少卿,遷秋官侍郎。後姚崇靈武軍使,將行,后詔舉外司可為相者,崇曰:「張柬之沈厚有謀,能斷大事,其人老,惟亟用之。」即日召見,拜同鳳閣鸞臺平章事,進鳳閣侍郎

誅二張也,柬之首發其謀。以功擢天官尚書同鳳閣鸞臺三品漢陽郡公,實封五百戶。不半歲,以漢陽郡王特進,罷政事。柬之旣失權,願還襄州養疾,乃授襄州刺史中宗為賦詩祖道,又詔羣臣餞定鼎門外。至州,持下以法,雖親舊無所縱貸。會漢水漲齧城郭,柬之因壘為隄,以遏湍怒,闔境賴之。又懇辭王爵,不許。俄及貶,又流瀧州,憂憤卒,年八十二。景雲元年,贈中書令,謚曰文貞,授一子官。柬之剛直不傅會,然邃於學,論次書數十篇。

子愿、漪。愿仕至襄州刺史。漪以著作佐郎侍父襄陽,恃其家立功,簡接鄉人,鄉人怨之。

初,易之等誅後,中宗猶監國告武氏廟,而天久陰不霽。侍御史崔渾奏:「陛下復國,當正唐家位號,稱天下心。奈何尚告武氏廟?請毀之,復唐宗廟。」帝嘉納。是日詔書下,雰翳澄駁,咸以為天人之應。

袁恕己滄州東光人。仕累司刑少卿,知相王府司馬。與誅二張,又從相王統南衙兵備非常,以功加銀青光祿大夫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封南陽郡公,實封五百戶。

將作少匠楊務廉者,以工巧進。恕己恐其復啟游娛侈麗之漸,言於中宗曰:「務廉位九卿,忠言嘉謨不聞。而專事營構以媚上,不斥之,亡以昭德。」乃授陵州刺史

未幾,拜中書令特進南陽郡王,罷政事。例及貶,又流環州,為周利貞所逼,恕己素餌黃金,至是飲野葛數升,不死,憤懣,抔土以食,爪甲盡,不能絕,乃擊殺之。謚曰貞烈。孫高。

高字公頤。少慷慨有節尚。擢進士第。代宗時,累遷給事中建中中,拜京畿觀察使。坐累貶韶州長史,復拜給事中德宗將起盧杞饒州刺史,高當草詔,見宰相盧翰劉從一曰:「杞當國,矯誣陰賊,斥忠誼,傲明德,反易天常,使宗祏失守,天下疣痏,朝廷不寘以法,才示貶黜,今還授大州,天下其謂何?」翰等不悅,命舍人作詔。詔出,高執不下,奏曰:「陛下用杞為相,出入三年,附下罔上,使陛下越在草莽,羣臣願食其肉且不厭。漢法,三光不明,雨旱不時,皆宰相請罪,小者免,大者戮。杞罪萬誅,陛下赦不誅,止貶新州,俄又內移,今復拜刺史,誠失天下望。」帝曰:「杞不逮,是朕之過。朕已再赦。」荅曰:「杞天資詭險,非不逮,彼固所餘。赦者,止赦其罪,不宜授刺史。願問外廷,并敕中人聽於民。若億兆異臣之言,臣請前死。」諫官亦力爭帝前。帝曰:「與上佐可乎?」羣臣奉詔。翌日,遣使慰高曰:「朕惟卿言切至,已如奏。」太子少保韋倫曰:「高言勁挺,自是陛下一良臣,宜加優禮。」

貞元二年,帝以大盜後關輔百姓貧,田多荒茀,詔諸道上耕牛,委京兆府勸課。量地給牛,不滿五十畝不給。高以為聖心所憂,乃在窮乏。今田不及五十畝即是窮人,請兩戶共給一牛。從之。卒,年六十,中外悵惜。憲宗時,李吉甫言其忠謇,特贈禮部尚書

文宗開成三年,又詔:玄暐曾孫郢為監察御史,暉曾孫元膺河南丞柬之四世孫憬壽安尉恕己曾孫德文校書郎。始,帝訪御史中丞狄兼謨仁傑功,且言五王遺烈,乃求其後,秩以官。唯彥範後無聞云。

贊曰:五王提衛兵誅嬖臣,中興唐室,不淹辰天下晏然,其謀深矣。至謂中宗為英王,不盡誅諸武,使天子藉以為威,何其淺耶?釁牙一啟,為豔后、豎兒所乘,劫持戮辱,若放豚然,何哉?無亦神奪其明,厚韋氏毒,以興先天之業乎?不然,安李之功,賢於漢平、勃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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