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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八十九 列传第一百一十四

高仁厚 赵犨 田𫖳 朱延寿

高仁厚,亡其系出。初事剑南西川节度使陈敬瑄为营使。黄巢陷京师,天子出居成都敬瑄遣黄头军部将李鋋、巩咸以兵万五千戍兴平,数败巢军。贼号蜀兵为「鵶儿」,每战,辄戒曰:「毋与鵶儿鬬。」敬瑄喜其兵可用,益选卒二千,使仁厚将而东。

先是,京师有不肖子,皆著叠带冒,持梃剽闾里,号「闲子」。京兆尹始视事,辄杀尤者以怖其余。窦潏京兆,至杀数十百人,稍稍惮戢。巢入京师,人多避难宝鸡,闲子掠之,吏不能制。仁厚素知状,下约入邑闾纵击。军入,闲子聚观嗤侮,于是杀数千人,坊门反闭,欲亡不得,故皆死,自是闾里乃安。

邛州贼阡能众数万略诸县,列壁数十,涪州刺史韩秀升等乱峡中,韩求反蜀州,诸将不能定。敬瑄仁厚还,使督兵四讨,屯永安。阡能遣谍者入军中,吏执以献,谍自言父母妻子囚于贼,约不得军虚实且死。仁厚哀之,曰:「为我报贼,明日我且战,有能释甲迎我者,署背曰『归顺』,皆得复农矣。」纵谍去,命诸将毁栅鼓而前。贼渠罗浑擎设伏诈降仁厚遣将不持兵入谕其众,皆真降。浑擎诈穷而逸,吏执之,仁厚曰:「愚人不足语。」降众署,皆得免,则告诸壁:「大军至。」贼帅句胡僧大惊,斩之,莫能禁,众执胡僧以降。韩求知大贼已禽,徇诸壁曰:「敢出者斩!」众骂之,求赴水死,众钩出,斩以徇,余栅皆下。仁厚按辔徘徊视贼垒,吏请焚之,仁厚命取财粮,乃纵火,尸贼成都仁厚还,天子御楼劳军,授仁厚检校尚书左仆射眉州刺史

敬瑄仁厚谋曰:「秀升未禽,贡输梗夺,百官乏奉,民不盐食。公能破贼,当以东川待公。」仁厚许之。诏拜行军司马仁厚闻贼储械、子女皆在屯,乃以锐兵濒江,伐木颓水碍舟道,负岸而阵。使游军逼贼,久不战,则夜以千卒持短刀、彊弩直薄营,火而噪之。秀升率舟兵救火,仁厚遣人鹜没凿舟,皆沉,众惧,多溃。秀升斩溃兵,欲胁止之,众怒,执秀升以降。仁厚问状,对曰:「天子蒙尘,反者何独我?」仁厚槛车送行在,斩于市。

东川节度使杨师立初隶神策军,累迁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闻敬瑄仁厚代己,有望言。敬瑄讽帝召师立以本官兼尚书右仆射师立益怒,移檄言敬瑄十罪,杀监军田绘,屯涪城,遣兵攻绵州,不克。又檄剑州刺史姚卓文共攻成都,假卓文为指挥应接使,卓文不应。帝乃下诏削官爵。敬瑄即表仁厚东川节度留后,杨茂言为行军副使杨棠诸军都虞候,率兵二万讨之。师立遣大将张士安郑君雄鹿头关仁厚汉州。前军战德阳师立婴城,阅四旬,夜出兵扰北栅,仁厚设两翼而伏,披栅门列炬,贼不敢进,伏发,击走之。杨茂言仁厚且败,引兵走,久乃还。明日,会诸将,仁厚曰「副使当以死报天子。」斩而徇。于是士安不敢出,师立自督士,十战皆死。仁厚约城中斩首恶者赏,君雄謼于军曰:「天子所讨,反者耳,吾等何与?」乃与士安哗而进,以仁厚书示师立曰:「请以死谢众。」自沉于池死。君雄悉诛其家,献首天子。仁厚入府,纵系囚,赈贫绝。诏拜剑南东川节度使。

光启二年,遂据梓州,绝敬瑄。君雄时为遂州刺史,亦陷汉州,攻成都敬瑄使部将李顺之逆战,君雄死。又发维、茂州羌军击仁厚,斩之。干宁中,皆追赠司徒

赵犨陈州宛丘人,世为忠武军牙将。犨资警健,儿弄时好为营阵行列,自号令指顾,群儿无敢乱。父叔文见之曰:「是当大吾门。」稍长,喜书,学击剑,善射。会昌中,从伐潞州天井关,又从征蛮,忠武军功多,迁大校。

黄巢长安,所在盗兴,陈人诣节度府,请犨为刺史,表于朝,授之。既视事,会官属计曰:「巢若不死长安,必东出关,陈其冲也。」乃培城疏堑,实仓库,峙稾薪,为守计。民有赀者悉内之,缮甲兵,募悍勇,悉补子弟领兵。巢败,果东奔。贼将孟楷以万人寇项,犨击禽之。僖宗嘉其功,迁累检校司空。巢闻楷死,惊且怒,悉军据溵水,与秦宗权合兵数十万,缭长壕五周,百道攻之。州人大恐,犨令曰:「士贵建功立名节,今虽众寡不敌,男子当死地求生,徒惧无益也。且死国,不愈生为贼乎?吾家食陈禄,誓破贼以保陈,异议者斩!」众听命。引锐士出战,屡破贼。巢益怒,将必屠之,乃起八仙营于州左,僭象宫阙,列百官曹署,储粮为持久计。宗权输铠仗军须,贼益张。犨小大数百战,胜负相当,故人心固,乃间道乞师于朱全忠。未几,汴军至,壁西北,陈人思奋,犨引兵急击贼,破之。围凡三百日而解。

中和五年,擢彰义军节度使。巢虽败,宗权始炽,略地数千里,屠二十余州,唯陈赖犨独完,以功检校司徒,加泰宁浙西节度,皆在陈并领之。龙纪初,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忠武军节度,仍治陈州,流亡踵还。与弟昶至友爱,后将老,悉以军事付之,乃卒,赠太尉

犨悉忠力以孤城抗贼,巢卒败亡。然附全忠,亦赖其力复振,故委输调发助全忠,常先它镇云。

昶字大东,神采轩异,而内沈厚,有法度。破孟楷功多。巢之围,昶夜掫师,疲而寝,如有神相之者。犁曙决战,士争奋死鬬,禽贼酋数人,斩级千余。犨领泰宁,以昶为州刺史检校尚书右仆射。当时,方镇言忠壮吏治,举言犨、昶。犨之老,乃授留后,迁忠武节度使,亦留陈。进检校司徒。劭劝农桑,于人有恩惠。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干宁二年卒,年五十三,赠太尉

犨子珝,字有节。雄毅喜书,善骑射。巢之难,激励麾下,约皆死。以先冢迩贼,畏见残𬺈,即夜缒死士取柩以入。库有巨弩,机牙坏,不能张,珝以意调治,激矢至五百步,人马皆洞,贼畏不敢逼。以劳检校尚书右仆射,遥领处州刺史

昶帅忠武,珝迁行军司马。昶之丧,知忠武留后,政简济,上下安之。全忠表为忠武军节度使。陈土恶,善圮,珝叠甓表墉,遂无患。三加检校太保光化二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兼侍中,封天水郡公。按邓艾故迹,决翟王渠溉稻以利农。一家三节度,相继二十余年,陈人宜之。

天复初,韩建帅忠武,以珝知同州节度留后昭宗长安,诏入朝,赐号「迎銮功臣」。以检校太傅右金吾卫上将军,从东迁。岁余,以疾免。卒,年五十五,赠侍中,陈人为罢市。

田𫖳字德臣,庐州合肥人。略通书传,沈果有大志。与杨行密同里,约为兄弟。应州募屯边,迁主将。行密庐州,𫖳谋为多。攻赵锽宣州,锽出东溪,乘暴流以逸,阻水解甲,谓追骑不能及。𫖳乘轻舠追之,锽惊,遂见禽。行密表𫖳为马步军都虞候

沙陀叛将安仁义奔淮南行密大喜,属以骑兵,使在𫖳右,两人名冠军中,共攻常州,杀刺史杜棱钱镠方屯润州,一夕溃。会孙儒南略,𫖳等屯丹阳,儒火扬州,壁广德,𫖳破其屯。与战,𫖳走,行密怒,夺其兵。或谏行密曰:「彊敌傅垒,不用𫖳,非计也。」行密复将𫖳。儒诒书仁义通好,以疑行密行密待益厚,署行军副使,卒用此二人功禽儒。乃表仁义为润州刺史,𫖳宁国军节度使。累迁检校太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仁义至检校太保

𫖳已平冯弘铎,至扬州行密。左右求赀不已,狱吏亦有请,𫖳怒曰:「吏觊吾入狱邪!」又求池、歙为属州,行密不许,𫖳始怨。将还,指府门曰:「吾不复入此。」

是时,钱镠部将徐绾叛,镠入杭州逐绾,绾屯灵隐山迎𫖳。𫖳遣客何晓见镠曰:「王宜东保会稽,无为虚屠士众也。」镠曰:「军中小叛常然,公为人长,何助逆耶?」𫖳攻北门,镠登城与语,射中麾下。𫖳筑垒绝往来道,镠患之,出金币十舆,募能夺地者。陈璋以死士三百,免胄驰击,夺其地,镠授璋衢州刺史。𫖳攻城未能克,将济江绝西陵,为镠将所却,围益急。

先是,行密欲女镠子,镠急,乃遣元璙迎女,且告行密曰:「𫖳得志,为患必大,请以子为质,愿召还𫖳。」行密使人谓𫖳曰:「不还,我遣人代守宣州。」𫖳不从。镠输钱二百万缗犒军,𫖳又请镠子元瓘出质,乃与绾引兵还。然内怨行密与镠,因移书曰:「侯王守方以奉天子,譬百川不朝于海,虽狂奔澶漫,终为涸土,不若顺流无穷也。东南扬为大,刀布金玉积如阜,愿公上天子常赋,𫖳请悉储峙,单车以从。」行密荅曰:「贡赋繇汴而达,适足资敌尔。」于是𫖳绝行密,大募兵李神福行密:「𫖳必叛,宜先图之。」行密曰「𫖳有大功,而反状未明,杀之,诸将不为用。」𫖳遣其佐杜荀鹤至汴通好,全忠喜,屯宿州须变。行密以康儒在𫖳所,故授庐州刺史以间之。𫖳怒,族其家,儒曰:「公不用吾谋,死无地矣。」

𫖳与安仁义连和攻升州,劫刺史李神福妻息厚养之。神福方与刘存攻鄂州行密召之。神福谓诸将曰:「𫖳反,此心腹疾,宜速攻之。」𫖳遣李皐诒书神福曰:「公家在此,苟从我,当分地以王。」荅曰:「吾以一卒从吴王,任上将,终不以妻子易意。」乃斩皐,破𫖳兵于曷山。始,𫖳将王坛等以舟师蹑神福后,至吉阳矶,不战。会日暮,坛掩神福军半济,神福反舟顺流急击,大破之,因纵火,士多死。明日,坛复战,败于皖口,𫖳乃自将来战。神福曰:「贼弃城而来,此天亡也。」乃濒水坚壁不出,请行密以兵塞𫖳走道。

仁义焚东塘战舰,夜攻常州,不克,转战至夹冈,立二帜,解甲而息,追兵莫敢向。𫖳陈舟芜湖行密遣将王茂章润州。仁义以善射冠军中,当时称朱瑾矟,米志诚弩,皆为第一,仁义常曰:「志诚弩十,不当瑾矟之一;瑾矟十,不当吾弓之一。」人以为然。又其治军严,善得士心。战卒数百,濠梁不毁,开门鬬,先告所当中,然后射之。茂章等不敢与确。行密遣使谓曰:「吾不忘公功,能自归,当复为行军副使,但不可处兵。」仁义欲降,其子固谏,乃止。

行密召其将台蒙泣语曰:「人尝告𫖳必反,我不忍负人,𫖳果负我。吾思为将者非公莫可。」蒙顿首谢,率骑度江,为阵以行。士笑其法,蒙曰:「𫖳宿将多谋,备之何害?」与王坛等战广德,蒙以行密书遗坛诸将,皆再拜气夺。蒙麾兵击之,坛走。神福既以不战困𫖳,𫖳绐言母病,还至芜湖。闻坛败,留精兵二万属郭行琮,身走城。蒙之行,为狭营小舍,觇者以为才容二千人,𫖳轻之,不复召兵。与战黄池,矢石始交而蒙遁,兵争逐北,遇伏,𫖳大败,召芜湖兵,不得入。行琮及坛皆归行密,𫖳恚,自料死士数百,号「爪牙都」,身薄战。蒙退军示弱,士超隍,蒙殊死战,军溃。𫖳奔城,桥陷,为乱兵所杀,年四十六。其下犹鬬,示𫖳首,乃溃。

𫖳始以元瓘归,战不胜,辄欲杀之,𫖳母护免。及镠与行密合,𫖳曰:「今日不胜,必杀元瓘。」已而𫖳死,传首至淮南行密泣下,葬以庶人礼,亦葬康儒,还元瓘于杭。

𫖳善为治,资宽厚,通利商贾,民爱之。善遇士,若杨夔康𫐌夏侯淑殷文圭王希羽等皆为上客。文圭有美名,全忠、镠交辟不应。𫖳置田宅,迎其母,以甥事之,故文圭为尽力。夔知𫖳不足亢行密,著溺赋以戒,𫖳不用。

行密使王茂章穴地取润州安仁义以家属保城楼,兵不敢登。召李德诚曰:「汝可以委命。」乃抵弓矢就缚,父子斩扬州市。

蒙字顶云,亦合肥人。𫖳破,行密表为检校太保宣州观察使。天祐初卒。

朱延寿者,庐州舒城人。事行密,破秦彦毕师铎赵锽孙儒,功居多。行密欲以宽恕结人心,而延寿敢杀。时扬州多盗,捕得者,行密辄赐所盗遣之,戒曰:「勿使延寿知。」已而阴许延寿杀之。

初,寿州刺史高彦温举州入朱全忠行密袭之,诸将惮城坚不可拔,延寿鼓之,拔其城,即表为淮南节度副使全忠犹屯寿春延寿新军出,每旗五伍为列,遣李厚以十旗击西偏,不胜,将斩之,厚请益五旗,殊死战,全忠引去。于是取黄、蕲、光三州,以功迁寿州团练使

昭宗凤翔,诏延寿围蔡以披全忠势,擢奉国军节度使。全忠兵每至,延寿开门不设备,而不敢逼也。延寿用军常以寡鬬众,败还者尽斩之。

田𫖳之附全忠延寿阴约曰:「公有所为,我愿执鞭。」𫖳喜,二人谋绝行密行密忧甚,绐病目,行触柱僵。妻,延寿姊也,掖之。行密泣曰:「吾丧明,诸子幼,得舅代我,无忧矣。」遣辩士召之,延寿疑,不肯赴。姊遣婢报故,延寿疾走扬州,拜未讫,士禽杀之,而废其妻。

赞曰:全忠,唐之盗也,行密志枭其元而后已。田𫖳使出军赋而助之,此其谋责难而绝之,非忠于唐也。弃所附而觊尊大,亦已妄矣。孔子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如仁厚、田、朱,材不足为吴、蜀之老,可与事天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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