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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百〇六 列傳第一百三十一 外戚

獨孤懷恩 武士彠 韋溫 王仁皎 楊國忠 李翛 鄭光

外戚成敗,視主德何如。主賢則共其榮,主否則先受其禍。故太宗檢貴倖,裁賞賜,貞觀時,內里無敗家。高、中二宗,柄移豔私,產亂朝廷,武、韋諸族,耄嬰頸血,一日同汙鈇刃。玄宗初年,法行近親,裏表脩敕。天寶奪明,委政妃宗,階召反虜,遂喪天下。楊氏之誅,噍類不遺,蓋數十年之寵,不償一日之慘,甲第厚貲,無救同坎之悲,寧不哀哉!代、德而降,閹尹參嬖,後宮雖多,無赫赫顯門,亦無刀鋸大戮。故用福甚者得禍酷,取名少者蒙責輕,理所固然。若乃長孫无忌之功,武平一之識,吳漵之忠,弗緣內寵者,自見別傳云。

獨孤懷恩元貞皇后弟之子也。父整,仕隋為涿郡太守懷恩之幼,隋文帝皇后以姪養宮中。逮長,稍學記書,而居財不訾,喜交豪猾博徒。為鄠令,以疾免。

高祖平京師,拜長安令,頗嚴明,如職而辨。帝受禪,擢工部尚書。初,虞州刺史義節擊堯君素於蒲州,不克,帝遣懷恩代將。性貪,寡筭略,數戰無功,士喪沮,詔書切責,而懷恩稍怨望。帝嘗與戲曰:「弟姑子悉有天下,次當爾邪?」懷恩內喜,以為天命。旣而居忽忽,吒曰:「我家渠獨女子富貴也?」因謀亂。

是時,虞鄉南山多宿盜,而劉武周使宋金剛略澮州,帝發關中軍秦王,屯柏壁。繇是懷恩與麾下元君寶、解令榮靜謀引王行本軍與武周連和,割河東以啗之,引羣賊取永豐倉,絕秦王餉道,長驅三輔。會君素死,而行本得其兵,部畫已定,而夏人呂崇茂縣令武周。帝敕懷恩永安王孝基陝州總管于筠、內史侍郎唐儉擊夏,為金剛所掩,諸將皆沒于賊。君寶與開府劉讓私侮懷恩曰:「不早舉大事,以及斯辱也。」故謀寖露。及秦王武周於美良川,懷恩逃歸,帝命率師攻蒲州。君寶聞曰:「王者不死,果其然!」唐儉知狀。會武周還劉讓求罷兵,因白發懷恩等姦。于時行本蒲州降,懷恩勒兵入城,帝方濟河而讓至,具得反狀。帝召之,懷恩不知也,單舟以來,即縛之,窮索黨與,縊死于獄,以首徇華陰市,籍入其家。

武士彠字信,世殖貲,喜交結。高祖嘗領屯汾、晉,休其家,因被顧接。後留守太原,引為行軍司鎧參軍。募兵旣集,以劉弘基長孫順德統之。王威、高君雅私謂士彠曰:「弘基等皆背征三衛,罪當死,奈何授之兵?吾且劾繫之。」士彠曰:「此皆唐公客,若爾,必大有嫌。」故威等疑不發。會司兵參軍田德平欲勸威劾募人狀,士彠脅謂曰:「討捕兵悉隸唐公,威、君雅無與,徒寄坐耳,何能為?」德平亦止。兵起,士彠不與謀也。以大將軍府鎧曹參軍從平京師,為光祿大夫、義原郡公。自言嘗夢帝騎而上天,帝笑曰:「爾故王威黨也,以能罷繫劉弘基等,其意可錄,且嘗禮我,故酬汝以官。今胡迂妄媚我邪?」累遷工部尚書,進封應國公,歷利、荊二州都督。卒,贈禮部尚書,謚曰定。高宗永徽中,以士彠仲女為皇后,故崇贈并州都督司徒周國公咸亨中,加贈太尉太子太師太原郡王,配享高祖廟廷,列功臣上。后監朝,尊為忠孝太皇,建崇先府,置官屬,追王五世。后革命,更於東都武氏七廟,追冊為帝,諸妣皆隨帝號曰皇后先天中,有詔削士彠偽號,仍為太原王,廟遂廢。

始,士彠相里氏,生子元慶、元爽。又娶楊氏,生三女。元女妻賀蘭氏,早寡。季女郭氏,不顯。士彠卒後,諸子事楊不盡禮,銜之。后立,封楊代國夫人,進為榮國,后姊韓國夫人。於時元慶已官宗正少卿元爽少府少監,兄子惟良衛尉少卿。楊諷后上疏出元慶等于外,以示退讓。由是元慶龍州元爽濠州,惟良始州元慶死,元爽振州。乾封時,惟良及弟淄州刺史懷運與岳牧泰山下,於是韓國有女在宮中,帝尤愛幸。后欲并殺之,即導帝幸其母所,惟良等上食,后寘堇焉,賀蘭食之,暴死。后歸罪惟良等,誅之,諷有司改姓「蝮氏」,絕屬籍。元爽緣坐死,家屬投嶺外。

后取賀蘭敏之士彠後,賜氏武,襲封,擢累左侍極蘭臺太史令,與名儒李嗣真等參與刊撰。敏之韶秀自喜,烝於榮國,挾所愛,佻橫多過失;榮國卒,后出珍幣建佛廬徼福,敏之乾匿自用;司衛少卿楊思儉女選為太子妃,告婚期矣,敏之聞其美,彊私焉;楊喪未畢,褫衰粗,奏音樂;太平公主往來外家,宮人從者,敏之悉逼亂之。后疊數怒,至此暴其惡,流雷州,表復故姓,道中自經死。乃還元爽之子承嗣士彠後,宗屬悉原。

士彠士稜士逸

士稜彥威,少柔愿,力于田。官司農少卿宣城縣公,常主苑囿農稼事。卒,贈潭州都督,陪葬獻陵

士逸字逖,有戰功,為齊王府戶曹參軍,六安縣公。從王守太原,為劉武周所執,嘗遣間人陳破賊計。賊平,擢授益州行臺左丞,數言當世得失,高祖嘉納之。終韶州刺史

承嗣旣還,擢尚輦奉御,襲周國公,遷祕書監禮部尚書。俄以太常卿同中書門下三品,未幾辭位。垂拱初,以春官尚書同鳳閣鸞臺平章事,改納言,代蘇良嗣文昌左相。性暴輕忍禍,聞左司郎中喬知之婢窈娘美,且善歌,奪取之,知之作綠珠篇以諷,婢得詩恨死。承嗣怒,告酷吏殺之,殘其家。

初,后擅政,中宗幽逐,承嗣自謂傳國及己,武氏當有天下,即諷后革命,去唐家子孫,誅大臣不附者,倡議追王先世,立宗廟。又王元慶梁王,謚憲;元爽魏王,謚德;后從父士讓楚王,謚僖;士逸蜀王,謚節。又贈兄子承業陳王。而承嗣魏王元慶三思梁王,士讓之孫攸寧為建昌王、攸歸九江王攸望會稽王士逸懿宗河內王、嗣宗臨川王、仁範河間王,仁範子載德潁川王士稜攸暨千乘王,惟良子攸宜建安王攸緒安平王從子攸止安王、重規高平王承嗣延基南陽王延秀淮陽王三思崇訓高陽王崇烈新安王承業延暉陳王延祚安王承嗣實封千戶,監脩國史。密諭后黨鳳閣舍人張嘉福,使洛州人上書請立己為皇太子,以觀后意。后問岑長倩格輔元,皆執不宜。承嗣不得已,奏請責諭嘉福等,不罪也。怨長倩等,皆以罪誅。以特進罷。未幾,復同鳳閣鸞臺三品承嗣左相,而攸寧為納言,故皆罷。又與三思同三品,不及月俱免,復拜特進。后決意還太子矣。久之,遷太子太保,不得志,鞅鞅憤死,贈太尉并州牧,謚曰宣。

延基襲爵,后嫌斥其名,更曰繼魏王長安初,與妻永泰郡主邵王私語張易之兄弟事,後忿爭,語聞,后怒,令自殺,以延義代王

中宗復位,侍中敬暉等言諸武不當王,與羣臣白奏:「事不兩大,武家諸王宜皆免。」帝柔昏不斷,又素畏太后,且欲悅安之,更言攸暨三思皆與去二張功,以折暉等,纔降封一級:三思德靜郡攸暨壽春懿宗耿國公攸寧江國攸望葉國,嗣宗管國攸宜息國,重規鄶國,延義魏國,攸緒巢國崇訓酆國,延祿為咸安郡公。直臣宋務光蘇安恒上書言:「武諸王饗封,不厭人心。」帝不悟。

載德終湖州刺史,謚武烈。攸歸歷司屬少卿,至齊州刺史,事母孝,姊亡期,不嘗五辛,語輒流涕。攸止絳州刺史。三人死太后時,不及削封。

攸宜同州刺史萬歲通天初,為清邊道行軍大總管,討契丹,后親餞白馬寺,師無功還,拜左羽林大將軍。景龍時,遷右羽林,卒。總禁兵前後十年。嗣宗終司衛卿。

重規為汴、鄭二州刺史,未至,役人營繕,后怒,貶廬州刺史。自是著令:諸王為州,不得擅營治。突厥之叛,以重規為天兵中道大總管,與沙吒忠義、張仁亶引衆三十萬討之。左羽林大將軍閻敬容為西道後軍,兵十五萬後援。還為左金吾衛大將軍,終衛尉卿

延秀母本帶方人,坐其家沒入奚官,以姝惠,賜承嗣,生延秀突厥默啜薦女和親,后令延秀納之,詔右豹韜大將軍閻知微右武衛郎將楊鸞莊齎金幣送至突厥所。知微等潛約默啜延秀進寇媯、檀,故延秀不得歸。神龍初,默啜請和,因延秀送款,還,封柏國公左衛中郎將。宗兄崇訓安樂公主,數與宴昵,頗通突厥語,倣虜謳舞,姿度閑冶,主愛悅。會崇訓死,遂私侍主,後因尚焉。以太常卿右衛將軍,封恒國公三思死,韋后復私延秀,故延秀益自肆。主府倉曹參軍何鳳說曰:「今天下係心武家,庶幾再興。且讖曰『黑衣神孫被天裳』,神孫非公尚誰哉?」因勸服皁衣惑衆。韋后敗,尚與主居禁中,同斬肅章門。攸望太府卿貶死春州。諸武屬坐延秀誅徙者略盡,獨載德子平一以文章顯,與攸緒常避盛滿,故免,自有傳。

攸寧,天授中擢累納言。踰年,以左羽林衛大將軍罷,俄還納言。久乃罷為冬官尚書聖曆初,同鳳閣鸞臺平章事。自承嗣三思罷政事,間一年攸寧三思復當國,置句使,苛取民貲產,毀族者凡十七八,呼天自冤。築大庫百餘舍聚所得財,一昔火,不遺一錢。以冬官尚書罷。神龍初,終岐州刺史,贈尚書右僕射

三思太后時,累進夏官、春官尚書,監脩國史,爵為王。契丹營州,以榆關道安撫大使屯邊。還,同鳳閣鸞臺三品,踰月去位。又檢校內史,罷為太子少保,遷賔客,仍監國史。

三思性傾諛,善迎諧主意,鉤探隱微,故后頗信任,數幸其第,賞予尤渥。薛、二張方烝蠱,三思痛屈節,為懷義御馬,倡言昌宗為王子晉後身,引公卿歌詠淫汙,靦然如人而不恥也。后春秋高,厭居宮中,三思欲因此市權,誘脅羣不肖,即建營三陽宮嵩山,興泰宮於萬壽山,請太后歲臨幸,己與二張扈侍馳騁,竊威福自私云。工役鉅萬萬,百姓愁歎。

崇訓之尚主也,三思方輔政,中宗東宮,欲寵耀其下,乃令具親迎禮。宰相李嶠蘇味道等及沈佺期宋之問諸有名士,造作文辭,慢泄相矜,無復禮法。中宗復位,擢崇訓駙馬都尉太常卿、兼左衛將軍三思進位司空同中書門下三品,加實戶五百。固辭,進開府儀同三司。會降封,裁減實戶。俄以太后遺詔還所減,而封崇訓鎬國公

初,桓彥範等已誅二張,薛季昶劉幽求勸并誅三思等,不從。翌日,三思因韋后潛入宮中,反易國政,數日而彥範等皆失柄,所斥去者悉還。詔羣臣復循太后法。三思建言:「大帝泰山則天皇后明堂,封嵩山,二聖之美不可廢。」帝韙其言,遂更名五縣曰乾封、合宮永昌登封、告成云。明年春,大旱,帝遣三思攸暨乾陵而雨,帝悅。三思因主請復崇恩廟,昊、順二陵,皆置令丞。其黨鄭愔聖感頌,帝為刻石。補闕張景源建言:「母子承業,不可言中興,所下制書皆除之。」於是天下名祠改唐興、龍興云。補闕權若訥又言:「制詔如貞觀故事。且太后遺訓,母儀也;太宗舊章,祖德也。沿襲當自近者始。」帝褒荅。是時,起毬場苑中,詔文武三品分朋為都,帝與皇后臨觀。崇訓駙馬都尉楊慎交注膏築場,以利其澤,用功不訾,人苦之。

三思旣私韋后,又與上官昭容亂,內忌節愍太子,即與主謀廢之。太子懼,故發羽林兵圍三思第,并崇訓斬之,殺其黨十餘人。

時疾三思姦亂竊國,比司馬懿。其忌阻正人特甚,嘗曰:「我不知何等名善人,唯與我者殆是哉。」與宗楚客兄弟、紀處訥崔湜甘元柬相驅煽,王同皎周憬、張仲之等不勝憤,謀殺之,為冉祖雍宋之愻李悛所白,皆坐死。因逮染五王,而崔湜周利貞就殺之,故祖雍御史姚紹之等五人,號「三思五狗」。司農少卿趙履溫中書舍人鄭愔長安令馬構司勳郎中崔日用監察御史李𢚕,託其權,熏炙中外,其尤干政事者,天下語曰:「崔、冉、鄭,亂時政。」以爵賞自相崇樹,凡構大獄,汙點善良,破壞其宗,天下為蕩然。始韋月將高軫上疏,極言三思過惡,有司殺月將,逐軫惡地。黃門侍郎宋璟執奏,俄見斥。其權大抵如此。

旣死,帝為舉哀,廢朝五日,贈太尉,復封梁王,謚曰宣。追封崇訓魯王,謚曰忠。主以太子首祭三思柩。睿宗立,以父子皆逆節,斲棺暴尸,夷其墓。

懿宗司農卿爵為郡王,歷懷、洛二州刺史神功元年孫萬榮王孝傑兵,詔懿宗神兵大總管討之,而婁師德、沙吒忠義並為總管,兵凡二十萬,次趙州懿宗聞賊且至,懼不知所出,欲棄軍走,或勸曰:「賊雖衆,無輜載,以鈔剽為命,若按兵老之,擊其歸,可成大功。」懿宗不暇計,退保相州,賊遂進屠趙州。後萬榮死,懿宗復與婁師德撫循河北,人有自賊中歸者,一切抵死,先剔取膽,乃殺之,血沫前,而舉動自如。始萬榮入寇也,別帥何阿小陷冀州,殺人無餘種,以懿宗暴忍似之,故號稱「兩何」,相語曰:「唯此兩何,殺人最多。」

初,懿宗天授間受詔訊大獄,誅大臣王公,皆深排巧引,內刑塹中,無有脫者。其險酷雖周、來等不能繼也。神龍初,遷太子詹事,終懷州刺史

攸暨右衛中郎將太平公主,拜駙馬都尉,累遷右衛大將軍天授中,自千乘郡王進封定王,實封戶六百。遷麟臺監司祀卿。長安中,降王壽春,加特進中宗時,拜司徒,復王定,加戶千。固辭,進開府儀同三司延秀之誅,降楚國公攸暨沈謹和厚,於時無忤,專自奉養而已。景龍中卒,贈太尉、并州大都督,還定王,謚曰忠簡。坐公主大逆,夷其墓。

韋溫者,中宗廢后庶人從父兄也。后父玄貞,歷普州參軍事,以女為皇太子妃,故擢累豫州刺史。帝幽廬陵,玄貞流死欽州,妻崔為蠻首甯承所殺,四子洵、浩、洞、泚同死容州,后二女弟逃還京師。帝復政,是日詔贈玄貞上洛郡王太師雍州牧、益州大都督溫父玄儼魯國公特進、并州大都督。遣使者迎玄貞喪,詔廣州都督周仁軌討甯承,斬其首祭崔柩,官仁軌左羽林大將軍汝南郡公。柩至,帝與后登長樂宮望而哭,贈酆王,謚文獻,號廟曰褒德,陵曰榮先,置令丞,給百戶掃除。贈洵吏部尚書汝南郡王,浩太常卿武陵郡,洞衛尉卿淮陽郡,泚太僕卿上蔡郡,並葬京師。

溫初試吏,坐贓斥。神龍初,擢宗正卿,遷禮部尚書,封魯國公。弟湑,自洛州戶曹參軍事連拜左羽林大將軍曹國公。后大妹嫁陸頌,進國子祭酒仲妹嫁嗣虢王邕。湑子捷尚成安公主,溫從弟濯尚定安公主,並拜駙馬都尉,捷為右羽林將軍景龍三年,溫以太子少保同中書門下三品,遙領揚州大都督。溫旣見天下事在手,欲自殖以牢其權,引用友黨不相一,公卿雖畏伏,然溫無能,不如諸武凶而熾也。

湑初兼脩文館大學士,時熒惑久留羽林,后惡之,方湑從至溫泉,后毒殺之以塞變,厚贈司徒、并州大都督。湑兄弟頗以文詞進,帝方盛選文章侍從,與賦詩相娛樂,湑雖為學士,常在北軍,無所造作。

有富商抵罪,萬年令李令質按之。濯馳救,令質不從,毀於帝。帝召令質至,左右為恐,令質從容曰:「濯於賊非親,但以貨為請,濯雖勢重,不如守陛下法,死無恨。」帝釋不責。

,后專政,畏有變,敕溫盡總內外兵,守省中。又以從子播、捷從弟璿、高、嵩分領左右羽林軍。溫與宗楚客武延秀等說后託圖讖,韋氏當受命,謀殺少帝,內憚相王、太平公主屬尊,欲先除之,然後發其謀。而玄宗兵夜起,將軍葛福順攻玄武門,入羽林,斬播、璿、高、嵩,梟首以徇,軍中相率而應,無敢後。后死,遲旦斬溫,分捕諸韋子弟,無少長皆斬。

周仁軌者,京兆萬年人,后母族也。方為并州長史,殘酷嗜殺戮。異日,見堂下有斷臂,惡之,送于野,數昔往視,故在。是月,韋后敗,使者誅仁軌,刑人舉刀,仁軌承以臂,墮地,乃悟。

睿宗夷玄貞、洵墳墓,民盜取寶玉略盡。天寶九載,復詔發掘,長安尉薛榮先往視,冢銘載葬日月,與發冢日月正同,而陵與尉名合云。

王仁皎鳴鶴玄宗廢后父也。景龍中,以將帥舉,授甘泉府果毅,遷左衛中郎將。帝即位,以后故,擢將作大匠,進累開府儀同三司,封祁國公,食戶三百。仁皎避職不事,委遠名譽,厚奉養,積媵妾貲貨而已。卒,年六十九,贈太尉、益州大都督,謚昭宣。官為治葬。柩行,帝御望春亭過喪。詔張說文其碑,帝為題石。

守一,與后孿生,帝微時與雅舊,後詔尚清陽公主。從討太平主有功,由尚乘奉御殿中少監晉國公,累進太子少保,襲父爵,被遇良渥。后廢,貶柳州別駕,至藍田,賜死。守一沓墨無顧藉,財蓄巨萬,皆籍入于官。

楊國忠太真妃之從祖兄,張易之之出也。嗜飲博,數丐貸于人,無行檢,不為姻族齒。年三十從蜀軍,以屯優當遷,節度使張宥惡其人,笞屈之,然卒以優為新都尉。罷去,益困,蜀大豪鮮于仲通頗資給之。從父玄琰蜀州國忠護視其家,因與妹通,所謂虢國夫人者。裒其貲,至成都摴蒲,一日費輒盡,乃亡去。久之,調扶風尉,不得志。復入蜀,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宰相李林甫不平,聞楊氏新有寵,思有以結納之為奧助,使仲通之長安,仲通辭,以國忠見,幹貌頎峻,口辯給,兼瓊喜,表為推官,使部春貢長安。將行,告曰:「郫有一日糧,君至,可取之也。」國忠至,乃得蜀貨百萬,即大喜。至京師,見羣女弟,致贈遺。於時虢國新寡,國忠多分賂,宣淫不止。諸楊日為兼瓊譽,而言國忠善摴蒲,玄宗引見,擢金吾兵曹參軍、閑廄判官。兼瓊入為戶部尚書御史大夫,用其力也。國忠稍入供奉,常後出,專主蒲簿,計筭鉤畫,分銖不誤,帝悅曰:「度支郎才也。」累遷監察御史

李林甫韋堅等獄,欲危太子,獄事畏卻,以國忠怙寵,搏鷙可用,倚之使按劾國忠乃慘文峭詆,逮繫連年,誣衊被誅者百餘族,度可以危太子者,先林甫意陷之,皆中所欲。林甫方深阻固位,陰為指嚮,故國忠乘以為姦,肆意無所憚。虢國居中用事,帝所好惡,國忠必探知其微,帝以為能,擢兼度支員外郎。遷不淹年,領十五餘使,林甫始惡之。

天寶七載,擢給事中、兼御史中丞,專判度支。會三妹封國夫人,兄銛擢鴻臚卿,與國忠皆列棨戟,而第舍華僭,彌跨都邑。時海內豐熾,州縣粟帛舉巨萬,國忠因言:古者二十七年耕,餘九年食,今天置太平,請在所出滯積,變輕齎,內富京師。又悉天下義倉及丁租、地課易布帛,以充天子禁藏。明年,帝詔百官觀庫物,積如丘山,賜羣臣各有差,錫國忠紫衣、金魚,知太府卿事。

初,楊慎矜王鉷御史中丞,已而有隙。鉷挾國忠共劾慎矜,抵不道誅。由是權傾中外。吉溫國忠謀奪林甫政,國忠即誣奏京兆尹蕭炅御史中丞宋渾,逐之,皆林甫所厚善,林甫不能救,遂結怨。鉷寵方渥,位勢在國忠右,國忠忌之,因邢縡事,構鉷誅死,己代為京兆尹,悉領其使。即窮劾支黨,引林甫交私狀,牽連左逮,數以聞,帝始厭林甫,疏薄之。

先此,南詔質子閤羅鳳亡去,帝欲討之,國忠鮮于仲通為蜀郡長史,率兵六萬討之。戰瀘川,舉軍沒,獨仲通挺身免。時國忠兵部侍郎,素德仲通,為匿其敗,更敘戰功,使白衣領職。因自請兼領劍南,詔拜劍南節度、支度、營田副大使知節度事。俄加本道兼山南西道採訪處置使,開幕府,引竇華、張漸、宋昱鄭昂魏仲犀等自佐,而留京師。帝再幸左藏庫,班賚百官。出納判官魏仲犀言「鳳集通訓門。」門直庫西,有詔改為鳳皇門,進仲犀殿中侍御史,屬吏率以「鳳凰優」得調。俄拜國忠御史大夫,因引仲通為京兆尹,己兼領吏部

國忠雲南無功,知為林甫掎摭,欲自解於帝,乃使麾下請己到屯,外示憂邊,以合上旨,實杜禁言路,林甫果奏遣之。及辭,泣訴為林甫中傷者,妃又為言,故帝益親之,豫計召日。然國忠就道,惴惴不自安。帝在華清宮,驛追國忠還。林甫病已困,入見床下,林甫曰:「死矣,公且入相,以後事累公!」國忠懼其詐,不敢當,流汗被顏。林甫果死,遂拜右相、兼文部尚書集賢院大學士、監脩國史、崇賢館大學士、太清太微宮使,而節度、採訪等使、判度支,不解也。國忠已得志,則窮擿林甫姦事,碎其家。帝以為功,封魏國公,固讓魏,徙封衛。

國忠旣以宰相領選,始建罷長名,於銓日即定留放。故事,歲揭版南院為選式,選者自通,一辭不如式,輒不得調,故有十年不官者。國忠創押例,無賢不肖,用選深者先補官,牒文謬缺得再通,衆議翕然美之。先天以前,諸司官知政事者,午漏盡,還本司視事,兵、吏部尚書侍郎分案注擬。開元末,宰相員少,任益尊,不復視本司事吏部銓,故常三注三唱,自春止夏乃訖。而國忠陰使吏到第,預定其員,集百官尚書省注唱,一日畢,以夸神明,駭天下耳目者。自是資格紛謬,無復綱序。虢國居宣陽坊左,國忠在其南,自臺禁還,趣虢國第,郎官御史白事者皆隨以至。居同第,出駢騎,相調笑,施施若禽獸然,不以為羞,道路為恥駭。明年大選,因就第唱補,帷女兄弟觀之,士之醜野蹇傴者,呼其名,輒笑于堂,聲徹諸外,士大夫詬恥之。先是,有司已定注,則過門下,侍中給事中按閱,有不可,黜之。國忠則召左相陳希烈隅坐,給事中在旁,旣對注,曰「已過門下矣。」希烈不敢異。侍郎韋見素、張倚與本曹郎趨走堂下,抱案牒,國忠顧女弟曰:「紫袍二主事何如?」皆大噱。鮮于仲通等諷選者鄭怤願立碑省戶下以頌德,詔仲通為頌,帝為易數字,因以黃金識其處。

帝常歲十月華清宮,春乃還,而諸楊湯沐館在宮東垣,連蔓相照,帝臨幸,必遍五家,賞賚不訾計,出有賜,曰「餞路」,返有勞,曰「軟腳」。遠近饋遺閹稚、歌兒、狗馬、金貝,踵疊其門。

國忠御史宰相,凡領四十餘使,而度支、吏部事自叢夥,第署一字不能盡,故吏得輕重,顯賕公謁無所忌。國忠性疏侻捷給,硜硜處決樞務,自任不疑,盛氣驕愎,百僚莫敢相可否,官屬悉苛督句剝相惎。又便佞,專徇帝嗜欲,不顧天下成敗。帝雅意事邊,故身調兵食,取習文簿惡吏任之,軍凡須索,快成其手,又不能省視也。始,李林甫紿帝天下無事,請巳漏出休,許之。文書填湊,坐家裁決。旣成,敕吏持案詣左相陳希烈聯署,左相不敢詰,署惟謹。至國忠時,韋見素希烈,循以為常。它年,大雨敗稼,帝憂之,國忠善禾以進,曰:「雨不為災。」扶風太守房琯上郡災,國忠怒,遣御史按之。後乃無敢以水旱聞,皆前伺國忠意乃敢啟。子暄舉明經,不中,禮部侍郎達奚珣遣子撫往見國忠國忠方朝,見撫喜。已而聞暄當黜,詬曰:「生子不富貴耶?豈以一名為鼠輩所賣!」珣大驚,即致暄高第。俄與珣同列,猶吒官不進。

國忠雖當國,常領劍南召募使,遣戍瀘南,餉路險乏,舉無還者。舊,勳戶免行,所以寵戰功。國忠令當行者先取勳家,故士無鬬志。凡募法,願奮者則籍之。國忠歲遣宋昱鄭昂韋儇御史迫促,郡縣吏窮無以應,乃詭設餉召貧弱者,密縛置室中,衣絮衣,械而送屯,亡者以送吏代之,人人思亂。尋遣劍南留後李宓率兵十餘萬擊閤羅鳳,敗死西洱河國忠矯為捷書上聞。自再興師,傾中國驍卒二十萬,踦屨無遺,天下冤之。

安祿山方有寵,總重兵于邊,偃蹇不奉法,帝護之,下莫敢言。國忠知終不出己下,又恃內援,獨暴發反狀,帝疑以位相娼,不之信。祿山雖逆久,以帝遇之厚,故隱忍,伺帝一日晏駕則稱兵。及見帝嬖國忠,甚畏不利己,故謀日急。俄而祿山尚書右僕射,帝恐國忠不悅,故冊拜司空祿山幽州,覺國忠圖己,反謀遂決。國忠令客何盈、蹇昂刺求反狀,諷京兆尹李峴圍其第,捕祿山所善李超、安岱、李方來、王岷殺之,貶其黨吉溫合浦祿山上書自陳,而條上國忠大罪二十,帝歸過於峴,貶零陵太守,以尉祿山意。國忠寡謀矜躁,謂祿山跋扈不足圖,故激怒之使必反,以取信於帝,帝卒不悟。乃建言:「請以祿山平章事,追入輔政,以賈循為使,節度范陽呂知誨節度平盧楊光翽節度河東。」已草詔,帝使謁者璆琳祿山,未還,帝致詔坐側。而璆琳納金,固言不反。帝謂國忠曰:「祿山無二心,前詔焚之矣。」祿山反,以誅國忠為名,帝欲自將而東,使皇太子監國,謂左右曰:「我欲行一事。」國忠揣帝且禪太子,歸謂女弟等曰:「太子監國,吾屬誅矣。」因聚泣,入訴于貴妃,妃以死邀帝,遂寢。祿山旣發范陽,歎吒曰:「國忠頭來何遲?」

哥舒翰潼關,按兵守險,國忠聞欲反己,疑之,乃從中督戰,翰不得已出關,遂大敗,降賊。書聞,是日帝自南內移仗未央宮國忠見百官,鯁咽不自勝。監察御史高適請率百官子弟及募豪桀十萬拒守,衆以為不可。初,國忠聞難作,自以身帥劍南,豫置腹心梁、益間,為自完計。至是,帝召宰相計事,國忠曰:「幸蜀便。」帝然之。明日遲昕,帝出延秋門,羣臣不知,猶上朝,唯三衛彉騎立仗,尚聞刻漏聲。國忠韋見素高力士皇太子諸王數百人護帝。右龍武大將軍陳玄禮謀殺國忠,不克。進次馬嵬,將士疲,乏食,玄禮懼亂,召諸將曰:「今天子震蕩,社稷不守,使生人肝腦塗地,豈非國忠所致!欲誅之以謝天下,云何?」衆曰:「念之久矣,事行身死,固所願。」會吐蕃使有請於國忠,衆大呼曰:「國忠吐蕃謀反!」衛騎合,國忠突出,或射中其頞,殺之,爭噉其肉且盡,梟首以徇。帝驚曰:「國忠遂反耶?」時吐蕃使亦殲矣。御史大夫魏方進責衆曰:「何故殺宰相?」衆怒,又殺之。

四子:暄、昢、曉、晞。暄位太常卿戶部侍郎,聞亂,下馬蹶,弩衆射之,身貫百矢,乃踣。昢尚萬春公主,位鴻臚卿,陷賊見殺。曉奔漢中,為漢中王瑀搒死。晞及國忠妻裴柔同奔陳倉,為追兵所斬。柔,故蜀倡也,併坎而瘞。

其黨翰林學士張漸、竇華中書舍人宋昱吏部郎中鄭昂,俱走山谷,民爭其貲,富埒國忠。昱戀貲產,竊入都,為亂兵所殺;餘坐誅。

國忠本名釗,以圖讖有「卯金刀」,當位御史中丞時,帝為改今名。

李翛字翛,起寒賤,繇莊憲太后婭婿得進,歷坊、絳二州刺史。無它才,為政粗辦。性纖巧,飾廚傳,結納閹寺,求善譽憲宗以為才,拜司農卿,進京兆尹,專聚斂以固恩寵,數譖毀近臣,一時側目。

太后崩,詔翛為橋道置頓使,嗇官費,物物裁損為可喜者。梓宮至灞橋,從官多不得食。始議更造渭城門,計錢三萬,翛以為勞,不聽,使鑿軌道深之,柱危不支,方過喪而門壞,轀輬僅免,徹門乃得行。翛妄奏車軸折,山陵使李逢吉劾罔上,請免官。方帝用兵而翛屢有所獻,得不坐,纔詔奪稟,逢吉持之,乃削銀青一階。翌日,加賜黃金。帝以浙西富饒,欲掊攟遺利,以翛為觀察使。被疾還京師。元和十四年卒,士有相賀者。

鄭光,孝明皇太后弟也。會昌末,夢御大車載日月行中衢,光輝洪洞照六合,寤而占之,工曰:「君且暴貴。」不闋月,宣宗即位,光興民伍,拜諸衛將軍,遷累平盧軍節度使,徙河中鳳翔,又賜鄠、雲陽二縣良田。大中四年,詔除其租賦,宰相言:「國常賦,窶人下戶不免,柰何以外戚廢法?」帝悟,追格前詔。俄封其妾為夫人,光曉帝意,還詔不敢拜,帝嘉之。七年,來朝,對延英,占奏俚近,帝失所望,不悅,留為右羽林統軍太子太保太后言其家空短,帝厚賜金繒,終不復委方鎮。卒,贈司徒,詔罷三日朝,羣臣奉慰。御史大夫李景讓曰:「禮,外祖父母、舅服小功五月,伯叔父若兄弟𪗋縗期,所以疏外密內也。王者不可使外戚彊。按王、公主喪不過三日,光宜少降。」詔罷二日

子漢卿,終義昌軍節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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