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本初从太祖讨诸部,屡阨艰危。复从围燕,征辽西,下平滦、白霫诸城。军士有妄杀人者,塔本戒之曰:「国之本,民也。杀人得地,何益于国。且杀无罪以坚敌心。非上意。」太祖闻而喜之,赐金虎符,俾镇抚白霫诸郡,号行省都元帅,管内得承制除县吏,死囚得专决。
久之,徙治兴平。兴平兵火伤残,民惨无生意。塔本召父老问所苦,为除之,薄赋敛,役有时。民大悦,乃相与告教,无违约束,归者四集。塔本始至,户止七百,不一二年,乃至万户。出己马以宽驿人;贷廉吏银,其子钱不能偿者,焚其券。农不克耕,亦与之牛,比岁告稔,民用以饶。庚寅,诏益中山、平定、平原隶行省。甲午,盗李仙、赵小哥等作乱,塔本止诛首恶,宥其诖误。
阿里乞失帖木儿,嗣父职,为兴平等处行省都元帅。其为治一遵先政,兴学养士,轻刑薄徭,虽同僚不敢私役一民。从大军伐高丽有功。岁丙辰卒。赠宣忠辅义功臣、荣禄大夫、平章政事、柱国,追封营国公,谥武襄。子阿台。
世祖即位,来朝,锡金虎符。诸侯王道出平滦,供给费银七千五百两,户部不即偿,阿台自陈上前,尽取偿以归。置甲乙籍,籍民丁力,民甚便之。至元十年,进阶怀远大将军。岁饥,发粟赈民,或持不可,阿台曰:「朝廷不允,愿以家粟偿官。」于是全活甚众。僚属始至,阿台必遗之盐、米、羊畜、什器,曰:「非有他也,欲其不剥民耳。」姻族穷者,月有常给;民有丧不能葬者,与之棺椁、布帛、资粮。滦为孤竹故国,乃庙祀伯夷、叔齐,以励风俗。
延祐四年,授翰林侍讲学士,出为河间路緫管。属岁饥,出俸金及官库所积赈之,活数十万人。河间当水陆要冲,四方供亿皆取给焉,迭里威失立法调遣,民便之。复建言增置便习弓马尉一人,益逻兵之数,于是盗贼屏息。陵州群凶为官民害,悉收系死狱中。后升辽阳行省参知政事。子锁咬儿哈的迷失。
锁咬儿哈的迷失,年十二,宿卫英宗潜邸,掌服御诸物。英宗即位,拜监察御史。至治元年春,诏起大刹于京西寿安山,锁咬儿哈的迷失与御史观音保、成珪、李谦亨上章极谏,以为东作方始,而兴大役,以耗财病民,非所以祈福也。且岁在辛酉,不宜兴筑。
初,司徒刘夔妄献浙右民田,冒出内帑钞六百万贯,丞相帖木迭儿分取其半,监察御史发其奸,由是疾忌台谏。至是,帖木迭儿之子琐南为治书侍御史,密奏曰:「彼宿卫旧臣,闻事有不便,弗即入白,今讪上以扬己之直,大不敬。」帝乃杀锁咬儿哈的迷失与观音保,杖珪、谦亨,黥之,窜诸遐裔。
哈剌亦哈赤北鲁,畏兀人也。性聪敏,习事。国王月仙帖木儿亦都护闻其名,自唆里迷国征为断事官。月仙帖木儿卒,子八儿出阿儿忒亦都护年幼,西辽主鞠儿可汗遣使据其国,且召哈剌亦哈赤北鲁,至则以为诸子师。八儿出阿儿忒闻太祖明圣,乃杀西辽使,更遣阿怜帖木儿都督等四人使西辽。阿怜帖木儿都督者,哈剌亦哈赤北鲁壻也。具语以其故,于是与其子月朶失野讷驰归太祖,一见大悦,即令诸皇子受学焉。仍令月朶失野讷以质子入宿卫。
从帝西征。至别失八里东独山,见城空无人,帝问:「此何城也?」对曰:「独山城。往岁大饥,民皆流移之它所。然此地当北来要冲,宜耕种以为备。臣昔在唆里迷国时,有户六十,愿移居此。」帝曰:「善。」遣月朶失野讷佩金符往取之,父子皆留居焉。后六年,太祖西征还,见田野垦辟,民物繁庶,大悦。问哈剌亦哈赤北鲁,则已死矣。迺赐月朶失野讷都督印章,兼独山城达鲁花赤。月朶失野讷卒,子乞赤宋忽儿,在太宗时袭爵,赐号荅剌罕。子四人:曰塔塔儿,曰忽栈,曰火儿思蛮,曰月儿思蛮。
月儿思蛮事宪宗,袭父爵,兼领僧人。后因军帅札忽儿台据别失八里,尽室徙居平凉。与其子阿的迷失帖木儿入觐,世祖诏入宿卫为必阇赤,命从安西王忙哥剌出镇六盘。安西王薨,其子阿难荅嗣。成宗即位,遣使入朝,因奏:「阿的迷失帖木儿父子,本先帝旧臣,来事先王,服勤二十余年矣。若终老王府,非所以尽其才也,愿以归陛下用之。」成宗可其奏,授阿的迷失帖木儿汝州达鲁花赤,积官秘书太监。卒。子阿邻帖木儿。
塔塔统阿,畏兀人也。性聪慧,善言论,深通本国文字。乃蛮大敭可汗尊之为傅,掌其金印及钱谷。太祖西征,乃蛮国亡,塔塔统阿怀印逃去,俄就擒。帝诘之曰:「大敭人民疆土,悉归于我矣,汝负印何之?」对曰:「臣职也,将以死守,欲求故主授之耳。安敢有他!」帝曰:「忠孝人也!」问是印何用,对曰:「出纳钱谷,委任人材,一切事皆用之,以为信验耳。」帝善之,命居左右。是后凡有制旨,始用印章,仍命掌之。帝曰:「汝深知本国文字乎?」塔塔统阿悉以所蕴对,称旨,遂命教太子诸王以畏兀字书国言。
太宗即位,命司内府玉玺金帛。命其妻吾和利氏为皇子哈剌察儿乳母,时加赐予。塔塔统阿召诸子谕之曰:「上以汝母鞠育太子,赐予甚厚,汝等岂宜有之,当先供太子用,有余则可分受。」帝闻之,顾侍臣曰:「塔塔统阿以朕所赐先供太子,其廉介可知矣。」由是数加礼遇。以疾卒。至大三年,赠中奉大夫,追封雁门郡公。子四人:长玉笏迷失,次力浑迷失,次速罗海,次笃绵。
岳璘帖穆尔,回鹘人,畏兀国相暾欲谷之裔也。其兄仳理伽普华,年十六,袭国相、荅剌罕。时西契丹方强,威制畏兀,命太师僧少监来临其国,骄恣用权,奢淫自奉。畏兀王患之,谋于仳理伽普华曰:「计将安出?」对曰:「能杀少监,挈吾众归大蒙古国,彼且震骇矣。」遂率众围少监斩之。以功,加号仳理杰忽底,进授明别吉,妻号赫思迭林。左右有疾其功者,谮于其王曰:「少监珥珠,先王宝也,仳理伽普华匿之,盍急索勿失。」其王怒,索宝甚急。仳理伽普华度无以自明,乃亡附太祖,赐以金虎符、狮纽银印、金螭椅一、衣金直孙,校尉四人,仍食二十三郡。继又赐银五万两。以弟岳璘帖穆尔为质。仳理伽普华以疾卒。
从平河南,徙酂县民万余户入乐安。俄授河南等处军民都达鲁花赤,佩金虎符,并赐宫女四人。所得上方赏赉,悉辇归故郡,以散亲旧。且盛陈汉官仪卫以激厉之,国人羡慕。道出河西,所过榛莽,或时乏水,为之凿井置堠,居民使客相庆称便。
十年,从大将察罕下淮甸。桢以功佩金符,授军前行中书省左右司郎中。桢奏寻访天下儒士,令所在优赡之。十三年,师围寿春,天雨不止,桢言于察罕曰:「顿师城下,暑雨疫作,将有不利。且城久拒命,破必屠之,则生灵何辜。请退舍数里,身往招之。」从之。桢遂单骑入敌垒,晓以利害,明日,与其将二人率众来降。以功赐银五千两。
速哥为人,外若质直,而内实沉勇有谋,雅为太宗所知。命使金,因俾觇虚实,语之曰:「即不还,子孙无忧不富贵也。」速哥顿首曰:「臣死,职耳。奉陛下威命以行,可无虑也。」帝悦,赐所常御马。至河,金人闭之舟中,七日始登南岸,又三旬乃达汴。及见金主,曰:「天子念尔土地日狭,民力日疲,故遣我致命,尔能共修岁币,通好不绝,则转祸为福矣。」谒者令下拜,速哥曰:「我大国使,为尔屈乎!」金主壮之,取金卮饮之酒曰:「归语汝主,必欲加兵,敢率精锐以相周旋,岁币非所闻也。」速哥饮毕,即怀金卮以出。速哥虽佯为不智,而默识其地理阨塞、城郭人民之强弱。既复命,备以虚实告;且以所怀金卮献。帝喜曰:「我得金于汝手中矣。」复以赐之。始下令征兵南伐,兵至河北岸,方舟欲渡,金军阵于河南,帝令仪卫导速哥居中行,亲率偏师乘阵西策马沙河。会睿宗军亦由襄、邓至,两军夹攻之。及金亡,诏赐金护驾士五人,曰:「此以旌汝为使之不辱也。」昔使过崞州,崞人盗杀其良马,至是,兼以崞民赐之。
岁乙未,帝从容谓速哥曰:「我将官汝,西域、中原,惟汝择之。」速哥再拜曰:「幸甚!臣意中原为便。」帝曰:「西山之境,八达以北,汝其主之。汝于城中构大楼,居其上,使人皆仰望汝,汝俯而谕之,顾不伟乎。」乃以为山西大达鲁花赤。
受命方出,有回回六人讼事不实,将抵罪,遇诸途,急止监者曰:「姑缓其刑,当入奏。」复见帝曰:「此六人者,名著西域,徒以小罪尽诛之,恐非所以怀远人也。愿以赐臣,臣得困辱之,使自悔悟迁善,为他日用,杀之无益也。」帝意解,召六人谓之曰:「生汝者速哥也,其竭力事之。」至云中,皆释之。后有至大官者。其宽大爱人多类此。卒年六十二。赠推忠翊运同德功臣、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追封宣宁王,谥忠襄。
忽兰之母以后戚故,得袭职。鉏强植弱,均役平刑,阖郡赖以安辑。乙未之抄户籍也,前赐崞人已入官籍,更赐山西户三百。西方多盗,郡县捕不得,则法当计所失物直倍偿,郡县苦之。有甄军判者,率群盗往来阜平、曲阳间,杀人浑源界而夺之财。县以失捕当偿,忽兰曰:「此大盗也,县岂能制哉!」即遣千人捕甄杀之,剿捕其余党,其害乃除。
子天德于思,颖悟过人,世祖闻其贤,令袭父爵,养母完颜氏以孝闻。自中山北来,适有边衅,天德于思督造兵甲,抚循其民,无有宁息,形容尽瘁。帝闻而嘉之,赐驯豹、名鹰,使得纵猎禁地,当时眷顾最号优渥。卒年三十九。赠太傅、仪同三司、上柱国,追封云国公,谥显毅。子孙世多显贵云。
忙哥撒儿,察哈札剌儿氏。曾祖赤老温恺赤,祖搠阿,父那海,并事烈祖。及太祖嗣位,年尚幼,所部多叛亡,搠阿独不去。皇弟槊只哈撒儿阴擿之去,亦谢不从。搠阿精骑射,帝甚爱之,号为默尔杰,华言善射之尤者也。帝尝与贼遇,将战,有二飞鹜至,帝命搠阿射之。请曰:「射其雄乎?抑雌者乎?」帝曰:「雄者。」搠阿一发坠其雄。贼望见,惊曰:「是善射若此,飞鸟且不能逃,况人乎!」不战而去。
宪宗在藩邸,深知其人。从征斡罗思、阿速、钦察诸部,常身先诸将,及以所俘宝玉颁诸将,则退然一无所取。宪宗由是益重之,使治藩邸之分民。间出游猎,则长其军士,动如纪律。虽太后及诸嫔御小有过失,知无不言,以故邸中人咸敬惮之。迺以为断事官之长,其位在三公之上,犹汉之大将军也。
既拜命,出帐殿外,欹橐坐熊席,其僚列坐左右者四十人。忙哥撒儿问曰:「主上以我长此官,诸公其为我言,当以何道守官?」众皆默然。又问之,有夏人和斡居下坐,进曰:「夫札鲁忽赤之道,犹宰之刲羊也,解肩者不使伤其脊,在持平而已。」忙哥撒儿闻之,即起入帐内。众不知所为,皆咎和斡失言。既入,乃为帝言和斡之言善。帝召和斡,命之步,曰:「是可用之才也。」和斡由是知名。
定宗崩,宗王八都罕大会宗亲,议立宪宗。畏兀八剌曰:「失烈门,皇孙也,宜立。且先帝尝言其可以君天下。」诸大臣皆莫敢言。忙哥撒儿独曰:「汝言诚是,然先皇后立定宗时,汝何不言耶?八都罕固亦遵先帝遗言也。有异议者,吾请斩之。」众乃不敢异,八都罕乃奉宪宗立之。
宪宗之幼也,太宗甚重之。一日行幸,天大风,入帐殿,命宪宗坐膝下,抚其首曰:「是可以君天下。」他日,用牸按豹,皇孙失烈门尚幼,曰:「以牸按豹,则犊将安所养。」太宗以为有仁心,又曰:「是可以君天下。」其后太宗崩,六皇后摄政,竟立定宗。故至是,二人各举以为言云。
宪宗既立,察哈台之子及按赤台等谋作乱,刳车辕,藏兵其中以入,辕折兵见,克薛杰见之,上变。忙哥撒儿即发兵迎之。按赤台不虞事遽觉,仓卒不能战,遂悉就擒。宪宗亲简其有罪者,付之鞫治。忙哥撒儿悉诛之。帝以其奉法不阿,委任益专。有当刑者,辄以法刑之,乃入奏,帝无不报可。帝或卧未起,忙哥撒儿入奏事,至帐前,扣箭房,帝问何言,即可其奏,以所御大帐行扇赐之。其见亲宠如此。
汝高祖赤老温恺赤,暨汝祖搠阿,事我成吉思皇帝,皆著劳绩,惟朕皇祖实褒嘉之。汝父忙哥撒儿,自其幼时,事我太宗,朝夕忠勤,罔有过咎。从我皇考,经营四方。迨事皇妣及朕兄弟,亦罔有过咎。暨朕讨定斡罗思、阿速、稳儿别里钦察之域,济大川,造方舟,伐山通道,攻城野战,功多于诸将。俘厥宝玉,大赉诸将,则退然无欲得之心。惟朕言是用,修我邦宪,治我搜田,辑我国家,罔不咸乂,惟厥忠。虽其私亲,与朕嫔御,小有过咎,一是无有比私。故朕皇妣,迨朕昆弟,无不嘉赖。朝之老臣、宿卫耆旧,无不严畏。录其勤劳,命为札鲁忽赤,治朕皇考受民,布昭大公,以辨狱慎民,爰作朕股肱耳目,众无哗言,朕听以安。
自时厥后,察哈台阿哈之孙,太宗之裔定宗、阔出之子,及其民人,越有他志。赖天之灵,时则有克薛杰者,以告于朕。汝父肃将大旅,以遏乱略,按赤台等谋是用溃,悉就拘执。朕取有罪者,使辨治之,汝父体朕之公,其刑其宥,克比于法。又使治也速、不里狱,亦克比于法。
惟尔脱欢、脱儿赤:自朕用汝父,用法不阿,兄弟亲姻,咸丽于宪。今众罔不怨,曰「尔亦有死耶」,若有慊志。人则虽死,朕将宠之如生。肆朕训汝,尔克明时朕言,如是而有福,不如是而有祸。惟天惟君,能祸福人;惟天惟君,是敬是畏。立身正直,制行贞洁,是汝之福;反是勿思也。能用朕言,则不坠汝父之道,人亦不能间汝矣;不用朕言,则人将仇汝,伺汝,间汝。怨汝父者,必曰「汝亦与我夷矣」,汝则殆哉。汝于朕言,弗慎绎之,汝则有咎;克慎绎之,人将敬汝畏汝,无间伺汝,无慢汝怨汝者矣。
至顺四年,追封忙哥撒儿为兖国公。子四人:长脱欢,次脱儿赤,次也先帖木尔,次帖木儿不花。脱欢为万户,无子。脱儿赤子明礼帖木儿,累官翰林学士承旨,从征乃颜有功。明礼帖木儿子咬住,咬住子也先,延徽寺卿。也先帖木儿子曰哈剌合孙。帖木儿不花子曰塔术纳,曰哈里哈孙,曰伯荅沙。
孟速思,畏兀人,世居别失八里,古北庭都护之地。幼有奇质,年十五,尽通本国书。太祖闻之,召至阙下,一见大悦,曰:「此儿目中有火,它日可大用。」以授睿宗,使视显懿庄圣皇后分邑岁赋。复事世祖於潜藩,日见亲用。
宪宗崩,孟速思言于世祖曰:「神器不可久旷,太祖嫡孙,唯王最长且贤,宜即皇帝位。」诸王塔察儿、也孙哥、合丹等,咸是其言。世祖即位,眷顾益重。南征时,与近臣不只儿为断事官。及诸王阿里不哥叛,相拒漠北,不只儿有二心,孟速思知之,奏徙之于中都,亲监护以往,帝以为忠。数命收召豪俊,凡所引荐,皆极其选。诏与安童并拜丞相,固辞。帝语安童及丞相伯颜、御史大夫月鲁那演等曰:「贤哉孟速思,求之彼族,诚为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