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二十五年春正月壬午,制:「朕猥集休運,多謝哲王,然而哀矜之情,小大必慎。自臨寰宇,子育黎烝,未嘗行極刑,起大獄。上玄降鑒,應以祥和,思恊平邦之典,致之仁壽之域。自今有犯死刑,除十惡罪,宜令中書門下與法官詳所犯輕重,具狀奏聞。崇德尚齒,三代丕義;敦風勸俗,五教攸先。其曾任五品已上清資官以禮去職者,所司具錄名奏,老疾不堪釐務者與致仕。道士、女冠宜隷宗正寺,僧尼令祠部檢校。百司每旬節休假,並不須入曹司,任遊勝為樂。宣示中外,知朕意焉。」癸卯,道士尹愔為諫議大夫、集賢學士兼知史館事。
夏四月庚戌,陳、許、豫、壽四州開稻田。辛酉,監察御史周子諒上書忤旨,之殿庭,朝堂決杖死之。甲子,尚書右丞相張九齡以曾薦引子諒,左授荊州長史。乙丑,皇太子瑛、鄂王瑤、光王琚並廢為庶人。太子妃兄駙馬都尉薛鏽長流瀼州,至藍田驛賜死。
二十六年春正月乙亥,工部尚書牛仙客為侍中。丁丑,親迎氣于東郊,祀青帝。制天下繫囚,死罪流嶺南,餘並放免。鎮兵部還。京兆府新開稻田,並散給貧人。百官賜勳絹。長安、萬年兩縣各與本錢一千貫,收利供馹,仍付雜馹。天下州縣,每鄉一學,仍擇師資,令其教授。諸鄉貢每年令就國子監謁先師,明經加口試。內外八品已下及草澤有博學文辭之士,各委本司本州聞薦。
三月己巳朔,減秘書省校書、正字官員。丙子,有星孛于紫微垣中,歷斗魁十餘日,因陰雲不見。己酉,河南、洛陽兩縣亦借本錢一千貫,收利充人吏課役。癸未,京兆地震。吐蕃寇河西。左散騎常侍崔希逸擊破之;鄯州都督杜希望又攻拔新羅城,制以其城為威戎軍。
夏四月丁丑,廢洮州隷蘭州,改臨州為洮州。乙酉,太子少傅竇為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李暠為太子少傅。丁酉,侍中牛仙客為兵部尚書兼侍中;兵部尚書兼中書令李林甫為吏部尚書,依舊兼中書令。以東宮內侍隷內侍省為署。
二十九年春正月丁丑,制兩京、諸州各置玄元皇帝廟并崇玄學,置生徒,令習老子、莊子、列子、文子,每年准明經例考試。內外官有伯叔兄弟子姪堪任刺史、縣令,所司親自保薦。禁九品已下清資官置客舍邸店車坊、士庶厚葬。
秋七月乙卯,洛水汎漲,毀天津橋及上陽宮仗舍。洛、渭之間,廬舍壞,溺死者千餘人。突厥登利可汗死。北州刺史王斛斯為幽州節度使;幽州節度副使安祿山為營州刺史,充平盧軍節度副使,押兩番、渤海、黑水四府經略使。
天寶元年春正月丁未朔,大赦天下,改元,常赦不原咸赦除之。百姓所欠負租稅及諸色並免之。前資官及白身人有儒學博通、文辭秀逸及軍謀武藝者,所在具以名薦。京文武官才堪為刺史者各令封狀自舉。改黃鉞為金鉞。內外官各賜勳兩轉。甲寅,陳王府參軍田同秀上言:「玄元皇帝降見于丹鳳門之通衢,告賜靈符在尹喜之故宅。」上遣使就函谷故關尹喜臺西發得之,乃置玄元廟於大寧坊。陝郡太守李齊物先鑿三門,辛未,渠成放流。
二月丁亥,上加尊號為開元天寶聖文神武皇帝。辛卯,親享玄元皇帝于新廟。甲午,親享太廟。丙申,合祭天地于南郊。制天下囚徒,罪無輕重並釋放。流人移近處,左降官依資敘用,身死貶處者量加追贈。枉法贓十五疋當絞,今加至二十疋。莊子號為南華真人,文子號為通玄真人,列子號為沖虛真人,庚桑子號為洞虛真人。其四子所著書改為真經。崇玄學置博士、助教各一員,學生一百人。桃林縣改為靈寶縣。改侍中為左相,中書令為右相,左右丞相依舊為僕射,又黃門侍郎為門下侍郎。東都為東京,北都為北京,天下諸州改為郡,刺史改為太守。陝州河北縣為平陸縣。老幼版授,文武官三品已上加一爵,四品已下加一階。庚子,平盧節度使安祿山進階驃騎大將軍。
三月壬子,親祀玄元廟以冊尊號。制追尊聖祖玄元皇帝父周上御史大夫敬曰先天太上皇,母益壽氏號先天太后,仍於譙郡本鄉置廟。尊咎繇為德明皇帝。改西京玄元廟為太清宮,東京為太微宮,天下諸郡為紫極宮。韋堅開廣運潭畢功,盛陳舟艦。丙寅,上幸廣運樓以觀之,即日還宮。
五載春正月癸酉,刑部尚書韋堅貶括蒼太守;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貶播川太守,尋決死於黔中。乙亥,勑大小縣令並准畿官吏三選聽集。禮記·月令改為時令。封中嶽為中天王,南嶽為司天王,北嶽為安天王。天下山水,名稱或同,義且不經,多因於里諺,宜令所司各據圖籍改定。丙子,遣禮部尚書席豫、左丞崔翹、御史中丞王鉷等七人分行天下,黜陟官吏。
六載正月辛巳朔,北海太守李邕、淄川太守裴敦復並以事連王曾、柳勣,遣使就殺之。丁亥,親享太廟。戊子,親祀圜丘,禮畢,大赦天下,除絞、斬刑,但決重杖。於京城置三皇、五帝廟,以時享祭。其章懷、節愍、惠莊、惠文、惠宣等太子,宜與隱太子、懿德太子同為一廟。每日立仗食及設仗於庭,此後並宜停廢。五嶽旣已封王,四瀆當昇公位,封河瀆為靈源公,濟瀆為清源公,江瀆為廣源公,淮瀆為長源公。
閏月己丑,改石堡城為神武軍。劒南索磨川新置都護府,宜以保寧為名。丙寅,上親謁太清宮,冊聖祖玄元皇帝尊號為聖祖大道玄元皇帝。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睿宗五帝,皆加「大聖皇帝」之字;太穆、文德、則天、和思、昭成皇后,皆加「順聖皇后」之字。群臣上皇帝尊號為開元天地大寶聖文神武應道皇帝。丁卯,上御含元殿受冊,大赦天下。自今後每至禘祫,並於太清宮聖祖前序昭穆。初,太白山人李渾言太白山金星洞有帝福壽玉版石記,求得之,乃封太白山為神應公,金星洞為嘉祥公,所管華陽縣為貞符縣。戊辰,太子太師、徐國公蕭嵩薨。丁亥,南衙立仗馬宜停,省進馬官。
十載春正月乙酉朔。壬辰,朝獻太清宮。癸巳,朝饗太廟。甲午,有事于南郊,合祭天地,禮畢,大赦天下。太廟置內官,供灑掃諸陵廟。己亥,改傳國寶為承天大寶。丁未,李林甫領安北副大都護、朔方節度使。庚戌,大風,陝郡運船失火,燒米船二百餘隻,人死者五百計。癸丑,分遣嗣吳王祇等十三人祭嶽瀆海鎮。
三月,朔方節度副使、奉信王阿布思與安祿山同討契丹,布思與祿山不恊,乃率其部下叛歸漠北。丙午,制今後每月朔望,宜令薦食於太廟,每室一牙盤,仍五日一開室門灑掃。改吏部為文部,兵部為武部,刑部為憲部,其部內諸司有部字者並改,將作大匠、少匠為大、少二監。
十三載春正月丁酉朔,上御華清宮之觀風樓,受朝賀。己亥,安慶緒獻俘于行在,帝引見於禁中,賞賜鉅萬。乙巳,加安祿山尚書左僕射,賜實封千戶,奴婢十房,莊、宅各一區;又加閑廄、五坊、宮苑、隴右群牧都使,以武部侍郎吉溫為副。丙午,還京。
二月癸酉,上親朝獻太清宮,上玄元皇帝尊號曰大聖祖高上大道金闕玄元天皇大帝。甲戌,親饗太廟,上高祖謚曰神堯大聖大光孝皇帝,太宗謚曰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高宗謚曰高宗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中宗謚曰中宗太和大聖大昭孝皇帝,睿宗謚曰睿宗玄真大聖大興孝皇帝。乙亥,御興慶殿受徽號,禮畢,大赦天下。左降官遭父母憂,放歸。獻陵等五署改為臺,令丞各升一階。文武三品已上賜爵一級,四品已下加一階。賜酺三日。戊寅,右相兼文部尚書楊國忠守司空,餘如故。甲申,司空楊國忠受冊,天雨黃土,霑於朝服。祿山奏前後討契丹立功將士跳盪等,請超三資,告身仍望好寫;於是超授將軍者五百餘人,中郎將者二千餘人。
三月丁酉,太常卿張垍貶盧溪郡司馬,垍兄憲部尚書均貶建安太守。丙午,御躍龍殿門張樂宴群臣,賜右相絹一千五百疋,綵羅三百疋,綵綾五百疋;左相絹三百疋,綵羅綾各五十疋;餘三品八十疋,四品五品六十疋,六品七品四十疋,極歡而罷。壬戌,御勤政樓大酺。北庭都護程千里生擒阿布思獻于樓下,斬之於朱雀街。乙丑,左羽林上將軍封常清權北庭都護、伊西節度使。萬春公主出降楊朏。
其載,戶部計今年見管州縣戶口:管郡總三百二十一,縣一千五百三十八,鄉一萬六千八百二十九;戶九百六十一萬九千二百五十四,三百八十八萬六千五百四不課,五百三十萬一千四十四課;口五千二百八十八萬四百八十八,四千五百二十一萬八千四百八十不課,七百六十六萬二千八百課。
十一月戊午朔,始寧太守羅希奭以停止張博濟決杖而死,吉溫自縊於獄。丙寅,范陽節度使安祿山率蕃、漢之兵十餘萬,自幽州南向詣闕,以誅楊國忠為名,先殺太原尹楊光翽於博陵郡。壬申,聞於行在所。癸酉,以郭子儀為靈武太守、朔方節度使。封常清自安西入奏,至行在。甲戌,以常清為范陽、平盧節度使、兼御史大夫,令募兵三萬以禦逆胡。戊寅,還京。以羽林大將軍王承業為太原尹,以衛尉卿張介然為陳留太守、河南節度採訪使,以金吾將軍程千里為潞州長史,並令討賊。甲申,以京兆牧、榮王琬為元帥,命高仙芝副之,於京城召募,號曰天武軍,其衆十萬。丙戌,高仙芝等進軍,上御勤政樓送之。
十二月丙戌朔,祿山於靈昌郡渡河。辛卯,陷陳留郡,殺張介然。甲午,陷滎陽郡,殺太守崔無詖。丙申,封常清與賊戰于成臯甖子谷,官軍敗績,常清奔於陝郡。丁酉,祿山陷東京,殺留守李憕、中丞盧奕、判官蔣清。時高仙芝鎮陝郡,棄城西保潼關。常山太守顏杲卿與長史袁履謙、賈深等殺賊將李欽湊,執賊將何千年、高邈送京師。辛丑,詔皇太子統兵東討。以永王璘為山南節度使,以江陵長史源洧副之;潁王璬為劒南節度使,以蜀郡長史崔圓副之。二王不出閤。丙午,斬封常清、高仙芝于潼關,以哥舒翰為太子先鋒兵馬元帥,領河、隴兵募守潼關以拒之。辛亥,榮王琬薨,贈靖恭太子。
十五載春正月乙卯,御宣政殿受朝。其日,祿山僭號於東京。庚申,以李光弼為雲中太守、河東節度使。壬戌,賊將蔡希德陷常山郡,執太守顏杲卿、長史袁履謙,殺民吏萬餘,城中流血。甲子,哥舒翰進位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乙丑,賊將安慶緒犯潼關,哥舒翰擊退之。乙巳,加平原太守顏真卿戶部侍郎,獎守城也。
六月癸未朔,顏真卿破賊將袁知泰於堂邑,北海太守賀蘭進明收信都。庚寅,哥舒翰將兵八萬與賊將崔乾祐戰于靈寶西原,官軍大敗,死者十六七。其日,李光弼與賊將史思明戰于常山東嘉山,大破之,斬獲數萬計。辛卯,哥舒翰至潼關,為其帳下火拔歸仁以左右數十騎執之降賊,關門不守,京師大駭,河東、華陰、上洛等郡皆委城而走。
甲午,將謀幸蜀,乃下詔親征,仗下後,士庶恐駭,奔走于路。乙未,凌晨,自延秋門出,微雨霑濕,扈從惟宰相楊國忠韋見素、內侍高力士及太子、親王,妃主、皇孫已下多從之不及。平明渡便橋,國忠欲斷橋。上曰:「後來者何以能濟?」命緩之。辰時,至咸陽望賢驛置頓,官吏駭散,無復儲供。上憩於宮門之樹下,亭午未進食。俄有父老獻麨,上謂之曰:「如何得飯?」於是百姓獻食相繼。俄又尚食持御膳至,上頒給從官而後食。是夕次金城縣,官吏已遁,令魏方進男允招誘,俄得智藏寺僧進芻粟,行從方給。
丙辰,次馬嵬驛,諸衛頓軍不進。龍武大將軍陳玄禮奏曰:「逆胡指闕,以誅國忠為名,然中外群情,不無嫌怨。今國步艱阻,乘輿震蕩,陛下宜徇群情,為社稷大計,國忠之徒,可置之于法。」會吐蕃使二十一人遮國忠告訴於驛門,衆呼曰:「楊國忠連蕃人謀逆!」兵士圍驛四合,及誅楊國忠、魏方進一族,兵猶未解。上令高力士詰之,迴奏曰:「諸將旣誅國忠,以貴妃在宮,人情恐懼。」上即命力士賜貴妃自盡。玄禮等見上請罪,命釋之。
丁酉,將發馬嵬驛,朝臣唯韋見素一人,乃命見素子京兆府司錄諤為御史中丞,充置頓使。議其所向,軍士或言河、隴,或言靈武、太原,或言還京為便。韋諤曰:「還京,須有捍賊之備,兵馬未集,恐非萬全,不如且幸扶風,徐圖所向。」上詢于衆,咸以為然。及行,百姓遮路乞留皇太子,願戮力破賊,收復京城,因留太子。
戊戌,次扶風縣。己亥,次扶風郡。軍士各懷去就,咸出醜言,陳玄禮不能制。會益州貢春綵十萬匹,上悉命置于庭,召諸將諭之曰:「卿等國家功臣,陳力久矣,朕之優獎,常亦不輕。逆胡背恩,事須迴避。甚知卿等不得別父母妻子,朕亦不及親辭九廟。」言發涕流。又曰:「朕須幸蜀,路險狹,人若多往,恐難供承。今有此綵,卿等即宜分取,各圖去就。朕自有子弟中官相隨,便與卿等訣別。」衆咸俯伏涕泣曰:「死生願從陛下。」上曰:「去住任卿。」自此悖亂之言稍息。
庚子,以司勳郎中、劒南節度留後崔圓為蜀郡長史、劒南節度副大使。以潁王璬為劒南節度大使,以監察御史宋若思為御史中丞充置頓使,韋諤充巡閣道使,並令先發。辛丑,發扶風郡,是夕,次陳倉。壬寅,次散關。分部下為六軍,潁王璬先行,壽王瑁等分統六軍,前後左右相次。丙午,次河池郡,崔圓奏劒南歲稔民安,儲供無闕,上大悅,授圓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蜀郡長史、劒南節度如故。以前華州刺史魏犀為梁州長史。
秋七月癸丑朔。壬戌,次益昌縣,渡吉柏江,有雙魚夾舟而躍,議者以為龍。甲子,次普安郡,憲部侍郎房琯自後至,上與語甚悅,即日拜為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丁卯,詔以皇太子諱充天下兵馬元帥,都統朔方、河東、河北、平盧等節度兵馬,收復兩京;永王璘江陵府都督,統山南東路、黔中、江南西路等節度大使;盛王琦廣陵郡大都督,統江南東路、淮南、河南等路節度大使;豐王珙武威郡都督,領河西、隴右、安西、北庭等路節度大使。初,京師陷賊,車駕倉皇出幸,人未知所向,衆心震駭,及聞是詔,遠近相慶,咸思効忠於興復。庚午,次巴西郡,太守崔渙奉迎。即日以渙為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以韋見素為左相。庚辰,車駕至蜀郡,扈從官吏軍士到者一千三百人,宮女二十四人而已。
八月癸未朔,御蜀都府衙,宣詔曰:「朕以薄德,嗣守神器,每乾乾惕厲,勤念生靈,一物失所,無忘罪己。聿來四紀,人亦小康,推心于人,不疑于物。而姦臣兇豎,棄義背恩,割剝黎元,擾亂區夏,皆朕不明之過也。今巡撫巴蜀,訓厲師徒,仍令太子諸王蒐兵重鎮,誅夷兇醜,以謝昊穹;思與群臣重弘理道,可大赦天下。」癸巳,靈武使至,始知皇太子即位。丁酉,上用靈武冊稱上皇,詔稱誥。己亥,上皇臨軒冊肅宗,命宰臣韋見素、房琯使靈武,冊命曰:「朕稱太上皇,軍國大事先取皇帝處分,後奏朕知。候克復兩京,朕當怡神姑射,偃息大庭。」
明年九月,郭子儀收復兩京。十月,肅宗遣中使啖廷瑤入蜀奉迎。丁卯,上皇發蜀郡。十一月丙申,次鳳翔郡。肅宗遣精騎三千至扶風迎衛。十二月丙午,肅宗具法駕至咸陽望賢驛迎奉。上皇御宮之南樓,肅宗拜慶樓下,嗚咽流涕不自勝,為上皇徒步控轡,上皇撫背止之,即騎馬前導。丁未,至京師,文武百僚、京城士庶夾道歡呼,靡不流涕。即日御大明宮之含元殿,見百僚,上皇親自撫問,人人感咽。時太廟為賊所焚,權移神主於大內長安殿,上皇謁廟請罪,遂幸興慶宮。
上元二年四月甲寅,崩于神龍殿,時年七十八。群臣上謚曰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廟號玄宗。初,上皇親拜五陵,至橋陵,見金粟山崗有龍盤鳳翥之勢,復近先塋,謂侍臣曰:「吾千秋後宜葬此地,得奉先陵,不忘孝敬矣。」至是,追奉先旨以創寢園,以廣德元年三月辛酉葬于泰陵。
史臣曰:孔子稱「王者必世而後仁」。李氏自武后移國三十餘年,朝廷罕有正人,附麗無非險輩。持苞苴而請謁,奔走權門;効鷹犬以飛馳,中傷端士。以致斲喪王室、屠害宗枝;骨鯁大臣,屢遭誣陷,舞文酷吏,坐致顯榮。禮儀無復興行,刑政壞於犬馬,端揆出阿黨之語,冕旒有和事之名,朋比成風,廉耻都盡。
我開元之有天下也,糾之以典刑,明之以禮樂,愛之以慈儉,律之以軌儀。黜前朝徼倖之臣,杜其姦也;焚後庭珠翠之玩,戒其奢也;禁女樂而出宮嬪,明其教也;賜酺賞而放哇淫,懼其荒也;敘友于而敦骨肉,厚其俗也;蒐兵而責帥,明軍法也;朝集而計最,校吏能也。廟堂之上,無非經濟之才;表著之中,皆得論思之士。而又旁求宏碩,講道藝文。昌言嘉謨,日聞於獻納;長轡遠馭,志在於昇平。貞觀之風,一朝復振。于斯時也,烽燧不驚,華戎同軌。西蕃君長,越繩橋而競款玉關;北狄酋渠,捐毳幕而爭趨鴈塞。象郡、炎州之玩,雞林、鯷海之珍,莫不結轍於象胥,駢羅於典屬。膜拜丹墀之下,夷歌立仗之前,可謂冠帶百蠻,車書萬里。天子乃覽雲臺之義,草泥金之札,然後封日觀,禪雲亭,訪道於穆清,怡神於玄牝,與民休息,比屋可封。於時垂髫之倪,皆知禮讓;戴白之老,不識兵戈。虜不敢乘月犯邊,士不敢彎弓報怨。「康哉」之頌,溢于八紘。所謂「世而後仁」,見於開元者矣。年踰三紀,可謂太平。
於戲!國無賢臣,聖亦難理;山有猛虎,獸不敢窺。得人者昌,信不虛語。昔齊桓公行同禽獸,不失霸主之名;梁武帝靜比桑門,竟被臺城之酷。蓋得管仲則淫不害霸,任朱异則善不救亡。開元之初,賢臣當國,四門俱穆,百度唯貞,而釋、老之流,頗以無為請見。上乃務清淨,事薰修,留連軒后之文,舞詠伯陽之說,雖稍移於勤倦,亦未至於怠荒。俄而朝野怨咨,政刑紕繆,何哉?用人之失也。自天寶已還,小人道長。如山有朽壞,雖大必虧;木有蠹虫,其榮易落。以百口百心之讒諂,蔽兩目兩耳之聦明,苟非鐵腸石心,安得不惑!而獻可替否,靡聞姚、宋之言;妒賢害功,但有甫、忠之奏。豪猾因茲而睥睨,明哲於是乎卷懷,故祿山之徒,得行其偽。厲階之作,匪降自天,謀之不臧,前功併棄。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