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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九十八 列傳第一百四十八 西戎

泥婆羅 党項羌 高昌 吐谷渾 焉耆 龜茲 疏勒 于闐 天竺 罽賔 康國 波斯 拂菻 大食

泥婆羅國,在吐蕃西。其俗翦髮與眉齊,穿耳,揎以竹筩牛角,綴至肩者以為姣麗。食用手,無匕箸。其器皆銅。多商賈,少田作。以銅為錢,面文為人,背文為馬牛,不穿孔。衣服以一幅布蔽身,日數盥浴。以板為屋,壁皆雕畫。俗重博戲,好吹蠡擊鼓。頗解推測盈虛,兼通曆術。事五天神,鐫石為像,每日清水浴神,烹羊而祭。其王那陵提婆,身著真珠、玻瓈、車渠珊瑚琥珀、瓔珞,耳垂金鉤玉璫,佩寶裝伏突,坐獅子牀,其堂內散花燃香。大臣及諸左右並坐於地,持兵數百列侍其側。宮中有七層之樓,覆以銅瓦,欄檻楹栿皆飾珠寶。樓之四角,各懸銅槽,下有金龍,激水上樓,注於槽中,從龍口而出,狀若飛泉那陵提婆之父,為其叔父所篡,那陵提婆逃難於外,吐蕃因而納焉,克復其位,遂羈屬吐蕃

貞觀中,衛尉丞李義表往使天竺,塗經其國,那陵提婆見之大喜,與義表同出觀阿耆婆沴池。周迴二十餘步,水恒沸,雖流潦暴集,爍石焦金,未嘗增減。以物投之,即生煙焰,懸釜而炊,須臾而熟。其後王玄策為天竺所掠,泥婆羅發騎與吐蕃共破天竺有功。永徽二年,其王尸利那連陀羅又遣使朝貢。

党項羌,在古析支之地,漢西羌之別種也。魏、晉之後,西羌微弱,或臣中國,或竄山野。自周氏宕昌鄧至之後,党項始強。其界東至松州,西接葉護,南雜舂桑、迷桑等羌,北連吐谷渾,處山谷間,亙三千里。其種每姓別自為部落,一姓之中復分為小部落,大者萬餘騎,小者數千騎,不相統一。有細封氏、費聽氏往利氏頗超氏野辭氏房當氏、米擒氏、拓拔氏,而拓拔最為強族。俗皆土著,居有棟宇,其屋織犛牛尾及羊毛覆之,每年一易。俗尚武,無法令賦役。其人多壽,年一百五六十歲。不事產業,好為盜竊,互相凌劫。尤重復讎,若讎人未得,必蓬頭垢面跣足蔬食,要斬讎人而後復常。男女並衣裘褐,仍披大氊。畜犛牛、馬、驢、羊,以供其食。不知稼穡,土無五穀。氣候多風寒,五月草始生,八月霜雪降。求大麥於他界,醞以為酒。妻其庶母及伯叔母、嫂、子弟之婦,淫穢烝褻,諸夷中最為甚,然不婚同姓。老死者以為盡天年,親戚不哭;少死者則云夭枉,乃悲哭之。死則焚屍,名為火葬。無文字,但候草木以記歲時。三年一相聚,殺牛羊以祭天。自周及隋,或叛或朝,常為邊患。

貞觀三年,南會州都督鄭元璹遣使招諭,其酋長細封步賴舉部內附,太宗降璽書慰撫之。步賴因來朝,宴賜甚厚,列其地為軌州,拜步賴刺史。仍請率所部討吐谷渾。其後諸姓酋長相次率部落皆來內屬,請同編戶,太宗厚加撫慰,列其地為崌、奉、巖、遠四州,各拜其首領為刺史

有羌酋拓拔赤辭者,初臣屬吐谷渾,甚為渾主伏允所暱,與之結婚。及貞觀初,諸羌歸附,而赤辭不至。李靖之擊吐谷渾赤辭屯狼道坡以抗官軍。廓州刺史久且洛生遣使諭以禍福,赤辭曰:「我被渾主親戚之恩,腹心相寄,生死不貳,焉知其他。汝可速去,無令污我刀也。」洛生知其不悟,於是率輕騎襲之,擊破赤辭於肅遠山,斬首數百級,虜雜畜六千而還。太宗又令岷州都督李道彥說諭之,赤辭從子思頭密送誠款,其黨拓拔細豆又以所部來降。赤辭見其宗黨離,始有歸化之意。後岷州都督劉師立復遣人招誘,於是與思頭並率衆內屬,拜赤辭為西戎州都督賜姓李氏,自此職貢不絕。其後吐蕃強盛,拓拔氏漸為所逼,遂請內徙,始移其部落於慶州,置靜邊等州以處之。其故地陷吐蕃,其處者為其役屬,吐蕃謂之「弭藥」。

又有黑党項,在於赤水之西。李靖之擊吐谷渾也,渾主伏允奔黑党項,居以空閑之地。及吐谷渾舉國內屬,黑党項酋長號敦善王因貢方物。

又有雪山党項,姓破丑氏,居於雪山之下,及白狗、舂桑、白蘭等諸羌,自龍朔已後,並為吐蕃所破而臣屬焉。

其在西北邊者,天授三年內附,凡二十萬口,分其地置朝、吳、浮、歸等十州,仍散居靈、夏等界內。自至德已後,常為吐蕃所誘,密以官告授之,使為偵道,故時或侵叛,尋亦底寧。寶應初,其首領來朝,請助國供靈州軍糧,優詔襃美。

在涇隴州界者,上元元年率其衆十餘萬詣鳳翔節度使崔光遠請降。寶應元年十二月,其歸順州部落、乾封州部落、歸義州部落、順化州部落、和寧州部落、和義州部落、保善州部落、寧定州部落、羅雲州部落、朝鳳州部落,並詣山南西道都防禦使梁州刺史臧希讓請州印,希讓以聞,許之。

貞元三年十二月,初禁商賈以牛、馬、器械於党項部落貿易。十五年二月,六州党項石州奔過河西。党項六府部落,曰野利越詩、野利龍兒、野利厥律、兒黃、野海、野窣等。居慶州者號為東山部落,居夏州者號為平夏部落。永泰、大曆已後,居石州,依水草。至是永安城鎮將阿史那思昧擾其部落,求取駝馬無厭,中使又贊成其事,党項不堪其弊,遂率部落奔過河。元和九年五月,復置宥州以護党項十五年十一月,命太子中允李寮宣撫党項使。以部落繁富,時遠近商賈,齎繒貨入貿羊馬。至大和、開成之際,其藩鎮統領無緒,恣其貪婪,不顧危亡,或強市其羊馬,不酬其直,以是部落苦之,遂相率為盜,靈、鹽之路小梗。會昌初,上頻命使安撫之,兼命憲臣為使,分三印以統之。在邠、寧、延者,以侍御史內供奉崔君會主之;在鹽、夏、長、澤者,以侍御史內供奉李鄠主之;在靈、武、麟、勝者,以侍御史內供奉鄭賀主之,仍各賜緋魚以重其事。久而無狀,尋皆罷之。

高昌者,漢車師前王之庭,後漢戊己校尉之故地,在京師西四千三百里。其國有二十一城,王都高昌,其交河城,前王庭也;田地城,校尉城也。勝兵且萬人。厥土良沃,穀麥歲再熟,有蒲萄酒,宜五果,有草名白疊,國人採其花,織以為布。有文字,知書計,所置官亦採中國之號焉。其王麴伯雅,即後魏時高昌王嘉之六世孫也。隋煬帝時入朝,拜左光祿大夫車師太守、封弁國公,仍以戚屬宇文氏女為華容公主以妻之。

武德二年,伯雅死,子文泰嗣,遣使來告哀,高祖遣前河州刺史朱惠表往弔之。七年,文泰又獻狗雄雌各一,高六寸,長尺餘,性甚慧,能曳馬銜燭,云本出拂菻國。中國有拂菻狗,自此始也。太宗嗣位,復貢玄狐裘,因賜其妻宇文氏花鈿一具。宇文氏復貢玉盤。西域諸國所有動靜,輒以奏聞。貞觀四年冬,文泰來朝,及將歸蕃,賜遺甚厚。其妻宇文氏請預宗親,詔賜李氏,封常樂公主,下詔慰諭之。

西戎諸國來朝貢者,皆塗經高昌,文泰後稍壅絕之。伊吾先臣西突厥,至是內屬,文泰又與葉護連結,將擊伊吾太宗以其反覆,下書切讓,徵其大臣冠軍阿史那矩入朝,將與議事。文泰竟不遣,乃遣其長史雍來謝罪。初,大業之亂,中國人多投於突厥。及頡利敗,或有奔高昌者,文泰皆拘留不遣。太宗詔令括送,文泰尚隱蔽之。又尋與西突厥乙毗設擊破焉耆三城,虜其男女而去。焉耆王上表訴之,太宗虞部郎中李道裕往問其狀。十三年太宗謂其使曰:「高昌數年來朝貢脫略,無藩臣禮,國中署置官號,準我百僚,稱臣於人,豈得如此!今茲歲首,萬國來朝,而文泰不至。增城深塹,預備討伐。日者我使人至彼,文泰云:『鷹飛于天,雉竄于蒿,貓遊于堂,鼠安于穴,各得其所,豈不活耶!』又西域使欲來者,文泰悉拘留之。又遣使謂薛延陀云:『旣自為可汗,與漢天子敵也,何須拜謁其使。』事人闕禮,離間隣好,惡而不誅,善者何勸?明年,當發兵馬以擊爾。」是時薛延陀可汗表請為軍向導,以擊高昌太宗許之。令民部尚書唐儉至延陀,與謀進取。太宗冀其悔過,復下璽書,示以禍福,徵之入朝。文泰稱疾不至。太宗乃命吏部尚書侯君集交河道大總管,率左屯衛大將軍薛萬均突厥契苾之衆,步騎數萬衆以擊之。時公卿近臣,皆以行經沙磧,萬里用兵,恐難得志,又界居絕域,縱得之,不可以守,競以為諫,太宗皆不聽。文泰謂所親曰:「吾往者朝覲,見秦、隴之北,城邑蕭條,非復有隋之比。設今伐我,發兵多則糧運不給,若發三萬以下,吾能制之。加以磧路艱險,自然疲頓,吾以逸待勞,坐收其弊,何足為憂也?」及聞王師臨磧口,惶駭計無所出,發病而死。

其子智盛嗣立。旣而君集兵奄至柳谷,進趨田地城,將軍契苾何力為前軍,與之接戰而退。大軍繼之,攻拔其城,虜男女七千餘口,進逼其都。智盛君集書曰:「有罪於天子者,先王也。咎深譴積,身已喪亡。智盛襲位無幾,君其赦諸?」君集謂曰:「若能悔禍,當面縛軍門也。」又命諸軍引衝車拋車以逼之,飛石雨下,城中大懼。智盛窮蹙,出城降。君集分兵掠地,下其三郡、五縣、二十二城,戶八千,口三萬七千七百,馬四千三百匹。其界東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先是,其國童謠云:「高昌兵馬如霜雪,漢家兵馬如日月。日月照霜雪,迴手自消滅。」文泰使人捕其初唱者,不能得。初,文泰與西突厥欲谷設通和,遺其金帛,約有急相為表裏。及聞君集兵至,欲谷設懼而西走,不敢救。君集尋遣使告捷,太宗大悅,宴百僚,班賜各有差,曲赦高昌部內從軍兵士已上,父子犯死罪已下,期親犯流已下,大功犯徒已下,小功緦麻犯杖罪,悉原之。

太宗欲以高昌為州縣,特進魏徵諫曰:「陛下初臨天下,高昌夫婦先來朝謁。自後數月,商胡被其遏絕貢獻,加之不禮大國,遂使王誅載加。若罪止文泰,斯亦可矣,未若撫其人而立其子,所謂伐罪弔民,威德被於遐外,為國之善者也。今若利其土壤,以為州縣,常須千餘人鎮守,數年一易,每及交番,死者十有三四,遣辦衣資,離別親戚,十年之後,隴右空虛。陛下終不得高昌撮穀尺布以助中國,所謂散有用而事無用,臣未見其可。」太宗不從,竟以其地置西州,又置安西都護府,留兵以鎮之。初,西突厥遣其葉護屯兵於可汗浮圖城,與高昌相影響,至是懼而來降,以其地為庭州。於是勒石紀功而旋。其智盛君臣及其豪右,皆徙中國。

麴氏有國,至智盛凡九世一百三十四年而滅。尋拜智盛左武衛將軍,封金城郡公;弟智湛右武衛中郎將天山縣公。及太宗,刊石像智盛之形,列於昭陵玄闕之下。智湛,麟德中終於左驍衛大將軍西州刺史天授初,其子崇裕左武衛大將軍交河郡王。卒,封襲遂絕。

吐谷渾,其先居於徒河之清山,屬晉亂,始度隴,止於甘松之南,洮水之西,南極白蘭,地數千里。有城郭而不居,隨逐水草,廬帳為室,肉酪為糧。其官初有長史司馬將軍。近代已來,有王公、僕射尚書郎中。其俗頗識文字。男子通服長裙繒帽,或戴羃䍦。婦人以金花為首飾,辮髮縈後,綴以珠貝。其婚姻富家厚出聘財,貧人竊女而去。父卒,妻其庶母;兄亡,妻其諸嫂。喪有服制,葬訖而除。國無常稅,用度不給,輒斂富室商人,以取足而止。殺人及盜馬者罪死,他犯則徵物以贖罪。氣候多寒,土宜大麥、蔓菁,頗有菽粟。出良馬、氂牛、銅、鐵、朱砂之類。有青海,周迴八百里,中有小山,至冬,放牝馬於其上,言得龍種。嘗得波斯馬,放入海,因生騘駒,能日行千里,故代稱「青海騘」焉。地兼鄯善、且沫。西北有流沙數百里,夏有熱風,傷弊行旅。風之將至,老駝便知之,則引項而鳴,以口鼻埋沙中。人以為候,即以氊擁蔽口鼻而避其患。

隋煬帝時,其王伏允來犯塞,煬帝親總六軍以討之,伏允以數十騎潛於泥嶺而遁,其仙頭王率男女十餘萬口來降。煬帝立其質子順為王,送之本國,令統餘衆,尋復追還。大業末,伏允悉收故地,復為邊患。高祖受禪,順自江都來歸長安。時李軌猶據涼州高祖遣使與伏允通和,令擊軌以自効,當放順返國。伏允大悅,興兵擊之,戰于庫門,交綏而退。頻遣使朝貢,以順為請,高祖乃遣之。太宗即位,伏允遣其洛陽公來朝,使未返,大掠鄯州而去。太宗遣使責讓之,徵伏允入朝,稱疾不至。仍為其子尊王求婚,於是責其親迎以羈縻之。尊王又稱疾不肯入朝,有詔停婚,遣中郎將處直諭以禍福。伏允遣兵寇蘭、廓二州。時鄯州刺史李玄運上言:「吐谷渾良馬悉牧青海,輕兵掩之,可致大利。」於是遣左驍衛大將軍段志玄率邊兵及契苾党項之衆以擊之。去青海三十里,志玄左驍衛將軍洛仁不欲戰,頓軍遲留不進,吐谷渾遂驅青海牧馬而遁。亞將李君羨率精騎別路,及賊於青海之南懸水鎮,擊破之,虜牛羊二萬餘頭而還。時伏允年老昏耄,其邪臣天柱王惑亂之,拘我行人鴻臚丞德楷太宗頻遣宣諭,使者十餘返,竟無悛心。

貞觀九年,詔特進李靖為西海道行軍大總管兵部尚書侯君集為積石道行軍總管任城王道宗鄯州道行軍總管,仍為靖副;涼州都督李大亮為且沫道行軍總管岷州都督李道彥赤水道行軍總管利州刺史高甑生鹽澤道行軍總管,并突厥契苾之衆以擊之。諸將頻與賊遇,連戰破之,獲其高昌王慕容孝雋。孝雋有雄略,伏允心膂之臣也。靖等進至赤海,遇其天柱王部落,擊大破之,遂歷于河源李大亮又俘其名王二十人,雜畜數萬,至且沫西境。或傳伏允西走,渡圖倫磧,欲入于闐將軍薛萬均率輕銳追奔,入磧數百里,及其餘黨,破之。磧中乏水,將士皆刺馬血而飲之。侯君集江夏王道宗趣南路,登漢哭山,飲馬烏海,獲其名王梁屈忩,經塗二千餘里空虛之地,盛夏降霜,多積雪,其地乏水草,將士噉冰,馬皆食雪。又達于柏梁,北望積石山,觀河源之所出焉。兩軍會於大非川,至破邏貞谷,伏允大寧王順窮蹙,斬其國相天柱王,舉國來降。伏允大懼,與千餘騎遁于磧中,衆稍亡散,能屬之者纔百餘騎,乃自縊而死。國人乃立順為可汗,稱臣內附。

順,即伏允嫡子也。初為侍子於隋,拜金紫光祿大夫,久不得歸,伏允遂立他子為太子,及得返國,意常怏怏。會李靖等諸軍所向克捷,自以失位,欲因此立功,由是遂降。乃詔曰:「吐谷渾擅相君長,竊據荒裔,志在凶德,政出權門。酋渠攜貳,種落怨憤,長惡不悛,野心彌熾。莫顧藩臣之禮,曾無事上之節,草竊疆埸,虐割兆庶,積惡旣稔,天亡有徵。朕君臨四海,含育萬類,一物失所,責深在予。所以爰命六軍,申茲九伐,義存活國,情非黷武。其子大寧王慕容順,隋氏之甥,志懷明悟,長自中土,幸慕華風,爰見時機,深識逆順。以其愎諫違衆,獨陷迷途,遂誅邪臣,存茲大計。翻然改轍,代父歸罪,忠孝之美,深有可嘉。子能立功,足以補過,旣往之釁,特宜原免。然其建國西鄙,已歷年代,即從廢絕,情所未忍,繼其宗祀,允歸令胤。可封順為西平郡王,仍授趉胡呂烏甘豆可汗。」

太宗恐順不能靜其國,仍遣李大亮率精兵數千,為其聲援。順旣久質於隋,國人不附,未幾為臣下所殺。其子燕王諾曷缽嗣立

諾曷缽旣幼,大臣爭權,國中大亂。太宗遣兵援之,封為河源郡王,仍授烏地也拔勒豆可汗,遣淮陽王道明持節冊拜,賜以鼓纛。諾曷缽因入朝請婚。十四年太宗弘化公主妻之,資送甚厚。十五年,諾曷缽所部丞相宣王專權,陰謀作難,將徵兵,詐言祭山神,因欲襲擊公主,劫諾曷缽奔于吐蕃,期有日矣。諾曷缽知而大懼,率輕騎走鄯善城,其威信王以兵迎之。鄯州刺史杜鳳舉與威信王合軍擊丞相宣王,破之,殺其兄弟三人,遣使言狀。太宗民部尚書唐儉持節撫慰之。太宗,刻石圖諾曷缽之形,列於昭陵之下。高宗嗣位,以其尚主,拜駙馬都尉,賜物四十段。其後與吐蕃互相攻伐,各遣使請兵救援高宗皆不許之。吐蕃大怒,率兵以擊吐谷渾,諾曷缽旣不能禦,脫身及弘化公主走投涼州高宗右威衛大將軍薛仁貴等救吐谷渾,為吐蕃所敗,於是吐谷渾遂為吐蕃所併。諾曷缽以親信數千帳來內屬,詔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為安置大使,始徙其部衆于靈州之地,置安樂州,以諾曷缽為刺史,欲其安而且樂也。

垂拱四年,諾曷缽卒,子忠嗣。忠卒,子宣趙嗣。聖曆三年,授宣趙左豹韜衛員外大將軍,仍襲父烏地也拔勒豆可汗。宣趙卒,子曦皓嗣。曦皓卒,子兆嗣。及吐蕃陷我安樂州,其部衆又東徙,散在朔方河東之境。今俗多謂之退渾,蓋語急而然。貞元十四年十二月,以朔方節度副使左金吾衛大將軍同正慕容復為襲長樂州都督、青海國王、烏地也拔勒豆可汗。未幾,卒,其封襲遂絕。

吐谷渾自晉永嘉之末,始西渡洮水,建國於群羌之故地,至龍朔三年吐蕃所滅,凡三百五十年

焉耆國,在京師西四千三百里,東接高昌西隣龜茲,即漢時故地。其王姓龍氏,名突騎支。勝兵二千餘人,常役屬於西突厥。其地良沃,多蒲萄,頗有魚鹽之利。

貞觀六年,突騎支遣使貢方物,復請開大磧路以便行李,太宗許之。自隋末罹亂,磧路遂閉,西域朝貢者皆由高昌。及是,高昌大怒,遂與焉耆結怨,遣兵襲焉耆,大掠而去。西突厥莫賀設與咄陸、弩失畢不恊,奔于焉耆咄陸復來攻之。六年,遣使言狀,并貢名馬。時西突厥國亂,太宗中郎將桑孝彥領左右冑曹韋弘機往安撫之,仍冊立咥利失可汗。可汗旣立,素善焉耆,令與焉耆為援。十二年,處月、處密與高昌攻陷焉耆五城,掠男女一千五百人,焚其廬舍而去。十四年侯君集高昌,遣使與之相結,焉耆王大喜,請為聲援。破高昌,其王詣軍門稱謁。焉耆人先為高昌所虜者,悉歸之。由是遣使謝恩,并貢方物。

其年,西突厥重臣屈利啜為其弟娶焉耆王女,由是相為脣齒,朝貢遂闕。安西都護郭孝恪請擊之,太宗許焉。會焉耆王弟頡鼻葉護兄弟三人來至西州孝恪選步騎三千出銀山道,以頡鼻弟栗婆準為鄉導焉耆所都城,四面有水,自恃險固,不虞於我。孝恪倍道兼行,夜至城下,潛遣將士浮水而渡,至曉,一時攀堞,鼓角齊震,城中大擾。孝恪縱兵擊之,虜其王突騎支,首虜千餘級。以栗婆準導軍有功,留攝國事而還。時駕幸洛陽宮孝恪鎖突騎支并其妻子行在所,詔宥之。

初,西突厥屈利啜將兵來援焉耆孝恪還師三日,屈利啜乃囚栗婆準,而西突厥處般啜令其吐屯來攝焉耆,遣使朝貢。太宗數之曰:「焉耆者,我兵擊得,汝何人,輒來統攝。」吐屯懼而返國。焉耆又立栗婆準從父兄薛婆阿那支為王。處般啜乃執栗婆準送於龜茲,為所殺。薛婆阿那支旣得處般啜為援,遂有國。及阿史那社爾之討龜茲,阿那支大懼,遂奔龜茲,保其東城,以禦官軍,社爾擊擒之,數其罪而斬焉。求得阿那支從父弟先那準立為王,以修職貢。及太宗昭陵,乃刻石像龍突騎支之形,列於玄闕之下。自是朝貢不絕。

龜茲國,即漢西域舊地也,在京師西七千五百里。其王姓白氏。有城郭屋宇,耕田畜牧為業。男女皆翦髮,垂與項齊,唯王不翦髮。學胡書及婆羅門書、算計之事,尤重佛法。其王以錦蒙項,著錦袍金寶帶,坐金獅子牀。有良馬、封牛。饒蒲萄酒,富室至數百石。

高祖即位,其主蘇伐勃駃遣使來朝。勃駃尋卒,子蘇伐疊代立,號時健莫賀俟利發貞觀四年,又遣使獻馬,太宗賜以璽書,撫慰甚厚,由此歲貢不絕,然臣於西突厥。安西都護郭孝恪來伐焉耆龜茲遣兵援助,自是職貢頗闕。

伐疊死,其弟訶黎布失畢代立,漸失藩臣禮。二十年太宗左驍衛大將軍阿史那社爾崑山道行軍大總管,與安西都護郭孝恪司農卿楊弘禮率五將軍,又發鐵勒十三部兵十餘萬騎,以伐龜茲社爾旣破西蕃處月、處密,乃進師趨其北境,出其不意,西突厥所署焉耆王棄城而遁,社爾遣輕騎追擒之。龜茲大震,守將多棄城而走。社爾進屯磧石,去其都城三百里。遣伊州刺史韓威率千餘騎為前鋒右驍衛將軍曹繼叔次之。西至多褐城,與龜茲王相遇,及其相那利、將羯獵顛等,有衆五萬,逆拒王師。威乃偽遁而引之,其王俟利發見威兵少,悉衆而至。威退行三十里,與繼叔軍會,合擊大破之。其王退保都城,社爾進軍逼之,王乃輕騎而走,遂下其城,令孝恪守之。遣沙州刺史蘇海政尚輦奉御薛萬備以精騎逼之,行六百里,其王窘急,退保于撥換城社爾等進軍圍之,擒其王及大將羯獵顛等。其相那利僅以身免,潛引西突厥之衆并其國兵萬餘人,來襲孝恪,殺之,官軍大擾。倉部郎中崔義起與曹繼叔、韓威等擊之,那利敗走。尋為龜茲人所執以詣軍。前後破其大城五所,虜男女數萬口。社爾因立其王之弟葉護為王,勒石紀功而旋。俘其王訶黎布失畢及那利、羯獵顛等獻於社廟。尋以訶黎布失畢為左武翊衛中郎將,那利已下授官各有差。太宗之葬昭陵,乃刻石像其形,列於玄闕之前。永徽元年,又以訶黎布失畢右驍衛大將軍,尋放還蕃,撫其餘衆,依舊為龜茲王,賜物一千段。

先是,太宗旣破龜茲,移置安西都護府於其國城,以郭孝恪都護,兼統于闐疏勒碎葉,謂之「四鎮」。高宗嗣位,不欲廣地勞人,復命有司棄龜茲等四鎮,移安西依舊於西州。其後吐蕃大入,焉耆已西四鎮城堡,並為賊所陷。則天臨朝,長壽元年武威軍總管王孝傑阿史那忠節大破吐蕃,克復龜茲于闐等四鎮,自此復於龜茲安西都護府,用漢兵三萬人以鎮之。旣徵發內地精兵,遠逾沙磧,并資遣衣糧等,甚為百姓所苦。言事者多請棄之,則天竟不許。其安西都護則天時有田揚名中宗時有郭元振,開元初則張孝暠、杜暹,皆有政績,為夷人所伏。

疏勒國,即漢時舊地也。西帶葱嶺,在京師西九千三百里。其王姓裴氏貞觀中,突厥以女妻王。勝兵二千人。俗事祅神,有胡書文字。貞觀九年,遣使獻名馬,自是朝貢不絕。開元十六年玄宗遣使冊立其王裴安定疏勒王

于闐國,西南帶葱嶺,與龜茲接,在京師西九千七百里。勝兵四千人。其國出美玉。俗多機巧,好事祅神,崇佛教。先臣于西突厥。其王姓尉遲氏,名屈密。貞觀六年,遣使獻玉帶,太宗優詔荅之。十三年,又遣子入侍。及阿史那社爾龜茲,其王伏闍信大懼,使其子以駝萬三百匹饋軍。及將旋師,行軍長史薛萬備社爾曰「今者旣破龜茲,國威已振,請因此機,願以輕騎羈取于闐之王。」社爾乃遣萬備率五十騎抵于闐之國,萬備陳國威靈,勸其入見天子,伏闍信於是隨萬備來朝。高宗嗣位,拜右驍衛大將軍。又授其子葉護玷為右驍衛將軍,並賜金帶、錦袍、布帛六十段,并宅一區,留數月而遣之,因請留子弟以宿衛太宗昭陵,刻石像其形,列於玄闕之下。

垂拱三年,其王伏闍雄復來入朝。天授三年,伏闍雄卒,則天封其子璥為于闐國王開元十六年,復冊立尉遲伏師為于闐王,數遣使朝貢。乾元三年,以于闐王尉遲勝弟守左監門衛葉護曜為太僕員外卿,仍同四鎮節度副使,權知本國事。以勝至德初領兵赴國難,因堅請留宿衛,故有是命。事在勝傳。

天竺國,即漢之身毒國,或云婆羅門地也。在葱嶺西北,周三萬餘里。其中分為五天竺:其一曰中天竺,二曰東天竺,三曰南天竺,四曰西天竺,五曰北天竺。地各數千里,城邑數百。南天竺際大海;北天竺拒雪山,四周有山為壁,南面一谷,通為國門;東天竺東際大海,與扶南林邑隣接;西天竺與罽賔、波斯相接;中天竺據四天竺之會,其都城週迴七十餘里,北臨禪連河。云昔有婆羅門領徒千人,肄業於樹下,樹神降之,遂為夫婦。宮室自然而立,僮僕甚盛。於是使役百神,築城以統之,經日而就。此後有阿育王,復役使鬼神,累石為宮闕,皆雕文刻鏤,非人力所及。阿育王頗行苛政,置炮烙之刑,謂之地獄,今城中見有其跡焉。

天竺王姓乞利咥氏,或云剎利氏,世有其國,不相篡弒。厥土卑濕暑熱,稻歲四熟。有金剛,似紫石英,百鍊不銷,可以切玉。又有旃檀、鬱金諸香。通於大秦,故其寶物或至扶南交趾貿易焉。百姓殷樂,俗無簿籍,耕王地者輸地利。以齒貝為貨。人皆深目長鼻。致敬極者,舐足摩踵。家有奇樂倡伎。其王與大臣多服錦罽。上為螺髻於頂,餘髮翦之使拳。俗皆徒跣。衣重白色,唯梵志種姓披白疊以為異。死者或焚屍取灰,以為浮圖;或委之中野,以施禽獸;或流之於河,以飼魚鼈。無喪紀之文。謀反者幽殺之,小犯罰錢以贖罪。不孝則斷手刖足,截耳割鼻,放流邊外。有文字,善天文算曆之術。其人皆學悉曇章,云是梵天法。書於貝多樹葉以紀事。不殺生飲酒。國中往往有舊佛跡。

隋煬帝時,遣裴矩應接西蕃,諸國多有至者,唯天竺不通,帝以為恨。當武德中,其國大亂。其嗣王尸羅逸多練兵聚衆,所向無敵,象不解鞍,人不釋甲,居六載而四天竺之君皆北面以臣之,威勢遠振,刑政甚肅。貞觀十五年,尸羅逸多自稱摩伽陀王,遣使朝貢,太宗降璽書慰問,尸羅逸多大驚,問諸國人曰:「自古曾有摩訶震旦使人至吾國乎?」皆曰:「未之有也。」乃膜拜而受詔書,因遣使朝貢。太宗以其地遠,禮之甚厚,復遣衛尉丞李義表報使。尸羅逸多遣大臣郊迎,傾城邑以縱觀,焚香夾道,逸多率其臣下東面拜受勑書,復遣使獻火珠及鬱金香、菩提樹

貞觀十年,沙門玄奘至其國,將梵本經論六百餘部而歸。先是遣右率府長史王玄策使天竺,其四天竺國王咸遣使朝貢。會中天竺王尸羅逸多死,國中大亂,其臣那伏帝阿羅那順篡立,乃盡發胡兵以拒玄策。玄策從騎三十人與胡禦戰,不敵,矢盡,悉被擒。胡並掠諸國貢獻之物。玄策乃挺身宵遁,走至吐蕃,發精銳一千二百人,并泥婆羅國七千餘騎,以從玄策。玄策與副使蔣師仁率二國兵進至中天竺國城,連戰三日,大破之,斬首三千餘級,赴水溺死者且萬人,阿羅那順棄城而遁,師仁進擒獲之。虜男女萬二千人,牛馬三萬餘頭匹。於是天竺震懼,俘阿羅那順以歸。二十二年至京師,太宗大悅,命有司告宗廟,而謂群臣曰:「夫人耳目玩於聲色,口鼻耽於臭味,此乃敗德之源。若婆羅門不劫掠我使人,豈為俘虜耶?昔中山以貪寶取弊,蜀侯以金牛致滅,莫不由之。」拜玄策朝散大夫。是時就其國得方士那羅邇娑婆寐,自言壽二百歲,云有長生之術。太宗深加禮敬,館之於金飆門內,造延年之藥。令兵部尚書崔敦禮監主之,發使天下,採諸奇藥異石,不可稱數。延歷歲月,藥成,服竟不効,後放還本國。太宗之葬昭陵也,刻石像阿羅那順之形,列於玄闕之下。

天竺所屬之國數十,風俗物產略同。有伽沒路國,其俗開東門以向日。王玄策至,其王發使貢以奇珍異物及地圖,因請老子像及道德經那揭陀國,有醯羅城,中有重閣,藏佛頂骨及錫杖。貞觀二十年,遣使貢方物。天授二年,東天竺王摩羅枝摩、西天竺王尸羅逸多、南天竺王遮婁其拔羅婆、北天竺王婁其那那、中天竺王地婆西那,並來朝獻。景龍四年,南天竺國復遣使來朝。景雲元年,復遣使貢方物。開元二年,西天竺復遣使貢方物。八年,南天竺國遣使獻五色能言鸚鵡。其年,南天竺國王尸利那羅僧伽請以戰象及兵馬討大食吐蕃等,仍求有及名其軍,玄宗甚嘉之,名軍為懷德軍九月,南天竺王尸利那羅僧伽寶多枝摩為國造寺,上表乞寺額,勑以歸化為名賜之。十一月,遣使冊利那羅伽寶多為南天竺國王,遣使來朝。十七年六月,北天竺國三藏沙門僧密多獻質汗等藥。十九年十月,中天竺國王伊沙伏摩遣其大德僧來朝貢。二十九年三月,中天竺王李承恩來朝,授游擊將軍,放還。天寶中,累遣使來。

罽賔國,在葱嶺南,去京師萬二千二百里。常役屬於大月氏。其地暑濕,人皆乘象,土宜秔稻,草木凌寒不死。其俗尤信佛法。隋煬帝時,引致西域,前後至者三十餘國,唯罽賔不至。貞觀十一年,遣使獻名馬,太宗嘉其誠款,賜以繒綵。十六年,又遣使獻褥特鼠,喙尖而尾赤,能食虵,有被虵螫者,鼠輒嗅而尿之,其瘡立愈。顯慶三年,訪其國俗,云「王始祖馨孽,至今曷擷支,父子傳位,已十二代」。其年,改其城為修鮮都督府龍朔初,授其王修鮮等十一州諸軍事兼修鮮都督開元七年,遣使來朝,進天文經一夾、祕要方并蕃藥等物,詔遣冊其王為葛羅達支特勒二十七年,其王烏散特勒灑以年老,上表請以子拂菻罽婆嗣位,許之,仍降使冊命天寶四年,又冊其子勃匐準為襲罽賔及烏萇國王,仍授左驍衛將軍乾元元年,又遣使朝貢。

又有勃律國,在罽賔、吐蕃之間。開元中頻遣使朝獻。八年,冊立其王蘇麟陀逸之為勃律國王,朝貢不絕。二十二年,為吐蕃所破。

康國,即漢康居之國也。其王姓溫,月氏人。先居張掖連山北昭武城,為突厥所破,南依葱嶺,遂有其地。枝庶皆以昭武為姓氏,不忘本也。其人皆深目高鼻,多鬚髯。丈夫翦髮或辮髮。其王冠氊帽,飾以金寶。婦人盤髻,幪以皁巾,飾以金花。人多嗜酒,好歌舞於道路。生子必以石蜜納口中,明膠置掌內,欲其成長口常甘言,掌持錢如膠之黏物。俗習胡書。善商賈,爭分銖之利。男子年二十,即遠之旁國,來適中夏,利之所在,無所不到。以十二月歲首。有婆羅門為之占星候氣,以定吉凶。頗有佛法。至十一月,鼓舞乞寒,以水相潑,盛為戲樂。

隋煬帝時,其王屈术支娶西突厥葉護可汗女,遂臣於西突厥武德十年,屈术支遣使獻名馬。貞觀九年,又遣使貢獅子太宗嘉其遠至,命祕書監虞世南為之賦,自此朝貢歲至。十一年,又獻金桃、銀桃,詔令植之於苑囿。萬歲通天年,則天封其大首領篤婆缽提為康國王,仍拜左驍衛大將軍。缽提尋卒,又冊其子泥涅師師為康國王。師師以神龍中卒,國人又立突昏為王。開元六年,遣使貢獻鎖子甲、水精杯、馬腦瓶、駝鳥卵及越諾之類。十九年,其王烏勒上表,請封其子咄曷為曹國王默啜米國王,許之。二十七年,烏勒卒,遣使冊咄曷襲父位。天寶三年,又封為欽化王,其母可敦封為郡夫人。十一載、十三載,並遣使朝貢。

波斯國,在京師西一萬五千三百里,東與吐火羅康國接,北隣突厥之可薩部,西北拒拂菻,正西及南俱臨大海。戶數十萬。其王居有二城,復有大城十餘,猶中國之離宮。其王初嗣位,便密選子才堪承統者,書其名字,封而藏之。王死後,大臣與王之群子共發封而視之,奉所書名者為主焉。其王冠金花冠,坐獅子牀,服錦袍,加以瓔珞。俗事天地日月水火諸神,西域諸胡事火祅者,皆詣波斯受法焉。其事神,以麝香和蘇塗鬚點額,及於耳鼻,用以為敬,拜必交股。文字同於諸胡。男女皆徒跣。丈夫翦髮,戴白皮帽,衣不開襟,并有巾帔,多用蘇方青白色為之,兩邊緣以織成錦。婦人亦巾帔裙衫,辮髮垂後,飾以金銀。其國乘象而戰,每一象,戰士百人,有敗衂者則盡殺之。國人生女,年十歲已上有姿貌者,其王收而養之,以賞有功之臣。俗右尊而左卑。以六月一日歲首斷獄不為文書約束,口決於庭。其繫囚無年限,唯王者代立則釋之。其叛逆之罪,就火祅燒鐵灼其舌,瘡白者為理直,瘡黑者為有罪。其刑有斷手、刖足、髡鉗、劓刵,輕罪翦鬚,或繫牌於項以志之,經時月而釋焉。其強盜一入獄,至老更不出,小盜罰以銀錢。死亡則棄之於山,制服一月而即吉。氣候暑熱,土地寬平,知耕種,多畜牧,有鳥形如橐駝,飛不能高,食草及肉,亦能噉犬攫羊,土人極以為患。又多白馬、駿犬,或赤日行七百里者,駿犬今所謂波斯犬也。出䮫及大驢、師子、白象、珊瑚樹高一二尺、琥珀車渠瑪瑙、火珠、玻瓈、琉璃、無食子、香附子、訶黎勒、胡椒、蓽撥、石蜜、千年棗、甘露桃。

隋大業末,西突厥葉護可汗頻擊破其國,波斯王庫薩和為西突厥所殺,其子施利立,葉護因分其部帥監統其國,波斯竟臣於葉護。及葉護可汗死,其所令監統者因自擅於波斯,不復役屬於西突厥。施利立一年卒,乃立庫薩和之女為王,突厥又殺之。施利之子單羯方奔拂菻,於是國人迎而立之,是為伊恒支,在位二年而卒。兄子伊嗣候立。二十一年,伊嗣候遣使獻一獸。名活褥虵,形類鼠而色青,身長八九寸,能入穴取鼠。伊嗣候懦弱,為大首領所逐,遂奔吐火羅,未至,亦為大食兵所殺。其子名卑路斯,又投吐火羅葉護,獲免。卑路斯龍朔元年奏言頻被大食侵擾,請兵救援。詔遣隴州南由縣令王名遠充使西域,分置州縣,因列其地疾陵城波斯都督府,授卑路斯都督。是後數遣使貢獻。咸亨中,卑路斯自來入朝,高宗甚加恩賜,拜右武衛將軍儀鳳三年,令吏部侍郎裴行儉將兵冊送卑路斯波斯王行儉以其路遠,至安西碎葉而還,卑路斯獨返,不得入其國,漸為大食所侵,客於吐火羅國二十餘年,有部落數千人,後漸離散。至景龍二年,又來入朝,拜為左威衛將軍,無何病卒,其國遂滅,而部衆猶存。

開元十年至天寶六載,凡十遣使來朝,并獻方物。四月,遣使獻瑪瑙牀。九年四月,獻火毛繡舞筵、長毛繡舞筵、無孔真珠。乾元元年波斯大食同寇廣州,劫倉庫,焚廬舍,浮海而去。大曆六年,遣使來朝,獻真珠等。

拂菻國,一名大秦,在西海之上,東南與波斯接,地方萬餘里,列城四百,邑居連屬。其宮宇柱櫳,多以水精琉璃為之。有貴臣十二人共治國政,常使一人將囊隨王車,百姓有事者,即以書投囊中,王還宮省發,理其枉直。其王無常人,簡賢者而立之。國中災異及風雨不時,輒廢而更立。其王冠形如鳥舉翼,冠及瓔珞,皆綴以珠寶,著錦繡衣,前不開襟,坐金花牀。有一鳥似鵝,其毛綠色,常在王邊倚枕上坐,每進食有毒,其鳥輒鳴。其都城疊石為之,尤絕高峻,凡有十萬餘戶,南臨大海。城東面有大門,其高二十餘丈,自上及下,飾以黃金,光輝燦爛,連曜數里。自外至王室,凡有大門三重,列異寶雕飾。第二門之樓中,懸一大金秤,以金丸十二枚屬於衡端,以候日之十二時焉,為一金人,其大如人,立於側,每至一時,其金丸輒落,鏗然發聲,引唱以紀日時,毫釐無失。其殿以瑟瑟為柱,黃金為地,象牙為門扇,香木為棟梁。其俗無瓦,擣白石為末,羅之塗屋上,其堅密光潤,還如玉石。至於盛暑之節,人厭囂熱,乃引水潛流,上徧於屋宇,機制巧密,人莫之知。觀者惟聞屋上泉鳴,俄見四簷飛溜,懸波如瀑,激氣成涼風,其巧妙如此。

風俗,男子翦髮,披帔而右袒,婦人不開襟,錦為頭巾。家資滿億,封以上位。有羊羔生於土中,其國人候其欲萌,乃築牆以院之,防外獸所食也。然其臍與地連,割之則死,唯人著甲走馬及擊鼓以駭之,其羔驚鳴而臍絕,便逐水草。俗皆髡而衣繡,乘輜軿白蓋小車,出入擊鼓,建旌旗幡幟。土多金銀奇寶,有夜光璧、明月珠、駭雞犀、大貝、車渠瑪瑙、孔翠、珊瑚琥珀,凡西域諸珍異多出其國。隋煬帝常將通拂菻,竟不能致。

貞觀十七年拂菻王波多力遣使獻赤玻瓈、綠金精等物,太宗降璽書荅慰,賜以綾綺焉。自大食強盛,漸陵諸國,乃遣大將軍摩栧伐其都城,因約為和好,請每歲輸之金帛,遂臣屬大食焉。乾封二年,遣使獻底也伽。大足元年,復遣使來朝。開元七年正月,其主遣吐火羅大首領獅子、羚羊各二。不數月,又遣大德僧來朝貢。

大食國,本在波斯之西。大業中,有波期胡人牧駝於俱紛摩地那之山,忽有獅子人語謂之曰:「此山西有三穴,穴中大有兵器,汝可取之。穴中并有黑石白文,讀之便作王位。」胡人依言,果見穴中有石及矟刃甚多,上有文,教其反叛。於是糾合亡命,渡恒曷水,劫奪商旅,其衆漸盛,遂割據波斯西境,自立為王。波斯拂菻各遣兵討之,皆為所敗。

永徽二年,始遣使朝貢。其王姓大食氏,名噉密莫末膩,自云有國已三十四年,歷三主矣。其國男兒色黑多鬚,鼻大而長,似婆羅門;婦人白皙。亦有文字。出駝馬,大於諸國。兵刃勁利。其俗勇於戰鬬,好事天神。土多沙石,不堪耕種,唯食駝馬等肉。俱紛摩地那山在國之西南,隣於大海,其王移穴中黑石置之於國。又嘗遣人乘船,將衣糧入海,經八年而未及西岸。海中見一方石,石上有樹,幹赤葉青,樹上總生小兒,長六七寸,見人皆笑,動其手腳,頭著樹枝,其使摘取一枝,小兒便死,收在大食王宮。又有女國,在其西北,相去三月行。

龍朔初,擊破波斯,又破拂菻,始有米麵之屬。又將兵南侵婆羅門,吞併諸胡國,勝兵四十餘萬。長安中,遣使獻良馬。景雲二年,又獻方物。開元初,遣使來朝,進馬及寶鈿帶等方物。其使謁見,唯平立不拜,憲司欲糾之,中書令張說奏曰:「大食殊俗,慕義遠來,不可置罪。」上特許之。尋又遣使朝獻,自云在本國惟拜天神,雖見王亦無致拜之法,所司屢詰責之,其使遂請依漢法致拜。其時西域康國石國之類,皆臣屬之,其境東西萬里,東與突騎施相接焉。

一云隋開皇中,大食族中有孤列種代為酋長,孤列種中又有兩姓:一號盆泥奚深,一號盆泥末換。其奚深後有摩訶末者,勇健多智,衆立之為主,東西征伐,開地三千里,兼克夏臘,一名釤城。釤音所鑒反。摩訶末後十四代,至末換。末換殺其兄伊疾而自立,復殘忍,其下怨之。有呼羅珊木麤人並波悉林舉義兵,應者悉令著黑衣,旬月間衆盈數萬,鼓行而西,生擒末換,殺之,遂求得奚深種阿蒲羅拔,立之。末換已前謂之白衣大食,自阿蒲羅拔後改為黑衣大食。阿蒲羅拔卒,立其弟阿蒲恭拂。至德初遣使朝貢,代宗時為元帥,亦用其國兵以收兩都。寶應、大曆中頻遣使來。恭拂卒,子迷地立。迷地卒,子牟栖立。牟栖卒,弟訶論立。貞元中,與吐蕃為勍敵。蕃軍太半西禦大食,故鮮為邊患,其力不足也。十四年,詔以黑衣大食使含嵳、焉雞、沙北三人並為中郎將,各放還蕃。

史臣曰:西方之國,綿亙山川,自張騫奉使已來,介子立功之後,通於中國者多矣。有唐拓境,遠極安西,弱者德以懷之,強者力以制之。開元之前,貢輸不絕。天寶之亂,邊徼多虞,邠郊之西,即為戎狄,藁街之邸,來朝亦稀。故古先哲王,務寧華夏,語曰「近者悅,遠者來」,斯之謂矣。

贊曰:大蒙之人,西方之國,與時盛衰,隨世通塞。勿謂戎心,不懷我德,貞觀、開元,藁街充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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