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歲入朝,時廢帝疑畏諸父,以上付廷尉,明日將加禍害,上乃與腹心阮佃夫、李道兒等密謀。時廢帝左右直閤將軍宗越、譚金、童太一等是夜並外宿,佃夫、道兒因結壽寂之等,十一月二十九日,弒廢帝於後堂。建安王休仁便稱臣,奉引升西堂,登御坐。事出倉卒,上失履,跣,猶著烏紗帽,休仁呼主衣以白紗代之。未即位,凡眾事悉稱令書。己未,司徒豫章王子尚、山陰公主並賜死,宗越、譚金、童太一伏誅。
泰始元年即大明九年也,魏和平六年。冬十二月丙寅,皇帝即位于太極前殿,大赦,改元。辛未,改封臨賀王子產爲南平王,晉熙王子輿爲廬陵王。壬申,以王景文爲尚書僕射。乙亥,追尊所生沈婕妤曰宣皇太后。戊寅,改太皇太后爲崇憲皇太后,立皇后王氏。罷二銖錢。
二年春正月乙未,晉安王子勛僭即僞位於尋陽,年號義嘉。壬辰,徐州刺史薛安都舉兵反。甲午,內外戒嚴,司徒建安王休仁都督諸軍南討。丙申,徐州刺史申令孫、司州刺史龐孟虯、豫州刺史殷琰、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崔道固、湘州行事何慧文、廣州刺史袁曇遠、益州刺史蕭惠開、梁州刺史柳元怙並同逆。丙午,車駕親御六軍,頓中興堂。辛亥,南豫州刺史山陽王休祐改爲豫州刺史,西討。吳郡太守顧琛、吳興太守王曇生、義興太守劉延熙、晉陵太守袁標、山陽太守程天祚並舉兵反。鎮東將軍巴陵王休若統軍東討。壬子,崇憲皇太后崩。
二月乙丑,以蔡興宗爲尚書右僕射。壬申,吳興太守張永、右軍將軍蕭道成東討,平晉陵。丁亥,建武將軍吳喜公率諸軍破賊於吳、吳興、會稽,平定三郡,同逆皆伏誅。輔國將軍蕭道成前鋒北討,輔國將軍劉勉前鋒西討。劉胡眾四萬據赭圻。
三月庚寅,撫軍將軍殷孝祖攻赭圻,死之。以輔國將軍沈攸之代爲南討前鋒。賊眾稍盛,袁顗頓鵲尾,連營至濃湖,眾十餘萬。丙申,南徐州刺史桂陽王休範總統北討諸軍事。戊戌,貶尋陽王子房爵爲松滋縣侯。癸卯,令人入米七百石者除郡,減此各有差。壬子,斷新錢,專用古錢。
夏四月丙戌,詔以故丞相江夏文獻王、故太尉巴東忠烈公柳元景、故司空始興襄公沈慶之、故征西將軍洮陽肅侯宗愨陪祭孝武廟庭。庚子,立桂陽王休範第二子德嗣爲廬陵王,立侍中劉韞第二子銑爲南豐王,以奉廬江昭王、南豐哀王祀。
秋九月戊辰,詔定黥刖之制。有司奏:「自今凡劫竊執官仗、拒戰邏司、攻剽亭寺及傷害吏人,并監司將吏自爲劫,皆不限人數,悉依舊制斬刑。若遇赦,黥及兩頰『劫』字,斷去兩腳筋,徙付交、梁、寧州。五人以下止相逼奪者,亦依黥作『劫』字,斷去兩腳筋,徙付遠州。若遇赦,原斷徒猶黥面,依舊補冶士。家口應及坐,悉依舊結謫。」及上崩,其例乃寢。庚午,上備法駕幸東宮。
夏四月己亥,上疾大漸。加江州刺史桂陽王休範位司空,以劉勉爲尚書右僕射,蔡興宗爲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郢州刺史沈攸之進號安西將軍。袁粲、褚彥回、劉勉、蔡興宗、沈攸之入閤被顧命。是日,上崩于景福殿,時年三十四。五月戊寅,葬臨沂縣莫府山高寧陵。
帝好讀書,愛文義,在藩時撰江左以來文章志,又續衛瓘所注論語二卷。及即大位,舊臣才學之士多蒙引進。末年好鬼神,多忌諱,言語文書有禍敗凶喪疑似之言應回避者,犯即加戮。改「騧」馬字爲「馬」邊「瓜」,以「騧」字似「禍」故也。嘗以南苑借張永,云:「且給三百年,期盡更請。」宣陽門謂之白門,上以白門不祥,諱之。尚書右丞江謐嘗誤犯,上變色曰:「白汝家門!」路太后停屍漆床移出東宮,上幸宮見之,怒,免中庶子,以之坐死者數十人。內外常慮犯觸,人不自保。移床修壁,先祭土神,使文士爲祝策,如大祭饗。
阮佃夫、楊運長、王道隆皆擅威權,言爲詔敕,郡守令長一缺十除,內外混然,官以賄命,王、阮家富於公室。中書舍人胡母顥專權,奏無不可。時人語曰:「禾絹閉眼諾,胡母大張橐。」「禾絹」謂上也。及泰始、泰豫之際,左右失旨,往往有刳剒斷截,禁中懍懍若踐刀劍。夜夢豫章太守劉愔反,遣就郡殺之。軍旅不息,府藏空虛,內外百官並斷祿奉。在朝造官者皆市井傭販之子。而又令小黃門於殿內埋錢以爲私藏。以蜜漬鱁鮧,一食數升,噉腊肉常至二百臠。奢費過度,每所造制,必爲正御三十,副御、次副又各三十。須一物,輒造九十枚。天下騷然,民不堪命。宋氏之業,自此衰矣。
後廢帝諱昱,字
二年夏五月壬午,江州刺史桂陽王休範舉兵反。庚寅,內外戒嚴,中領軍劉勉、右衛將軍蕭道成前鋒南討,出屯新亭;征北將軍張永屯白下;前南兗州刺史沈懷明戍石頭;衛將軍袁粲、中軍將軍褚彥回入衛殿省。壬辰,賊奄至,攻新亭壘,道成拒擊,大破之。越騎校尉張苟兒斬休範,賊黨杜黑蠡、丁文豪分軍向朱雀航,劉勉拒賊,敗績,死之。右將軍王道隆奔走,遇害。張永潰于白下,沈懷明自石頭奔散。甲午,車騎典籤茅恬開東府納賊,賊入屯中堂,羽林監陳顯達擊,大破之。丙申,張苟兒等又破賊,進平東府城,梟禽群賊。丁酉,大赦,解嚴。荊州刺史沈攸之、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郢州刺史晉熙王燮、湘州刺史王僧虔、雍州刺史張興世並舉義兵赴建鄴。
初帝之生夕,明帝夢人乘馬,馬無頭及後足,有人曰:「太子也。」及在東宮,五六歲能緣漆帳竿,去地丈餘,如此者半食久乃下。漸長,喜怒乖節,左右失旨者手加撲打,徒跣蹲踞。及嗣位,內畏太后,外憚大臣,猶未得肆志。自加元服,三年,好出入,單將左右,或十里、二十里,或入市里,遇慢罵則悅而受焉。四年,無日不出,與左右解僧智、張五兒恒夜出開承明門,夕去晨反,晨出暮歸,從者並執鋌矛,行人男女及犬馬牛驢逢無免者。人間擾懼,晝日不開門,道無行人。嘗著小袴,不服衣冠。有白棓數十,各有名號,鉗鑿錐鋸,不離左右,爲擊腦、槌陰、剖心之誅,日有數十。常見臥屍流血,然後爲樂。左右人見有嚬眉者,帝令其正立,以矛刺洞之。曜靈殿上養驢數十頭,所自乘馬,養於御床側。與右衛翼輦營女子私通,每從之遊,持數千錢爲酒肉之費。出逢婚姻葬送,輒與挽車小兒群聚飲酒,以爲歡適。阮佃夫腹心人張羊爲佃夫委信,佃夫敗,叛走,復捕得,自於承明門以車轢殺之。殺杜延載、杜幼文,躬運矛鋌,手自臠割。察孫超有蒜氣,剖腹視之。執楯馳馬,自往刺杜叔文於玄武北湖。孝武帝二十八子,明帝殺其十六,餘皆帝殺之。吳興沈勃多寶貨,往劫之,揮刀獨前,左右未至,勃時居喪在廬,帝望見之,便投鋌,不中;勃知不免,手搏帝耳,唾罵之曰:「汝罪踰桀、紂,屠戮無日!」遂見害,帝自臠割。制露車一乘,施𥭗,乘以出入,從數十人,羽儀追之,恒不相及;又各慮禍,亦不敢追,但整部伍,別在一處瞻望而已。凡諸鄙事,過目則能,鍛銀、裁衣、作帽,莫不精絕。未嘗吹箎,執管便韻。天性好殺,一日無事,輒慘慘不樂。內外憂惶,夕不及旦。領軍將軍蕭道成與直閤將軍王敬則謀之。七月戊子,帝微行出北湖,單馬先走,羽儀不及,左右張五兒馬墜湖,帝怒,自馳騎刺馬,屠割之。與左右作羌胡伎爲樂。又於蠻岡賭跳,因乘露車,無復鹵簿,往青園尼寺。晚至新安寺偷狗,就曇度道人煮之飲酒。楊玉夫常得意,忽然見憎,遇輒切齒,曰:「明日當殺小子,取肝肺。」是夜七夕,令玉夫伺織女度,報己,因與內人穿針訖,大醉,臥於仁壽殿東阿氈幄中。帝出入無禁,王敬則先結玉夫、陳奉伯、楊萬年等合二十五人,其夕玉夫候帝眠熟,至乙夜,與萬年同入氈幄內,取千牛刀殺之。
順皇帝,諱準,字
昇明元年秋七月壬辰,皇帝即位,大赦,改元徽五年爲昇明元年。甲午,蕭道成出鎮東城,輔政。荊州刺史沈攸之進號車騎大將軍,蕭道成司空、錄尚書事。以袁粲爲中書監、司徒,以褚彥回爲衛將軍,劉彥節爲尚書令,加中軍將軍。辛丑,以王僧虔爲尚書僕射。癸卯,車駕謁太廟。
十二月丁巳,荊州刺史沈攸之舉兵,不從執政。丁卯,蕭道成入守朝堂,侍中蕭嶷鎮東府。戊辰,中外纂嚴。壬申,司徒袁粲據石頭,謀誅道成,不果,旋見覆滅。乙亥,以王僧虔爲左僕射,王延之爲右僕射。吳郡太守劉遐據郡不從執政,令張瑰攻斬之。
夏四月壬申,進齊公蕭道成爵爲王。壬午,安西將軍武陵王贊薨。辛卯,帝禪位於齊。壬辰,遜于東邸。是日,王敬則以兵陳于殿庭,帝猶居內,聞之,逃于佛蓋下。太后懼,自帥閹豎索,扶幸板輿。黃門或促之,帝怒,抽刀投之,中項而殞。帝既出,宮人行哭,俱遷。備羽儀,乘畫輪車,出東掖門。封帝爲汝陰王,居丹徒宮,齊兵衛之。建元元年五月己未,帝聞外有馳馬者,懼亂作;監人殺王而以疾赴,齊人德之,賞之以邑。六月乙酉,葬于遂寧陵,諡曰順帝。宋之王侯無少長皆幽死矣。
論曰:文帝負扆南面,實有人君之美,經國之義雖弘,而隆家之道不足。彭城照不窺古,本無卓爾之資,徒見昆弟之義深,未識君臣之禮異。以此家情,行之國道,主忌而猶犯,恩離而未悟。致以陵逼之愆,遂成滅親之禍。開端樹隙,垂之後人。明帝因猜忍之情,據已行之典,翦落洪枝,願不待慮。既而本根莫庇,幼主孤立,下無磐石之託,上有累卵之危。方復藏璽懷紱,魚服忘反,危冠短制,匹馬孤征,以至覆亡,理固然矣。神器以勢弱傾移,靈命隨樂推回改。斯蓋履霜有漸,夫豈一夕,何止區區汝陰揖讓而已。